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 by石榴煮酒 CP
石榴煮酒  发于:2023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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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吐了那么多血,已经沾污了周君之的手,又怎么忍心看着周君之那仙子一般的衣饰上再沾染这些血污。
但周君之并不在乎,甚至有些焦急和懊恼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这些!快点坐下来,你再这样会死的!”
一旦想到沈毓真会死,周君之心中的恐慌便更盛。
可沈毓真一点也不在乎,他甚至并不在意这已如同枯柴一般行将就木的身体,反而道:“无所谓……师兄莫要管我……崔知明不死……我死都不安心……呕——”他明显还是不甘心要去追那些红莲教的人。可别说他现在的身体,那些红莲教的人,也早就跑得没了踪影。
眼看着沈毓真的倔强,周君之更是气恼,道:“崔知明不过就剩一口气了!你还去追有什么意义吗!即便你想去追,也要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不是吗!你是要急死我吗,沈毓真?!”
面对着周君之的厉声质问,沈毓真像是也终于明白自己眼下的模样根本不可能完成追杀崔知明的行动。而一旦有了这种意识,他本就强撑着的身体,像是终于没有了最后一份支撑,而软绵绵地倒下了。
周君之慌忙扶着他,让他可以慢慢坐在地上。
沈毓真瞳孔中的光已经有些涣散了,像是生命将尽的回光返照,他木讷地看着遥远的方向,或许并不清楚自己在看什么。而这样死气沉沉的一双眼,映在周君之的心里,是格外令人心痛。
他明明还记得这双眼曾经的炽热。
眼下他来不及悲伤,周君之吸了吸鼻子,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满不在乎这一身的血污,找准沈毓真身上的几处穴道,点穴截脉。随后,他又从怀中摸出一瓶止血的药丸,想要将这些药喂到沈毓真嘴里。
可沈毓真满口的血污,哪里还有力气吃这些药呢。
果不其然,他并没有吃药,反而像是回应周君之的忙碌一般,他弱弱道:“大师兄,别费事了……没有意义的,我不过是个,不该存在的人罢了。”
周君之正想方设法要救他,听见他这样自暴自弃的话,当下是连眼睛都没抬一下,声音中多少带了些怨气,道:“什么不存在的人,你不是好好的吗。”甚至像是在埋怨沈毓真的不配合。
像是听出了周君之有些埋怨的口气,沈毓真甚至还有心情虚弱地笑了笑,道:“大师兄,我都快死了……如果我死了,大师兄是不是就不知道我身上的秘密了。”
他这话一说,周君之忙碌的手顿时滞了。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周君之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纠结,但很快他又恢复了自己的动作,依然忙碌不停,只是道:“什么秘密不秘密的,等你养好了伤再说。”
“大师兄……”沈毓真却显然并不想等到那种时候了。他疲惫地握住周君之的手,让两人手上的鲜血交融。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周君之的动作停了下来,便听见沈毓真气若游丝一般开了口。
“大师兄,不是经常觉得我会说很多,莫名其妙的话吗……还有,关于崔知明的事情,为什么我会知道……”沈毓真努力平稳着自己的呼吸,道:“这都是因为,我曾经,看过……”
“看过?”周君之心中一惊,诧异地看着沈毓真。
沈毓真含笑点了点头,又继续道:“那可能是在未来,我看过一本书……”
“书里讲的是,曾经乾元观的天之骄子周君之,为歹人崔知明所利用,不仅叛逃师门,更创建了邪教红莲教……后因崔知明的死,而同江湖和朝廷势不两立……只因为,那里的‘周君之’,极度信任自己的师弟‘崔知明’。”
沈毓真徐徐道着,明明都是熟悉的名字,却像是在讲述一个陌生的故事。
周君之错愕地目不转睛,又听沈毓真道:“……所以,我看过了那本书……我只是觉得不甘心……咳……明明,明明,‘周君之’应该有更好的一生。他单纯而善良,实力和相貌都不俗……他不应该落在那泥沼里,他应该站在高处,光芒四射……”
沈毓真说着,目光飘向高远的天空。
周君之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事情,可如今沈毓真这么说了,他却又觉得并不吃惊,否则沈毓真对崔知明的态度,否则沈毓真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又有什么理由来解释呢?当然,他也并不怀疑这是沈毓真撒的一个谎,可眼下这样的情况,撒谎又有什么意义呢?
以桥正里
周君之不能理解,但或许正是这种不能理解,反而说明沈毓真说得都是真的。
沉默了良久,周君之才终于开口,道:“所以你一早就知道崔知明做的事情,所以你也一早就知道,我很可能受到崔知明的哄骗,你更知道,如果没有你的参与,我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就像那个梦里一样。”
周君之毫不怀疑,那个梦中的情景,就是他原本的结局。
周君之是如此通透而聪明,这让沈毓真很是欣慰。他哑声笑了几声,却又被血呛了嗓子,最后变成几声模糊的咳嗽。周君之忙不迭顺着他的气,又道:“所以在那本书中,你又在哪里?”
“我……?”沈毓真无力地笑了笑,缓了缓嗓子,道:“我是不存在的人……”
“师兄,我好累。”他的脸上露出疲惫的神色,沉重的眼皮看起来也在打架,可即便这样,他却还依旧强撑着,像是用自己最后一丝气力般道:“抱歉师兄,我……打扰了你原本的人生……”
与其说不甘心的是原本书中的“周君之”,不如说不甘心的人,其实是故事外的沈毓真。
周君之怎么不能明白沈毓真的心情,为了喜爱的人拼尽全力,想要为他搏一个更好的人生,因此哪怕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周君之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人,而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了沈毓真的心意。
看着沈毓真已经虚弱下去的精神,周君之将他抱在怀中,轻声柔道:“所以,你觉得某,同书里的‘周君之’比较,哪个更好呢。”
这个问题对眼下的沈毓真似乎有些困难了,可哪怕在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时候,沈毓真却依旧回答道:“师兄好,师兄更好,比书里的人……更好……”
这是一个令周君之非常满意的回答。他轻笑一声,轻轻侧头吻了吻沈毓真的额头,在沈毓真即将昏睡过去之前,柔声道:“我也觉得你很好,沈毓真,我喜欢你。”
“所以,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语气很重,说得更是斩钉截铁。可沈毓真也没有力气再反驳了,他虚弱的精神再也支撑不住,毫无挣扎的,沈毓真闭上了双眼,陷进一片死水般漆黑的泥潭里。

第四十五章
沈毓真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他好像看到了周君之未来的人生,他看着他成为了乾元观下一任观主,看见他认识了钟爱的道侣,看见他有了自己的后代,有了自己的徒弟,乾元观在他的带领下蒸蒸日上——
真好啊。
沈毓真这么感慨着,他像是一个看客一样站在一边,看着周君之这几乎完美的未来。明明那么美好,像是阳光洒在大地上一样,可沈毓真却置之度外,是这美好未来中并不存在的人。
这本也是应该的,他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如今身死道消,也是一个应得的结局。
可为什么,明明做了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事情,明明完成了心中的夙愿,心里却还是那么空落落的呢?
他还能回忆起周君之的音容笑貌,那双清澈的双眼,那双温和的手,还有他嘴唇上的温度,和他温暖的怀抱……
他都能回忆起来,甚至想要在这温柔中贪恋,可沈毓真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
他是不该存在的人,完成了使命就要回到原来的世界里。他不应该动情,情之所起是他不对。他已经足够打扰到了周君之的人生,就不应该继续打扰下去——
沈毓真是这么想的。
可奈何耳边却传来聒噪的声音。
“怎么搞的还没醒吗?”一个听起来不那么耐烦的声音有些嫌弃道:“去把昨天那个药里面再加三两黄连进去,苦不死他。”说着,是一阵衣衫簌簌的声响,像是对方坐了下来一样,又道:“我的针呢,哦——”
他似乎翻出了什么东西,一阵刷拉的声音麻利打开了,随后,在沈毓真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也来不及睁开眼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他只觉得手腕被人一拽,紧接着一根长针便毫不犹豫地扎了过来。
疼痛顿时如同电流一般从手腕密密麻麻席卷过全身,让刚刚还沉睡而无意识的身体猛遭雷劈一般鲜活起来。沈毓真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他急切地想要躲开手腕上的痛楚,可奈何对方力气很大,就算他痉挛颤抖,依旧死死压着不放。
剧痛终于让沈毓真猛然睁开了眼,几乎是起死回生一般深吸了一口气,一声龇牙咧嘴的呻吟声便显出了口。
“哦——”施针的人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似乎并不吃惊,而是像是预料平常一般看了看已经苏醒过来的沈毓真,复又想到了什么,往外面喊了一声道:“黄连不用加了,改三克甘草。”
外面一个童子远远应了一声知道了。
而沈毓真躺在床上,已然疼出了一身冷汗。
他混沌的脑子还沉静在梦境之中,面对如此明晃晃的阳光和外面清脆的鸟叫声,仿佛还带着一点重回人间的不适应,以至于好一会儿,他才平复了自己的呼吸,仔细打量起眼前的情况来。
对方是个穿着墨衣的男人,生的五官很是凌厉,甚至还带着一点令人胆寒的凶光,好似他手中拿着的不是救人的银针而是夺命的斧头似的。可他的动作又慢条斯理的很,瞧见沈毓真醒了,他施施收拾好了手头的东西,甚至也不同沈毓真说些什么话,而是走到门口招呼了一个童子嘱咐道:“去把周道长请来,他的小相好醒了。”
小相好?什么小相好?周道长——?!
沈毓真混沌的脑子,像是猛然被一把巨斧劈开了一层金光似的,所有的记忆和过往顿时如同洪水一般涌了进来。
他现在毫不怀疑,自己确实被周君之救了。
可他的心中却丝毫没有任何对生的喜悦,反而有那么一瞬间他惊慌起来,因而他甚至一点也不顾惜自己的身体,而是挣扎地爬了起来,甚至急切地向着墨衣的大夫询问道:“劳驾,请问——”
可他的话还没出口,门口的大夫像是听见了他这边的动静,顿时甩头回来,恶狠狠地看着他。这一眼,倏然让周君之僵硬在了原处,哪里还有勇气下床,只能如同石头一般听着对方劈头盖脸地一顿臭骂。
“有毛病吧你!你敢动一下试试!我把你腿打断了信不信!我让你三个月下不来床,老老实实给我在床上躺着!真是一两个都不让人省心!一点都不知道自己是病人吗!不知道就算了!能不能重视一下老子的劳动成果!你来的时候什么熊样你知道吗!老子守着你三天三夜把你从鬼门关上抢回来,你要是敢给我现在下床,老子现在就送你去阎王那报道你知道不!好小子啊,还挺能耐,自己调的毒药多厉害啊,我都没见过。”
沈毓真没想到这个大夫这样暴躁,想来自己的命就是他救的,看起来过程也很是艰难。而如今他这个病人一苏醒就想下床跑路的举动,显然触及到了对方的雷区,以至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
沈毓真哪里还敢有自己的小心思,在对方喋喋不休的抱怨、吐槽和阴阳怪气下,终于还是老老实实坐回了床上,拽过自己的小被子蜷缩在角落里不敢动了。
“呦呦呦,现在知道躺着了?刚刚那股劲儿呢,再跑啊,我让你再跑啊!”
大夫依然在喋喋不休,不过好在旁边传来一个熟悉而焦急的声音,唤了一声“符大夫。”
来人显然是周君之,沈毓真缩在角落中的心猛地咯噔一声,像是做了亏心事的孩子似的,他对于周君之忽然的抗拒,让他就势一滑躺会床上去,被子拉过脑袋一蒙,当场装睡。
这符大夫一眼瞧见如同鸵鸟似的沈毓真,心中正是冷笑想要嘲讽,倒是旁边的周君之又道:“符大夫辛苦,毓真他已经醒了吗?!”问得是这么急切。
符炎符大夫当即也没了调侃沈毓真的心思,呵呵一声伸手指着床上那一团,道:“喏,精神着呢,刚刚还想下床跑路呢。我就说你们乾元观的人身体都真行啊,当初他吐血吐了个不生不死,现在醒了就想跑。我说你们练的什么丹药,回头也给我们碧海谷瞧瞧。”
这符炎显然是个话多还没主题的主儿,明明说着沈毓真这个病人,末了又转到乾元观的丹药上面去了。周君之瞧了瞧床上的沈毓真,如今心情也是大好,自然不计较符炎的跳脱,而是恭敬道:“待下次大夫来我观,某定托人给大夫送些丹药去。”
这碧海谷可谓是江湖中的“百草谷”,其主旨以医药为主,武学造诣虽然不深,可这治病救人的手段很是高明。江湖侠客若是在受伤之时有幸得碧海谷的大夫医治,便有了八成痊愈的保证。
约莫也是因为这样高超的医术,乾元观也时常会请碧海谷的大夫们,入观为南宫观主医治疗伤。只是南宫观主的病并非小病小灾,仅仅是一两次定然也是不可能根治的。因此对于乾元观这样的大雇主,碧海谷也是尽心尽力,这一来二去,周君之便难免与碧海谷的一些大夫熟识了。
想来这符炎符大夫,便是周君之认识的人之一。沈毓真中毒,他便直接找到了对方来救人。
这前因后果沈毓真如今一想便能明了,只是他还当个缩头乌龟似的在被子里面不出来。便又听见符炎颇为欢欣的口气,道:“这当然甚好,那符某就先谢过周道长的美意了。”
周君之便也不跟他客气,道:“这几日拜托大夫照料,如今我师弟已经苏醒了,便让我来看他一段时间吧,大夫可以先去休息。”
这对符炎来说再好不过,他当下满心欢喜地应了,又嘱咐那童子待会儿熬好了药送过来,这才同周君之说了几句告别的话,离开了。
符炎一走,屋子外顿时安静了下来。沈毓真蒙在被子里还是不想动,倒是不一会儿,外面有脚步声渐进,随后周君之叹了口气,坐在了沈毓真的身边。
他并没有去拉沈毓真的被子,而是静静看着他现在滑稽的模样,半晌,像是有所忧虑一般道:“你难道怪我救了你吗?”
这世上有人一心赴死,周君之却一意孤行救了他,确实也说不清沈毓真如今是如何的心思。
沈毓真蒙着被子不搭话,倒是周君之又道:“你说你是不应存在之人,可在我看来,你就是活生生的沈毓真。你在我面前,能说会跳,也同寻常人一样吃饭睡觉,有七情六欲。你说我们不过是故事中的人物,你说改变了我原本的人生,可我的人生也不是谁白纸黑字上敲定的剧本。你又怎么知道,你的出现不是他人安排的呢?”
周君之这么一说,沈毓真心中猛然一动,当即将被子掀开猛然坐起,急不可耐一般解释道:“是因为我——”
可话到最后,却又说不出口了。
周君之却不依不饶,道:“因为你什么?因为你关心我?”
沈毓真忽而恍惚地逃避起来,他眼神躲闪,末了像是泄了气一般垂落下来,蔫蔫开口却只有一句“对不起”。
“沈毓真!”周君之不免有些恼怒起来。他伸出手抬起沈毓真的下巴,让对方被迫直视着自己,又认真道:“如果之前我说的话你忘了又或者没听见,那么我现在再说一次。”
“沈毓真,我觉得我是喜欢你的。”
他说得笃定而认真,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第四十六章
沈毓真从未如此认真地直视过周君之的眼睛,清晰地看着他眼中自己的倒影,清晰地看着他对自己认真的情谊。磕在直面这样的情感时,沈毓真却又退缩了,哪怕心中有所触动,他却依然别过了眼睛,声音不咸不淡问道:“崔知明的事情怎么样了。”
他没有回应周君之的表白,这让向来稳重的大师兄不免蹙了蹙眉,眼神中便露出几点轻轻的破碎,像是无可奈何的妥协,他叹了口气,收回了手,理着自己的衣袖像是理着自己的心情一般,好一阵才平静道:“没有追回来,也不知道他们跑到哪里去了。”
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但却也并不甘心。沈毓真低沉地应了一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焦急道:“那……观主和长老们呢?”乾元观这次本就被动,主谋崔知明没有抓回来,乾元观的处境更是可想而知。
不过乾元观虽然被动,但也没有沈毓真想的那么糟糕。周君之依旧平静地摇了摇头,道:“没事。我已经同师父讲明了你的动机还有崔知明的事情,师父自请进宫说明情况。皇帝到底也不是冷酷无情之人,又有淑妃之死在前,说到底还是皇家给乾元观惹了事情。皇帝便没有再怪罪乾元观的意思,只是让师父、长老和各位弟子时刻留意红莲教的动作,若有机会,寻到崔知明格杀勿论。”
没有怪罪乾元观,这让沈毓真不由松了口气,正是放松的时候,却又听周君之道:“至于你——”
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什么一样,眸底闪动了片刻,道:“你的罪责也被免去了,更何况你发现了崔知明的阴谋,又有毒杀他的功劳在身。虽然这次选拔亲传弟子的事情失败了,但观主和长老们的意思,也是你若是有想法,可以先成为内门弟子跟着一起修行。”
这也算是对沈毓真的一种补偿,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可沈毓真听到这个大多数人都会欣喜应下的好事时,却露出了震惊且有些迷茫的表情。他像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好一会儿都怔怔地看着周君之,像是觉得自己在做梦似的,半晌才道:“我,我没有想过……”
他犹豫又闪躲起来,表情变得无比纠结,道:“我从没有想过要成为什么内门弟子,什么亲传弟子,我全都没有想过。我只是想救你,我的使命,应该已经完成了……”
“沈毓真!”周君之心中不免恼火,这样自暴自弃的沈毓真,又哪里曾经有他一半的风采!愤怒让周君之也暂时抛下了礼数,他甚至顾不得教养,而一把扯过沈毓真的衣襟,怒道:“你没有死!你现在还好好地活着!难道你的命就是为了救我吗!你就从来没有想过你自己应该怎样活下去吗!我不管你是从哪里来的人,我也不管这是什么话本,这是什么故事,你现在难道不是活生生的人吗!”
周君之这样的愤怒甚是少见,可即便如此,沈毓真脸上的表情却依旧平淡,甚至露出一点逃避的疲惫来,这让他不敢直视周君之的眼睛,却依旧毫不留情地张嘴道:“是的,我的使命就是为了救你。我是为了你而来,只要你活下去,我这条命不算什么。”
又是这样决绝的话,落在周君之耳朵里,让他不免一阵晕眩。这晕眩让周君之身上有些脱力,让那无处发泄的愤怒,也偃旗息鼓了。他像是有千言万语的训斥,可话到了嘴边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半晌,他才泄气下来,拉扯着沈毓真衣襟的手也松开了。
“……为什么,你一定要这样。”周君之有些颓废地坐着,声音带着一点难以自控的颤抖,“你明知道我对你的感情……那天也是这样,你铁了心要往我的剑上撞,你知道我根本不可能伤了你。”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控制住自己即将失控的情绪一样。这般破碎的模样怎么能不让人心痛,哪怕是沈毓真铁石心肠,看着眼前的周君之都觉得心中抽痛,恨不得马上道歉认错,再把人抱在怀里好好哄哄。
可沈毓真并没有这么做,他甚至没有说一个安慰的字,反而抿紧了嘴唇,攥紧了拳头,压制住自己心中即将喷薄而出的情感。
任由周君之坐在那里暗自伤神。
好在周君之并没有过分的伤感,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脆弱也并不能挽回对方的怜悯,周君之吸了吸鼻子,深吸了好几口气,让自己逐渐冷静下来,这才道:“符大夫说了,你身体里的毒素并没有清干净,哪怕醒过来了,也并不意味着脱离危险。”显然,他已经并不想聊刚刚的事情,转而换成了眼前的话题。
沈毓真看到他不聊了,心中难免有些悲凉和失落,可他也知道,若是再继续刚刚的话题也不会有任何的结果。因此,面对周君之的转移话题,他便也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
周君之看着他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的脸,哪怕明知道对方此时的心情,却还是忍不住抚摸着他的脸,柔声安慰道:“没事,我说过不会让你死,便不会让你死。碧海谷的大夫医术了得,他们定然能治好你的病。至于乾元观那边,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不管出了什么事,我们都可以应付的,即便是现在红莲教忽然攻过来,我们也会把他们打回去。所以你什么都不要担心,什么都不要管,安心在这里养病。”
这话显然也就是安慰人的,沈毓真并没有太往心中去,只是点头应下,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模样。
周君之看着他这样,心中虽伤感,却还是强忍着自己心中的情绪起身要走,道:“时候也不早了,既然如此你好好在这里休息,我先回去了。”说着,便往门外走去。
床边忽然少了一个人,沈毓真头脑中顿时警钟大作,好似这是周君之的“最后一面”似的,让他刚刚松弛的心弦猛然紧绷起来。这让他慌忙抬起了头,忙不迭叫了一声“大师兄”。
周君之已经走到了门口,听见沈毓真喊他,不免停下了脚步回头瞧着。他穿着乾元观内门弟子的服饰,衣角的珍珠宝石琳琅闪亮,随着外面轻轻的微风而摆动,像是好看的天宫的闪光一样迷人。
“怎么了?”这仙子一样的周君之开口问他。
沈毓真却在这一刻看呆了,他痴迷而失礼的看着,久久,嘴唇却只是一开一合,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像是看出了沈毓真现在的窘迫,周君之忍不住笑了笑,又似乎已经洞察了他的心思,知道了他要说的话,便道:“你放心,我不会去做傻事的。”这是以前沈毓真经常会说的话。
如今从周君之的口中说出来,倒是让沈毓真一怔。
看着神色有些呆滞的沈毓真,周君之又想了想,补充了一句道:“你放心养病,我还会来看你的。”这话说完,他便没有其他话要说了,也没有再要待下去的意思了,而是叹了一口气,即便嘴角带着笑意,却还是身影落寞地走了。
看着周君之落寞的消失在屋外,沈毓真的心情也像是飞流直下一般跌进了谷底。他的身体仿佛再也没有力气支撑自己坐着,如今周君之一走,他顿时像是断线的风筝一样,轻飘飘地倒回了床上。
屋子里没有人,外面也没有什么响动,碧海谷中阳光大好,树影斑驳,鸟雀闲鸣,却没有一个能入沈毓真的脑子。明明困乏逐渐爬上他的身体,他却依旧睁大了眼睛,反抗一般直愣愣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不想沉睡。
毫无疑问,周君之是喜欢他的,这是沈毓从未料到却又并非无迹可寻的结果。当然,对于沈毓真来说,他也是喜欢周君之的。
只要闭上眼,沈毓真还能看到陈家庄那个夜晚,看到周君之仙子一般的身影降到自己面前,看着他手中翻飞的剑花,又看到那个亲自喂药的他。
那何止是一种美丽,在沈毓真的眼中,那是任何文字和形容词都说不出来的模样,他甚至不止一次的感慨:这个活生生的周君之比那些冰冷文字所描绘的周君之更加令人心动。
可即便有着这样强烈的情感又怎么样?可即便喜欢周君之,又怎么样?如今走到了这步,还不是他僭越,还不是他活该,还不是他罪有应得?
沈毓真依旧怔怔看着天花板,整张脸都绷紧了。
可往后的事情要怎么办,他却并没有想好。
原文中,周君之劫狱将崔知明救走后,走投无路的两人被红莲教收留。原文中的红莲教并没有现在这样强大,也不是乾元观的死敌,反而是因为崔知明和周君之的到来,才逐渐强大起来的。
或许是因为沈毓真的关系,原文中许多的故事情节,都已经改变了。
可即便改变了许多情节,劫狱之前的情节也基本相似,这才能让沈毓真有充足的时间准备和把握事件发展的走向。但现在的情况却截然不同了,尤其是崔知明——他现在生死未卜,又因为身份的完全暴露,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忽然跳出来给乾元观和周君之带来麻烦。
一想到那些无法预测的未来,以及周君之对自己的感情,沈毓真终于绷不住脸上的表情,疲惫地叹了一口气,放弃一般闭上了眼睛。
他原以为,杀死崔知明后自己再服毒自尽便能完成使命,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里。可现在看来,似乎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抛却崔知明生死的问题,他又该如何面对周君之,又如何面对自己的心动。沈毓真纠结而看不清,终于在一片黑暗之中,任由困乏的侵蚀,再度陷入了昏睡的梦境之中。

第四十七章
沈毓真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瞧着外面的天色还很晴朗,似乎同他睡过去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区别,就连房间中也很是安静,好像之前周君之走了以后,便没有再回来过一样。
过分的安静让沈毓真整个人都有些失落起来,他在床上又缓了一阵,打算起床缓解一下因为久卧而僵硬的肌肉。
似乎是因为不协调,这导致沈毓真起床发出了一些声响,惊动了外面的人。
符炎探头进来,瞧见沈毓真起床坐在床边,脸上顿时露出一些古怪的神色,开口还是那么阴阳怪气道:“呦呦呦,还知道起床啊,还以为你一直睡着不肯醒呢。”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拿了个药碗端进来,道:“醒了就快点喝了,你以为熬药的药材不要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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