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方形的矮几两侧,入座的人都是一袭黑衣,寒暄的话题也围绕着此次地震。
勿言堂的人各个都面色凝重,姬文川寒暄的语气也相当郑重,毕竟才刚发生地震就叫人来谈生意,也得考虑到对方的感受才行。
“姬先生他们想尽快回国,所以在这不恰当的时候联系你们,他深表歉意。”白桃翻译着姬文川的话。
“没有关系。”对方翻译说道,“我们也希望这件事能尽快有着落。”
“这里我们还是想再次确认下,”白桃顿了顿,委婉地说,“那只羊形香炉在此次地震中……”
“请放心,香炉保存在保险柜中,没有受到任何损伤。”
坐在一旁的乔清许不由心想,这件香炉在日本遭遇了两次毁灭性大地震,竟然还完好无损,是不是冥冥之中注定了有人会带它回家?
谈判终于进入正题,叫中野的高管看向姬文川问:“姬先生是有意向买下这只香炉吗?”
“是。”乔清许从容地接话道,“之前渡边先生说,这只香炉的价格有洽谈的空间。我们想知道这个空间大概在什么范围。”
乔清许这么说,自然不是指望中野会直接把底价告诉他,而是想先表明他们有讲价的想法。
然而中野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外。
“渡边的意思是,当我们双方谈拢之后,我方可以适当给予你方一些优惠——毕竟你方还需要承担外汇手续费等等,倒并不是说在价格上能有多大的让步。”
对方的翻译说完之后,白桃凑到乔清许耳边小声说:“他的意思是价格没得谈。”
这个中野人很矮小,像只瘦猴,但谈判桌上的态度却很强硬,始终对垒似的直视着姬文川,显然比渡边要难对付一些。
乔清许有些拿不定主意,下意识地看向了身旁的姬文川,想要得到一些信号,却见某个老先生优哉游哉地喝着茶,好像只是来凑热闹的一般。
他暂且收回视线,理了理思绪,继续说:“如果这件汝瓷是真品,我们在价格上也不会过多纠缠。但事实是,你们没有办法解释这只香炉的来历,所以才采取私洽的方式来售卖,还把价格定为低于市场价的两千万美元,不是吗?”
“乔先生。”中野原本是面朝着姬文川的方向,不过他应是发现了这场谈判是由乔清许负责,便略微转了转身子,看着乔清许说,“你们有意向购买这只香炉,不是已经默认,这是一件真品了吗?”
日方翻译把这话翻译过来,未等乔清许有所回应,中野又补充了一句:“不然谁会花两千万美元来买一只赝品呢?”
说这话时,中野摊开双手耸了耸肩,一副无法理解的模样。
他要表达的意思很明白,只要有人愿意购买这只香炉,就说明对方一定认为这是一件真品——又或者说,倾向于相信这是一件真品,否则根本不会产生购买的意愿。
他这逻辑没问题,因为乔清许确实是在认定这是真品后,才找上他们洽谈价格。
要么不买,要买就别逼逼,好一招釜底抽薪。
不过乔清许自然不会这么轻易被拿捏。
只要他不承认,中野凭什么“默认”?
“没有人会花高价买赝品,但有人愿意赌一赌。”乔清许说,“赌到了就是赚到,赌输了两千万美刀打水漂。你们开这赌局,庄家当然纯赚,但也要考虑下玩家的回报率吧?”
乔清许绕开了他已知这是真品这一前提,咬死了买这只汝瓷就是豪赌,这样中野也没法再拿他那逻辑说事。
但中野也不好对付,思路相当清晰。
“我们当然考虑过这一点。”中野游刃有余地说,“如果这是一只百分之百真的汝瓷,那我们大可公开拍卖,最后成交价预估会达到四千万美元以上。但正因为它的来历相对不是那么正统,所以我们才定价两千万美元,这是充分考虑了多方面因素后定下的极其合理的价格。”
乔清许立马找到了中野话里的漏洞:“你说如果它百分之百真,成交价是四千万。那你们定价两千万,是觉得它的真实性只有百分之五十吗?”
“当然也不是那么准确的数字。”中野略微扬起下巴,弥补他话里底气的不足,“反正就是一个折中的区间。”
“但我认为这么折中是不合理的。”乔清许说,“你们无法弄清它的真实性,就先假定它是真的,评估它值个四千万。然后想当然地把它的真实性打个对折,定价两千万——这在我看来就像儿戏一样。你们凭什么觉得一件东西只有一半的真实性,还能值一半的价格?难道我做一件仿品,只要仿到了一半的精髓,就能按照真品的半价来卖吗?”
也太可笑了。
后面这句话乔清许没有说出口。
他这一顿输出,把中野说得沉默了下来。
不过也只是沉默了片刻,他便问道:“那你们觉得多少价格合适呢?”
这是让步的信号。
很显然香炉的价格并非没得谈,只是要不断磨,勿言堂才肯让步。
乔清许竖起了食指和中指:“两百万美元。”
坐在矮几对面的人都瞪大了双眼,一直从容应对的中野也不由加快了语速:“这是在开玩笑吗?你们既然要买,就说明相信它是真品,真品怎么可能才值两百万美元?”
他又绕回了最初的逻辑。
乔清许也知道两百万的价格有些夸张,但他必须这么报,因为这样才能贯彻他的态度——他们这是在赌。
如果他嘴上说这件事风险很大,转头却报个一千八百万美元,那只会让中野肯定,他们就是认定这是真品,购买的意愿非常强烈。
除了中野以外,其他随行的人也开始说这个报价毫无诚意。
是时姬文川放下茶杯,对白桃说:“这样吧,让他们在这里休息休息,我们再商量一下。”
佣人端上来了精致的茶点,缓和了会客厅里剑拔弩张的气氛。
姬文川和乔清许去了远离会客厅的起居室,刚关上推拉门,乔清许便瘫坐在榻榻米上:“他们的态度跟之前完全不一样。”
上一次和勿言堂的人见面,姬文川这边还没有确定是否要出手,因此对方的态度也很柔和。
结果他一决定要出手,对方立马抓住了他认为这是真品的心理,态度也变得强势了起来。
姬文川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对乔清许说:“躺过来。”
乔清许乖乖躺了过去。
姬文川揉着乔清许的太阳穴,说:“他们现在应该在跟那对夫妇确认底价。”
“是,毕竟决定价格的并不是他们。”乔清许闭目养神道,“估计他们会觉得你也在调整你的心理价。”
姬文川唱红脸,乔清许唱白脸,这是早就定好的谈判策略。
这个策略注定了乔清许会更费力气,因此他理所应当地享受着某个老先生的服务。
十来分钟后,白桃发来了消息:他们还没走。
这下乔清许心里也有了底。
就像对方认定了他们的购买意愿很强烈一样,他们故意报个很夸张的价格,还把人留在那边,结果人都没走,这就说明了对方想要出手的意愿也很强烈,并非像他们表现得那样难以退让。
两人重新回到会客厅里。
矮几上的茶点是一点没动,说明勿言堂的人也很紧绷,根本没有享用茶点的心思。
“中野先生,我跟姬先生重新讨论了下,他还是愿意拿出更多的诚意来。”乔清许说,“一千万美元这个价格,你们觉得怎么样?”
一般讨价还价的双方都会避免先给出价格,让对方探知自己的底线。
现在乔清许先开始正经报价,已经是很有诚意了。
“一千万美元还是没法接受。”中野面露为难,“一个是这件汝瓷大概率是真品,一千万的价格实在太低了;二个是主人家在这次地震中失去了亲人,正处于悲痛之中,这种时候怎么好再让他们做出这么大的让步呢?”
好家伙,改变谈判策略了,开始拿地震说事。
“很遗憾他们失去了亲人。”乔清许真心道,“但你说‘大概率是真品’,我们不认可这个说法,因为这并不是简单一句推测的事。我们买下这件汝瓷会承担巨大的风险,所以这里谈的并不是‘它是值多少钱’的问题,而是‘我们能够承受多少钱打水漂’的问题。”
乔清许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但中野并没有被乔清许拉走。
“主人家失去的是他的亲妹妹,哪怕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愿意做出一些让步,希望姬先生能考虑到这一点。”
他把话题引向了唱红脸的姬文川,显然是想从姬文川这边找到突破口。
天大地大,死人最大。
乔清许也不好一直咬着“钱”这个字眼,只好暂且退让,顺着中野的话问:“那他们愿意做出多少让步呢?”
“一千八百万美元,这是底线。”中野说,“主人家也不想来来回回讨价还价,就这一口价,姬先生要是同意,我们现在就可以签合同。你们遭遇地震,肯定想早日回国,我们也不想一直拖下去,毕竟好多同事家里都遭受了巨大的损失,还得坚守工作。”
这是咬死了要打感情牌了。
“是这样的,”乔清许稳住心态,说,“现在日本目前这个情况,短时间肯定是不会有其他买家来洽谈了。我们是刚好来这里度假,看到你们的遭遇很痛心,所以才打算接手这件烫手的东西,这其实是给你们解决了问题。”
“很感激你们能有这种想法。”中野说着套话,“乔先生说得很对,短时间内确实不会有其他买家,但主人家也不是非要急于现在出手。等地震的影响过去,欧洲的买家该来还是会来的。”
乔清许的心态还是没能稳住,不由变得有些急躁。
说到底,这是日本人从中国偷走的东西,哪儿这么多废话?
挖到这件汝瓷的那户人家也是,平白无故天上掉馅饼,卖多少都是纯赚不是吗?
当然,这种话乔清许也知道不能说出口。
姬文川应是觉察到他神态有异,及时开口道:“中野先生,不介意的话你们再坐一会儿。”
两人又回到了起居室里。
乔清许气得不行,忍不住骂道:“真是不要脸,说不赢就打感情牌!”
姬文川揉了揉乔清许炸毛的脑袋:“生意场上不要意气用事。”
被姬文川这么一揉,乔清许的怒火倒是化解了不少。
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他们非要拿地震说事,从道义上我们就很难去谈价格了。”
“确实。”姬文川说,“不过一千八的价格我也可以接受。”
“但我们一开始的目标是一千六。”乔清许不甘心地说。
这个世界上,赚钱的逻辑无外乎三个字:信息差。
你知道的消息别人不知道,就注定了你会比别人先富起来。
换言之,信息差是极为值钱的。
现在是乔清许知道这件汝瓷是真品,而勿言堂那边的人不知道,这个信息差应该不止值两百万美元才对。
因为不管乔清许和姬文川如何评估这件汝瓷,就算它值四千万甚至五千万美元也好,都跟勿言堂那边的人没关系。
在屋主和中野的认知中,这就是一件半真半假的东西。
他们没法弄清它的来历,却拿它当半个真品卖,所以乔清许才觉得无法接受。
“看他们的态度,一千八很难往下讲了。”姬文川说。
乔清许垂下眼眸沉思了片刻,目光倏地凝聚了起来:“他们不是要打感情牌吗?我们陪他们打。”
前两回合谈判一胜一负,现在两人第三次来到了会客厅里。
桌子上的茶点消失了一大半,可见勿言堂的人在这次中场休息中甚是放松。
“中野先生,考虑到屋主的遭遇,姬先生也不想在价格上过多纠缠了。”乔清许沉着道,“但他也不希望自己的钱打水漂,所以他想把钱尽量花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
中野露出不解的表情:“更有意义?”
“这件汝瓷我们最高能接受一千六百万美元购买,再高就不用谈了。”乔清许说,“不过,我们愿意额外捐赠一百万美元给日本红十字会作为救灾资金,这样总共是一千七百万美元。屋主应该也希望能为此次地震做出一点贡献吧?”
“这……”对面的几人面面相觑,显然是没想到乔清许讲价还能把捐款给带上。
“这就是我们的最终offer,你最好去询问一下屋主的意见。”乔清许说,“虽然等地震的事情过去之后,可能还会有其他买家来洽谈,但这件汝瓷到底带有很大的风险,能不能谈成还得打个问号。而现在是只要屋主点头,他立马就能多出一笔一千多万美元的收入。”
谈判进入最后阶段,中野能发挥的作用已经很小了。
他拨通了屋主的电话,用手挡住嘴唇,小声说了一阵,接着又捂住手机,对姬文川说:“他同意你们的提议,但有个条件,这笔捐款加上他的名义。”
这时候乔清许也功成身退,看向了身旁的姬文川。
“不加。”姬文川淡淡道,“顶多我再多捐一百万。”
中野又对着手机说了一阵,很快挂断电话,郑重地对姬文川说:“成交。”
一千六百万美元,外加两百万美元的地震捐款。
算是不错的结果了。
对方拿出了正式的合同来,填上了谈成的条件。姬文川一一审核后,大笔一挥,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他的签名颇为潦草,除了姬字勉强能辨认,后面的文川二字都是一笔带过。
乔清许不由想到了那枚经常盖在自己屁股上的印章,突然反应过来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这枚印章平时是盖在哪里 ?
——刚想到这里,就见姬文川拿出那枚私章,盖在了自己的名字上。
乔清许唰地涨红了一张脸,敢情这章姬文川还拿来盖合同?!
双方互相交换合同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准备道别。
还是在姬文川的提醒下,乔清许才回过神来跟对方握手。
把勿言堂一行人送出了清风会馆,乔清许跟着姬文川慢悠悠地往回走。
汝瓷的事彻底告一段落,他也放松了下来,但一想到那枚印章,他还是觉得害臊得不行:“姬先生,你那章平时用得多吗?”
“多。”姬文川说,“怎么了?”
“那你还老盖我屁股!”乔清许抗议道。
姬文川顿时笑得不行,揽住乔清许的腰说:“放心,没盖过别人。”
乔清许抓狂:“这是重点吗!”
“确实不是。”姬文川收敛起笑意,说道,“你查清了这件汝瓷的来历,所以接下来的重点是,你想好怎么亮相了吗?”
汝瓷的交易需要办理诸多政策方面的手续,短时间内还回不了国。
姬文川捐出的两百万美元指定用于重修东大的综合图书馆,没几天后,救援人员在废墟中找到了零星的探险队资料,以及管理员大爷的尸体。
乔清许缓了整整两天才缓过来,由于大爷没有其他亲人,姬文川便做主把他供奉在了东大附近的寺院里。
当两人处理好所有事情回国时,元旦假期都已经结束了。
乔清许回到福至做这一年的收尾工作,结果半天时间下来什么也没做成,一直被同事围着让他讲地震的经历。
“跟灾难电影一模一样,有一种天要塌了的感觉。”
“房子先没塌,但后面塌了。”
“去日本是办事,没想到会遇上大地震。”
临近过年,同事们早已没了工作的心思,乔清许能说的都说了,围着他的同事却还没有散去的迹象。
他正想找个借口溜走,而就在这时,杨彦突然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
“清许。”杨彦神色如常地叫道,“你来一下我办公室,我找你有事。”
乔清许都能猜到是什么事,他本不想去,但一想杨彦的那些语音他还没有表态,加上也实在不想应付这些同事,他便跟着杨彦来到了办公室里。
百叶窗缓缓落下,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乔清许在沙发上坐下,不等杨彦主动开口,便问道:“姬文川的语音你听了吗?”
杨彦的表情微愣,显然是没想到乔清许会提起姬文川。
他点了点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听到了。”
“有些话我想说,被他抢走了手机。”乔清许说,“正好你找我,那我也就直说了。”
“你先等等。”杨彦连忙打断了乔清许,“我要先说,那天我发的都是醉话,我自己点开一条都听不下去,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不要放在心上?”乔清许一副以为自己听错了的模样,好笑地说道,“杨彦,你在咒我活该,你让我不要放在心上?”
“有、有吗?”杨彦心虚地说,“我其实都没勇气听完,你要相信这不是我的本意。”
“不,我看喝醉后的你倒像真实的你。”乔清许看着杨彦说,“除了恶毒,我想不到别的词来形容。”
杨彦的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嗫嚅地动了动嘴唇:“你说什么……”
“说的就是你。”乔清许毫不留情面,“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别人遭遇天灾,你竟然能说出‘活该’、‘报应’这种话来。”
“不是。”杨彦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我说了我喝醉了,你为什么要跟一个醉汉计较?”
“无心的话更伤人。”乔清许冷冷道。
“好,你说伤人,你难道就不伤人吗?”杨彦猛地提高了音量,“我早就说了我快生日了,让你把时间空出来,你却在我生日的时候跟姬文川去日本度假,还看烟花?你知道我的心情吗?!”
……什么时候让他把时间空出来了?
乔清许回想了一下,好像杨彦确实有问过他“过两天有没有空”,但这算哪门子的打招呼?
“你没有跟我提过生日的事,就算提了,”乔清许淡漠道,“我凭什么要抽空陪你?姬文川知道了会怎么想?”
“什么意思?”杨彦自动忽略了前两句话,不解地问,“他为什么不能知道?他在控制你吗?”
见杨彦这么理解,乔清许才意识到他说的话确实有歧义。
他想表达的当然不是姬文川在控制他,而是他需要考虑姬文川的感受,怎么可能单独陪男同学过生日?
为了方便杨彦理解,他索性说道:“你把姬文川三个字换成‘我男朋友’就懂了。”
——我凭什么要抽空陪你?我男朋友知道了会怎么想?
这样听上去就容易理解多了。
杨彦呆愣了一瞬,倏地拧起了眉头:“你们在交往?怎么可能呢?”
毕竟是瞎说的,乔清许还是有些没底气,模棱两可地回道:“跟你没关系。”
但这一句也足够敷衍了。
杨彦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镜片在灯光下闪着白光,双眼隐藏在后看不太清。
片刻后,他重新抬起视线看向乔清许,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算了清许,以后我们还要一起工作,还是不要吵架。你找到了男朋友,我当然是祝福你。”
乔清许很想说,年前的这些天是他在这里工作的最后时日,等这年一过完,他就会和杨彦分道扬镳。
但计划自然不能提前说出口,他便说道:“你最好是真的祝福。”
从杨彦的办公室出里来,乔清许拿出手机,给姬文川发了条消息过去。
【乔清许:在干吗?】
姬文川回复得很快。
【[公主][爱心]:应酬。】
【[公主][爱心]:想我了吗?】
废话。乔清许在心里说。
不想怎么可能问他在干吗。
【乔清许:没有】
【乔清许:就是问问汝瓷的事有消息了吗】
【[公主][爱心]:还在等日本那边恢复办公。】
【[公主][爱心]:快了。】
乔清许继续输入文字:晚上要我去你……
打到一半,他猛地惊醒,全给删了。
现在他是拥有决策权的一方,这么主动像什么话?
兴许是见到对方正在输入,却久久没等来下文,姬文川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公主][爱心]:晚上我会应酬很晚,你先睡。】
想了想,乔清许回复道:今晚我就不过去了,快过年了,我想收拾下家里。
今年的春节比往常来得要早,一月中旬就该过年了。
乔清许一直忙着处理手上的工作,也没有太多时间去找姬文川,而姬文川比他还忙,不仅要出席各种年末活动,还有一大家子亲戚要应付。
时间转眼来到除夕,乔清许一大早便被电话铃声给吵醒了。
他闭着双眼,想等铃声自己停止,奈何这铃声实在太过坚挺,他只得不情不愿地从被窝里伸出胳膊拿过手机看了看,只见是安茉的来电。
“喂?”乔清许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你还没起床吗?”安茉说,“我妈让你过来包饺子。”
“……啊?”乔清许略微清醒了些,打开手机功放,把胳膊缩回了被窝里,“我不会包。”
“那你过来吃。”安茉说,“白菜猪肉、玉米鲜虾的都有。”
太久没吃饺子了,乔清许还真有些馋。
但今天不同于往日,他决定还是不去凑这个热闹。
“不了,我待会儿有安排。”乔清许说,“帮我跟叔叔阿姨说声新年快乐。”
“哦?你有安排?”安茉的语气忽然变得八卦,“跟姬老板吧?”
乔清许含糊地“嗯”了一声。
其实今天才是姬文川最忙的时候,他提前问了乔清许怎么过年,乔清许不想他费心,说的是去安茉家过。
“有人陪你就行!”安茉说,“你跟姬老板也新年快乐!”
挂掉电话后,乔清许也没别的事做,索性从床上爬起来做起了大扫除。
之前在国外的时候,过年的氛围并不浓厚,乔清许还没什么感觉。
现在挨家挨户都阖家团圆,只有他家里空荡荡的,说不落寞是假的。
他也不是不可以去安茉家里蹭吃蹭喝。
但他到底是个外人,别人的家庭越和睦,只会显得他越可怜罢了。
花了一上午时间做大扫除,乔清许点了一份豪华外卖犒劳自己。
外卖小哥除夕还在上班,他觉得人家也挺可怜的,便给人打赏了八十八块钱。
下午乔清许换了一身正式的衣服,戴上了他爸的大红围巾,录了一段春节祝福视频。
由于家里的光线和布景都不好,视频录了好久他才满意,等上传到社交平台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新闻联播已经结束,再过不了多久就是春节晚会。
好吃的外卖都已歇业,还在营业的乔清许又不太想吃。
想了想,他干脆来到楼下还没关门的小卖店,买了一包速冻的三鲜水饺。
小卖店的老板认识乔清许,也没问他怎么大过年的来买速冻饺子,只说了一句“新年快乐”。
乔清许回了一句, 接着又回到了空荡荡的家里。
燃气灶的声音总算让屋子里的背景音不再那么寡淡,央视的主持人们说起了晚会致辞,无非又是围绕着新一年的生肖主题。
说起来,本命年的算法是依照阴历,也就是说,乔清许的本命年即将过去,然而——
某个老先生应该轮到本命年了吧?
他那么迷信,也不知道会不会穿红裤头。
想到这里,乔清许一个人也乐得不行,是时饺子都已浮上水面,他便关上火把饺子端到了客厅茶几上。
刚出锅的饺子烫得不行,乔清许吹了好几下, 正要塞进嘴里,谁知他的手机偏偏在这时响了起来,吓得他一个手抖,饺子掉回碗里,溅出了好多蘸水。
他赶紧扯过一张纸巾擦桌子,正想看看是哪个家伙放着好好的年不过给他电话,而当他看清来电显示时,他连忙停下动作,开大电视的声音按下了接听键。
“姬先生?”乔清许有些意外地说。
“新年快乐,小朋友。”姬文川那边的背景音很嘈杂,还有熊孩子的打闹声,他应是听出了乔清许这边的背景音,问道,“在看电视吗?”
“嗯。”乔清许说,“你呢?”
“跟亲戚聊天。”姬文川说。
“哦。”乔清许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新年快乐。”
“你那个姓安的朋友在你身边吗?”姬文川突然问。
“啊?”乔清许愣了愣,看着身边唯一的朋友——一碗饺子,说道,“在,怎么了?”
“你把电话给她。”姬文川说,“我想跟她拜个年。”
乔清许一下慌了:“我直接帮你传达吧。”
“不用,我亲自说更好。”
“可她刚去卫生间了。”
“那我等她一会儿。”
“她是去拉肚子……”
电话那头沉默了下来,片刻后响起了姬文川低沉的声音:“乔乔。”
乔清许终于意识到姬文川打这通电话来并不是单纯的拜年,咬了咬嘴唇问:“你怎么知道?”
“刚才六伯爷说小伙子的视频更新了,大家都在看。”姬文川淡淡道,“你在朋友家过年还中途回家录个视频吗?”
乔清许想说那也可以是之前录的,但一想下午录视频那会儿,他觉得布景不好看,还专门把家里的电子钟录了进去,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今天的日期。
知道糊弄不过去,他索性模糊了重点:“你的六伯爷怎么还在看我的视频啊?”
“他很喜欢你,说小伙子精气神不错。”姬文川说,“大娘还问我认不认识你,说要给你介绍对象。”
乔清许笑了起来:“怎么你们家亲戚也这样。”
“都这样。”姬文川应了一句,又问,“晚上吃的什么?”
乔清许看了看碗里,老实说道:“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