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大佬体弱多病的白月光—— by樊令佳
樊令佳  发于:2023年1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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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容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他沉默地看着和付诀纠缠在一起的顾锦年,甚至后退让开了两步,腾出了更大的地方来让他们打,江艾抓住他的袖子,看着他无动于衷的样子,焦急道:“师兄,现在该怎么办?!”
她道术不精,还以为趴在她师兄身上的那只鬼品级不高,柏容比较善良,遇见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会养一段时间,到了鬼门大开的时候再送他们去轮回,江艾以为顾锦年也是这样,却没想到他忽然暴起,向付诀发动了攻击,看雾气颜色,这只鬼至少是个二级厉鬼。
柏容把想要冲进去的江艾一把拽回来,淡淡道:“他们两个斗法,你去凑什么热闹?”
他抬眸示意了一下地面上害怕得颤抖的女人,对江艾道:“去,把他们带到你原来的房间里去,过会儿我去解决。”
“要是害怕就拿上法器。”
江艾看了眼和那只厉鬼缠斗的付诀,有些犹豫,她轻轻地应了一声,带着那两只鬼,将门拉开一条缝出去了,正准备关上门,“砰”地一声,沉重的木门被劲风阖紧,江艾丝毫听不出里面发出的声响,她焦急地原地跺脚,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依照柏容的指令,把这对母子厉鬼带到了另一间房中。
原来的房间中只剩他们三个人,付诀手持黄符,脸上有接连几道划伤,血液流出不断,他丝毫不畏惧地迎面对上顾锦年,捏决成符,转身向柏容大声道:“金钱剑,给我!”
柏容没有给他。
顾锦年听清楚了他的话,害怕付诀会对柏容出手,一闪身便挡在了柏容面前,低声道:“柏容,你先走。”
“等我杀了他,我去找你!”
柏容看着他,垂眸问道:“那你怎么办?”
“你再杀人,我就真的没有办法保住你了。”
他说得平静又寡淡,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中没有投入任何感情,像在一字一句地念剧本台词一样,十分僵硬,顾锦年听得有些奇怪,可事态紧急,来不及让他想太多,他想柏容可能是太害怕了,在强行假装镇定,顾锦年想要握一下他的手安抚他,下一秒,他自己的手腕却忽然被身后的柏容反手死死捏住!
剧烈的灼烧感瞬间从手腕处渗入,这种疼痛的感觉太过于熟悉,很像那天晚上他遇上付诀和他缠斗时的感觉,顾锦年咬着牙没有出声,他讶异地抬起眼眸,看着面前脸色冰冷的人,嘴唇颤抖地吐出两个字:“柏……容?”
手腕被死死钳制着,柏容反手一扭,“咔嚓”的骨骼断裂的声音骤然响起,顾锦年回想起车祸时被撞断骨头的痛楚,终究是忍不住发出了难以遏制的痛苦声音。
柏容,他为什么这么做?
杀了付诀,只要他杀了付诀,柏容就再也不用怕他了啊,他们能永远在一起。
是他说假若付诀对他有杀意,他可以抢先动手的……
为什么到这时候对他动手的却是他一直想要保护着的柏容?
顾锦年思绪混乱,他想不明白,极大的痛苦叫他面容扭曲着,那种疼痛感不仅在手腕处,还逐渐蔓延到了他的手指,只见他右手无名指上的银戒指像是一个发烫的烙铁一般,将他指节上的皮肉灼烧殆尽,只留下一圈森森白骨……
付诀站在离他两步远的距离,冷声命令道:“柏容,杀了他!”
柏容面色平静地看向他,道:“我们说好了是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
付诀气得要死,他厉声道:“别念你那个旧情了!夜长梦多,不能再拖了!你想活就得杀了他!”
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
巨大痛苦中强行被撕开一抹清明,柏容说的话字字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顾锦年想把它们掰开,想细细揣摩这其中是否还有其他的深意,可惜不得章法,柏容的表情就像他表面上说的那样——他想杀了他。
因为他杀了人吗?因为他是厉鬼?
柏容是道士,厉鬼和道士本就是相对的可是他是柏容啊,他是柏容,他善良心软,即使当初不喜欢他,也从来没对他说过重话,怕他晚上回去出事,还跟着他送他回家,如果那天桥上算是一见钟情的话,那么让他逐渐沦陷的就是柏容丝丝入骨的温柔细节。
可是他现在想杀了他!
在他们解开误会,只差杀掉一个付诀的时候,柏容想杀了他,顾锦年不知道他计划了多长时间,甚至算好了他的死期,那么镇定地,虚伪地,凉薄地应付着他,柏容是站在付诀那一边的,他想和付诀一起,让他死!
“啪嗒——”一声,银色的戒指从他已经化为白骨的手指上滚落,顾锦年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想俯身去拾它,可他的手腕被柏容牢牢地禁锢着,撕扯的疼痛叫他的意识逐渐模糊,银色戒指的点点亮光化为虚幻的光圈,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柏容看了一眼地面上的银戒,声音很冷淡:“我们说好了,该是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杀阵布置需要时间。”
付诀皱眉道:“柏容,等不及了,趁他现在虚弱,你得及时下手——”
“别再跟我说你舍不得。”
“你舍不得他,你就得送命,这是最好的时机!”
柏容沉默了一下,道:“十五,再等几天。”
付诀的脸色沉下来,他做了这么多遭报应的事,就是想让柏容能活,可现在他这个小师弟一点儿也拎不清,临到头了还要管原先定好的日子,非得到死劫真正来了才能下得去手,他想了一会儿,看着顾锦年已经被柏容完全控制住,稍稍放下心来。
顾锦年手上的戒指是个缚戒,他已经受到了重创,短时间内掀不起什么风浪,不过是等几天,柏容等的死,他没有等不起的道理,只是怕夜长梦多,有些事还是要早点解决为好。
柏容垂眸,一双冰冷的眼睛对上顾锦年泛红溢血的眸子,他心底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移开视线,顾锦年被攥紧的手腕上皮肉脱落了大半,刚开始他还在低低地□□,叫他的名字,嗓音中充满了困惑和不解,可到现在,他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粘稠的血滴滴落下来,落到他白净的脸上,顾锦年轻微地眨了下眼睛,一滴血泪从他的眼角快速滑落下来。
柏容心神一动,只听见他颤抖着声音说道:“……柏容,我从来没想过伤害你……”
柏容怎么会送命呢?
他从未对柏容有过一丝一毫的杀意,可如今攥着他的手腕,封了他筋脉的人,这样严苛地防备着他,他是怪物吗?还是说,柏容从来没相信过他?
他不相信自己的人性,只觉得他是一只杀了人的厉鬼,总有一天也会把主意打到他的头上……
刹那间,顾锦年想了很多,如果他没有杀顾清逸,就不会遇上付诀,柏容就不会因此想杀他,他原本也只是一只怨鬼,他是杀了顾清逸后才成为厉鬼的……他原本可以很好……不会沾上人命,不会被付诀遇上追杀……
——都怪顾清逸!
顾锦年此时已经不知道该把这些事归咎于谁了,柏容是道士啊,他杀厉鬼没有错,错的是那个让自己变成鬼的顾清逸,错的是他!如果没有那张照片,他就不会分神,他不会成为一只应该被柏容赶尽杀绝的厉鬼——是他的错!
他抬起眸,像是想清楚了一般,对着柏容道:“……柏容,我只杀了顾清逸……是他让我变成鬼的!他勾引你!我以后再也不杀人了,真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他真的不杀人了,一种比死亡更深层次的恐惧,是让他和柏容彻底分离。
他不想。
柏容没有说话,只是垂眸看着他,听着顾锦年接连地保证,一阵阵的疲惫从他的心底升起,他沉默了很久,才道:“那张照片不是顾清逸发的。”
顾锦年愣住。
不是他发的,那会是谁?
他想了又想,顾家最尊贵的小少爷从来不屑于和人处好关系,他在京中的仇人不少,但除了顾清逸,他实在是想不出来是谁会给他发那张照片……
实际上,顾锦年的心中已经隐隐约约有了答案,他只是不敢相信,于是费尽心思地想要从脑海中搜刮出一个人的名字,来承担这张照片的后果,他念念叨叨地从口中吐出数十个名字来,一个一个地猜……
“是我。”
这两个字打破了一切,天旋地转,顾锦年心中早有预料,可他不敢相信,止不住地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直到柏容拿起一个手机,打开相册中的一张图片放到他面前,重复了一遍:“是我。”
顾锦年抬着头,死死盯着那张照片,再熟悉不过的画面就这么放在他的眼前,死前的怨恨恼怒一下子全部涌了上来,他甚至没有真正看清楚这只手机到底属于谁,忽然聚起力气,手腕处的骨头再次“咔嚓”响了一声,禁锢被他倏然挣脱。
让柏容没想到的是,顾锦年挣脱开的第一件事,不是逃跑,而是把手机从他的手上抢了过来,狠狠地扔到了白瓷的墙壁上!
“啪”地一声,手机瞬间四分五裂,原本明亮的屏幕彻底暗下去。
整个过程几乎不到三秒,付诀看着他的手机在眼前彻底报废,艰难地张了张口,看见柏容的脸色,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第42章 42
柏容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声, 他把那枚跌落在地面上的戒指捡起来,看了眼内圈那攥刻出的诡异符号,然后递给了面前的付诀:“师兄, 多谢你的法器。”
付诀随手接过,戴在了手指上,顾锦年看着他的动作, 面目狰狞,他咬着牙颤抖地想去抢那枚戒指:“还给我!”
那是他的东西!
顾锦年身受重伤, 扬手去抢夺的动作被付诀轻易躲开,他缓了缓手腕间的痛楚,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白骨森森露出,皮肉脱落了大半,是极其丑陋的样子, 脸上的伤他养了半个月,不知道这次手上的伤还要养多久。
顾锦年的思绪越来越乱,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去关注柏容话语中的哪个字眼,只觉得每个字都像一把刀一样, 狠狠地扎进了他血流不止的心脏中, 一念之间, 仿佛从天堂到地狱,他什么也不想听见。
柏容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是什么性格的人?
他一点儿也不明白了,柏容真的很好,但他只对人好,人变成了厉鬼他就不喜欢了, 即使他就是顾锦年, 就是柏容名正言顺的男朋友,可鬼就是鬼, 柏容还是要杀了他。
顾锦年什么也想不到,他不懂那么多的东西,从小到大的课业大多都是混过去的,家里也并不要求他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人,他很傻,不懂人情世故,也不明白当初的柏容为什么三番两次地拒绝他,他是顾家的小少爷,没有人会不喜欢他。
没有人。
他一直这么相信,直到遇见柏容。
顾锦年低着头,眼眸中的血泪滴滴落到地板上,他咬了咬唇,问道:“柏容,你为什么发那张照片给我?”
为什么发那张照片的人是他,如果是别人,他不会这么恨,车祸的原因不只是一张照片,顾锦年知道发生那件事也有他自己不专心开车的缘故,但没有那张照片,他会更注意路况,或许他不会死。
他不死,就不会变成厉鬼,不会去杀顾清逸,不会成为柏容金钱剑所指着的人,他什么都有,柏容只要对他好一点,只有一点点,就能什么都得到,天下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在此之前,他想要成为柏容手中的刀,成为为他铲除一切的傀儡,可柏容的敌意,却开始对着他了。
柏容没说话,他移开了视线,轻微地皱了皱眉,下意识去摸衣服口袋,里面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付诀见状递给他一根烟,柏容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道:“算了,不用了。”
付诀挑了挑眉,道:“你戒烟了?”
这样诡异寂静的气氛,柏容却难得地笑了笑:“从今往后,惜命了。”
付诀看了他一会儿,心里明白他对求生的渴望有多重,这么多年他兜兜转转辗转多个城市,就是为了寻找破开命格的办法,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柏容原本是个挺乖的小孩儿,也因此断断续续地染上了烟瘾,等到命格替换,柏容能获得新生,自然要更加惜命,决定戒烟对身体也有好处。
免得他老是生病,好像在医院办了年卡一样。
付诀没多劝他,只是道:“别愧疚,这是我的报应,不是你的。”
柏容笑了笑:“没有。”
听见顾锦年的话,付诀蹲下来看着他,他手上的戒指散着银光,顾锦年死死盯着,好像要在一瞬间夺回来,目光眈眈,十分凶狠诡异。
付诀看着他,道:“这枚戒指是我的法器,你不用想了。”
一句话打破顾锦年所有设想,他的魂魄止不住地颤抖起来,那枚戒指明明是柏容送给他的!是柏容花了六万块钱定制的戒指!
怎么会是付诀的法器?!
付诀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淡淡道:“是我借给柏容的,他送给你了是没错,但原主人是我,他没资格转送。”
他刻意地想把顾锦年的思想防线攻破,一字一句地说出一个又一个隐藏的事实,付诀道:“顾锦年,你知道吗?”
“你的命格很好,我记得柏容给你算过吧?”
“荣华富贵,一生顺遂,难得一见的大福命格,柏容是不是也是这样说的?”
付诀想到这里,轻轻地笑了笑,眼眸中却没有一丁点儿真切的笑意,看着发愣的顾锦年,他继续道:“做道士这么多年,我还没遇到过像你一样好的命格,珍贵的东西总是引人觊觎的……”
顾锦年的眼睫轻轻颤了颤,他听不明白付诀在说什么,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柏容想要得到一个答案,柏容的目光却没有看着他,只是垂眸看着地面上方才那方被破坏的法阵出神。
顾锦年浑身剧烈一颤,刹那之间,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嘴唇颤抖地吐出了两个字:“换命?”
付诀见他想明白了,于是低声道:“怪不了别人,实在不服气想发泄一下,你可以怪我。”
他对自己做过的事半分也不在意,只是看着神色恍惚的顾锦年,心里终究还是有些颤动,末了只是轻微地叹了口气。
顾锦年不死,柏容就没办法活,孰轻孰重,他心里清亮如明镜。
实际上付诀不怕顾锦年逃跑,他这种状况想跑很难跑掉,再跑也跑不了多远,很容易就能捉回来,只是他怕的是柏容再心软,涉及到他人身性命,付诀不敢马虎,既然事情已经做绝了,不如更绝一点,绝到柏容没有回头路可走。
愧疚这种东西,慢慢的大概也就淡了。
柏容做过那么多好人好事,一个无忧无疾的命格,是他应得的,所有的报应所有的怨恨他都能一力承担,没有师兄在要自家师弟迎上去的道理。
付诀不后悔,但白白枉顾了两个人的性命,他心里不可能没有波动,只是也仅仅是波动罢了,柏容想活,他也想让柏容活,仅此而已,待到这件事彻底了结,他会自觉回到和柏容互相不熟的位置上。
顾锦年抬眸盯着柏容的眼睛,苍白的眼尾略微有些泛红,像是不甘,又像是绝望,所有的苦涩在他心底里翻腾,他以为自己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可下一秒,下一句话,就能再次把他拽进无尽的深渊,波涛汹涌的巨浪把他的脑子打得发懵,他想不到任何一种合理的表述来表达他现在的心情。
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冷静下来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想明白了,桥上那一眼一见钟情是最初梦魇的开始,柏容算的那一卦也是他计划自己死期的开始,柏容欲擒故纵地把他笼入早已经编织好的圈套,看着他反复崩溃,反复地认为是自己做错了,设下名为爱意和善良的牢笼,想让他主动走进去。
从始至终,是柏容想杀他,不是付诀,不是其他的人,是他的爱人柏容,想要他的命格。
他嗓子里堵着东西,什么也说不出来,顾锦年有些想吐,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心理上的恶心,他带着一片赤诚进入骗局,用自己的性命孤注一掷,他以为自己赢了,实际上最大的赢家就那么平淡地,冷漠地,无情地看着他在赌桌上挣扎。
无力感骤然升起,黄昏的太阳一瞬间跌落山巅。
真的太可笑了,也太恶心了。
柏容仍旧看着地面上的法阵,他神色几番变换,终究还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伸手握住了顾锦年皮肉脱落的右手,顾锦年下意识瑟缩了一下,他想起灵魂深处的剧痛,仿佛眼前的柏容不再是他善良的爱人,而是一个贪婪的恶鬼。
他蓦地挥开了柏容的手,声音颤抖道:“柏容,现在你赢了,你把我当成傻子一样,耍得我团团转,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太混蛋了,柏容。”
“我宁愿自己没有认识过你……”他倔强地仰起头,一字一句道:“你是一个虚伪的利己主义者,你只知道你自己……”
付诀脸色变了变,他没有说话,看向一旁的柏容,道:“现在动手吧,早点换早点安心。”
事情到这一步也早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柏容没回答他的话,他仍旧坚持着自己原先定好的日子,眼睛从法阵上移开,落到顾锦年满是血痕的脸上,听见他的话,也只是艰难地扯了扯嘴角,道:“顾锦年,如果没有你的命格,我这个月十六号就要死了……”
“这是我的死劫。”
他轻轻的声音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打着顾锦年的心脏,柏容会死……没有命格,他会死?
柏容看着他,继续道:“我这二十多年活得太痛苦了……二十二岁的死劫就像一个铡刀一样,就那么横在我面前,我很害怕……”
“我很想活,顾锦年,就当你让让我,你让我活吧,好不好?”
顾锦年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他差点儿就要被柏容这三言两语说动了,柏容这样的人,装起可怜来最有效果,即使已经明白了一切,可顾锦年的心中还是不由自主地为此升起了一阵阵的哀痛。
顾锦年咬着舌尖,竭力想让自己清醒,他声音低哑,问道:“柏容,你想活,我呢?”
“你没有想过我吗?”
他原本也有命在,他原本也能活,是柏容一次又一次的骗局让他失去了一切,柏容作为始作俑者,他只知道自己的可怜,从来没有想过他的命也是命吗?
柏容似乎愣了一下,他下意识道:“你说过你很爱我……你……”
顾锦年打断他的话,嘲讽道:“爱到甘愿为你献出生命?”
“还没到那种程度。”
他笑起来,柏容从没想过一个天真的小少爷说起话来也能这样字字珠玑,低哑的声音句句传入他的耳朵里:“柏容,你就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可怜虫……你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
“你无耻,混蛋……你换了命格也不会成为多好的人,你这个人本质上就是虚伪的,你不会明白我曾经对你的感情!”
真讽刺,他以为柏容是个善良心软的人,实际上这只是他想象中的柏容,真正的在说出“一千”那两个字的时候,实际上早已经被浑浊的时间腐蚀殆尽了,柏容觉得他愚蠢,实际上他才是那个可怜人,可惜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切,到这种境地,还妄图用爱字字绑架他。
柏容听着他的言语,没有说话,只是掩饰般地把手收回了自己的口袋里,夜风有点冷,他想抽根烟,却强行把这种感觉压了下来,过了很久才道:“顾锦年,对不起。”
“你帮帮我吧。”
就当让他一次,他下辈子给顾锦年赎罪。
顾锦年听见他的话,忽然大笑起来,空旷寂静的房间里充斥着他凄惨嘲讽的笑声,柏容的脸色渐渐沉下来,付诀靠在一边看着他们,仿佛事不关己,顾锦年终于笑够了,他安静下来,胸腔里发出阵阵疼痛难忍的喘息,手指上的骨节脱落,他已经几乎不成人样——确切地说,他原本就已经不是人了,每一个事实都提醒着他:他是一只鬼,一只杀了人的厉鬼。
他一边咒骂柏容,一边想让他给个回应,可柏容就站在那里,神色冰冷,一言不发,看着他像是在看小丑表演,顾锦年自觉悲哀,他想要摧毁一切那些曾经美好的东西,他用生平知道最恶毒的话来刺他,等到他累了,说不动了,被刀子扎得千疮百孔的时候,柏容淡淡对他说道:“对不起。”
他已经知道了柏容是一个多么烂的烂人,可心底却还尚存着一丝侥幸,合理的理由,合理的借口,柏容就那么都说出来了,可他无法原谅,无法理解,那枚戒指承载着他的虚伪,顾锦年看不清前路的方向。
他绝望问道:“十五号,是你给我定的死期吗?”
柏容没有回答,他转身靠着窗子沉默,付诀接过他的话,道:“柏容他心软,还选了死劫到前最后一天才取你的命,我可不心软,如果不是那天柏容拦着我,你杀死顾清逸的当天就该死了。”

第43章 43
顾锦年哧哧地低笑起来, 笑容黯然,话语间带着掩饰不住的绝望和凄凉,他转了转头, 反问道:“那我还要感谢他了?”
感谢他没提前下手,给他搞明白一切的机会,感谢他没让自己心甘情愿去死, 感谢他告诉自己所有真相,感谢他没让自己死不瞑目……
“我应该感谢你吗?”顾锦年止住了笑声, 他仰起头,看着窗边的柏容,艰难地扯了扯嘴角,问道:“你用我的命格,是我的荣幸吗?”
付诀随口应付道:“你说是荣幸就是吧。”
他说罢看了眼顾锦年, 把自己手上的戒指摘下来扔回给了柏容,又拿了张空白的黄符现场咬破手指画了张符纸,柏容接过展开,浅浅的血腥味儿萦绕在他的鼻尖, 他微微皱了下眉, 只见付诀又递给他一本书, 打开门靠着门框道:“我去隔壁把江艾的事儿处理了,你看着他,别让他跑了。”
“给你的这张是杀符,符令在书的第一百二十七页倒数五六行,忘了自己看。”
说罢咬着烟关上了房间门去了另一边, 顾锦年身负重伤, 柏容能力和他相当,因此付诀并不过于担心这边的事, 只是得去料理一下柏容一句话惹来的祸端,那只婴灵杀了人必死,不是谁都能在他这里开先例的,换命本就是瞒天过海的术法,一个弄不好别论还有没有命在,只怕要遭天谴,世世凄惨早亡,受尽苦楚。
木门被“咔哒”一声合上,房间内陷入一片安静,柏容拿着那本书翻看了两页,沉默了很久,才道:“枉顾别人的性命,对我来说不是荣幸……”
他打开窗户,向下看了看,示意道:“顾锦年,走。”
顾锦年笑了,他道:“走去哪?想要我命格的人是你,欺骗伤害我的是你,想杀了我的也是你!”
“我的命格已经快是你的东西了,你还想让我去哪儿?”
“还是说,你很喜欢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看着我被耍得团团转你才开心?”
他声音低哑着,道:“柏容,我不是傻子,可是你把我当傻子……三言两语就能骗过我,你以为是你技术高超,说话滴水不漏……”
“实际上不过是……我太相信你了。”
柏容不该把他们之间的感情当成筹码来利用,所有的一切在今日的假象中撕破,那些年的情意付之东流,所有的虚妄徐徐铺开,顾锦年看见他面前的人,慢慢变成了一樽腐朽的枯木。
柏容不是忽然腐朽的,他是在撒下第一个谎言开始,从他开始利用自己的第一秒开始,他虚伪说过的每一句话,精心计划的每一个瞬间,都在逐渐变成如今的样子。这棵原本郁郁葱葱的树木开始落下枯叶,树干崩裂,他的躯干死了。
他想要活,就得拿其他树木的灵魂来填充自己空空荡荡的树干。
柏容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抚摸上他脸上的伤口,他的手指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涂了香灰,灰白色的粉末随着他的动作粘黏在顾锦年血迹半干涸的伤口上,伤痕在一瞬间结痂,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锦年感觉自己的伤好了些。
手指上的骨骼无力地脱落着,顾锦年低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景像十分古怪,森森白骨上居然慢慢长出了血肉,一点一点地将他恢复到了原本的样子,柏容看着他的手好了不少,垂着眼睫解释道:“厉鬼没有确切形体……所有的伤口都是你自己的想象,无形便无实,往后不要犯这个错误了。”
顾锦年抬起手看了好一会儿,听见柏容的话,他愣了一下,低声反问:“往后?”
柏容要他的命格,他会灰飞烟灭的,彻底消散在世间,还有什么往后?
“柏容,这句话由你来说,不觉得假惺惺吗?”
有往后的是柏容,不是他自己。
柏容眼睫颤了颤,他轻声道:“付诀做下的罪孽,祖师爷会找他讨,我犯下的错,死劫会替我还……”
付诀既然已经做到这一步,他是为了自己好,但也早就没有后路可以走了,柏容知道他贪过生,怕过死,两个极端之间他是中庸,不如付诀干脆果断,可付诀在做这些事之前也未必没有想过他最终的结局是什么,但他还是做了。
最优秀的道传弟子试图逆天改命,最正直的道师接连谋杀了两个人,付诀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他知道,但他还是做了。
柏容思绪绕过百转千回,他看了眼房间内的玻璃窗,低声道:“顾锦年,你现在走,躲到十六号十二点之后,走远一点儿……”
“等我死了,等付诀回山上去,你再露面,你拿好戒指,等下一次鬼门大开的时候有用处。”
柏容轻合着眸想了想,又问道:“你知道鬼门大开是什么时候吗?”
顾锦年唇间颤抖着,一字一句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柏容这个人的表象太能欺骗人了,不过是在他跟前又温柔地说了两句好像为他好的话,顾锦年就差点儿忘了刚才他是怎么攥着自己的手腕,怎么把那些隐秘的谎言一句一句说出口来刺伤他的,他竭力咬着嘴里的皮肉,齿尖没入皮层,顾锦年没有感觉到任何痛感,他想竭力保持清醒,却好像再也没有办法回忆起那种血肉脱落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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