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 by石榴煮酒 CP
石榴煮酒  发于:2023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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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侠!”他又忍不住开口喊他,“我在镇子里等着你啊!如果,我是说如果三天……不,五天以后你没有出来,我就叫人来捞你啊!”他像是不忍心看着沈毓真在这里殒命一样,给与沈毓真以承诺。
可沈毓真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只是像是听见了一般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再转身看着年轻人一眼,而是义无反顾地向万剑窟走去了。

穿过狭小的洞口向下行去,万剑窟内的环境愈发清寒起来。
吃过丹药,沈毓真的身体逐渐恢复了状态。可这种虚假的状态在这样的环境中能持续多久,沈毓真自己并不清楚。因此他能做的,便是尽快找到周君之并带他离开。
当年在原文中,隔着文字遥遥一观的万剑窟,如今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当真是比文字中描绘的更加幽深。似是因为常年的荒废,这里虽然有些陈旧地楼梯通往地下,可脚下的路依旧陡峭且湿滑。同时,随着光亮的减少,脚下的路也变得凶险了起来。
不过虽然没有了阳光,但洞内却并没有幽暗。这里的洞壁上,镶嵌了无数的夜明珠,在黑夜中散发出一阵阵幽蓝幽紫的光芒,虽不及阳光清亮,却也勉强照亮了脚下的路。
除了脚步声和水滴声,万剑窟中一片寂静。
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再往下,沈毓真便见到地上多了不少破铜烂铁。它们都是武器的某个部件,从这些残存的锈块来看,依稀能分辨出刀、枪、剑、矢等武器。它们零散地落在地上,也不知是这窟中原本的兵器,还是探究的后人落在这里的。
再往下走,便能看到两边的洞壁上,出现了一些完整的兵器。
这些兵器大部分是剑,它们有的挂在墙上,有的却被人钉入了山体,还有的被人随意丢弃在一边。这些兵器大部分也已经锈蚀腐烂了,有些甚至轻轻一碰便碎了大半。看着那些簌簌掉下来的残渣,沈毓真心中也不免惋惜。
都说万剑窟中有绝世神兵,可再厉害的武器,也禁不住时间的摧残。
走过这一段路,沈毓真并没有找到周君之的身影,反而是看到了前面不少的岔路。
这些岔路每一条都可能通往不同的地方。岔路之后又是岔路,条条缠绕,最终像是一个大迷宫。再加上里面会有影响人心智的兵器、功法,能力稍浅的人最终困死在其中,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眼看着这些岔路,沈毓真的神色不免严肃紧张起来。不过他并没有马上去选择一条岔路,而是在岔路旁边仔细寻找起来。
周君之可并非江湖上那些三教九流,况且他向来主持乾元观中的事务,也不可能莽撞行事。那么在面对众多岔路的时候,在明知前方环境恶劣的情况下,周君之一定会做一些引路的记号,不为了后来人,也会为了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沈毓真相信周君之一定会留下什么,因此在这些岔路中仔细寻找辨认着。果不其然,在他不放弃的寻找下,一个类似太极的崭新图案,出现在了一处岔路的洞壁上。
抚摸这处图案,刻痕不仅凌厉,而且痕迹又深又工整,显示出刻痕人的浑厚内里。而最近前来万剑窟的江湖人士中,除了周君之鲜有这样的人士,因此这个痕迹便有极大可能便是周君之自己刻下的。
一旦清楚了这一点,沈毓真心中便稍稍安心了下来。他并没有再犹豫,而是顺着这道刻痕,向这个岔路的方向走了下去。
进入了岔路,周遭的环境便变得不同了起来。
随着岔路的深入,路边的武器逐渐增多了。而且,不仅是数量上的增多,这些武器的打造程度也明显精致了很多,许多武器甚至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打造的,在这样的环境下居然没有产生锈蚀的迹象。不仅如此,它们甚至依旧锋利而光鲜,只要稍稍一点光照在上面,就能折射出刺目的光。
这些凌厉的剑气在狭小的洞道内可并不友好,沈毓真只能屏气凝神,眯着眼睛尽量不去关注这些兵器。可这里的环境本就幽深寒冷,再加上这些如同霜雪一般的冰刃,实在让人愈发心中发憷,冷汗直流。
若是心智不坚定的人,走到这里或许便因为胆战心惊而打道回府了。可偏偏许多江湖人士自诩艺高人胆大,即便被吓个半死,也要硬着头皮往前走,就此才酿造了许多有去无回的悲剧。
沈毓真一边深呼吸着定神,一边还在寻找着周君之留下的痕迹。他已经往万剑窟中行了很久,却依旧没有看到周君之的身影。
不过痕迹还在,说明周君之已经往更深的地方前去了。
也难怪他会一直深入,千生花生长在洞底,若不能探究到万剑窟的核心,恐怕很难寻到千生花的踪影。
可再往下去,万剑窟中的情况便愈发恶劣了。
沈毓真注意到,除了越来越耀眼的兵器,洞壁上也出现了不少雕刻的痕迹。仔细看过去才会发现,这些雕刻是武学要领和口诀。可这些雕刻虽然图画详细,却并不知道是出自哪家哪派,而更难解的是,一旦看了那些武学雕刻,脑子里仿佛便要将它们运行一遍似的,止不住想要去探究和学习。
可这些功法有些却并不适合,沈毓真只看了两三个,脑子里忍不住想了想,便觉得本就中毒疲累的身体内生出一股乱窜的邪气似的,甚至就连丹药的作用都消减了几分。
心道不妙,沈毓真运气强压住这股邪火,不再看那些墙上的雕刻,专心往下走去。
只是沈毓真的脚步,多少有些慌乱了。也正是因为心中杂乱,沈毓真并没有注意到脚下的路,等他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心中才倏然一惊,忙不迭低头看去。
昏暗的紫绿淡光下,洞道的阴影中,斜斜靠着一具不知什么年代的尸骸。
它衣衫褴褛,显然已经在这里靠了好久,森森的白骨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肌肉组织,空洞的头颅却还像是不甘一般斜靠着,微微张开的下颚骨里,似乎还藏着什么没有说完的话。
这定是受窟内影响而走不出去的可怜人。沈毓真看着它的处境,纷乱的内心有一瞬安静了下来。随后,他像是有些歉意又有些虔诚地向着尸骸鞠了一躬,便继续往前走去了。
或许是因为再往前的洞穴里要珍藏更多的秘籍和珍宝,洞道往前,面积却更加广大了。脚下的路也像是有人修缮和保养一样更加好走了,可沈毓真的心境却更加复杂了。
洞道上的痕迹还在,只是相比起入口的痕迹,这些痕迹的力道明显有些减弱。似乎留下痕迹的人开始有些体力不支又或者是思绪混乱,以至于在刻下这些痕迹的时候,都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了。
沈毓真是靠着丹药的药力勉力支撑,周君之虽然武功比他深厚,可到底也是寻常人,能走到这个深度已实属不易,更不可能不被洞中环境影响。虽说也不是完人,可沈毓真一旦想到原文中走火入魔的周君之,心脏便一阵阵的抽痛。
这当真是百密一疏,若是周君之在这里发生了什么意外,沈毓真当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意义,还有什么颜面活在这个世上。
他说不上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懊恼、焦虑,又或者是心痛。这些感觉让他根本没有心情去关注墙上的雕刻与那些更加绝妙的兵器,仿佛在他的眼中,这些武林至宝都已经变成了粪土,全然没有他心中的那个人重要。
而更让他焦急的是,墙上的痕迹,力道还在减弱,甚至形制都开始发生扭曲和变化。显然,对方的情况已经不容乐观。沈毓真急急又追了两个岔路,却恍惚发现自己追不下去了。
痕迹在最后一个岔路中断掉了。
没有了痕迹的指引,他像是一个断线的风筝,只剩下心慌的、漫无目的的飘荡。他恍恍瞧着这偌大的洞穴,心中不甘又愤怒。
“周——君——之——!”
他大喝一声呼唤对方的名字,声音在空荡的洞穴中回荡。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空空的回声,撞在他的心田上,也是一片空空的回音。
慌乱和紧张让沈毓真汗流浃背,他像是个木头人一样定在原地,完全不知道往哪里去迈步。
他的视线动荡又模糊,像是找不到焦距一样不安。他的呼吸也紊乱了,很多时候,他甚至直到窒息,才像是想起了要吸气一样,只能连喘几口大气,让心肺得到暂时的缓解。
可身体却还是虚弱不堪。沈毓真不知道自己走到这里用了多久,他看不见天光,也不知道时辰,只知道在这一刻,疲惫、饥饿和沮丧席卷上他的心头。他浑身的力气都没有了,仿佛再也站不住,他靠在一边的洞壁上,缓缓坐了下去。
昏暗的光遇冰冷的武器,不知名的秘籍,萦绕在他的身边。万剑窟中没有一点生气。
他颓废地坐着,就如同遇见的尸骸一样,丧失了思想和活力,只想同这万剑窟融为一体一般。
沈毓真的大脑中一片空白。
他不可能打道回府,可后面的路该怎么走,他该如何去寻找周君之。找到周君之的时候,对方会是什么状态?是已经变成尸骸了吗?还是已经认不得自己了?那该是怎样狼狈的模样?沈毓真闭上眼睛,根本不敢想。
更何况,他这糟糕的身体,是不是还能撑到那个时候?
沈毓真闭上眼埋下头,生命一片昏暗。
他像是陷入了一片深沉的漆黑水底,在无声无息中沉没,耳边全是生命流逝的沙漏声。他不知道自己会在这片黑暗中存在多久,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自己也会融入这片黑暗里——
“毓真——”
可是却有声音,撕裂了这片黑暗。
它如同照亮水底的金光,晃得沈毓真猛地睁开了眼。仓皇间,他抬起头去张望,想要寻找这声音的来源。
可周围什么都没有,除了那些冰冷的兵器,除了那些不知名的武学。
可沈毓真却心跳轰鸣,整具身体仿佛重新充满了活力。
他并不认为刚刚是幻听,即便那真的是幻听,他也愿意相信。
一瞬间,这道光照亮了他的世界,他忽然清晰地意识到了什么。
没有指引就自己走路,他是为了周君之而来的,他怎么可以在这里荒废!

第五十一章
前面的路已经没有指引,但路上并非没有痕迹。万剑窟中也算是人迹罕至,能走到这个地方来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因此除了地上的水渍和灰尘,如果有人经过,不管是脚印还是掌印,都一定会留下痕迹。
那些痕迹便是指引的方向,沈毓真坚信,只要跟着那些痕迹走,他总能发现些什么。
因此他重新鼓起气来,仔细观察着洞穴两边的痕迹。如此观察下来,他自然有了不少发现。比如他再隔着很远的一条岔路中,重新发现了一个类似阴阳的痕迹。
这个痕迹与其说有些慌乱,不如说是雕刻的人在极力控制着什么,以至于痕迹的走势仿佛一个溺水的人在挣扎。挣扎的人却又有很好的意志力,以至于在丧命前,都不忘记要在岸边留下禁止下水的警示。
能有这样意志力的人,除了周君之,大约也没有别人了。
沈毓真沉着眼睛看着这个痕迹,半晌,他无声息地重新向岔路中走去。
在前面他还发现了几处痕迹,可这些痕迹已都不甚清晰,有些痕迹甚至只刻了一半,雕刻的人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仓皇停工而逃离了。
再往前面去,这样的痕迹便少了,就连洞壁两边搀扶的痕迹都少了。而脚下的脚印,却似乎变得更加失魂落魄起来。
周君之的情况在逐渐的变差,脚印的方向也变得有些毫无章法。沈毓真发现他有时候甚至在原地转圈,似乎并不清楚自己已经走到了哪里。有时候,某一处的脚印又非常拥挤混乱,似乎他再这里徘徊了很久,而相应的,在洞壁上,沈毓真发现了剑痕。
用剑的人用了极大的力气,这些坚硬而古老的石块,似乎同他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以至于剑气都入石三分,恨不能劈下一块来解恨似的。
这或许是幻觉的作用。沈毓真清楚地知道周君之遇见了什么,也知道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周君之离走火入魔便不远了。
情况已很是紧急,沈毓真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再继续耽误。他站起身来,重新寻找着痕迹,同时期盼祈祷,可以尽快找到周君之的身影。
焦急让他忘记了身体上的伤痛,他的步子很快,而逐渐,这种快步变成了奔跑,在一个又一个的岔路口之后,他期待着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君之——!”他呼唤对方的名字,期待除了回声之外的对方的回应。
可这死寂的万剑窟,却什么都没有给他。
沈毓真跑累了,只能暂时停下来喘息休息。虽然他专注于寻找周君之,可这窟中的环境加上他本就不好的身体素质,让他现在已如同强弩之末,除了紧绷的神经,好像随时都会倒下一样。
擦了把脸上的汗水,沈毓真缓过一些力气来,继续在洞中寻找着。
或许是老天开眼,又或许是心灵感应,在又转过两个岔路之后,沈毓真一眼看到前面的洞壁旁,蜷缩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乾元观的服饰,只是如今它已经并不整洁,上面布满了污渍和褶皱,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皱巴巴地团在一起。而穿着它的人也已经不在整洁,像是在人间的红尘里滚了一圈,对方的发冠松散了,落下几缕发丝,衬着他憔悴的脸色更是苍白。
“君之?君之!”
沈毓真慌忙跑上前去,紧张又关切地搂过他的肩膀。
周君之似乎睡着了,这让沈毓真慌张却又小心翼翼。他小心地探了探对方的鼻息,这鼻息虽然微弱,却还算平稳,说明生命体征应还没有太大的问题。为了保险起见,沈毓真又摸了摸他的脉搏,在没有摸到什么端倪之后,他悬着的心才算是稍稍放下了一些。
紧接着,他又检查起周君之的身体。虽然一路上没有看到什么血迹,但沈毓真还是不放心。不过在一遍简单的检查后,沈毓真没有发现什么严重的伤口后,他才终于能轻松吐出一口气了。
似乎是因为沈毓真的一番折腾惊扰了周君之的梦境,又或者是沈毓真的怀抱是温暖而柔软的。刚刚还在昏睡的周君之缓缓睁开了眼睛。
“君之?!”
看到周君之苏醒过来,沈毓真的脸上不免露出了欢欣地表情,就好像劫后余生一般的喜气,沈毓真甚至忍不住道:“太好了,太好了。你现在没事了,只要你没事就太好了,我们——”
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噗嗤一声钝响传来,紧接着自己的腰侧便是一片温热的濡湿。
沈毓真脸上的笑容僵了两分,痛感迟钝地传来。他似乎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而周君之空洞迷蒙的双眼,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像是不可置信,沈毓真恍恍低头看去,才发现周君之手中的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穿透了他的侧腰。
鲜血正在以可见的速度疯狂流失。它们迅速染红了沈毓真的衣服,也染红了周君之的衣服,血腥气在潮湿的空气中蔓延,像是激发了这山洞中的猛兽一般,耳畔尽是嘶鸣的怒吼声。
迟钝的沈毓真哀鸣一声,脸色顿时变得更加惨白。他如同一张脆弱的白纸,可此时此刻,他却根本没有要放开周君之的意思,任由周君之继续握着剑要置他于死地,他却还以温柔的手掌,去摩挲周君之的脸庞。
“君之……”他虚弱的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抽吸着,断断续续地祈祷着,道:“君之,君之……看看我……这里……君之,别沉沦下来,快点醒过来,君之……”
“别自己一个人,做傻事。”
他并不知道自己这样说是不是有用的,鲜血从他的嘴里渗出来,漏过牙齿,染红了嘴唇,最终像是一朵花一样滴落在周君之的脸上。
周君之的双眼依旧空洞,可温热的鲜血似乎刺激到了他,以至于他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
“君之——”看到周君之有所反应,沈毓真强撑着残破的身体继续呼唤他,“君之……醒一醒,我是沈毓真啊,君之……醒一醒,不要在这里沉沦……君之……”
“君之,对不起……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思……可是我……我其实……”
“君之,我也,我也好爱你……可是我知道我不能……君之,对不起……求求你,求求你,快点醒过来……君之,你不能死,你不能在这里死……”
沈毓真已觉得自己眼花缭乱,快没有什么力气了。身上的疼痛还是其次,因为毒素的原因,他的内脏发出像是被人撕扯一般的痛楚,肌肉和骨头也仿佛被人打碎了一样。毒素侵蚀、改变着他的身体,明明失血而冰冷,却又像是被火焰在灼烧。
他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
而就在仿佛命悬一线之际,周君之的嘴唇开合着,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眸中也渐渐有了些光亮,以至于他能逐渐清晰地看清眼前的情况。
“毓……真……?”
他仿佛才从梦境的泥潭中苏醒,以至于搞不清眼前发生的事情。可在短暂的迷茫后,周君之又清晰地看到了眼前发生的事实。
这并不是什么虚幻的幻象和梦境,而是真真切切发生在眼前的真实。
“毓真?毓真!”
清醒过来的周君之顿时慌乱起来。
听见周君之的声音,沈毓真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而这口气一松,也仿佛像是强撑着的最后一口气被他吐了出来一样。沈毓真残破不堪的身体哪里还坐得住,他身子一歪,重重往一边倒了过去。
周君之一个眼疾手快,慌忙将他扶住了。而这么一扶,周君之自己都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沈毓真的身体现在这么火热。
毒素、邪气与重伤,像是奇妙地交织在了一起,让沈毓真的身体变得极为诡异和棘手。周君之只略略打量了一下他的身体,却有一瞬间手足无措了起来。
明明久别重逢,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更不知道该做什么。仿佛在乾元观学到的,长久以来所有的冷静都被击碎了,他迷茫慌张又心悸,好一会儿才像是终于回过神一般,想要将自己刺进去的剑拔出来。
这他这一剑刺得又深又狠,沈毓真如今已经失了这么多血,贸然将剑拔出,可能会对沈毓真造成更严重的二次伤害。
周君之觉得自己的手指都有些颤抖了起来。他像是无计可施一样,慌忙去擦沈毓真脸上的汗水,开口唤他的声音都在仓皇。
“毓真!毓真……不行,毓真……你,你为什么跑过来……我……我,对不起……毓真!毓真你不能睡!毓真!”
周君之急得眼角发红,哪里还有什么仙人的模样,只剩下一身狼狈。
似乎是听到了周君之的呼唤声,沈毓真轻咳了两声,又呛出两口鲜血来,这才抬起青色的眸子,无力地看着周君之。
即便已如将尽的烛火,他却依旧要扯出一个破碎的笑容来,气若游丝道:“君之……我的宿命达成了……”
“别说这些话!”周君之也不知道要不要怪他,仓皇间他想到自己身上的止血药,慌忙倒出来一些要喂到沈毓真嘴里。可沈毓真满口的鲜血哪里还能吃下这些,他知道周君之的用意,却还是摇了摇头,道:“没用的……我想睡了,君之……”说着,他的眼皮已经在上下打架。
“不行!不行你不能睡!你是怎么找过来的!毓真!毓真!你醒醒!你不能睡!”
周君之哪里还忍得住,什么礼数教养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甚至去捧着沈毓真的脸,拍打着他的脸颊,丝毫不顾及对方脸上的鲜血,也丝毫没有发现自己早已满脸泪痕。
但是沈毓真似乎已走到了陌路,他无力地再看了周君之一眼,随后毫无留恋地闭上了双眼。
“毓真——!”
周君之声嘶力竭的呼喊声在洞窟中回荡。
可是沈毓真不会回答他了,那一瞬间周君之觉得自己的天仿佛塌了一般,他也没有了力气,无能为力地趴在沈毓真的身上哭泣。
而这石洞中,却又并没有完全充斥着他细细的哭声。
似乎是他们的动静惊扰了什么,从石洞的最深处,传来一阵咄咄之声,像是有什么人过来了一般,紧接着一个不耐烦的苍老声音骂道:
“哭哭哭,就知道哭,小伙子,不知道救人吗?”

第五十二章
这一声让周君之吓了一跳,他来到万剑窟已有数日,除了地上的尸骸,便再没有见过一个活人。后来这几天,他更是受窟内影响,每天浑浑噩噩,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以至于他现在连自己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可即便并不清楚,他也知道现在他们已至万剑窟深处,能遇见活人的可能性极低。
——除非,那是绝世高手。
周君之心中猛地绷紧了,更何况他还有沈毓真要保护。相比起遇见活人的喜悦,他现在反而更加紧张和警惕。因此他还未见到这老人出现,便已迅速从地上抓了一把剑,做出了防御的架势。
他明明已经满身狼狈,身上沾染了血污和泥泞,可持剑站在那里的身姿依旧直挺,仿佛那破烂圣境的最后一点荣光。
似乎是看到了周君之的倔强,老人发出一声嗤笑,紧接着,一盏摇晃的灯火伴随着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了周君之的面前。
这老人满头灰白的头发,脸上的胡子更是不少,可似乎是因为常年住在这暗无天日又不见活物的洞窟中,他的形象简直不修边幅、邋遢至极。不仅头发胡须没有打理,身上的衣裳更是破烂,活脱脱像是一个乞丐。
可就是这般模样,周君之却更不敢放松警惕了。他并没有对老人报以回应,反而屏气凝神,注意着老人的一举一动。
老人浑浊的眼睛落在周君之的身上,却似乎有些吃惊。他似乎没有想到惊动他的人会是这样一位卓越不凡的年轻人,上下将周君之打量了好几遍,眼神又落在他手中锋利的剑上,嘴角才咧出一个笑容来,无畏道:“小伙子,你以为你打得过我?省省力气吧,兴许还能救你身边那位。”
周君之并没有放松警惕,反而因为老人将目光落在沈毓真身上,而往沈毓真的身边挪了挪,又严肃道:“你是什么人。”
老人看出周君之维护的姿态,听得周君之的话语,不免哈哈大笑起来,道:“小辈,没有人教过你该如何对待长辈吗!”
周君之微微蹙眉,不过他并没有从老人的话中听出什么威胁的意味来,思量了片刻便道:“乾元观,周君之。”
“周君之?”老人琢磨着这个名字,似乎理解了其中的含义而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他将目光重新落到沈毓真的身上,道:“小伙子,你的朋友中毒了。我若是说我能救他,你是不是应该把剑放下。”
老人的话很有诱惑力,可周君之也知道天上不会白白掉下馅饼来,因此他并没有轻信老人的话,而是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老人摸了摸胡须,哈哈大笑起来,道:“你们是来找千生花的吧,那花就长在我的院子里。几十年了,你们是第一个走到这里的人,我今天心情好,你要是想要那花,就自己来我院子里摘吧!”
他说得倒是大度,可他说得是“摘”而不是“送”,显然还会有什么刁钻的难题在等着他。周君之心中疑惑,不知道这古怪的老头还会打什么主意,因此他并没有完全放松下来,倒是听那老人又继续道:“不过他这个情况,能不能撑到你摘千生花回来,都是未知数咯。”
老人这么一说,周君之心中又是一紧。他紧张地看向沈毓真,对方已经昏死了过去,气若游丝,惨白的脸色让鲜血更加刺目。周君之心中一痛当下知道不能再耽误了,心中不免一横,便是将手中的剑都不要了,反而向那老人礼貌抱拳行礼,道:“还请前辈救救他。”
看着周君之的态度,老人又露出惊讶的表情,不免问道:“他是你什么人?”
周君之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踌躇,却依旧道:“他是我心爱之人。”
“哦——”老人拉出一声长音,似乎有所了然,这才点了点头走上前来,也不顾沈毓真这一身的血污,兀自往他身边一坐,两指并拢往沈毓真的脉上搭去。
只不过轻轻一搭脉,老人便露出了然的神色,复又啧啧有声,道:“好刁钻的毒,就没想过要活着吧。当初这么狠心,如今却又来找千生花,这是何苦,这是何苦。”他摇了摇头,又道:“在碧海谷医治过吧。想不到这药也是刁钻,以毒攻毒啊,要是找不到千生花,干脆就凉透了是吧。”
周君之听着老人自言自语,心中不禁捏了一把汗。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老人的一举一动,直到老人松了手,拍拍屁股站了起来,他才焦急上前,询问道:“前辈,他怎么样。”
老人瞥了周君之一眼,似有些高傲道:“怎么样?当然快死咯。”
“本来就中了没有解药的毒,又吃了什么以毒攻毒的药,再加上连日奔波和这洞窟里面的影响,还有流着这么多血——”他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一个反手,以迅雷之势猛然将刺在沈毓真身上的剑拔了出来。
他这动作来得太快,以至于周君之都没来得及阻止。他惊叫一声,眼见着沈毓真已经破烂的身体倏然又流出一大摊血。剧烈的痛楚,让本就已经昏死的人都露出痛苦的表情,眉头甚至都不自觉地拧成了一团。
可比出血速度更快的,是老人手中的金印。他这一掌,以浑厚的内力封在沈毓真的伤口上,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沈毓真腰侧那可怖的伤口消失了,只留下淡淡一道红印,说明着这里曾经受过的致命伤。
不过是一道疤痕,总比失去生命要强。周君之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这才吐出几口气,却发现自己连呼吸都是颤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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