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制约—— by蒸汽桃
蒸汽桃  发于:2023年1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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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过高的情绪,就会意味着更多的交涉,也意味着对他的平衡的威胁。
“好。”燕知妥协了。
毕竟公共场所大概率是安全的。
两个人走路去了离学校最近的超市。
五一假期超市里的人反而少。
牧长觉推着车,燕知在旁边安静地走。
“燕老师想吃什么?”这是一句亲近的话。
但是牧长觉保持着一个恰当的距离和足够平淡的口吻,好像真就只是关心吃的。
“都可以。”燕知今天吃过药,稍比平常放松一些。
他的橡皮筋绑在他的后脑上,把他的卷发结成一个雪白的绒球。
“燕老师会做饭?”牧长觉拿了一盒免洗菠菜。
“不太会,吃食堂的时候多。”燕知看着那盒菜的价格,忍不住心疼。
他很少买免洗菜,自己洗也不是多麻烦,没必要多付一倍钱。
过去他也没什么机会跟牧长觉一起逛超市,都是牧长觉家里把他喜欢的吃的准备好,燕知放学就能吃上。
除了刚进超市问过他一次吃什么,后面牧长觉就很认真地在逛超市,几乎没在过问燕知的意见。
这样给了燕知一个喘息的机会。
他可以从身后肆无忌惮地观察牧长觉,将关于这个人的数据库更新到最新的版本。
牧长觉戴的一次性黑色口罩和帽子都是向燕知要的,几乎连头发带脸全部遮住了。
帽子是深红的,侧面绣着斯大的校徽,戴在他头上显得他更像个学生。
他弓着腰比较几款紧挨着的木耳,最后拿了其中最贵的一盒。
按照这个挑选原则,他堆了一推车燕知平常根本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东西,包括许多礼盒装的进口水果。
望松涛教过燕知:那是卖给冤大头的。
但是燕知想这样的冤大头他也没机会当几次。
牧长觉如果想要补偿,自己除了这些也实在做不了什么。
走到收银台,燕知看着显示屏上的金额一路往上蹦,仍然很冷静地握着自己的信用卡。
“三千七百六十三块四,请问您需要袋子吗?”收银员跟站在前面的燕知说。
“三个袋子,谢谢。”牧长觉轻轻扶了一下燕知的腰,“你去帮我装下东西。”
“我来就好了。”燕知递出自己的卡。
四千块钱对燕知不是小数,但他早就想好了无论多少自己都可以出。
“这些东西都是给我自己买的,燕老师不用这么客气。”牧长觉冲他笑了一下,已经把钱付了。
牧长觉没要他补偿。
燕知没立场给人家买东西。
燕知把东西一样一样装进袋子,拎起来其中一个比较重的。
“你不拎,”牧长觉一手拿着两个袋子,把燕知手里的袋子也接过来,“不是给你拎的。”
“那等会儿回去我也不吃吗?”燕知站在原地问。
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不舒服。
牧长觉在原地站着看了他一会儿,把最轻的袋子又匀走一盒牛奶才递给他,“你拿这个,好吗?”
燕知接了,很快为自己的情绪感到莫名其妙。
他根本没理由不高兴。
牧长觉要到自己家吃饭,跟他一起出来买了东西付了帐,这都很符合他的风度并且很有分寸感。
燕知很快地调整,又很快地感觉到手指被袋子勒酸了。
他不动声色地换了个手提袋子。
牧长觉好像没看见,只是走路的步子迈得稍大了一些。
上楼之前牧长觉把袋子接到自己手里,“你先上去开门。”
进家门之后燕知看到牧长觉把新买的生鲜整理了一下都放进了冰箱,忍不住问:“这些你不带走吗?”
牧长觉手里拿着一盒草莓,分了一半到新买的水晶盏里,“这些我家都有,在这边留一份。”
“燕老师有空就帮我吃点儿,别放坏了。”牧长觉把草莓拿到厨房冲干净,拿到有阳光的窗台上晾着。
燕知小时候最喜欢吃草莓,又吃不了凉的。
有一回他吃到肚子疼都不长记性,还是给他买多少就得吃多少。
而且他从小护食,草莓是他的,牧长觉也是他的。
其他人想吃可以自己单独买,但燕知的草莓除了他跟牧长觉,别人摸都不给摸。
燕知小时候记不起来喜欢吃草莓的原因,在他跟牧长觉分开之后变得过分清晰。
那时候他还几乎没有系统化的记忆,但记得牧长觉给他念过一本故事书,那里面说草莓是心的形状,所以草莓的味道就是爱意的味道。
所以幼年的燕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觉得,如果他咬一口牧长觉,应该就是草莓味的。
那时候他用没长齐的奶牙在牧长觉身上口水哗啦啦地啃。
牧长觉一次一次把他扒拉开,最后困惑地问刚喂饱的崽子:“天天又饿了?”
燕知离开九年,上一次吃草莓,还是跟牧长觉一起。
好像一次分开,足以消除他对草莓的所有沉迷。
他几乎已经想不起来草莓具体是什么味道。
那一盏草莓被阳光一照,像是大小均匀的红宝石,剔透而诱人。
燕知向后退,“你带走吧,我对草莓过敏。”
“那我先放在这儿,我吃。”牧长觉把草莓从窗台上拿下来重新放进冰箱,“如果我忘了,你就拿给实验室的学生吃。”
他换了一把车厘子出来,“车厘子过敏吗?”
“……”燕知总不能对冰箱里的十几种水果全过敏,“不过敏。”
“那行。”牧长觉仿佛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燕老师,我对你的厨房不太熟悉,你过来看着我一点儿,好吗?”
燕知谨慎地站在他半米之外,“其实我们可以叫外卖的,我可以请你吃,毕竟之前你也请过吃过三顿了。”
一次在粥铺,一次陈杰送来的,一次牧长觉自己带的。
“燕老师的记性突然又好起来了。”牧长觉把油倒进锅里,“麻烦你帮我递一下蒜片,那个碟子。”
燕知在桌子上的一堆食材里找到了那只装蒜的迷你小碟。
那小碟子是青花的仿古风格,边上用釉下彩绘制了一圈各种姿态翻飞的小燕子,可爱极了。
是牧长觉刚刚在超市新买的。
用画着燕子的碟子装蒜。
燕知很难不觉得这里面在影射什么。
他用余光看了一眼牧长觉。
牧长觉把手腾在锅上方,在试油温,“找不到吗?”
他已然恢复了友好和温和。
燕知把碟子递过去。
蒜片落进热油“滋啦”一阵响,很快激起一阵香气。
牧长觉把切好的西红柿滑进去翻了两下,“燕老师,盐和糖在哪儿?”
燕知刚转身要去拿,牧长觉却跟着他动。
牧长觉比他高比他宽,胳膊一舒就绕过他的后背,带过一阵熟悉的温暖。
燕知在缓慢涌动的独特气息里慢慢绷直了后背。
就在他要抽身的时候,牧长觉先离开了,拿着装盐的小瓷瓶,“这个对吗?”
燕知靠到了置物架上,保持自己的身后没有空门。
牧长觉又起了一个锅炒鸡蛋,扭头看燕知,“燕老师帮我翻西红柿好吗?”
这不难。
而且燕知帮了忙,饭也吃得理所应当一些。
他搅动着锅里缓慢软化的西红柿,闻着飘在空气里的鸡蛋香,更饿了。
“燕老师,碗在上面吗?”牧长觉温柔地问着,已经向燕知头顶的壁柜伸手。
开门的动作,让他整个把燕知罩在了自己身下,像是用羽翼护住雏鸟。
燕知低着头,无处可藏,“要不然我出去等你。”
“不行,我也不是很会做饭,没有你在我一个人不行。”牧长觉拒绝得大方而果断,好像不是在承认自己的不足,而是仅仅在描述一件客观事实。
厨房没有门,但是牧长觉挡在置物架和气灶之间。
燕知根本出不去,只能低着头翻炒刚刚加进西红柿的鸡蛋。
牧长觉看了看锅里的菜,跟燕知商量,“现在可能偏酸,要不要再加一勺糖?”
燕知点点头。
他喜欢甜一点。
牧长觉往锅了撒了一满勺糖,又闲聊起来,“燕老师家里的房间,怎么都没有门?”
从牧长觉第一次来,燕知就给这个问题准备好了答案。
他用拇指抵着下唇,平静地说谎:“我一个人住,公寓面积小,也只有这几个小房间,用不到门。”
其实他刚来的时候公寓的每一个房间都有门。
但是有一次晚上他窗户没关好,风把一扇门吹上了。
燕知就请人把门都拆了。
牧长觉似乎觉得他这个漏洞百出的答案十分合情合理,好像只要是独居,谁家都不用门。
也或者他只是随口一问,并不真正在意答案。
除了西红柿炒鸡蛋,牧长觉又煮了面,炒了一个菠菜虾仁。
燕知平时都吃食堂,本来舌头都吃钝了。
他只是要维持身体机能的正常运转,对于吃什么其实并不十分关注。
但他吃了第一口面条之后就顿住了。
这味道跟之前牧长觉带来的那些“外卖”一模一样。
牧长觉看他举着筷子不动,很有风度地关心:“怎么了?糖放少了?”
“没有。”燕知看了他一眼,埋下头继续吃。
之前实验室的学生说他爱吃这个不爱吃那个,其实他一直不理解。
因为燕知根本感觉不到自己挑食。
在他看来食堂卖的饭味道都差不太多,只有菠菜是他主观上觉得好吃一些的。
所以他几乎每天都会买菠菜吃。
等他吃了一口虾仁菠菜之后,燕知又觉得很后悔。
这样以后他要怎么接受食堂的菠菜。
他想不通。
当年牧长觉说什么都不肯学做饭。
为什么自己离开了,他反倒对厨艺如此精通?
“不合口味吗?”牧长觉把菠菜朝他推了推,“我撒了芝麻。”
“没有。”燕知的回答总是平和而简短,“很好吃。”
他把一整碗面条都吃完了,虽然碗不大,但也几乎是他平常饭量的两倍。
吃完饭他想去刷碗。
牧长觉拦着,“厨房借给我了就是我的地方,你不要管。”
“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燕知问得突兀而平静。
牧长觉收碗筷的动作停住了,“我应该听说什么?你喜欢吃什么,还需要我去听谁说?”
燕知抿了一下嘴,“我们当年分开的原因都在我,不管你听说了什么,都不用觉得你有责任。”
“我有责任?”牧长觉带着笑重复了一遍,“燕老师,现在既然已经时过境迁,你能不能向我透露一点你离开的原因,你觉得我应该听说什么?”
燕知下意识地把手指抵到齿间,双臂环胸,“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牧长觉看着他,反问:“我全都知道吗?”
燕知忍不住地看门框的正下方,像是一种确认。
牧长觉还在等。
“我当时以为……”燕知平静的声音因为他咬住指尖而稍微含糊,“我当时知道我们不合适。”
“很合理,我接受。”牧长觉点头认可,“那你现在怎么想,你觉得我算什么?”
燕知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
牧长觉算什么。
牧长觉是一道咒语,是只要想起来就能平复一切的安全词。
但他只能想,不能念。
“至少我能算个同事吧?”牧长觉替他回答了,又不轻不重地加上:“燕老师。”
燕知生命里所有的快乐都曾经伴随着牧长觉。
现在这些快乐消弭成了过往,而牧长觉向他自称“同事”。
燕知有点像是被蜘蛛的毒液麻痹的昆虫,死到临头了反而不觉得疼。
“是,我高攀你,算同事。”燕知说完才察觉到自己语气中的刺,下意识地看自己的书包。
药在里面。
“那同事照顾同事,没什么不妥吧?”牧长觉扶着他的腰,慢慢带到沙发边。
燕知没想到这一层转折,仰着头看他,“嗯?”
“同事累了就坐会儿,让你同事把碗刷了。”牧长觉从燕知提回来的袋子里掏出一个毛茸茸的小毯子。
他把毯子护在燕知肚子上,“这是你自己提回来的,给你用,好吗?”
燕知不知道自己刚才聊完那一两句,脸色已经白了,一坐下来才发现自己手脚冰凉,刚吃下的饭像是石头一样坠在胃里。
牧长觉走了,去厨房刷碗了。
燕知蜷在沙发里,假装在看一篇文献,脑子里却全是“急救!快叫救护车!”
但是他那时候就已经知道太晚了。
来不及了。
人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还活着?
就像上一次,哪怕就在医院,燕北珵也还是那样当着他的面走了。
燕知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从那张模糊的面容里面辨认出刚答应和他一起过中秋的父亲。
他那时候还以为,命运已经向他展露了最残忍阴险的一面。
他拼命地往回跑,因为他知道牧长觉在那里。
可惜他没能跑到。
早上的药效已经过了。
燕知给文献做了一行毫无意义的标注,几乎是出于习惯地向身旁伸手。
他很少这么频繁地用药,因为大部分时间他可以用橡皮筋控制。
其余的时间当中还有一部分,他根本不想控制。
牧长觉就在厨房里,离他不到五米。
水流冲在碗碟上,燕知赌他听不见自己。
他用极轻的声音说:“我告诉过你,当时他们都说不行,所有人都说不行。”
他等着旁边的声音来安慰,却什么都没等到。
他有些着急,忍不住小声念了他的咒语,“牧长觉。”
还是什么都没有。
没有手来握他的手,没有声音来宽慰他一切都过去了。
只有他自己坐在那里。
即将溺水。
燕知的大脑空白片刻,他的声音就失控了,“牧长觉!”
厨房的水声停了,里面的人擦着手走出来,“怎么了?”
燕知没想到他会听到自己,一时间愣住了。
牧长觉走过来弯下腰,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怎么出这么多汗?不舒服?”
他的气息一覆过来,那种漫无边际的窒息感便逐渐退散了。
只要有一点理智归位,燕知就能保持表面的平静,“还好,可能刚吃完饭有点热。”
“是吗?那刚好,”牧长觉在他身边坐下了,“我洗碗洗得手好凉,你给同事暖暖。”
他不由分说地把手探进燕知的小毯子,把他一双冰凉的手攥住了。
“燕老师,您怎么老骗人啊?”牧长觉一挑眉,把燕知连人带毯子地抱住。
燕知完全没预料到牧长觉的动作,本能地要退缩。
“燕天天,你最好别动。”
燕知停住了。
他没想过,牧长觉也有咒语。

牧长觉嫌他岁数小,嫌他是男的。
这事在燕知心里熬着,等他马上要十八岁的时候,终于熬成了一个疙瘩。
牧长觉问他想要什么礼物,燕知说想要戒指。
“戒指?”牧长觉有些诧异,揉了揉他柔软的卷毛,“天天,你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如果没有前车之鉴,燕知一定会说“我有喜欢的男孩子”。
但他在和牧长觉相关的事情上极为长记性,几年前的唯一一次挫败就足够让他选择了更迂回的路线。
他以攻为守,“牧长觉,你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我不喜欢女孩子。”牧长觉的手搭在燕知的耳缘上轻轻地揉,“我没时间喜欢女孩子。”
“那等你有时间了,你就会有喜欢的人了吗?”燕知挺低落的,不想要戒指了。
“我有喜欢的人。”牧长觉说了一句在燕知看来非常矛盾的话。
但是牧长觉又从来没骗过他。
燕知皱着眉看牧长觉,“你刚说了你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牧长觉点点头,“我有喜欢的人,但是不是女孩子。”
燕知的心沉底了,“你以前跟我说,男的不喜欢男的。”
所以男的可以喜欢男的,牧长觉也喜欢男的,只是牧长觉喜欢的男的不是自己。
“我那时候说错了。”牧长觉很坦诚,“对不起,现在我修正。”
之前牧长觉还说过一句话,燕知也记得,“那你要结婚吗?”
“那要看他。”牧长觉似乎对这事看得很开,“要是他有更喜欢的人,就不会跟我结婚,那我就不结婚。”
燕知简直酸得快掉眼泪了。
但他十八了,又不是十岁八岁。
他在牧长觉身边待久了,甚至也能笑着演上一两句,“行啊你牧长觉,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好,连我都不告诉。”
其实只要他抬头,眼泪就会从眼睛里滑出去。
但他那时候绝不肯让牧长觉看见自己哭。
他闭上眼睛假装在许愿,“那你还愿意买一个戒指给我吗?”
哪怕彼时的燕知那么骄傲,也想要留个纪念。
他的前十八年被牧长觉绝对地重视着,爱护着。
以后他不再是牧长觉最喜欢的人了,燕知不知道怎么办好。
但牧长觉都已经这么说了。
牧长觉从来没骗过他,也没有任何一次承诺不履行。
如果牧长觉告诉他一件事,那就已经是一个结果了。
而且他那时候自尊极强。
牧长觉说最喜欢别人,燕知不会说一个字的挽留。
“天天,睁开眼看我。”牧长觉关了房间里的灯,跟他中间隔着一只插满彩色蜡烛的奶油小蛋糕。
那是牧长觉陪着他一起做的,上面每一根雕刻着小卡通的蜡烛都是燕知亲自挑的。
现在那些细细的小蜡烛化了,挂着大滴的烛泪,显得有些滑稽。
燕知不睁眼,这样他就能假装不知道眼泪已经滴在了桌子上。
“燕天天。”牧长觉的声音稍微低沉了一点。
通常只有在讨论很严肃的事情的时候,他才这么叫他。
燕知抵抗不了,把湿漉漉的睫毛抬起来一点,看着摇曳的烛光。
“你告诉我,”牧长觉侧身靠过来,从下向上看他的眼睛,“我喜欢谁?”
那时候燕知已经提前上大学了,每天都听同学讨论牧长觉有多火,娱乐圈有多乱,谁谁是牧长觉的绯闻女友。
在当时燕知嗤之以鼻,牧长觉有女朋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牧长觉现在亲口告诉他自己没有女朋友,却有喜欢的人。
“我不知道。”燕知有两年没掉过眼泪,猛得一哭就头疼。
他很萎靡,“我想回学校了,过几天还有考试。”
“你想一想,燕天天。”牧长觉伸手轻轻抹他的眼泪,“我每次回家带礼物给谁?我每周末给谁打电话?我有机会放假的时候都在陪着谁?”
燕知头没那么疼了。
但他有点没勇气相信,“你之前说你不喜欢……”
“我说错了天天,我不喜欢任何人。”牧长觉纠正,“如果你想要,我就只喜欢你。”
燕知的骄傲回来了。
他带着鼻音得寸进尺,“那要是我不喜欢你了呢。”
牧长觉心平气和地回答他:“那我就单方面地,只喜欢你。”
“只要我想要,你就永远喜欢我吗?”十八岁的年纪,对于“永远”这样极端又理想的词汇莫名执着。
尤其是对于燕知而言,哪怕只是牧长觉口头上的承诺,那也是最可靠的保证。
“十八岁是大人了,许愿吧。”牧长觉稍微向后退,一半的面容隐进了阴影里,“燕天天,只要你开口。”
他的一双眼睛被烛光映着,各自被一个小小的人影完全占据。
燕知十指交叉,“我不要戒指了,我只要牧长觉永远不会离开我。”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吹向蛋糕上的小蜡烛。
可能是因为他始终身体不够好,没能一次性把那些蜡烛吹灭,呼哧呼哧吹了好几口才吹完。
可能是因为他没能好好把那些蜡烛吹灭,也可能是许愿时的悔改显得他不够心诚,燕知的愿望没到一年就破灭了。
后来他躺在异国他乡的救护车里,第一次知道原来人休克濒死的时候实际上意识是非常清晰的,至少他自己是。
因为他那时候能听到机器在轰鸣,医生在喊他那时还听不懂的药物名字和剂量,充过电的除颤器贴着他胸口像是燃烧的冰。
他一方面觉得解脱,一方面觉得遗憾:当时还不如要个戒指,至少就算现在死了的话,也不能算是一无所有。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在想:要是我还是“燕天天”就好了。
“燕子!燕子!开门儿来燕子!燕子!”望松涛的声音在门外喊。
燕知立刻把牧长觉推开了,要起身,“我……”
“你不动,我去开。”牧长觉稍微按了一下他的肩膀,边走边整理了一下衬衫的领子。
“燕……?”望松涛看见来开门的人,一瞬间哑火。
“松涛。”牧长觉认识他,从门前面让开,“进来吧。”
原来他们上高中的时候,牧长觉常去看燕知,有时候赶巧了也顺手带一些零食饮料。
牧长觉能记住燕知班里每一个同学,每一次都能精准地叫准每一个人的名字。
所以牧长觉除了是红透老中青的票房保障之外,更是燕知同学们口中响亮的“牧哥”。
“牧哥,你也在。”望松涛说得有些讪讪。
牧长觉看着挺客气,却莫名让他觉得自己来的时机很不对,“你们聊事儿呢吗?我就过来送点儿东西,放下就走。”
“没聊什么,你坐。”燕知回答他,“你喝什么?我给你拿。”
“我去拿就行了,你俩先聊。”牧长觉没等燕知起来,朝着冰箱走了。
望松涛走到燕知身边,把手里的东西先放茶几上了,关切地看他,“怎么脸色这样啊?又病了?怎么不舒服?”
“没事儿,我刚吃完饭,歇一会儿。”燕知伸手打开他带的袋子,“这什么,竹姐给的?”
“嚯,你姐弟俩挺默契呢?我姐说她上次给你发消息,都挺晚了你还学呢,心疼得不行。”望松涛先提着一只电饭煲出来,“她给你炖了排骨,怕你懒得热,连着锅让我给你拿过来。”
“竹姐也太好了。”燕知把锅揭开闻了闻,“好香啊,我好多年没吃过排骨了。”
他其实很难有什么食欲,只是不辜负望竹姐的心意跟松涛专程跑一趟。
果然,望松涛稍微放心了一点,“我还怕你肠胃还跟小时候似的难伺候。我都跟我姐打了招呼,你要是不爱吃我再带回去。”
“怎么会有人不爱吃竹姐做的饭?上次给我带的酱菜都很好吃。”燕知探着头看,“下面怎么还有个锅?”
“那是我给你拿的。”望松涛不无得意地把下面一个电火锅也拿出来,“这不放劳动节?我怕你胃口不好,弄了点有机西红柿给你熬了个锅底,酸甜的。别的涮菜我给你分开放了,都给你放冰箱?”
“我来收就行了。”牧长觉回来了。
他给望松涛递了瓶酸奶,“喝这个行吗?”
望松涛赶紧双手接了,“行行行,我都行。”
燕知颇为惊讶地看他。
他还记得上次望松涛说要带着自己去找牧长觉做个了断呢,当时耀武扬威的,很有点儿魄力。
牧长觉把望松涛拿来的东西往厨房收。
望松涛就凑在燕知耳朵边小声嘀咕:“这哥在这儿干嘛呢?你俩不都翻篇儿了吗?”
燕知实话实说:“他这段时间的工作在学校,助理有点事儿不方便过来,到我这开个伙。”
望松涛似乎领悟了又似乎有些困惑,“意思是你把牧影帝给收留了?”
他声音有点大,被刚回来的牧长觉听了个正着。
“算是吧。我在康大的校园卡不支持食堂消费,也不太方便在外面吃饭。”牧长觉在燕知的另一侧坐下了。
“哦理解理解,”望松涛搓了搓大腿,“您在这儿我还放心点儿。我店里事儿多不一定总能顾上他,但一想起来他以前吃饭那个劲儿,没人盯着真不放心。”
燕知有点皱眉头。
望松涛把他说得也太夸张了。
他独自在国外生活了挺多年,也没说就饿死怎么的。
让望松涛这一说,跟他没有自理能力似的。
但人家是出于关心盼他好才这么说,燕知也只是听着,不打算反驳。
牧长觉挺耐心地听望松涛说完,思考了一下,“我倒是没觉得不放心。刚才我在厨房做饭,多亏燕老师帮忙才弄好,多数功劳都在他。而且他吃饭吃得挺好,比我吃得香。”
燕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
他总觉得牧长觉的每一句话里都有不止一个意思。
但最起码,他没觉得像刚才那么没面子,只是有点心虚地在毯子底下捂住还有点胀痛的肚子。
他太长时间拿营养补剂和食堂应付肠胃,营养肯定跟得上,但上一次吃这么饱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
望松涛没有燕知敏感,但也听出来了牧长觉不爱让自己说燕知,立刻顺着他说:“那我们燕子可比小时候长进大发了,毕竟都是当教授的人了。”
“松涛,你也有很大长进,已经是连锁店老板了。”牧长觉带着一点笑,“不过连小长假这种最忙的时候,也不用亲自操劳了吗?”
明明是挺客气的几句话,望松涛却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刚刚是不是听见了“还不快滚”四个振聋发聩的大字。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机械而刻意,“哟,不知不觉已经坐了这么半天,我店里确实还有事。”
燕知一头雾水,“你刚才不还说想留下来跟我晚上一起吃火锅?”
望松涛硬着头皮没立刻站起来,“我刚这么说的吗?火锅我专门给你带的,我怎么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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