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容,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第33章 半吊子道士 X 厉鬼
柏容没说话, 他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顾锦年,起身推开卧室的门走了进去,黑暗中只留电视剧屏幕下的闪光灯在一下一下地闪动, 顾锦年紧紧地掐着手心,隐隐的疼痛深入骨髓,心口被寒冷的气息充斥着。
为什么不说话?
为什么逃避他的问题?
他想要柏容解释一下, 解释一下他就安心了。
他求了那么久才要到柏容的联系方式,却不知道顾清逸一早就拿到了, 他得到的那么容易,显得顾锦年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他心里坠坠不安,顾清逸的妈妈是小三,他也是个小三, 破坏他的感情,把他的柏容抢走,顾清逸是罪魁祸首,他不遗余力地肆意诋毁着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好像这样就可以扳回一城, 他讨厌极了, 他厌恶自己的卑微,厌恶自己那么喜欢柏容。
他不舍得伤害自己心爱的人,于是只能把所有的怨气都洒向那个破坏了他们之间感情的顾清逸,他不再想做一个被柏容拒绝了也只会哭的娇气鬼,顾锦年想要拿到属于自己的那座城池, 不管是人是鬼, 柏容应该只有他,答应了他的话不应该食言。
这样才是对的。
小时候他的妈妈被那个女人登堂入室, 气得住了院,在病床上一字一句地告诉他:“你想要什么,就得去争,你的风筝拿不到手里,任由它在天上飞,就有可能被别人拿剪刀剪断了抢走。”
顾锦年当时觉得她说的不对,他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别人主动送来,没有他得不到的,就算风筝真的断了,他还可以换另一只风筝来玩,被剪断的绳子那边的东西,他可以选择不要。
但事到如今,他像走在迷宫里,往哪里都是错,顾锦年捉不住的那只风筝是柏容,他没法豁达地做到丢开他,好成全顾清逸,只要柏容还要他,他就不会松开手。
——柏容不要他,他也不会松的。
这是柏容答应他的,答应了就不能反悔,他得把那只风筝捉在手里,他得处理掉那个想要剪断风筝线的人。
他得杀了顾清逸,得杀了他……
顾锦年想清楚了这件事,他周身的怨气蓦然升腾,笼罩了整个客厅,黑蒙蒙的雾气之中,顾锦年托着血淋淋的身体站起来,房间内阴风骤起,吹落了桌子上的那张黄色符纸,不远处的角落中,有什么东西“叮当叮当”地响起来,森冷的怨气越来越浓重,顾锦年看了一眼仍然紧闭着的卧室门,一转身便消失在了玻璃前,只余一股长久不散的阴冷气息还在半空中飘荡。
柏容听见法器的声音渐渐停息,他靠着门框,看着那扇窗外浓重的夜色,不紧不慢地从衣服兜里拿出一根烟来,灼热的火舌烧着他冷冽的面容,没燃完的烟灰落在柏容的手背上,烫起一个燎泡。
【只要反派杀了顾清逸,剧情就能圆回去了】
柏容靠着门框,轻笑了一声:“万一顾锦年杀他之前还想跟顾清逸唠会儿家常,把我和他做的那些事儿抖出来,我约摸就可以直接下线大结局了。”
好期待。
系统道【您不要总是想着下班嘛,上一次任务不是说了要好好走剧情的?宿主你的动力呢?】
【明明是时空管理局s级任务者,咱可不能止步于65分!】
那65分得的名不副实,好像主系统送的分数一样。
柏容摸了摸耳垂,道:“我反悔了,我得了一种一上班就想下班的病,绝症。”
系统无语了片刻,道【宿主,你是不是忘了这是个厉鬼的世界?】
柏容没懂,他抽了口烟道:“详细说说?”
【意思就是,就算反派真的一气之下把宿主杀了,您也不会下班……】
柏容夹着烟的手微微停顿:“你的意思是,我死了会变成鬼,还得继续做任务?”
柏容气笑了,他把烟摁在手里熄灭,心道:这个世界光死了还不行,还得灰飞烟灭才算是真的下班,不过以付诀的能力来说,杀一只鬼也是杀,杀两只也是杀,顺手的事嘛,他很有信心。
柏容拿着手里的小盒子放到客厅的桌上,然后坐下来,把地上散落下来的符纸整理好,然后拦腰撕断扔到了垃圾桶,前两天为了避免顾锦年来的时候受到阻碍,他清理了所有驱鬼的道具,就连法器也放在了黑色的包里,但假如顾锦年真的把顾清逸杀了,这事情就完全不同了。
他坐在桌前,拿出一沓新的符纸,掐破手指头,在第一张上滴下一滴殷红的血,血水顺着符纸渗透了接下来的几张,柏容拿起朱砂笔,没有丝毫停顿地画下了一个一笔连成的怪异图像,然后将这几张符纸分别贴在了房间北偏东,东偏南,南偏西,西偏北的四个45°角上。
柏容从黑色的包里拿出一枚一块钱硬币,将它放进了已经凉透的茶水之中,然后拿着水果刀比划了一下,在他的手心狠狠割下一道伤口,滴滴答答的血顺着柏容的手腕流进茶水碗里,柏容放下刀子,用纸巾缠了两圈勉强止了血,然后把装满血水的碗放到了正北的墙角下面。
做完这一切,柏容的精力已经完全耗尽,他闭了闭眸,险些摔倒在地上,所幸扶住了一旁的重物,他正想休息一会儿,等顾锦年回来,口袋里的手机却忽然响起来。
柏容靠着一旁的重物,揉了揉眉心,按下接通。
“——师兄,救我!”
是江艾。
江艾能给他打过来电话,必然是遇到什么没法解决的鬼怪了,她还在上学,道术不精,自己刚在学校外面租了间公寓,柏容离她住的地方太远,一时之间没办法赶过去,只能沉声问道:“江艾,冷静,现在是什么情况?”
那边一阵风声吹过,伴随着期期艾艾的哀怨哭声,江艾靠着墙角,手中拿着一张符纸,咬牙紧张地看着面前两团灰黄色雾气,道:“两只,一大一小,是母亲带着未出世的孩子,我推断应该是这里死去的上一户人家。”
说罢她又忍不住骂道:“我就知道那房东没安好心!叫我住凶宅!”
怪不得那么便宜,她最近忙着学校的艺术展,把找房子的事交给了一个熟悉的学长去做,前几天学长才说找到了个地段好又便宜的小公寓,水电费得自己交,房租才一千五,江艾当时就觉得不大对劲,但也没想太多就搬了进去,她神经粗条,一直到今天晚上才忙完学校里的事过来,只觉得房间里有些阴,没发现什么鬼气,就拿出冰箱里的菜来做饭。
没曾想刚做好饭,锅就被阴风掀了,江艾立即想要去拿包里的法器,一阵狂风猛烈吹过后,她的包就被吹到了外头的树枝上面,江艾身上只留柏容给她画的一张护身符纸,如今被逼至墙角,这才想起来给自家师兄打电话。
“师兄,现在怎么办……”
呜呜呜,好可怕。
江艾不敢看眼前两只惨死厉鬼的模样,她是泪失禁体质,不管是紧张还是害怕,一个激动情绪那眼泪就哗哗地落下来了,因此也荣获她们系梨花带雨系花之称,江艾抹了把眼泪,听见柏容沉声问她:“那两只鬼是什么级别?”
江艾鼓起勇气看了一眼,道:“黄页,三级。”
柏容稍稍放下了心,黄页鬼是非正常死亡,被人图利胁迫杀害的普通人类,它们一般只会向杀害自己的人寻仇,江艾闯入了人家生前的地盘,不高兴想赶她走也是正常的,但她现在已经和两只鬼成对峙状态,仅凭江艾一个小姑娘,把他们送走怕是有些麻烦。
“江艾,冷静,听我说。”
江艾用力点头,反应过来他们是在打电话,又强忍着害怕答了声“好”。
柏容站起来道:“你身上还有现金吗?”
江艾默了一下,道:“我背的包被他们扔外面了,全身上下统共二十块八……”
柏容也默了一下,道:“把身上的钱拿出来搁在地上,手里的符纸折成三角放上衣口袋里,不要用手机的照明,目不斜视地走出去。”
江艾闭着眼睛,总觉得那两团阴气在自己身上缠绕着,她吓得发抖,将身上的钱摸出来放到地上,那两团阴气散了些许,江艾将手里的护身符折成了三角形放到了上衣口袋,然后起身,装作看不见那两团雾气,直直地往大门处走。
她看着门把手就在眼前,心里一喜,手上用力就快要扭开的时候,一只冰冷带血的苍白手指猛地抓紧了她的手腕!
“师兄……她抓着我……”
江艾的眼泪哗啦啦地流,害怕得不敢睁眼,她念念叨叨地给自己打气:“不是我害得你们啊,我只是一个可怜的住户而已呜呜呜,谁害你们你们找谁去不要找我啊,师兄你知道我道术不精的快来救我呜呜呜……”
早知道她当初就好好学了,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江艾保证她一定不会再偷懒。
柏容无语了片刻,道:“有所念才有所形,当做看不见,走出去。”
江艾鼓了鼓勇气,用力拧了下门把手,那只冰冷的手依旧抓着她,门把手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焊住了一般,她用尽了全力也没能拧开,全身冷汗直冒。
那团雾气在她的背后飘荡着,像是一阵风,那只手握着江艾的手腕,稍稍松了一下,江艾听见有声音在她耳边说道:“……小姑娘,你的包忘记拿了……”
随即有一个稚嫩的童声将她的话重复了一遍:“姐姐,你的包忘记拿了……”
江艾低头睁开眼睛,她那只被风吹到外面树枝上的包此刻就在她脚下,她颤着手指拿上,只见那只冰冷的手离开了她的手腕,不多时,那阵阴冷的寒气彻底消散,公寓里的灯光大亮,照出一片被风吹过的狼藉。
第34章 道士X厉鬼
江艾的手用力一拧, 这次居然很轻松地就拧开了门把手,她背上包跑到外面的大道上,此刻刚入夜, 路上行人却不多,明亮的路灯照得湖面波光粼粼,往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渊, 江艾心有余悸,她紧抓着背包的带子靠着岸边, 颤着声音道:“师兄,我出来了。”
有法器在手,江艾也安心了一点儿,那两只鬼的级别中等,女鬼是正经的三级黄页鬼, 难搞的是那只小鬼,胎死腹中,或不满12周岁便横死早夭的,道界统称作“婴灵”, 这种小鬼, 在腹中承袭了母亲的哀怨, 又未出世而亡,不辨善恶,怨气往往比身为主体的母亲还要更加强烈。
所幸那两只鬼对江艾并没有恶意,她才能安全地跑出来。
柏容拿着电话,道:“别回学校了, 先订个酒店住着, 明天来找我。”
江艾劫后余生,咽了下口水, 道:“好。”
柏容顿了一顿,又道:“晚上睡觉开着灯吧,不管看到什么,当做看不见就行,实在不行拿我的处方单和身份证去药店买点安眠药吃。”
“睡死一点儿。”
江艾:“?”
“师兄,你明知道我害怕我什么都不会呜呜呜,不要吓我……”
柏容道:“我没吓你,那两只鬼还会去找你的。”
江艾走在路上,听见他的话,一个踉跄差点儿平地摔:“什么?!”
她只是租了个房子,罪不至此吧?
柏容道:“那两只鬼明显是有求于你。”
按理来说,死过人的凶宅一般不会再对外出售,法律上规定租客有权知晓所住房的杀案记录,避免产生纠纷,但如果房子已经经历过多名租客“试睡”而没有出现任何问题,那么凶杀案的事就可以不告知下一名租客,那两只鬼没有找其他人的麻烦,偏偏找上了江艾,应当不是地盘被侵犯的问题,而是有求于她。
江艾步行到了附近的一个酒店,她拿出身份证订好了房间,一手拿着房卡,一手拿着电话,道:“真找人帮忙,它们也不该找我啊,你知道我什么都不大会的,不如等他们下次来,我把你引荐给他们?”
柏容眼皮子一跳,解释道:“它们应该是发现了你包里的法器,不是觉得你厉害。”
又嗤笑一声道:“你怎么不引荐给付诀?”
按照能力来说,付诀比他更厉害,但江艾有什么屁大点儿的事从来不去麻烦付诀,反而往他这里凑得欢。
江艾“哦”了一声,撇了撇嘴嘟囔道:“他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忙什么……给他打电话从来就没有个接通的时候,可是上次他给我打电话我明明很快就接了。”
她坐在酒店的床上,吐槽道:“我好像那种狗血剧里的舔狗,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的那种……”
柏容仰靠着沙发,手里拿了一个小盒子拋上接下,闻言笑道:“那你就做他的舔狗得了,让他给你画符去。”
江艾忙道:“哎呀!师兄师兄,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了!付诀下次打电话我也不接!让他也尝尝电话打不通的滋味儿!”
“你一定要救我,我自己一个人对付不了两只鬼的!”
柏容现在没什么事,有的是精力和她互怼,他把那只小盒子拿在手里,江艾和阿宝像了个十成十,一样是可可爱爱,没有脑袋,说得明白一点儿就是傻白甜,不同的是江艾她学泰拳,一个人能打八个,初中被小混混找麻烦,末了却倒赔了人家好几千块钱——柏容垫的。
但遇上法术攻击的厉鬼,她就没办法了,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江艾在道术方面没什么天赋,纯粹是师父觉得和她这个小姑娘有缘才收了的。
柏容道:“下次不要把我的消息告诉付诀。”
江艾连连点头,后知后觉自己是在打电话,又急忙嗯了好几声,以表达自己的忠心,日月可鉴。
柏容笑了一声,道:“明天来找我。”
然后挂断了电话。
顾锦年去得太久了。
厉鬼杀一个人不需要这么久,柏容推断他可能是碰上了硬茬,顾清逸虽然并不熟悉关于道术的一切,但他了解道术,相信鬼神,不免身上会带有什么护身符法器之类的东西,顾锦年若是硬碰硬,能赢是能赢,但也落不着什么好。
白月光部门的难处就在这里,他不仅得刷完关键剧情,还得保证反派也一起走完剧情,不能让他半路死掉,反派死在主角手里才叫真正的死得其所,否则就是炮灰,变成炮灰的白月光,他的分数就可以直接对半砍了,保住s级任务者的身份,会变得十分困难。
柏容太阳穴轻跳,有些头疼,他揉了揉眉心,打开手里的小盒子看了一眼,又很快合上,正准备起身去找顾锦年看看是什么情况,一股阴风却陡然吹进来,柏容头顶的白炽灯忽闪了两下,彻底熄灭。
柏容岿然不动,他坐在沙发上看着前方,声音淡得没有一丝情绪:“顾锦年,你去哪了?”
先发制人的质问,没有得到任何回答,柏容轻轻皱眉,道:“我只是回房间找个东西给你,你去哪了?”
一道嘶哑的声音从柏容的背后传入他的耳中,顾锦年双手扒着沙发靠背,低声道:“我杀了顾清逸……”
“我杀了他……”
柏容的鼻尖是冰冷的怨气,混杂着浓郁的血腥味儿,他反手一把抓住顾锦年的手腕,指尖却触碰到一片粗糙的湿润,柏容愣了一下,他回过头,看见顾锦年的魂魄在黑暗中已经散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勉强聚起,他的身上满是灼烧的痕迹,不时流下粘稠的血水,半张脸上被烧得已经没有了完整的模样。
柏容心神一颤,惊道:“怎么回事?!”
顾锦年被他扣着手腕,身体向沙发下面藏了藏,只留下一双完好的眼睛,他咬着牙,道:“我杀了顾清逸……”
“你要让我灰飞烟灭吗?”
他在黑暗中看着柏容的脸,手腕处的灼伤一寸一寸疼到整个魂魄中,顾锦年没有躲避,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柏容,心想:如果是柏容想让他灰飞烟灭,他就不反抗了,死在自己最爱的人手里,也算是一种解脱。
但是柏容若是为了顾清逸杀他,他还是很难过,柏容为什么要骗他呢?骗他的成本实在是太低了,柏容只要跟他说两句好话,他就能自己把自己骗过去,信得什么瑕疵都找不到。
柏容对于他来说,比传销组织还要传销组织,顾清逸已经死了,他死了,柏容再也不会为了骗他和他说好话了……
真遗憾。
柏容握着他的手腕将他的魂魄提起来,拉到了沙发上,摸了摸他脸上被灼烧的疤痕,轻轻皱眉:“你遇到什么人了?伤成这样?”
顾锦年像是听不懂他说话,飘在他身边,居然哧哧地笑出了声,他看着柏容,道:“我把顾清逸的脸刮花了,他好丑……”
“我不在的时候,他是不是用那张脸勾引你的?”
“他现在很丑,一点儿也不好看了……他被吓得说胡话,像疯子一样,一点儿也不好看……”
这只风筝既然他已经收不回来了,也不会让别人捡走,他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
柏容轻轻皱眉,他松开顾锦年的手腕,撩开他的头发,看见了他发丝下面半张脸上的灼烧痕迹,用手指摸了摸,顾锦年在他手下的魂魄猛地一颤,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也不好看了。
他的半张脸已经毁了,顾锦年咬了咬牙,却没有做出任何举动,柏容的手指温热,点点落在他被灼伤后的脸上,像是一道微弱的电流,柏容的手停留在顾锦年的脖颈处,他看着对面这只鬼,问道:“你是不是遇见附近的道士了?长什么样子?多大年纪?”
顾锦年看着他,提醒道:“我杀了顾清逸。”
柏容避而不谈这个问题,他道:“顾清逸身上有你留下的怨气,那个道士可能会找到这里,你得躲一躲,我去解决。”
顾锦年眼眶酸涩,他抬起眸,道:“我杀了他,你也不叫我死?”
柏容的手摸过他冰冷的脊背,在他的腰上又发现一处灼伤,轻轻按压了一下,道:“我为什么叫你死?”
“你就这么杀了他,太冲动了,这事很难解决。”
顾锦年被他压着伤口,低低呻/吟了一声,他咬着下唇,一双眼睛从晦暗变得有了点色彩:“你在乎我?”
柏容抱住了他,低声道:“我不在乎你,为什么叫你藏在我这里?”
“你明明知道我是道士。”
谁家道士包庇一只杀人的厉鬼?除了他没有别人,顾锦年一个人非要走到死胡同里面去,落得一身伤。
顾锦年喉间涌上一阵阵的涩意,他被柏容摸着脊背,身上的伤痛好像淡了一些,风筝飞回到了他的手上,但摇摇晃晃,随着风飘在半空,顾锦年害怕自己捉不住,他忍不住再次求证:“只在乎我?没有别人?”
柏容闭上了眸,道:“没有别人。”
顾锦年趴在他的肩头,道:“对不起……”
柏容“嗯”了一声,听见顾锦年继续道:“我的脸很快会恢复的,不会不好看。”
柏容失笑,他以为顾锦年说对不起是因为承认自己冲动了,却没想到是因为他毁掉的那半张脸,难道在这只鬼心里,他居然是一个颜控吗?
他没对这事发表意见,只是问道:“你遇到的道士是什么人?是附近的?”
顾锦年想了想,道:“一个男的,很年轻,长头发,我回来的时候遇见的。”
柏容的手顿了顿,不需要再说更多,能把顾锦年伤成这个样子的道士,“很年轻”这一个形容,已经几乎能叫他完全确定这个人是谁了。
第35章 道士X厉鬼
想到这里, 柏容的脸色凝重下来,付诀的道术水平在他之上,如果要正面硬刚, 很大的结果可能是两败俱伤,付诀对待厉鬼向来是赶尽杀绝的态度,他可不是那种看在自己面子上就放厉鬼一马的性格, 更何况顾锦年已经杀了人,还碰上了他, 并且交过手,付诀再遇见顾锦年,一定不会放过他这只高级厉鬼。
柏容知道自己二十二岁命中有躲不过的死劫,他护得了顾锦年一时,护不了他一世, 付诀一定会杀了顾锦年,绝不会有另一种可能。
柏容抚摸着顾锦年被灼伤的脊背,思索了片刻,道:“你大约是碰上付诀了, 他既然已经和你交过手, 就一定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顾锦年把自己的脑袋搁在柏容的肩上, 温热的触觉在他脊背上缠绵,引发一阵阵的战栗,他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双手攀附在柏容的肩头,听见他的话, 顾锦年的眼睛微睁, 眼前是一片黑暗,柏容身上的暖意让他忍不住更加凑近了一些, 身上的疼痛依旧强烈,调整了一下姿势,顾锦年才问道:“付诀是谁?”
柏容沉默了一下,道:“是个道士,以前有过过节,和我不大对付,你怎么就遇上他了呢?”
但凡顾锦年遇上的是除付诀以外的任何一个人,柏容都有办法能解决,但偏偏是付诀,偏偏是他,好像就这么走入了一个死胡同,在天桥上付诀给他的那根签子,大抵是在提醒自己,死劫没法改,改不了,让他放弃幻想,接受现实。
但原本该一生顺遂平安无忧的顾锦年,他偏偏因为两道符死了,他不该死。
顾锦年合着眼睛,问道:“他很厉害?”
柏容估摸了一下,道:“很厉害,水平在我之上至少两成,如果我和他交手,我打不过他。”
顾锦年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柏容,看了一会儿,轻声道:“柏容,我不会连累你。”
“连累?”柏容气笑了,他伸手拽过顾锦年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按在自己面前,冰冷的怨气和属于人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顾锦年一时之间有些迷离,这两天发生的事太多了,就算是魂体,他也实实切切地感觉到了心累。
柏容按着他的后脑,笑道:“你觉得我怕他么?”
“就算付诀真的来了,我也不会把你扔出去当求生的筹码。”
顾锦年沉默了一下,忽然道:“我想做。”
“什么?”
做什么?
柏容一时之间没能理解,他反应了大半天,顾锦年的眼睛看着他,重复了一遍,“柏容,我想做。”
他说得很认真,一本正经,像是在说什么世界名言,柏容却出奇地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张了张口,道:“做不了。”
顾锦年很执拗,他看着面前的柏容,道:“做得了,你知道的。”
柏容动了动唇,他冷下了脸:“顾锦年。”
顾锦年道:“你用精血养我,我会成为你手里最锋利的武器。”
“我能杀了顾清逸,也能替你杀了那个道士,柏容,你不需要怕他。”
他愿意做风筝尾巴上接连的那条索命钢绳,代价是从此成为深渊里再也爬不出来的厉鬼,成为一只任由柏容驱使的弑杀傀儡,成为没有意识,只能听得懂命令的工具,没有轮回,没有来生,但是他愿意。
柏容闭上了眸,强硬地拒绝了他:“不行。”
顾锦年冰冷的手从柏容的领口爬进去,他伏在柏容的耳边,话语中字字带着哀怨的冷气,他低声道:“柏容,行的,可以的……”
像是引诱。
柏容可以做那个完全掌控自己的人。
他得做那个把风筝死死捏在手里的人,而不是那只在天空中飘荡的风筝,顾锦年没有呼吸,但他仍旧感觉到了灵魂的战栗,这个想法叫他无比地兴奋,被柏容像器物一样拿捏在手里,被他的精血滋养,成为阴暗中生长的怪物,可以永远陪在他的身边。
顾清逸已经死了,他还记得那张照片,还记得那条语音,但是顾清逸已经死了,扎在他心头的这根刺被彻底拔除,再也没有什么人能比他和柏容更加亲密无间。
柏容没有回答,他忽然伸手用力掐住了顾锦年的经脉,只听见黑暗中一声凄厉的惨叫,顾锦年下意识挥开了柏容的手指,痛苦地翻滚到沙发的另一边,看着自己腕间的那抹在灼烧的血迹,他抬起脸,看着面前的柏容:“你……”
柏容解释道:“你嗜过了血,精神不正常,先封了你的经脉,好好养两天吧。”
精神不正常其实已经是一种相当委婉的说法了,这种情况在武侠小说里有一个相对确切的形容词:走火入魔。
顾锦年不杀人则矣,一旦真的像厉鬼一样嗜过了血,他的等级会更加清晰化,杀过了一个人,顾锦年就会觉得杀第二个人也无所谓,杀第三个也是顺手的事,这样到最后,柏容不保证自己还能压得住他。
明明原本是个天真善良的小少爷,却阴差阳错成了这副模样,柏容其实是后悔用了那道符的,顾清逸告诉他,顾锦年把那道符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却没想到他自以为爱人赠予的护身符,要了他的命。
顾锦年缩在沙发的另一边,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可以像养小鬼一样养我。”
柏容冷笑一声,道:“别想那些没用的事,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对顾清逸动手,可你杀都已经杀了,还能怎么办?”
“付诀可能会找到这里,我去解决,再怎么样他也不可能把我弄死。”
法治社会,就算是道士捉鬼,那也得遵守法律。
顾锦年没说话,他伏在沙发的另一边,垂着眼眸,再来一次,他依然会杀了顾清逸,这颗毒瘤祸害着他的妈妈,也是他心里的一道疤,每一时每一刻,他都害怕柏容被顾清逸抢走,不除掉他,他不能心安。
这两天发生的事太多,全都聚在一块儿,闹得柏容有些头疼,他从桌子底下的抽屉翻了板胶囊,抠开两颗,混着桌子上的隔夜水喝了下去,整个过程,一道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脸上。
柏容侧了侧脸,向顾锦年招手,道:“过来。”
冰冷的气息迅速涌入他的怀中,柏容抹去手指上残留的血迹,心道:这只鬼可真是不长记性,刚被他锁了经脉,招招手又乖乖地扑上来,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
柏容从桌子上拿过那只他方才一直拿在手心里的小盒子,扔到顾锦年怀中,道:“我去卧室找个东西,一眨眼你就不见了。”
“喏,你不是想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