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 by石榴煮酒 CP
石榴煮酒  发于:2023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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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毓真与崔知明年岁相仿,七年前崔知明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更何况一个是帝王之子,一个不过寻常百姓,哪里来的以命相抵的深仇大恨?!
周君之不能理解,仿佛今天才重新认识了眼前的沈毓真一样。他不可置信地良久没有开口,好一会儿又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似的,只能问了一句“为什么?”
与其胡思乱想,不如再听听沈毓真怎么说。
事已至此,沈毓真便也不再隐瞒了,道:“因为我知道,那一晚,如果是师兄去见崔知明,他一定会同你说很多可怜的话。以师兄对崔知明的情感,师兄会不会想放他走?劫狱的人,会不会变成师兄?”
“公私分明,我怎么可能……”
“公私分明的大师兄又怎么可能看着自小带大的师弟被人冤枉,又怎么可能有性命之忧?又是谁去找南宫观主求情的,大师兄别以为我不知道。”
沈毓真骤然打断了周君之的话,他每一个字都说得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好像若没有沈毓真,那一晚却劫狱的人,当真会变成周君之一样。
这种好像被人拿捏了命运般的感觉令周君之瞬间胆颤和愤怒起来,面对着沈毓真的质问,周君之从错愕中回过神来,当即皱起了眉头,厉声道:“沈毓真,你少自以为是。我要做什么,岂是你所能预料的!”
眼见着周君之的怒意,沈毓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这不免让他冷静了冷静,又道:“我确实不能预料今天的大师兄会做什么。但是我知道,如果崔知明不死,如果那晚去劫狱的人是大师兄,那么大师兄的未来将会被崔知明利用,最终做出欺师灭祖、戕害同门的恶事。”
沈毓真说得是那么认真,这让周君之更觉得他像是在说什么天方夜谭一般荒谬。他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嘴上却说着:“你在说什么疯话,我怎么可能……沈师弟怕不是做噩梦了吧——”
可话到一半,周君之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猛地一震。
噩梦……他不是便做过一个这样的噩梦吗?
周君之的脑中一片天旋地转又嗡嗡作响,似乎看出周君之倏然的崩溃,沈毓真忙不迭伸出手去扶住了他。眼下哪里还管什么争执,他只担心周君之的情况,因而关切地唤了一声“大师兄?!”
周君之扶住了沈毓真,这让他暂时稳住了脚跟。只是那场噩梦的场景倏然是那么清晰,这让他不免揉了揉额角,又看着沈毓真关切的脸庞,心中却忽然有了个明朗的猜想。
“我以前,做过一个梦。”周君之看着他开口,一字一句认真道:“我梦见自己穿着红莲教的衣裳,在一片火海里,被人追杀。”
不过短短一句话,沈毓真的眸子却明显的颤动了。他似乎紧张了起来,以至于搀扶着周君之的手臂,都更加用力了。
周君之继续道:“后来,我被人杀死了。死去的时候落进了一片冰冷里,我好像要沉在水底。而这个时候,有人救了我一把。他拉着我,问我甘不甘心……”
这诡异的梦境,若是放在别的时候,对别人说,恐怕都会觉得只是一个普通的噩梦罢了,毕竟以周君之的身份,怎么可能会同红莲教有干系,又怎么可能会成为人人喊打喊杀的邪教头子。
可沈毓真并不一样,他只是认真听着,眸中颤动而痛心,像是已经预见到了那梦中的结局一般,以至于他扶着周君之的手臂都更加用力,生怕怀中的人一个不小心就又消失不见了一样。
这太过明显的关怀与梦中的身影,在周君之的眼中已完全融合了。若是一刻钟前他可能都不会相信,但现在他已经格外笃定,因而看着沈毓真问道:“沈毓真,在我的梦中拉住我的人,就是你吧。”

第四十二章
沈毓真不可置信地看着周君之,就像是在听什么天方夜谭一样,他神情呆滞了半晌,才像是从这幻听一般的事实中找回一点神思来,甚至忍不住扯出一个生涩的笑意来,道:“你梦到了?你什么时候梦到的?”
看着沈毓真眼中逐渐清明起来的目光,周君之便笃定他的梦应当也是另一种真实,故而知无不言道:“陈家庄出事的那一晚。我本来已经睡下,做了这样一个噩梦后惊醒,便听弟子来报,陈家庄出事了。”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这或许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指引着两人相见!
震惊与喜悦在沈毓真的心头萦绕,仿佛日思夜想的美梦终于要在这一天实现一般,他努力克制住欢欣雀跃的心情,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因为激动而颤抖起来的声音,道:“君之,你现在可信我?”
他不相信,周君之在明了梦境之人之后,还会对沈毓真的所作所为有所排斥和质疑。
可周君之却并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实际上,周君之的神色却有些犹豫了。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更深层的东西,周君之的表情逐渐平静下来,他定定看着沈毓真,又认真地问道:“所以你是带着使命和目的接近我的对吗?你对我所有的心思,都是为了‘救我’,是吗?”
周君之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不明白这层意思。
沈毓真刚刚激动的心情,顿时如坠冰窟一般。他脸上的笑容僵了片刻,又像是一瞬间惶恐起来。他似乎想办法想要解释什么,还未开口便听周君之又道:“好,我相信你,我会按照你说的来做,我也不会插手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但是你要给我一个解释——关于你要杀崔知明的解释。”
周君之是如此认真和笃定,这显然是沈毓真不能随便搪塞的。明白周君之的目的,沈毓真也终于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他轻轻点了点头,明了地深吸了一口气,道:“好,那还请师兄接下来隐秘好自己的气息,我并不希望崔知明知道师兄来了。”
周君之配合地点了点头,从怀中捻出一张符箓凭空燃了,在自己周身施了一层法阵。这样,虽然还能看到他的身形,但却并不能感知到他的气息,在外人的眼中,此时的周君之或许同鬼魅无疑。
看着周君之做出的这一切,沈毓真满意起来。他轻咳几声,压下心口的慌乱,又深吸了几口气,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向那破庙中走去。
这破庙还是同刚才一样,弥漫着一片死气。
沈毓真推门进来,先去看了崔知明的情况。他内力被封,又中毒已深,此刻躺在角落中的模样形如枯槁,看着也是出气多进气少。他原本白净的面庞,此刻弥漫着浓厚的死气,仿佛下一秒就要一命呜呼了一样。
看着昏睡不醒的崔知明,沈毓真心中波澜不惊。他甚至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将本就没有多少力气的崔知明摇醒了。
崔知明从昏睡中猛然惊喜,他倒吸一口气像是被吓到了一般惶恐地向四周望去,等看到眼前的人是沈毓真时,这才露出轻松的表情,重新栽回了墙角里。
“沈师弟……”他强扯出一丝笑意,求助地看着他。甚至于他还可怜兮兮地向沈毓真伸出手,期望沈毓真能安抚他,给他一点可以依靠的慰藉。
可沈毓真什么都没有做,他并没有回应崔知明的请求,而是平静地好像面对任何一个普通人一样,道:“我买了米回来,去给你熬点粥。”
崔知明求安慰不成,听见沈毓真这么说,眼中却又有了一点恐慌,道:“沈师弟,我不想吃,你,你能陪陪我吗?”
他现在虚弱的厉害,说的话更是惹人可怜。可沈毓真像是铁石心肠一般,完全没有听出崔知明话中的意思,甚至有些责备道:“外面追兵越来越多了,这里很快就不能待着了,我给你吃点东西,吃饱了好继续上路。”
如此形式的话语让眼下虚弱的崔知明更是惶恐,他甚至面带为难地沮丧,哀求道:“我们真的要去南面吗?我不想去南面,沈师弟,我们去东面好不好,我不想去南面。”苗疆之地如同蛮荒,崔知明虽不至于是养尊处优长大的少爷,可身份摆在这,若是去苗疆逃亡,实在有损他的颜面。
可沈毓真并没有听他的话,甚至还觉得崔知明有些烦躁一般,他站起身来,甩下一句“崔师兄省省力气还是多休息一会儿吧”,便往一边的灶台走去了。
崔知明无力起身去追他,似是想要挽留地起了半个身子,可最终还是因为无力倒了回去。仅仅因为这一个动作,他便像是耗尽了力气一样,躺在那里喘了好久,才终于因为体力不支,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随着昏睡的到来,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下去,只是表情还凝成一团,看起来很是痛苦。
周君之默不作声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他不能说话,也不能碰到什么东西,因此只能站在一边。只是如此看着,周君之心中也难免五味杂陈。
崔知明是他从小带到大的。都说皇家的孩子早熟,可当年只有五岁的崔知明,在周君之眼中也不过是个没了母亲照拂,受了委屈也不敢说的小不点。想起那个脸撒娇都要小心翼翼的孩子,如今这般气若游丝的躺在这里,周君之怎么能不心疼,不可怜。
他皱着眉头发不出声音,只能默默攥紧了拳头,看向一边的沈毓真。
沈毓真已经在加过烧火准备煮水熬粥了。看着对方麻利行动的身影,周君之不免有些恍惚起来。
相比起崔知明自小的感情,沈毓真不过是个忽然出现的普通弟子。因为一些机缘巧合的原因,他们有了一些交集,动了一点凡心。可沈毓真的身上有些丰富地谜团,甚至周君之现在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杀崔知明。
而一旦知道了对方要杀崔知明,一旦看到了崔知明现在这般狼狈的模样——周君之心中不免生出一份冲动来:或许自己可以打晕沈毓真,将崔知明救走。
可就在他产生这种想法的一瞬间,他却猛然呆住了。
沈毓真刚刚曾经说过,如果那晚是自己去地牢,他一定会救走崔知明,劫狱的人便也不会是沈毓真,而是周君之自己。当时周君之激烈地反驳他自己会“公私分明”,可不过是眼下这个情况,他就已经产生了这个想法,更不要说若是在地牢里……
周君之光是这么想想,身上便不免出了一层冷汗。
死死地攥住拳头,周君之才勉力压下心中不安的冲动,正是心思回转的时候,听见一边的沈毓真传出几声压抑的咳嗽声。
这声音听着让周君之不免揪心,顿时转头来看着他。
这个同崔知明年纪相仿的少年,有着他这个年纪所没有而令人骄傲的健硕体魄,虽说武功绝学可能不高,但身体绝对健康强壮,即便受了伤,恢复能力更是惊人,平日里也断不会因为吹风受凉而有什么小病。
可眼下,即便有这样强壮的身体,似乎也禁不住逃亡的疲惫而消瘦生病了。
周君之心中不免心疼,更何况他还听沈毓真说要逃亡到苗疆去。虽然他们可能未必会真的到达苗疆,可周君之依旧关怀沈毓真的身体。
看着沈毓真忙碌的模样,他悄无声息地走上前去,默默伸手搭上他的手腕。
沈毓真正在烧水,猛然看到这样一只手无声无息地伸了过来,瞬间吓了一跳。可转瞬他就看出这是周君之的手,脸上的表情顿时放松了不少,可眨眼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忌讳似的,想要将手腕从周君之的手中抽离。
乾元观出了学习武术秘籍,也会学习医术炼丹,更何况周君之的师父常年身体不佳,作为弟子的周君之,自然也掌握了不少医术。
懂医术的人,往脉上一搭便多少知道有什么毛病。
沈毓真抵触,可周君之态度强硬,他便只能放弃挣扎,任由周君之摸他的脉。而周君之这么一摸,脸色顿时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毓真,一阵苛责的话卡在喉头,差点就要喷薄而出。
沈毓真眼疾手快,抬手压在他的唇上,让他不要发出声音。
周君之的话说不出来,但眼神中却还是盛满了破碎的不可置信。
沈毓真也中毒了,来源很可能是他拿走的那些毒药。他不仅是想要毒死崔知明,更可能连自己都要杀。
如果说沈毓真想要杀死崔知明令周君之愤怒的话,他给自己下毒,便让周君之在愤怒中又多了一丝别样的感情。
是不甘,是委屈,更是心疼。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发不出声音,只能质疑地看着沈毓真,祈求对方给他一个回答。然而沈毓真读懂了他眼中的意思,却依旧摇了摇头,他没有出声回答,而是捡起了一根小木棒,在地上书写了起来。
[我只要你好好的。]
不过短短几个字,周君之却看得支离破碎。

第四十三章
米粥很快便熬好了,烟火味和米粥的香味似乎并没有引起昏睡崔知明的注意力。沈毓真将粥盛出来,熄灭柴火后,又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对方,确认对方没有苏醒的意思,这才从怀中拿出那瓶毒药来。
这瓶毒药已经用了大半瓶,沈毓真看来并没有想要马上杀死对方,毕竟对方身份特别,纵然现在江湖朝堂上都对他不满,憋着一口气,可若是他再逃亡之初便骤然死去,也是会引起皇室重视的。
到时候这个杀害皇子的罪名,说不准还要乾元观来背。
而逃亡中殒命就合理的多了,更何况现在还有那么多江湖人士想要他们的命。受伤、中毒,都有可能要了崔知明的命。
周君之心如擂鼓地看着沈毓真将大量的毒药倒进米粥中,又用唯一的勺子搅拌均匀。这种毒药确实没有味道也没有颜色,加进米粥中也只是让米粥显得更加稀薄了一些,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做好这些,沈毓真便打算将这碗米粥端给崔知明。
眼看着他有所行动,周君之像是想说什么似的拉了拉沈毓真的手腕。可他现在却又开不了口,只能一双眼睛忧心忡忡地看着沈毓真。
沈毓真怎么会不明白他心中的担忧,直到他的顾虑,沈毓真安慰似的冲他笑了笑,小心翼翼甩了甩手腕,周君之这才不得不松手。
只是指尖上残留的温度,是那么让人留恋。
看着沈毓真将崔知明叫醒,周君之也只好找个角落,暂时隐藏了起来。
崔知明昏睡地昏天黑地,被沈毓真叫起来的时候,似乎还有些迷茫,大概有些不太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等看到沈毓真手中的米粥的时候,他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崔师弟……辛苦你了。”说着,又有些虚弱的咳嗽起来。
沈毓真一手端着米粥,一手将他扶起来,脸上还是平淡的表情,好像就在做一件寻常事似的。等崔知明坐好了,他便把米粥端到他面前,道:“快点吃了吧,吃完了好有力气赶路。”
眼看着沈毓真递过来的米粥,崔知明眸中动了动,可身上像是没有力气了一样没有动。半晌,他才抿着嘴唇,有些为难道:“沈师弟,我没有力气了,可以喂我吃吗?”
这点无伤大雅的小小请求,沈毓真当然也不会为难他。没有嫌弃他的不能自理,沈毓真舀起一勺米粥递到他的嘴边。喂食的动作很明显,可食物送到了嘴边,崔知明却又露出犹豫的神色来,像是他发现了这米粥中的秘密一般,他滞了半晌,道:“沈师弟日日都为我吃这些,沈师弟什么时候吃呢?”
面对着这样的质问,沈毓真也并没有露出为难的表情,而是道:“那边还有很多,你吃过了我再去吃。”
崔知明却似乎并没有信服沈毓真的说法,而是又道:“沈师弟带我逃亡这些日子可谓日日辛苦,我多受了师弟的照拂,又怎么能看着师弟忍饥挨饿呢?如今师弟同我亲厚,何必再去吃另一碗粥呢,不如同我共用一碗吧,吃完了师弟再去盛新的。”
崔知明本应当是不知道这粥里有毒的,可他既然能这么说,显然已经是怀疑了什么。躲在暗处的周君之心中不免一紧,而沈毓真却依旧面色如常,像是听不出崔知明的怀疑似的,甚至那一勺要喂给崔知明的粥,先进了自己的嘴里。
崔知明目不转睛地看着沈毓真将那勺粥吞进了自己的嘴里,又目不转睛地看着沈毓真将它咽了下去,才像是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一样,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可在暗处看着这一切的周君之,心中却如同擂鼓一般猎猎作响。
他终于明白沈毓真为什么会中毒了,这很可能就是同食一碗饭的结果!要毒他人先毒自己,沈毓真这是不破不立了!
周君之抿紧了嘴唇,才能让自己不发出任何的声音。而另一边,崔知明像是已经放下了戒备,这一次,他乖乖喝下了沈毓真喂来的米粥,一边喝一边道:“沈师弟,你也莫要怪我,你也知道,我自小跟母妃生活的便是艰难。那贵妃时时刻刻想要我们母子的命,稍不留神便会在饭菜中下毒。母妃为了我的安全,经常以身试毒……想想那段岁月,虽然艰辛,却弥足珍贵,又刻骨铭心。”
他还兀自陷在回忆中,而沈毓真却像是听不懂其中的感慨似的,依旧神色如常,甚至口气冰冷地道:“所以你为了回报淑妃,便把他杀了。”
如此惊世骇俗的一句话,不仅让崔知明瞪大了眼睛,更让暗处的周君之猛然一惊。
他们都不明白沈毓真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崔知明更像是被吓到了一般,不可置信道:“沈师弟,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我与母妃相依为命,母妃更是我生命的支柱,我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
沈毓真面不改色,依旧道:“正是因为是你生命的支柱,所以你才要摧毁它。如果淑妃不死,你又有什么理由跟皇帝作对,你又有什么理由,想要借助红莲教的手谋权篡位,完成自己心里的宏图大业。”
听着沈毓真这么说,崔知明顿时如遭雷劈般僵在原地。他愣愣地看着沈毓真,像是久久不能明白沈毓真说得是什么话,半晌才像是想起挣扎一般,辩解道:“我怎么可能……我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的!我一直不被人看好,父皇不喜欢我,除了大师兄,乾元观的人也不喜欢我……”
沈毓真道:“所以你还想将大师兄拉入红莲教,这样你的被判便名正言顺了,是不是。”
沈毓真如此一说,崔知明脸上顿时露出明显的怒意,他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气一般猛地捶地,怒道:“沈毓真,你在说什么胡话!”
面对崔知明的愤怒,沈毓真却露出了得以的浅笑,甚至道:“崔知明,我劝你现在最好安稳一点,否则——”
他的话还没说完,崔知明便倏然觉得腹中一阵绞痛般的翻滚,紧接着,一口浓烈的腥气席卷而来。崔知明一瞬间意识到了那时什么,但这一瞬间却根本来不及给他反应。不可控制的,一口浓腥的黑血从他的口中吐了出来。
沈毓真像是已经有所预料一般,他已经提前站了起来,任由崔知明将黑血吐的到处都是,却没有一滴落到他的身上。
崔知明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满嘴满手和满地的血。从这些血的颜色,他不难分辨出自己中毒已深,可他这一路上除了与照顾他的沈毓真接触,再没有接触过别人。
答案不言而喻,崔知明不可置信地看着站在一边的沈毓真。他冷漠又无情地看着崔知明,像是等待死亡降临的死神一般,只等崔知明咽下最后一口气。
“你——”崔知明皱起眉头,怀恨地看着沈毓真,似乎想要谴责,可话还没出口,有一口鲜血已经吐了出来。
腹部翻江倒海的疼痛几乎要让他晕厥,崔知明哪里还有力气谴责沈毓真,当即打算运起内里自救。可当他想要运气的时候却忽然才意识到,他的内力早就在地牢的时候为南宫观主所封,这一路上都没有想过要解开过!
没有内力,崔知明是连最后一点自救的能力都没有了。
看着惊恐挣扎的崔知明,沈毓真丝毫没有了怜悯之情,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对崔知明所有的可怜和无辜都没有放在眼中。眼见着崔知明的痛楚,他却依旧冷冷地道:“死到临头,你还要嘴硬吗?”
崔知明哪里肯罢休,即便是在生死边缘挣扎,他依旧呐喊道:“我没有做过!没有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承认!沈毓真!你原来根本就不是想救我!你跟他们一样,你也想要我死!”
沈毓真道:“我当然想要你死,如果没有你,大师兄将拥有完整的一生:他依旧是万人敬仰的大师兄,未来会成为乾元观下任观主并得道飞升。而不是同你一起在红莲教的泥潭中挣扎,最后被江湖人士追杀,万箭穿心,灰飞烟灭。”
面对着沈毓真冰冷的言语,崔知明的神色渐渐恶毒了起来,终于像是再也忍不住了一般,声嘶力竭道:“那是他应得的!”
“凭什么!他这个不知哪里来的野种能成为大师兄,能成为乾元观的观主!而我!我是堂堂皇帝之子!我是皇家的五皇子!凭什么都欺负我!凭什么都欺负我的母妃!这不公平!我要他们都遭报应!我要他们都不得好死!”
像是发泄出心中常年的怨恨,崔知明忽然疯癫一般大笑起来。只可惜,他满嘴的鲜血让他呛咳,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在大笑,在血泊中翻滚,让自己的身上、头发上,沾满粘稠的黑血。
沈毓真冷漠地看着破碎的崔知明,声音冷冷道:“你终于肯认了。”
崔知明躺在血泊中,看着破庙残破的天空,像是放下了生死一般,眼神空洞而缥缈,道:“人之将死,还有什么不肯说的呢。沈毓真,想不到你这么聪明,居然能查到这么多。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你又是怎么查到的呢。之前你不是都待在乾元观里面的吗,你哪里有机会去查这些事。”
面对崔知明的质疑,沈毓真却没有回答。
而崔知明也像是无所谓了,他的声音开始虚弱下去,却继续道:“也是,无所谓了,管你是在哪里查到的,如今我都要死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忽而自嘲地笑了起来,又道:“真可笑啊,我同红莲教勾结……费了那么多力气,做了那么多局,天天在乾元观的人面前演戏,最后呢,最后呢……”
“凭空出来一个沈毓真……哈哈……真可笑啊,真可笑啊……凭空出来一个沈毓真……哈哈……”
他已经没有力气了,笑过之后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他沉默地躺在了血泊之中,仿佛所有的生气,都被鲜血带走了。
沈毓真并没有再回应他,生命将逝,他应保留对方最后的尊严。因此他并没有上前,也并没有打搅,只等待穿过破庙的风能带走一切。
可穿过破庙的,却也不仅仅是风。
一阵轰然之声传来,崔知明身后那段本就不结实的墙壁,在不知名的攻击下,轰然倒塌——

第四十四章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以至于沈毓真根本毫无反应的能力。崔知明的身影在烟尘灰烬中掩埋,沈毓真当下心急如焚,他大喊了几声想要冲上去,却不想有红衣的鬼魅身影,冲破了烟尘直向他刺来。
这些红莲教的教徒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沈毓真惊讶地毫不知情,但转瞬,他变得更加愤怒起来,抬剑便冲他们刺去——他分明看到,那已经柔软的像是娃娃一样的崔知明,正被其他红莲教的人架起身来,做逃跑状。
“把他放下!”沈毓真大喝一声,心中又怒又急,当下引得体内毒素大盛。人还没有冲过去,一口血便已经从他的喉头喷了出来。
这一口血,顿时让沈毓真体内的真气大乱,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跟着涣散了一般,就连握剑的手都颤抖起来,又哪里有力气来对抗这直面而来的红莲教呢。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身后一道浑厚剑气猛然袭来。
那教徒被凭空出现一般的周君之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似乎也没料到半路会杀出这么个角色,两招下来便知道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当下好不恋战地后退了几步。他往身后一瞧,看着同伴们已经将崔知明救走,便更没了对峙的心思,转身就跑。
周君之追去两步,却没想到对方身法极快,不过眨眼间便已经不见了踪影。他想追,却又听见身后沈毓真窒息一般的呛咳声,终是心中一动,忙不迭回来看沈毓真的情况。
沈毓真刚刚动气,牵扯到体内的毒素,眼下正是一口口地呕着黑血,以至于他身前的地上、衣服上,全是粘稠的腥气,看着着实让人可怖。
失血导致沈毓真的脸色惨白起来,因疼痛和毒素的侵蚀,他浑身都像是被水洗过似的,出了一层层的冷汗。豆大的汗珠滚过他惨白虚弱的脸颊,他深沉的眼睛眸光涣散,看起来像是随时都能晕死过去一样。
“沈毓真……”周君之哪里见过沈毓真这样狼狈的模样,即便是初见之时,沈毓真亦是身受重伤,也不及眼下这十分之一。他当即心中一片慌乱焦急,短暂的手足无措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忙不迭去点沈毓真身上的几处穴道。
可沈毓真像是知道他要做什么似的,抬起冷汗又冰凉的手,压着周君之不要做。
周君之心中顿时更慌,声音都乱了几分,道:“不行!你不能这样放任不管,先封住你的几处穴道,好歹能控制你体内的毒素,回去再疗伤!”
而面对周君之的焦急和努力,沈毓真却并不领情。他露出虚弱的淡笑摇了摇头,甚至还要挣扎地站起来,道:“我的使命,就是杀了崔知明……不能让他跑了。”都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脑子里居然还想着这些!
可眼下的他又哪里站得起来?沈毓真踉跄地站起来不过走了两步,便又无力地摔倒了下去。周君之本就不同意他起身,一直跟着他身边,当即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可这沈毓真又像是顾及到了什么似的,甚至对周君之的怀抱很是抗拒。
“脏的……”他喃喃想要将周君之推开,“衣服上,有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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