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周君之的意思,沈毓真也并未阻拦,只是他似乎在想什么,一时间有些沉默。周君之以为他又想起了宫中那些憋屈的事情,不免又笑了笑,似乎是觉得自己严肃了,便道:“沈师弟不必放在心上,某会处理的。”
沈毓真听得出周君之在安慰他,一时间他眸中目光闪闪,似是有什么话想要说,但最后却只是变为了一声应声。看着沈毓真这般模样,周君之也知道他能理解明白,过多解释反而不好,便道:“时候不早,咱们也要早点回去了。”
宫中事情解决,他们又在集市巷子里待了许久,回去晚了自然不大好解释。
沈毓真也明白这个道理,今天他已经是斗胆带周君之来巷子里玩,又怎么还敢继续耽误周君之的时间。听周君之说要回去,他自然也同意了。两人收拾一番离开了素面棚子,出了集市,往乾元观的方向去了。
虽说是要早些回去,但毕竟事情已经解决,便也不必像来时那般全程用轻功赶路了。他们偶尔步行,偶尔轻功,等到两人回到乾元观山门的时候,已是快到晌午时分了。
山门处,一名弟子似是有些焦急地等待着。瞧见归来的周君之和沈毓真,他的眸中顿时一亮,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迎上前去。
“大师兄!”他迫不及待地上前行礼,眼中带着些焦虑和急切。这模样一看便是观中出了什么事情,这让周君之心中不免一沉,脸上的表情收敛了一番,冷静问道:“怎么了。”
这弟子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但一眼瞧见周君之身后的沈毓真,一时间又哑了口。周君之顿时明白这件事恐怕涉及了内门之事,倒也没有让沈毓真避嫌的意思,而是道:“无妨,你说吧。”
沈毓真站在他身后,从看到山门前这名弟子的出现,他脸上的表情便带了些莫名的伤悲,像是已经遇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却也只能将那份痛楚压在心底一般。他并没有说话,也没有主动要求离开,而是听那位弟子道:“刚刚宫中来人,说……淑妃娘娘于今晨薨逝了。”
这话简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顿时让周君之倒吸了一口冷气,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名弟子。
而沈毓真的表情却平平,他似是无情无义,却也只是淡淡别开了眸子,眼底闪着一层不忍的光。
周君之并未注意到沈毓真的表情,他还在震惊之中,因此难免激动道:“什么时候的事情?我们今早离宫的时候还同娘娘见过一面,这才几个时辰,怎么就——”他不可置信,但是几个眨眼之间便倏然意识到了什么。这让他瞬间冷静了下来,深吸了几口气复又恢复了镇定的模样,问道:“观主和长老们知道这件事了吗?他们现在在哪里?”
这弟子鲜少见到大师兄这样激动,一时间似乎被吓到了,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忙不迭道:“观主和长老们都在思过崖了,说让大师兄回来便过去。”
这未必是兴师问罪,但确实要把宫中的事情说个清楚了。
知道去这一趟或许会有责难,周君之定了定神,这才看向身后,道:“沈师弟,不如——”
可他话还没说完,沈毓真却已经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
他的表情是那么镇定,瞧着周君之的模样也是那么笃定,这反而显得周君之这个大师兄不稳重了。他的这种平静让周君之一愣,还未明白沈毓真为什么会这样,便听见他说道:“大师兄,我同你一起去。”
他是那么坚决,好像根本没有在乎过自己的安危和体统。
鬼使神差的,周君之又想起他常常挂在嘴边的话,那如同承诺一般的言语,让周君之慌乱的心渐渐平静了下去。
因此他也没有拒绝了,在沈毓真笃定的目光中,应了一声“好”。
思过崖风声呜咽,像是谁悲恸的哀鸣。
沈毓真与周君之赶到的时候,这思过崖上的小木屋从未像今天这般人多过。只是人虽多,却并不热闹。几位内门弟子都阴沉着脸,瞧见周君之过来,眸子里才闪了闪光,忙不迭迎上前去唤了声“大师兄”。
周君之扫了一圈,没瞧见观主和几位长老的身影,又瞧着那紧闭房门的小木屋,压低了声音同几位内门弟子道:“观主和长老在里面了?”
内门弟子点头应声,又道:“一个时辰前便来了……”说着,又心虚瞧了瞧木门,似乎生怕里面的人听见什么声音,又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周君之看出他的担忧和不安,也多少猜到了崔知明该是如何的崩溃。只是目前木屋中并没有什么声响,显然也是长老和观主们合力安慰的结果。思及此,周君之又问道:“消息是什么时候传来的,宫里的人怎么说。”
他们早上刚刚从皇宫离开,临走前甚至还特意去看了一眼淑妃,甚至淑妃交给他们,让他们帮忙带给崔知明的衣物还在他们的身上。
不过短短的几个时辰,前一日还能说会笑的人,怎么就忽然薨逝了呢?这消息太过突然,即便周君之与淑妃的感情并不深厚,却也十分震惊。
内门弟子知道周君之要问详细的事情,他的表情却似乎有些为难,像是在斟酌用词似的,皱着眉头抿着唇,半晌才道:“是宫中的内侍官忽然前来,约莫也就是刚过了卯时。说淑妃娘娘是今晨薨逝的,具体的时间也并没有说。”
卯时,便也是他们刚刚出宫之后。也就是说,很可能是在他们走后,宫人去叫淑妃起床的时候,发现淑妃那时便已经气绝了。
周君之心中一沉,约莫觉得他们被什么人摆了一道,不由看向身后的沈毓真。沈毓真也是面色阴沉,显然也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他注意到周君之的视线,在对方的眼睛里似乎已经读懂了他的意思。可沈毓真却并未说话,只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没有证据,一切都是他们的推测。周君之知道此刻不能妄下定论,当务之急还是要同观主与长老们见一面,还要同崔知明说明情况。因此他并未再像这内门弟子询问什么,而是转身去敲响了木屋的房门。
叩门之声清脆响起,周君之在门外报道:“师父,各位长老,君之回来了。”
他如此一报,里面便传出“进来”的应允声。周君之应声,推门进去的时候,发现这小木屋中也是格外拥挤的。
因为木屋中的简陋条件,几位长老并没有坐下,而是站在一边,只有在一边的床上,坐着南宫观主和崔知明。崔知明眼角红红,脸上还有泪痕,整张脸因为悲痛而扭曲的不成样子。这实在让人看着心疼,以至于南宫观主正拉着他的手安慰他。
只是这样的安慰实在收效甚微。崔知明一见到周君之来了,刚刚才止住的眼泪顿时又如同决堤一般簌簌滑落了。他脸上的表情也激动起来,甚至忍不住就要站起来往周君之的方向走过去。一边逼近还一边声音沙哑地哀鸣道:“大师兄……大师兄……到底怎么回事啊?我的母妃,我的母妃怎么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
他情绪激动,像是失去了母亲的小兽,浑身都带着初出牛犊一般的攻击性。这种攻击性让沈毓真警惕起来,以至于他不动声色地拉了拉周君之的衣角,免得周君之被崔知明影响。
周君之知道沈毓真的关怀,可眼下这个情况他并没有动。面对着情绪崩溃的崔知明,他也并没有过多理会,而是先同南宫观主和几位长老行了礼。
无论什么情况,礼教不可废,向来都是周君之学到的道理。更何况眼下观主和长老都没有发话,周君之自然不能无故开口。看着周君之的镇定和礼数,南宫观主叹了一口气,声音有些虚弱道:“君之,宫里是什么情况。”
他们从宫中来,又是去解决相关事情。如今淑妃出事,他们是最应该知道事情经过的人。
周君之知道自己逃不开这个责任,听见南宫观主的询问,在崔知明殷切的目光下,徐徐道:“禀师父,弟子同沈师弟前往宫中解决闹鬼之事。如今事情已经解决了。淑妃娘娘宫中确有红莲教的教徒生事,但如今这逆贼已被处死。淑妃娘娘虽有牵连,但并未深陷其中。弟子们离宫之时,还曾去探望娘娘。娘娘当时已经睡下,弟子们不便打扰,托女官传话后便离开了。”
周君之虽然说得不过三言两语,但显然并未有什么过错。观主和长老们并没有责难,倒是崔知明听闻后很是震惊和不满意,甚至表情更加悲愤,怒道:“所以大师兄离开的时候并没有见到我的母妃是不是?大师兄也根本不知道母妃当时是不是已经薨逝了是不是!母妃那样的身体,久病缠身!为什么你们要放着我的母妃不管!就这样心安理得的回来!你们出宫之后又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崔知明歇斯底里的模样不免让周君之觉得有些窒息,也让沈毓真觉得有些危险。眼下他也顾不上太多,慌忙将周君之往后拉了拉,免得崔知明失控真的扑到周君之的身上。
“崔知明!”好在几位长老也是眼疾手快,眼见着崔知明情绪再度崩溃,他们赶忙出手,将崔知明拦了下来。少年骤然被阻拦,又哪里肯甘心,顿时悲痛的哭嚎起来。他的身体也因为过分的悲伤而绵软无力,重新被长老们搀扶坐下了。
本就是被皇家抛弃在乾元观的孩子,如今那皇宫中唯一的依靠也香消玉殒了,怎么能不让人心痛。
南宫观主心疼地将崔知明搂在怀中,安慰地拍着他的肩膀,任由崔知明冰冷的泪水打湿他的肩头。虽是无奈,但他也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安慰了一会儿崔知明,南宫观主便将他交给长老们看管,自己则理衣起身,看向一边的周君之,道:“君之,你随我过来吧,我有话要问你。”
师父找徒弟问话本就是天经地义,周君之应了一声,并未推脱,只是他现在也在担心崔知明,看着哭倒在床上的少年,他心中多少有些不忍。
身后,沈毓真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不动声色地拉了拉他,道:“师兄且去吧,有我在这里看着他。”
知道沈毓真也是好意,周君之点了点头,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他,又嘱咐道:“淑妃娘娘做的衣裳,记得交给他。”这不仅是淑妃的遗物,恐怕也是崔知明对于母亲的最后念想。
沈毓真明白这两件衣裳此刻的含义,他自然不会连这点念想都不给崔知明留。应下周君之的话,便看着他随南宫观主离开了。
观主离开,这小木屋中便一下子清冷了不少。几位长老看着逐渐情绪稳定的崔知明,也知道不便再继续守在这里,也应该让崔知明自己冷静一下。
而且相比起崔知明,还在这里的沈毓真倒是让长老们更加感兴趣。
“你就是沈毓真?”白长老是这些长老中年级最大的,可偏偏他鹤发童颜,虽然杵着根拐杖,但腰板却还是笔直,让人根本猜不透他今年到底多少岁。
面对着这样一位长老的探究目光,沈毓真慌忙也要恭敬起来。
白长老对沈毓真上下打量了一番,似乎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念叨道:“确实是个好苗子,若是埋没在外门,当真有些可惜了。”言罢,却又像是老顽童似的,神秘兮兮凑过去道:“要不要考虑做我的徒弟?”
“……啊?”
沈毓真从未想过这种事,被白长老倏然一问,当即愣在原地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了。瞧着沈毓真脸上的惊讶和呆滞,白长老顿时像是得逞一般哈哈大笑起来。
就像是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白长老也没有收沈毓真的打算,反而是大笑着离开了。其他几位长老很是无奈,好像白长老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了。他们甚至让沈毓真不要放在心上,又说他已经很久没收徒了,又说他最后一个徒弟是个逆子,若是再见面一定会打断他的腿……
沈毓真听得一头雾水,好像这些事情同他都没有什么关系。倒是最后几位长老又说了实在话,让沈毓真好好看顾一下崔知明。
这当然是自然的。沈毓真应下,又送几位长老离开,这小木屋中才算彻底安静了下来。
崔知明倒在床上,哭得没了声音。若是不会他时不时抽泣几声,沈毓真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要闷死在床上了。知道他心中悲痛,但沈毓真还是走了过去,坐在他的身边,一边拆开怀中的布包一边道:“我们走的时候,虽然没有见到淑妃娘娘本人,但是她做了两件衣裳,让我们给你带过来。”
他这么一说,崔知明顿时倒吸了一口气,像是听见了什么晴天霹雳一般的事情,他顿时从床上爬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毓真,又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毓真怀中的两件衣裳。
沈毓真表情平平,似乎并不想同他多说话,只是将两件衣裳往崔知明的怀中递了递。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拿着吧,莫要辜负娘娘最后对你的心意。”
崔知明眼中的光破碎的动了动,他的嘴唇颤抖,并没有再歇斯底里地哭泣,只是滚落了两行炽热的眼泪。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半晌,也只能颤颤巍巍将两件衣裳接了过来,紧紧拥抱在怀里。
“谢谢……”他抽泣而沙哑地感谢道。
第二十四章
乾元观历代观主所住的上清宫,都是一片幽静的地方。更何况南宫观主的身体状况不佳,因此如今上清宫内,除了必要的一些仆从、道童,便更显得清净了。就连周君之这个观主大弟子,这些年也鲜少往这边走动。
只是来的次数虽然少了,但这里的一草一木却都还是周君之熟悉的模样。
两人来到暖阁,南宫观主屏退了那些下人,便独留周君之在这里说话。没有人为南宫观主端茶倒水,周君之便自觉做了这些事,直到扶着南宫观主坐下,周君之也没有坐下的意思,只是乖顺地站在一边,低眉顺目。
南宫观主素知自己这个大弟子的心性,瞧着他如今还是如此规矩,心中不免欣慰。只是瞧见他头上的莲花冠的时候,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眸子里闪了闪,却也并未明说,而只是道:“宫里的事情都解决好了?”
周君之应声,回了句“解决好了”,半晌,却又还是忍不住心中疑问,道:“只是弟子觉得,宫中并非只有一名红莲教的信徒。弟子所遇之人,恐是被人推出来顶罪之用。”
南宫观主听他这么说,便知道这后面有些隐情。他也并不惊讶,只是让周君之将宫中的事情仔细讲讲。周君之自然是事无巨细,桩桩件件,任何细节都不放过地同南宫观主讲了。南宫观主也听得仔细,听周君之这样讲了便明白周君之为何会有所疑惑了,道:“所以你认为,淑妃的死有蹊跷。”
“是。”周君之应声,又想到了什么,道:“另外,此前陈家庄的事情,弟子也觉得有些可疑之处。”
陈家庄出事的时候,南宫观主尚在闭关,出关后听闻了一些陈家庄的事情,又觉得周君之处理妥当,便没有仔细问。如今听周君之说那件事也有些疑点,自然也打起了精神,问道:“什么事情,说来听听。”
周君之便道:“禀师父,沈师弟曾同弟子说,他发现陈家庄的阵法有些问题,那些红莲教教徒,恐怕并非完全是因为武功高强而挣脱阵法逃走。沈师弟认为,这其中恐有乾元观的内线接应,从根本上破坏阵法,放红莲教反贼逃跑。”
这沈毓真可是个外门弟子,南宫观主之前也听说了,陈家庄一事,对外说是周君之赶到及时,实际则是沈毓真起到了关键作用。只是这此前名不见经传的外门弟子,却颇得周君之这位观主亲传大弟子的青睐,实在有些意外。
对于周君之的说法,南宫观主并未马上回应。他又瞧了瞧周君之头上的发冠,又瞧了瞧周君之笃定的态度,却不免笑出一声,道:“君之,这个沈毓真,是什么人?”
听见南宫观主询问,周君之似乎才意识到南宫观主对沈毓真并不熟悉,此前也都是仗着周君之对他的信任才能让南宫观主信任对方。可如今并不是一起处理事件这样简单,沈毓真到底还是个外门弟子,质疑内门弟子内有奸细,便算是出格的事情了。
周君之自然是相信沈毓真的,既然南宫观主有疑,自然极力解释道:“禀师父,沈师弟确实还只是外门弟子,但他处事冷静心细,武功基础更是扎实,对于阵法符箓的基本功都很是过硬。只是他出身并不好,为当年山下大招时入观的普通百姓家的孩子。”
没有背景却有些资质,这样的人若是埋没在外门,确实有些可惜了。
南宫观主似乎有些疲乏了,他靠在椅子上换个舒服点的姿势,道:“既然如此,依君之的意思,在外门弟子中,又有多少如沈毓真这样的弟子呢。”
这话却给周君之问住了。他一时没有想明白南宫观主的意思,思索了半晌才道:“弟子愚钝,除了沈师弟外,并未观察到是否还有这样的人。”
作为大师兄却对外门弟子的观主过少,周君之不免有些自责。
倒是南宫观主并不在意,他甚至并没有责怪周君之的意思,而是道:“无妨,哪怕最终只有你所关注的沈毓真一人,便也算是值得的。”
“师父?”
周君之一时不知道南宫观主在说些什么,心头正是疑惑,倒是又听见南宫观主的声音淡淡传来,道:“我最近也跟几位长老商量了,想着过些日子举办比武大会,从内外门弟子中,选择合适的弟子成为亲传弟子。”
这可是一件大事,且周君之之前并没有听过。他当即惊了惊,但很快又镇定了下来,道:“师父,这可是大事。况且亲传弟子已多年未曾选拔过,师父若有此举,当向朝廷报备。”乾元观因国教的性质,对于亲传弟子的选拔很是苛刻,像是周君之这样的观主亲传弟子更是严苛——周君之入门成为亲传弟子的时候,南宫观主尚未接任观主之位,而等南宫观主接任观主之位后,周君之便也再没有师弟师妹了。
南宫观主怎么会不知道选拔亲传弟子的程序是如何繁琐,看出周君之有些紧张,南宫观主又淡淡笑道:“此事你无需担心,我与各长老都会安排好。君之届时只需与现在的各位亲传弟子们,一同照顾好内外门弟子即可。”他顿了顿,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叹气道:“乾元观虽是国教,可到底也是江湖中的正统门派。如今观内皇亲国戚众多,虽说是门面好看,却也没有什么真材实料。若是不能再选拔出一些实力出众的弟子,乾元观的前途堪忧啊。”
这确实也是乾元观目前的处境。如今乾元观仗着国教的地位,天子的宠爱、百姓的香火以及各位长老的震慑,尚且还有一丝立足之地。可一旦这些都失去了,没有上乘的武学继承人,乾元观的地位便只会一落千丈。
江湖那么大,多少人都盯着国教的位置。乾元观今日若还不能早做准备,他日便只会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南宫观主自年轻时便身体不好,对于危机的意识便更是强烈。周君之自然也能明白师父的用心良苦,他应声道:“弟子明白,弟子定会分内的事情。还请师父将此次大会的流程和安排告知弟子,弟子好前往准备。”
看着周君之的诚恳,南宫观主自然是放心,道:“流程和安排待我和各位长老敲定且上报朝廷后会告知你,不过有件事情,我还是需要你来办。”
能交给观主亲传大弟子的绝对不是简单的事情,周君之心中顿时更加认真,应声听南宫观主又道:“关于你说的红莲教的事情,其实不只是陈家庄,也不只是此次宫中的事情。自从我们将红莲教教主关在秘境中后,他们便时常会有一些小动作。这也是让我比较担心的事情,而且不止是你,几位长老也有注意到——”
“观内似乎有人同红莲教勾结。”
当年乾元观奉旨剿灭红莲教,如今那教头还被关在乾元观的秘境中。观内却有人同邪教教徒勾结,这事情说出去可实在打脸。
周君之没想到自己的猜测在南宫观主这里似乎已经印证了,顿时也明白南宫观主要交给他的事情是什么。他打了十二分的精神,又听南宫观主道:“所以我会尽快安排你再入宫一趟,查验淑妃的尸身,确认淑妃的死亡原因。”
淑妃死得蹊跷,况且谁都没有见过淑妃死前的最后一面,淑妃到底是如何去世的,是否同宫中未被铲除的红莲教有关系,这都是乾元观需要明确掌握的事情。
周君之知道此事重大,自然认真应下。倒是南宫观主,看着认真应对的周君之,神态更加放松了一些,反而有些闲趣道:“君之,你觉得那个沈毓真怎么样?”
这话题忽然又回到了沈毓真的身上,周君之一个措手不及,慌忙间愣了半晌,似乎没明白南宫观主的意思,又仔细琢磨了一阵,才道:“禀师父,弟子觉得沈师弟资质不错,若是能通过此次大会成为亲传弟子,当也是乾元观的一大幸事。”
周君之这回答一板一眼,反而让南宫观主轻笑出来。显然,对方想听的并不是这个,似是觉得自己弟子愚钝,又似是觉得自己弟子有意隐瞒,南宫观主干脆问道:“我是问你,你跟那个沈毓真见过几次面?觉得他是怎样的人?”
如此直白的问题,顿时让周君之心跳漏了半拍。他一时间惶恐起来,不知道南宫观主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一面却又担心南宫观主是不是瞧出了他的什么心思。因此他还没答话,脸便已经红了三分。
好一会儿,周君之才磕磕巴巴地道:“师父,师父为什么问这种事情?”
约莫是难得见到自家徒儿这样事态和羞涩的表情,南宫观主心满意足地欣慰笑笑,道:“我只是在想,君之看上的人,定然不会有错罢了。”
“师父……”这话听着像是打趣,却又让周君之更是羞耻。他一时间低着头,也不敢去看南宫观主的眼神,因此并没有注意到南宫观主看着他的眼底,似有什么留恋和惋惜,像是追溯时光般的回忆在流淌。
“君之啊——”,南宫观主语重心长道:“你在乾元观修行二十余载,论武功心法、伦理道义自然是无人能比,我也相信君之定然能成长为武功大乘之人,可继承乾元观之大统。但修道亦是修心,并非要泯灭人伦常理。你的道理懂得多了,我也不用同你细讲,但君之要记得,有些时候,遵循本心,亦是一种修行。”
周君之没想到南宫观主会同他说这些,一时间有些怔愣,心中却也不免反复琢磨起南宫观主的话来。倒是南宫观主已经乏了,也不想再同周君之说什么长篇大论,起身摆了摆手,便让周君之来送自己回去休息了。
第二十五章
乾元观要选亲传弟子的事情很快便传开了,不管是内门弟子还是外门弟子,这可都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也难怪观中弟子们兴奋,却只有沈毓真的反应似乎是平平,除了每天日常练剑修行,还是喜欢捯饬他那些瓶瓶罐罐。
沈毓真的柜子里有一堆瓶瓶罐罐,他也不让别人碰,出门的时候也会把柜子锁好,别人便也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的。久而久之,反而也不好奇了,任由他捣鼓——谁还没有点个人爱好呢?
亲传弟子的选拔分为两个阶段,一个是文试一个是武试。文试顾名思义就是考验弟子们的文化水平,包括乾元观的经文典故、符箓法阵等等,根据内外门弟子的差距,自然也有两个考场。
文试的时间在下月初八,公布的日期在下月十二,文试通过后再进行武试。武试的时间在下月廿二,中间可用作准备的时间还是很充分的。
没有人不想成为乾元观亲传弟子,因此这段时间大家都非常用功。这倒是显得沈毓真有些悠闲了。他看起来丝毫不紧张,反而还有时间溜出去去找周君之。
不过有些意外的是,周君之并不在这里。
他的住所没有人,看守的弟子说大师兄前些日子出去了,去了哪里并不清楚,只说是南宫观主的安排,至于大师兄什么时候回来,他们自然也不清楚了。
看着禁闭的院门,沈毓真难免觉得心中有些空落落的。实际上,他心里远没有面上看来那么轻松。
乾元观七载修行,虽然有周君之的另眼相看,但沈毓真并不觉得自己的武功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更何况他更担心周君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会做出什么自己难以预料的事情。
他并不怀疑周君之的解决能力,他只是担心周君之的性格会让他吃亏。
只是如今周君之受命并不知晓去了哪里,沈毓真就算去寻,估计也不会有结果。他心中纷乱不静,哪怕是背诵经文也无法安心,半夜里睡不着觉,便只能跑去山巅练剑。
但实际上,沈毓真自己也觉得很惊奇。此前多少年,他对于周君之也都是默默关注,偶尔远远在人群中看他一眼,总是妄想着某一天或许会同他有所交集。而如今真的有所交集了,情感却像是洪水一般,拦都拦不住。
虽然他知道这样并不对,虽然他几次想要克制,可总有那么几个瞬间,让他忍不住,他情不自禁,他心绪难安。
以至于他午夜梦回的时候,便总是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团鲜红的火焰,看见周君之的身影在梦中陨落,又或者——看到他被歹人裹挟着,转身走入一团黑暗里。
梦里他看着周君之冰冷的眸子,比那歹人的奸笑更刺眼。
于是他会从梦里惊醒,看着窗外冷冷的月光,叹一口气,心想,还好是梦。
可是他还是不知道周君之去了哪里,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文试那一天,甚至在进入考场的时候,他都在幻想周君之会不会来这边帮忙看场。
但实际上他并没有看到周君之。
失落,让文试都变得索然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