“你小外甥拿回来的。”夏秩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柏越低头看了看怀里鼓着脸的外甥,没想到敌人出现在内部,当即把娃搁在一边,打算解释些什么。
碍于两个小的在场,他还是得保留些权威。于是清了清嗓子:“进屋说。”
看着夏秩的神情却软下来,暗中做着手势。
夏秩笑了一下,他并没有真的怎么样,甚至连信封都没打开过。虽然不能说一点波澜都没有,但和柏越在一起之前自然也早就调整了心态,接受各种粉丝的存在。
柏越匆匆揽着人进了房间,留下两个小的继续待在客厅里,谁也不理谁。
柏夏舟还是之前的抱臂姿势,用余光悄悄瞄了一眼。只见年煜泽白嫩的小脸低着,头发长长了一些,色泽漂亮地打着卷儿,落在脸颊两侧。和那件紫色裙子明明就是相当搭配,他能够想象到裙子穿在妹妹身上的样子。
究竟是为什么。他真的很期待有朝一日能看到。
隐约感受到目光的年煜泽抬起头,柏夏舟又迅速转了回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很久,柏越才出来,把柏夏舟拎进了房间。
“坐。”
柏夏舟被搁到凳子上。抬头看了看,只见树树靠在床上玩手机,神色和悦,一向柔顺的头发有点乱,红润润的嘴角似乎又破了一点儿。他常常在树树嘴角看到伤口,似乎很喜欢咬自己的嘴唇。
但没看几下,很快就被落座在对面的舅舅完全挡住了目光。
“你小子。信以后不许再朝回带了,不然揍你。”柏越先着重强调,“这次既然已经答应人家就给你签了,下不为例。”
然后就进入了正事:“说说吧,和小年为什么吵架?”
柏夏舟一言不发,他的小裙子和一腔心意被丢到了地上,精心挑选的小红绳也不见了,充满灰色的回忆不愿再提。
“你买那礼物果然是送给小年的,是吗?他收到之后就生气了?”刚刚夏秩已经把事情和柏越说了,知道一切的柏越联系前因后果,很容易地就发现了真相。
果然,被说中的柏夏舟扭过头。
柏越叹了口气,转头和夏秩交换了个眼神。
接着挺郑重地和小外甥:“船船,舅舅要和你说一件事。其实在你小时候说过很多次,但是每次你都不相信,还会闹脾气。我们就想着等你大点了,自己会明白过来。”
柏夏舟没见过舅舅如此严肃的样子,微微睁圆眼睛。
“就是...”柏越看着自家小外甥清澈的眼睛,不忍道,“夏秩,要不你来说?”
夏秩目不斜视地盯着手机,假装没有听到。
眼看求助未果,柏越只得自己弹了一下柏夏舟的小脸,避开疑惑的目光,残忍开口道:“崽。年煜泽,他是个...男孩子。和你一样,和大家都一样,是个男孩子。”
“男孩子是不会穿小裙子的。”夏秩补了一句。
柏夏舟依旧圆睁眼睛,什么反应都没有。
和柏越想象中的大受打击不大一样,本来都想好让外甥抱着他痛哭一场了。
夏秩伸手摸摸柏夏舟的小脸,一时无言。
“不可能。”柏夏舟淡定摇头。
“柏夏舟,你都五岁了,不是三岁小屁孩了。”柏越和他讲道理,“你想啊,你那妹妹除了长得漂亮,还有哪点像女孩子?”
“不可能。”柏夏舟依旧坚持。脑海里浮现出妹妹洋娃娃般的小脸,天使一般的性格,不明白舅舅为什么要说出如此离谱的谎言。
话不投机,他站起来,准备离开。
柏越把他按回去,今天非把这事儿解决了不可。
“那你说他看到小裙子为什么生气?小年脾气那么好。”
柏夏舟不知道,但他并不觉得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就像耗尽数年心血种一朵稀有小花,每天浇灌,锄草,施肥,豪掷万金,夜以继日地等待开花,忽然有天一个人路过告诉他这是棵草。
种花的人宁愿把多嘴的打一顿,也不相信眼前的植物不会开花。
柏夏舟没法打他舅舅,但可以坚持自我。他养了妹妹两年多,以后还要和妹妹结芬,养一个像妹妹一样可爱的小女孩。舅舅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怎么油盐不进呢柏夏舟?”柏越说累了,“我现在是替你瞒着小年,去道个歉就完了。要是他知道你一直把他当小女孩,这事儿还能轻易结束吗?”
柏夏舟不听。
旁边的夏秩一直没说话,伸手摸了摸小脑袋。
三人在房间里僵持,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了年煜泽一个。他有点儿坐不住,在此时此刻感受到了无尽的孤独。
本来到这里来的目的就是帮助柏夏舟,现在柏夏舟能够融入集体,还找到了新玩伴,现在又开始嘲笑他。这一切都意味着他已经没法在这里待了。
年煜泽很感激这三年温暖美好的岁月,都是不曾体验过的。但梦总有醒来的一天,他擦擦眼睛,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打开自己很久不曾打开的行李箱,一一朝里放东西。
三年前的小被子被洗干净后一直放在柜子里,因为不知道大班住宿是否还需要绣名字,年煜泽装进行李箱。
自己的衣物都是柏越哥哥和夏秩哥哥买的,年煜泽没有带走,只拿了两条小裤衩和睡衣,先暂时支撑一下生活。
他左右看了看,行李箱还是显得空空荡荡。于是把自己的幼儿园园服也装进去,因为上面写了自己的名字,想必留在这里也只会被扔掉。
刚把园服外套拿起来,就听见“当啷”一声,一个带金牌的小红绳落在地上。年煜泽把它捡起来,想起来是上次掰手腕时拿下来放进了口袋。
上面一面写着“船”,一面画着画。
他低头看了好久,还是戴在自己的手腕上。这个行为找不到理由,但就是想带。
一切收拾就绪,他拉上行囊拉链,在桌子上留了张纸条,又去院子里摸黑把自己的拉布拉多套上项圈和狗绳,牵着踏上了旅程。
天下之大,何以为家。
另一边卧室里,柏越和夏秩还在苦口婆心地劝小船。
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这小家伙油盐不进。
最后实在没办法地看了眼时间,宣告放弃:“你先去睡觉吧,我们和小年聊聊。”
柏夏舟紧绷的小脸稍微放松,又回忆了一下妹妹漂亮的模样,坚定地说服自己。
就是妹妹。就是妹妹。就是妹妹。
正要出去,就听到夏秩回来问他:“小糕糕去哪里了,和你说了吗?”
他们开始在客厅没看到人,只以为是跑到别处玩了。但找了一圈发现卧室和楼上都没有,又来到院子里。
这下傻了眼,院子里只剩下只焦急绕圈的小柯基,拉布拉多都不见了。
“完了,小年真离家出走了。”夏秩望着黑咕隆咚的一片一片,有点急了,“这黑灯瞎火的跑到哪里去。”
“找吧。我打电话给助理叫点人。”柏越随手套了件外套,匆匆离开。
柏夏舟默默听着,鼓起脸不相信,独自来到妹妹的小房间里。第一眼发现柜子开着,一直放着的小被子和行李箱不见了,但是床上还摆着最爱的钢铁侠,他没有带走。
此时柏夏舟的心情跌落谷底,如同四郎看到嬛嬛离宫没带走玉鞋一般悲痛。
别墅区很大,房子和房子之间间距更广,现在毕竟是晚上,四处找不到人问。保安犹豫着说好像没看到五岁小孩牵着狗出来,调监控还得上报,于是到一边打电话去了。
折腾着找了半天,夜也逐渐深了。
柏夏舟望着黑天,悲伤许愿,如果年煜泽回来,再也不跟他生气了。想扔多少小裙子就给他扔多少小裙子。
这边焦头烂额,另一边年煜泽正牵着狗踽踽独行。
他本来打算出了小区就打车回原来的幼儿园,结果只看到了一栋一栋挨着的楼,转了一会儿之后,不幸迷失方向。
他坐在路边,沮丧地抱着狗脑袋。昏黄的路灯罩在一人一狗上,把身影拉得很长。夜间温度还是有点低,坐久了不由感到寒冷。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亮起一点手电的光亮。
年煜泽抬起头,看到柏夏舟最先朝他跑过来,还没来得及转换表情,就被一把抱住了。
“没没。”柏夏舟抱紧肉乎乎的年煜泽,失而复得。
本来有点冷的年煜泽被投入温暖的怀抱,鼻子有些发酸。柏夏舟对方搓搓冰冷的小脸,触感还是很像牛奶果冻。
他留神看了一下,长睫毛大眼睛,嘴唇红润润,怎么就不是妹妹呢?
“我还没有原谅你,柏夏舟。”年煜泽想起了奇耻大辱,这次真的很生气。
“对不起。”柏夏舟没有犹豫地说。
虽然他不愿相信因为妹妹是男孩子才为小裙子生气,但他更不想让年煜泽再离家出走,剩下的就不是那么重要。
柏越和夏秩看着这个没成功走出小区的小不点儿,人还没有狗高,拖着个大行李箱,阵势倒是足得很。
他俩和身后一起找人的大部队道了谢,把两个娃拎回家。
第三次家庭会议紧急召开。
两个娃被分别放在小沙发上,沙发对他们的身高来说已经有点小了。年煜泽被裹了个外套,手里捧着杯热水。柏夏舟则关切地望着年煜泽,伸手摸摸。
柏越回家之后衣服都没换过,衬衫都有些发皱,但此刻看着这俩,觉得还挺好玩的。
“好了。禁止交头接耳,柏夏舟小朋友把手收回去。”
柏夏舟犹豫一下,屈服于舅舅的威严,把手收了回去。
“首先批评年煜泽两句。遇到事儿不要离家出走,这次我和你夏秩哥哥了解了情况,主要是柏夏舟的错,要走也该是他走。”
柏越拍了拍年煜泽脑袋,“还不告而别,我们不会担心吗?”
“我告了。”年煜泽小声。
“你告谁了?”
“写纸条放在桌子上了。”
柏越和夏秩确实没注意到桌子,挥手对旁边的柏夏舟说:“去,拿来看看。”
柏夏舟默默出发,一会儿之后带回来一张纸条。
【柏yue哥哥,夏zhi哥哥,xiexie你们的照gu,我回去了】
后面还跟着个大水滴。
柏越笑了,捏一下年煜泽的小脸:“怎么这么委屈?来这里净哭了。小哭包。”
柏夏舟转头看看,手痒痒的,也想捏一下。被柏越拍回去,严肃道:“老实坐着。再欺负年煜泽,当心我揍你。”
“柏夏舟,给你几天时间,把晚上和你说的事情好好接受一下,然后该道歉道歉。不然以后天天让你穿裙子去上学。”
柏夏舟一惊,抬头看着舅舅。
柏越挥挥手散会,揽着夏秩回屋去了。
留下客厅的两个娃,柏夏舟再次道歉,不过只说了自己不该送小裙子,再也不送了,其他的话选择性遗忘。然后理直气壮地牵着年煜泽回到自己的房间。
年煜泽今天这么奔波得也累了,没有精力争辩,而且柏夏舟也道了歉,于是挨着枕头便睡着了。
而一旁的柏夏舟久久无言。
他侧过身,看着年煜泽安静的睡颜,月光描摹着棕色的卷发,垂落的睫毛,红润的嘴唇,肉嘟嘟的脸蛋。
不由回想起第一次在节目上初次见到,穿着一件天蓝色的衣服,来找自己说话,像个小天使。
伸手摸了摸,软软的。怎么可能不是妹妹?
或许只是不喜欢小裙子。
柏夏舟很努力地说服自己,以后不送就是了。
他下了床,把书包里的紫色裙子叠起来,收到了抽屉的最底下。盯着发了会儿愣,重新回到床上,转身连着被子抱住了妹妹。
失而复得的感觉真好,今晚暂时跨过性别差异抱一下。
年煜泽也不是个记仇的性子,接受了真挚道歉后,又听说那天来找柏夏舟的小女孩只是为了给姐姐要签名,第二天一早两人又和好了。
柏夏舟仍是叫着“没没”,但再也没送过小裙子。柏越和夏秩在家里有意识地强调年煜泽的性别,每次柏夏舟都装作没听到。
“今天去游泳?柏夏舟可会了,小年,到时候让他教你。”
这是幼儿园老师布置的作业,让每个人学会一项运动。年煜泽选择游泳,去当浪里小白龙了。
几人来到游泳馆,首先要选一件泳衣。
年煜泽很想要画着奥特曼的小泳裤,柏夏舟坚决拒绝,希望两人一块儿穿连体款。
“泳池水有毒,没没。”柏夏舟危言耸听。
小年煜泽半信半疑,接受了他的忽悠。
轮到去更衣室的时候,柏越夏秩领着两人朝男浴室进,柏夏舟闭了闭眼,告诉自己是年煜泽年龄小,可以勉强进来。
游泳的时候遇到个小宝宝,追着年煜泽叫姐姐,年煜泽认真纠正,说自己是哥哥。柏夏舟捂了捂耳朵,告诉自己是年煜泽要面子,假装了自己的性别。
在接下来的岁月里,他苦苦支撑,坚信自己可爱,美丽,天使一般的妹妹依然存在着,只是有点特殊罢了,说不定会好起来。
但一切并没有好起来,反而越来越特殊。
时间驮着小白马,飞速地前行着。
“柏夏舟。”
现在正是北明市某初中的课间,人声鼎沸,一道清脆的女声叫住了前面的男生。
那男生回过头,个子在这个年龄段已经算很高,蓝白校服干干净净,气质算不上太冷,但有种明显的疏离感,偏偏眉目相当俊朗,把经过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手上拿着个天蓝色的头戴式耳机,颜色挺亮,和本人格格不入。
他低下头,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孩。
“周六晚上有商扬的演唱会,放票一秒就空了,我这正好有两张票。”女孩捋了捋头发。
“恭喜。”柏夏舟点了点头,继续朝前走。
那女孩还愣着,旁边和柏夏舟同班的早已司空见惯,还挺热心地安慰两句:“不是针对你,他对谁都这样——”
话音还没落,前面拐角就窜出了另一个男生,踮脚揽住柏夏舟:“船崽。”
柏夏舟把手上的天蓝色耳机递给他:“下不为例,别让我送。”
女孩看了一眼旁边的那位热心同学。
热心同学不紧不慢地继续:“除了年煜泽,那是完全不一样。”
女孩仔细看了看那位年煜泽,身高比柏夏舟矮上一些,但挺拔得像棵小葱,校服不老实地敞着前襟,袖子挽起来一边,乍一眼就很有活力。
他看上去人缘也很好,因为和柏夏舟说话的这几分钟里,身旁路过了无数人和他打招呼。
柏夏舟似乎不太高兴,换了个方向。
女孩这才看清年煜泽的脸,不由微微愣了愣。
偏棕的头发卷在额头上,唇红齿白,隔着很远的距离都能感受到睫毛的浓密,这使得眼睛最为浓墨重彩,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脸颊还带着肉嘟嘟的婴儿肥,看上去又挺可爱。
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像闪着光。
她忽然觉得手里的票如果邀请年煜泽也很不错,至少不会和她冷漠地说“恭喜”。
这两人似乎很熟悉,柏夏舟自然地替年煜泽翻了领子,把拉链一直拉到下巴上。
“船崽,你不要这么老土,谁会把拉链拉到这么上面。”年煜泽又拉了下来,露出一截白皙的皮肤。
柏夏舟便把他里面那件短袖校服的扣子系到了最上面一颗:“你小时候。”
后面有人叫年煜泽,他回头应了一声:“我要回去交作业了,拜拜。”
忽然又想起什么,转头补充:“对了,小商哥明天开演唱会,让我和你一块儿去。给个面子吧。”
商扬比他们也就大个三四岁,家里很穷,柏越觉得这小孩有天赋,从小一直资助着。所以以前商扬经常到他们家来给柏越送特产,和两个小的也熟了。
“不想去。”柏夏舟听到这个名字,拧了一下眉。
年煜泽瞪圆眼睛。
但身后课代表催得紧,他只能先回去:“放学再说。”
柏夏舟揣兜看着他走进去,直到对方融入热闹闹的班级,才转身回到自己的班。
一个红头发迎上来,吊儿郎当的:“偶像,又去找小年了?”
“嗯。”
红头发正是Mark,跟他妈妈姓陈,大名叫陈从骅。初中不让染发,他凭借一头天生红发引起诸多羡慕,打造了非主流形象。
两人分在一个重点班。而小年由于一看书就犯困,成绩弱一些,虽然柏夏舟替他补课进了重点初中,但分班考试之前疯玩了一个暑假,过于愧疚而不幸忧思成疾,临考前夕发烧缺考,只能去普通班。
普通班和重点班隔着一个连廊,很远。
放学之后,柏夏舟在楼梯口站了会儿,看着年煜泽和他那些铁哥们告了别,小跑过来找他。
“船崽,你等了有一会儿吧?”
“确实很久。”柏夏舟扯了扯他的衣服,被铁哥们都搓皱了。
年煜泽笑笑,婴儿肥明显了些:“不好意思。不过我不是故意的,饮料倒在桌子上了。你等我一下,我去洗洗手。”
柏夏舟看着他走进男厕所,默默转过身,叹了口气。
很多年了,其实他还是没有释怀。
有时候潜意识告诉自己,精心呵护大的就是一朵特殊的小花,但是这花总是去男厕所,就很违和。
到了晚上,年煜泽换了睡衣躺在柏夏舟床上,掀着刘海玩最新款模型。只要出了,柏夏舟就会帮他买一个,现在已经能组成一个庞大的军团。
柏夏舟看着他松散的领口和下摆,顺手把被子扔到他身上盖住。
“干什么呀船崽,吓我一跳。”年煜泽露出一双眼睛,配上细碎的乱发,仿佛有光。
柏夏舟垂眸看了会儿,又叹了口气。拿上睡衣去外面换了进来,把自己的被子盖得严严实实,还是抱着小时候的妹妹公仔睡。
仿佛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承载着最甜的回忆,不愿醒来。
正准备自欺欺人地入睡,身后毫不知情的年煜泽戳戳他:“船崽,你为什么不去演唱会啊。我都答应小商哥了。”
声音将他扯回了现实,柏夏舟有点留恋地放下公仔:“不想去。没必要。”
他和商扬又不熟,也就年煜泽和谁都能打成一片。
“就当陪我一起嘛。”年煜泽转过脑袋看着他,“我就原谅你长得比我高了。”
家里有量刻度的尺,他们还小的时候常常就要量一下,开始总是年煜泽领先,后来逐渐持平,再后来——
不提也罢。
反正年煜泽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多吃米饭多锻炼,把能长高的法子都试过了,但并没有成功,于是逐渐摆烂,反正船崽还是那个船崽。
因为一个人睡会怕黑,到现在还让他陪着呢。
不知哪位伟人说过,精神的强大远远大于身体的高度,不以身高论英雄,身高是最肤浅的评判标准......
诸如此类。
“不止身高。”柏夏舟淡定补充。
年煜泽真的要生气了。
在他怒火值蓄满的前一刻,柏夏舟非常拿捏:“好吧,到时候陪你去。”
“...哦。”
“不过你得多做一套卷子。”
“凭什么?”年煜泽坐起来。
“得上一个高中。”柏夏舟说,“你成绩得再提高点。而且初三还有次分班考。”
提及这个,他又叹了口气,五岁之前一直希望快快长大,可以和他妹妹结芬。多么美好的梦想,要是能实现该有多完美。
他转过身,把公仔抱进怀里,准备睡觉。
年煜泽挺不满,嚷嚷道:“你怎么老看着我叹气,我有那么糟糕吗?长得高成绩好很厉害吗,再这样我就讨厌你了。”
说着也翻了个身,抱着他的大黄蜂怒气冲冲地入睡。
第二天一早,柏夏舟早早起来,穿上他的白球鞋,坐在沙发上一边听着英文广播,一边等年煜泽。
因为夏秩已经在不久前博士毕业,被邀请去了其他地方的表演学校任教,积攒几年资历才能调回北明,他那恋爱脑舅舅当即就跟过去了,寒暑假和节假日才回来,留下两个留守儿童。
保姆张阿姨每天定时来给他俩做饭和收拾房间。
柏夏舟等英文新闻进行到一个当口,胸有成竹地看了一眼手表,目光转向紧闭的房门。果然年煜泽匆匆地跑出来,冲进厨房,一会儿之后叼着个鸡蛋饼走出来,一只手拿着盒牛奶:“快走快走,迟到了。”
看来小年在寄宿幼儿园养成的好习惯已经被彻底磨灭。
柏夏舟淡定地摘下耳机,和他来到车库。
两人穿过重重豪车,停在了角落的自行车前面。因为住的地方离学校挺近,他们都觉得专门麻烦司机太张扬。
本来柏越给他俩一人买了辆酷炫山地车,结果年煜泽五年级的时候非去跟同学飙车,不幸从车上掉下来了,伤得还不轻,养了几个月之后被剥夺了骑车的权利。
于是柏夏舟换了辆能带人的车,带着年煜泽。
年煜泽嫌这种自行车丢人,每次都让柏夏舟在距离校门口有一定距离的时候把他放下来,自己步行进去。
柏夏舟骑着自行车,又叹了口气,本来应该和妹妹甜甜蜜蜜,自己没嫌他就不错了。
“停停停,就到这里船崽。再往前就遇到同学了。”柏夏舟减缓车速,年煜泽从后座跳下来,若无其事地展了展校服衣角,仿佛不认识一般朝前走。
柏夏舟彻底无语,戴上耳机继续朝前骑。
到了学校之后认真上课,课间和马克站在走廊上瞎看。忽然间就看到对面教学楼的年煜泽,马克立刻激动地指着:“那不是小年吗?长得好看就是显眼。”
年煜泽又和他那一堆好兄弟混在一起,勾肩搭背的。柏夏舟移开目光,这不是他的妹妹。
但马克还在继续:“我小时候还以为你俩是亲兄弟。现在一想真是太蠢了,不光姓不一样,长得也不像。不过你俩性别倒是一样,不然你把他当老婆养多好,青梅竹马的。”
“...呵呵。”柏夏舟高深莫测。
“唉,要不你考虑考虑养我妹妹?陈安安可痴迷你呢。”
陈安安就是陈从骅的妹妹Anna,比他小四岁,现在还是个小学生。不过很喜欢柏夏舟哥哥,每次一起玩的时候都缠着他。
“你是人吗?”柏夏舟转身进了教室。
“欸——我说的养就是像你小时候对年煜泽那样,天天牵小手,送玩具,喂巧克力,别人多碰一下你就像要鲨人...”
马克的话像一柄柄利剑,伤到了柏夏舟的心。
年煜泽浑然不知,放学之后就拿着两张票来找柏夏舟,说是小商哥寄给他的,明天周六一起去看演唱会,还说得早点出发,因为要看彩排。
受马克话的影响,柏夏舟低头细细地看着他,把年煜泽看得发毛,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听到对方又长叹了口气。
“你有毛病吧柏夏舟,我真生气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但凡有另一个人敢盯着他英俊帅气的脸叹气,早就狠揍一顿。
柏夏舟伸手捏住年煜泽的脸,揉了两下,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年煜泽不仅婴儿肥尚在,皮肤也白皙细腻,摸起来手感很好。
怎么就不能是妹妹呢。
柏夏舟伸手接过年煜泽手里的票:“明天给你买最大号的荧光棒。”
“...真的吗?”
每次演唱会柏夏舟都不让他拿荧光棒,嫌他挥起来太激动,总是戳到别人。这下年煜泽高兴了,一心期待起明天来。
第二天早上五点钟,准时把柏夏舟拍醒。
柏夏舟也有从舅舅那遗传的起床气,他一向作息规律,一旦被打断就会非常——
穿戴整齐的年煜泽趴在床边,大眼睛水汪汪的,自来卷柔顺得落在额前,眨了两下。
“没没?”柏夏舟不太清醒。
“你好久没叫过我这个称呼了。”年煜泽仰着脸,“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
柏夏舟沉默了一下,满腔的火也被浇灭了。他也准备换上衣服,手都搭到扣子上了,才发现年煜泽还在眨着眼睛看他。
“转过去。”
“切,谁要看。”年煜泽转过脸,“不过你好害羞啊船崽,我们都是男生...”
“别说话,不然不带你去了。”柏夏舟听不得这样的话。
年煜泽抗议:“我比你大十一个月好吧,谁要你带。”
这无疑踩到了另一个雷区,柏夏舟起身,把他推了出去。
事实证明,年煜泽确实需要柏夏舟带的。他是个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路痴,就像小时候那次未果的离家出走,永远在迷失。
当柏夏舟第n次调转了年煜泽的方向,两人都没话说了。
该嘲讽的,该狡辩的,都被说完了。
“牵着。”柏夏舟伸出袖子。
年煜泽捏了个角:“我本来也不想牵你手,缩起来干什么?”
“讨厌你柏夏舟,小时候都求着我牵你。”
“......”柏夏舟没说话,拎起手里的矿泉水喝了一口,“你不觉得两个男的在大街上牵手很奇怪吗?”
“你小时候可没这么说。就是讨厌你,你不是船崽了。”
虽然别别扭扭的,但方向总算没有走错,两人终于绕过了十八弯的检票入口,进入了演唱会的场地。
结果舞台上空空如也,根本没人在彩排。
柏夏舟吸了口气:“怎么回事,年煜泽?”
“...来得太早了。”年煜泽没想到路上这么快,起码早来了一个小时,连人家检票的都没上班,一路畅通无阻。
于是两人随便找个位置坐下来,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场馆里一片寂静,连工作人员都没来,门能开着已经是奇迹了。
柏夏舟一瓶水很快就喝光了,把瓶子朝垃圾桶里投了个标准的三分,看了看空空如也的舞台,又转头看了眼年煜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