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满脸认真的点了点头。
还真什么话都听。
门外,他托人烧的热水来了。
虞凡白给他擦了脸,看着那张脸在他面前变得清晰,脸上有些伤口,不算太碍事,这么一看,和邬烬更像了。
只是是阴沉缩小版的邬烬。
“会自己洗澡吗?”他问。
十岁,也该会了。
小孩儿点了点头。
虞凡白让他自己洗澡,起身出去了,也不怕他给溜了。
小家伙不是那个男人的儿子,那个男人也是从别人手中把他买过去的,收了没多久,见他一身硬骨头,吃饭还吃得多,不吃就闹事儿,觉得棘手才把他拉出来给卖了。
虞凡白就是那个冤大头。
冤大头本人不知道,也不在意。
银色头发,缩小版的轮廓,赫卡城——小鸟儿就是邬烬。
这里是赫卡城,是十年前的赫卡城。
它把他带回到了过去。
他曾经看到过一本手记。
时间的长河中,不同时段以同样频率运转,某一件已经发生过的事,或许在另一个时空正在发生,回到过去,并非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时空错位吗。
虞凡白站在门外,后腰倚着栏杆,轻舒一口气。
还真是不巧,这个时间段的“他”,正好经历家中巨变,进行着一项封闭任务,和外界断了联络。
这和记忆中一样,因为在两天前,他试图过联络他自己。
“吱呀”一声,木门开了。
邬烬洗完了,他套上了干净衣服,一头过长的银发有些狂野,还在往下滴着水,
银发下稚嫩的脸庞紧绷着,等待着他的下一个指令。
“去把头发擦了。”虞凡白说。
他转过了身。
虞凡白眯着眼看着他背影。
邬烬同手同脚。
虞凡白唇角翘了下。
到底是个十岁的孩子,心思城府再怎么深,还是没长大后那么会掩饰。
也没长大后那么爱笑。
小邬烬拿着毛巾擦了擦头发。
毛巾没拿住,掉在了地上。
他捡起来抬手正要往脑袋上放,虞凡白说了句“等会儿”。
他手臂僵在半空。
“毛巾都脏了,擦两把那头发就白洗了。”虞凡白说。
男人走近了。
邬烬呼吸停滞。
他紧张着,戒备着可能随时落下来的拳头。
一只大掌盖住了他脑袋顶。
“换一块去。”
邬烬捏着那块毛巾,转过身,倒腾着两条小短腿跑去换毛巾去了。
虞凡白去倒水,回来见房间里多了个人。
一大一小大眼瞪小眼,男人伸手去捏小萝卜头的脸。
“唉……”虞凡白都没来得及阻止。
下一秒房间里响起了一声哀嚎。
男人是这儿的老板,他穿着一身长衫,眼角湿润的捧着多了个牙印的手,小萝卜头很会找靠山,咬完一溜烟的跑到了虞凡白身后。
“于老板,你怎么来了?”虞凡白腿一抬,小萝卜头跟黏他腿上了似的,也跟着上来了。
于老板说:“听人说你带了个孩子回来,过来看看,可别什么不明不白的人都往我这儿带。”
“我要个人伺候。”虞凡白说。
于老板道:“我这儿大把的是人。”
虞凡白笑道:“我钱都给你了,养不起贵的了。”
他身后的小萝卜头仰头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低下头,在心里算了笔账。
买一头牛要二十个银币,一只猪要十五个银币。
他比猪还便宜。
他不贵。
“他这口牙也忒狠了,不像会伺候人的。”于老板说。
“于老板多担待。”虞凡白道,“他不太习惯被人碰。”
“看在你面子上,我就不跟他多计较了,”于老板揉着手,说,“你要养就养着吧,不过得看好他,别给我惹事儿啊。”
门一关,虞凡白掐着邬烬的脸,小萝卜头闭上了眼睛,睫毛颤得厉害,虞凡白好笑道:“这会儿知道怕了?你怎么见人就咬?”
邬烬见男人没想揍他,眼睛才睁开了一点缝隙。
男人没有和他算账的意思,掐了两下他的脸蛋儿,便松开了他。
邬烬咬人似条件反射的防御机制一般,一有人靠近他,碰他,他张嘴一口就啃上去,跟个野人似的。
掌心下的脸都没多少肉,虞凡白盘算着得给他弄点吃的。
小萝卜头面黄肌瘦,脸上青紫交错,打眼一看就像是受了不少虐待,一路蔓延到了衣领里边,虞凡白让他把衣服脱了。
邬烬捏着衣摆,身形僵硬。
他要让他把衣服脱了再教训他。
这样不会脏了衣服。
干净的衣服很少,他不想在他身上花钱。
所以不能脏了衣服。
脱了衣服,哪怕抽得皮开肉绽,也没关系。
他垂下眼帘,把衣服脱了,身上比脸上严重多了,青紫得没一块好皮肉。
或许是因为怕坏了脸,更不好卖个好价钱,脖子上被锁链勒过的红印子也破了皮。
虞凡白:“过来。”
萝卜头一脸阴沉,揣摩着这个男人会怎么折磨他。擦完药,萝卜头脸上阴云散了。
上完药,男人又随意地掐着他脸,让他张嘴,往他嘴里喷了点东西,苦苦的,带过刺痛感。
“下次再咬人,就把你这一口牙拔了。”虞凡白似笑非笑道,“脏不脏。”
邬烬舔了两下嘴。
邬烬怕生得厉害,虞凡白去哪儿他跟到哪儿,虞凡白也不太看他跟没跟着。他看过去,小萝卜头会紧张。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到了夜里,邬烬困了,男人坐在桌边整理东西,他瞄了两眼,自己拾辍拾辍,在床边蜷缩着身体,靠着床柱子。
虞凡白回过头的时候,他已经打起了鼾。
他走过去把人抱起来,轻飘飘的身体,没多少重量,不像一个十岁的孩子。
虞凡白一动他,他便醒了。
“把脸和手擦擦,换个衣服上床上去睡。”虞凡白指了指床,说,“那儿是睡觉的地方,知道吗?”
邬烬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说:“那里我不能睡。”
“是主人睡觉的地方。”
“我是主人的狗。”
稚嫩的声音带着不符合年龄的平静,与其说平静,不如说死寂。
这是他今天以来说得最长的一段话,虞凡白一顿:“谁跟你这么说的?”
邬烬眸光平静,说是那个男人说的,他踹他肚子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
“小鸟儿。”虞凡白蹲在他面前,“你是人,不是狗,我呢,是你哥哥,知道吗?”
“当然,你要想叫叔叔也行。”他意识到小萝卜头对自己的自我认知出现了一些问题。
在这种地方,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出现这种情况似乎并不稀奇。
萝卜头不知道听没听懂,看着他的脸,半晌,点了点头。
他睡着了。
虞凡白站在床边,在这张脸上看着邬烬长大后的影子。
在某一个瞬间,他突然明白过来,邬烬当初为什么会一直盯着他看。
——没有别人。
他没有撒谎。
最后看到的那张脸,是前有未有的惊慌失措,狰狞,令人心生怜惜。
愉悦犯大反派变成了阴沉小反派。
还真打小就长了张反派脸。
是个当反派的好苗子。
虞凡白不知道他的干涉会不会让邬烬的生命轨迹发生什么改变。
他不是属于这个时间段的人。
不该多管。
男人没有对他动手,也没有大声呵斥过他,让他睡在软软的被窝,给他吃热乎乎的饭菜,摸着他的脑袋笑盈盈的说吃多点儿长得快。
他每天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在房间里,大多时候,他不太管他去哪儿,不用链子拴住他脖子,不用鞭子抽打他的身体,他让他不要随便给人开门。
在男人走后,中午他要是回不来,会有人来这间房外送饭。
那人敲了门,会把饭菜放在门口。
在没人的时候,那扇门会打开一条缝隙,伸出一只手,“嗖”的把饭菜端进去。
虞凡白快没钱了。
他身上值钱的没几样,长身体的小孩儿很能吃,还得吃点好的,日常消耗便会快些。
花堡到了晚上营业,很是热闹,这里面挂牌卖艺,干的营生也只算是擦边表演,于老板背后有人,一般人不敢为难这里边的人。
于老板给虞凡白介绍了一个男人。
这天他回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暗了,花堡开了门,于老板让人把他叫到了二楼的一间房,里面还有一个男人。
男人姓熊,长得也跟熊似的魁梧,“于老板,你这是唬我呢?”他哈哈笑道,“这小白脸能长得是挺好看的,你说他能打,怎的,是床上能打炮啊?”
“他这人说话就这样儿。”于老板对虞凡白道了声,“这是熊哥,你前阵子不是跟我打听能赚钱的渠道?他那头能赚的也不少,不过到底是不如在我这边轻松。”
熊哥在这一片势力不小,他说要跟他赚钱,那得能打,豁出命的能打,“你真能行?”
“行不行的,试一试就知道了。”虞凡白道。
熊哥今天过来喝酒,和他聊了两句,让他明天跟他一块去看看场子,虞凡白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他打开了门。
门内的萝卜丁还没睡,趴在床底,看到是他,才慢慢的从床底爬出来。
每天他没回来,萝卜头就不会睡。跟家里养了只猫似的。
邬烬忙前忙后,端着盆子给他倒洗脸水,那小身板,虞凡白都怕他把水撒了,“放那儿吧,我自己来。”
水打湿了邬烬的衣袖,邬烬抿抿唇,听话地站到了一旁。
他在床底钻了一身的灰,昨天也是。
虞凡白觉着得把床底打扫一下了,他给他擦了手,“给你买了点东西,去看看。”
邬烬和长大后的样子很不一样。
他大多时候是沉默的。
也许也因为并没有人能够和他说话聊天。
他从袋子里拿出了两本书,封面充满童趣的画有些旧了,是虞凡白在小摊子上淘的货。
“识字吗?”他问。
萝卜丁脸上也瞧不出喜不喜欢,表情上一脸严肃。
他点了点头,虞凡白随手指了上面一个字,问他读什么。
“心。”他答得斩钉截铁。
虞凡白笑了下,认字缺斤少两只认一半呢。
“念。”虞凡白指尖在书上那两个字划了下,“想念。”
邬烬的眼珠子跟着他的手指动。
“意思是希望能够再次见到的那种感觉。”虞凡白说,“像……我见不到你,很想你,这种感觉就是想念。”
邬烬眨着眼看着他。
他轻笑了声,抬手盖了下邬烬脑袋:“算了,睡吧,明天再教你。”
这项技能似乎不是从小自带的。
他看着趴在桌边握笔写字的小家伙,笔画顺序完全乱来,握笔姿势一开始还耐心的以虞凡白教他的手势写,不知不觉又变成了整只手握着。
“嗯……”留意到邬烬抬眸觑他,虞凡白撑着桌子,扬唇屈指弹了下他的手背,“刚才教你的,忘了?”
邬烬面无表情转回头,握笔姿势换了回去,小小的手有些别扭的握着那支笔,写写停停,紧皱眉头,仿佛应对着什么世纪难题。
他写完一个字,虞凡白夸了句“不错”。
他没有抬头,继续往下重复写着,椅子上悬空的两条腿不自觉地轻晃。
紧凑的脚步声从回廊穿梭而过,停留在了他们门前,虞凡白站直身。
“虞先生,熊哥来了。”
虞凡白:“知道了。”
外面天色不早了,虞凡白揉了把邬烬的头发,让他自已看书,回头再考他,“不用等我回来。”
男人走了。
房门“吱呀”一声合上,窗外透进的光落在本子上,邬烬把脑袋扭回来,黑眸沉静,他拿着笔一笔一画的写着字。
把字写得漂亮点,这样说不定男人会回来得早点。
地下赌场鱼龙混杂,叫喊声接连不断,虞凡白和熊哥穿梭其中,有人带了家伙来闹事,旁边的人一拥而上,闹哄哄的。
有人踩到了虞凡白的鞋,他往后撤了一脚。熊哥告诉他,他们干得就是这种活,帮人看场子。
不难,但是得能打。
耳边一阵风声袭来,虞凡白侧了侧头,反手握住那人手腕,腿一迈,来了个漂亮的过肩摔。
熊哥叼着的烟落了灰下来。
虞凡白:“这个不是问题,工钱怎么给?”
他是于老板给推荐的人,熊哥没亏待他,按道上的规矩给他开了个价,按看场子的次数给结。
当晚,虞凡白很晚才回去。
小孩儿趴在桌上睡了,摊开的本子上写了一排排的字,虞凡白拎起本子,上面写的还是他昨晚教他的两个字。
字迹从一开始的生涩歪歪扭扭,变得逐渐工整,他翻了两页,看向桌上趴着的人。
学得还挺刻苦,不用人盯着。
摊在桌上的手手指泛着些红肿。
邬烬的手不似别的小孩儿那么娇嫩,手指甲也乱七八糟的。
他自己啃的。
虞凡白弯腰把人抱了起来。
这回小孩儿没醒,动了两下脑袋,皱眉窝在了他颈间,看来是真累着了。
虞凡白白天抽空教邬烬认字。
总不能以后做个文盲,问他名字都只会写一半儿。
童话书籍带着彩色插画,很适合精力分散容易被新事物吸引的小孩儿,邬烬不算很有耐心,但坐得住,不乱动,让他按时完成的功课也会写完,只有一点儿,他不爱开口,教他念字,虞凡白读一遍再看向他,他会点点头。
“来,跟哥哥读一遍。”虞凡白这么说的时候,邬烬就会把脑袋转向窗外,状似看风景。
虞凡白被他这反应给逗笑了,到了他轮班的点儿,他把书一合,放在了桌上:“行吧,你不想念那就不念了。”
他教得算不得太认真,完全是放养式的教,邬烬想不想学,能学多少,全然看他自己。
但要说他不尽心,也不尽然,书买了好几本,作业本也每天往家里带,带回来往桌上一扔,让邬烬自己打发时间玩儿。
虞凡白手头上事儿多,也不太管他不在的时候,邬烬每天在干什么。
这天晚上,他推开房间门,没见邬烬在桌边坐着,床上拱起了一小团,小家伙破天荒在他上床之前就上去了。
他点亮了房中的灯,去倒水洗漱,刷了牙,擦了脸,进出两回,换了身干净衣服。
床上的人脑袋都没露出来,也不嫌闷得慌。
他扯了下被子,没扯动。
被子一角那里死死压着一角,不太自然的出现了几道皱褶,显然是有人在被子里面拽着被子。
“还没睡?”
被子里的人没动静。
装睡呢。
虞凡白轻扯了下唇角,压着被子一角,用力掀了下,这回被子掀开了,连带着被子里的人也滚了出来。
“小鸟儿今天干坏事儿了?”虞凡白调侃道,“怎么还跟哥哥玩起了捉迷藏。”
他今天回来的时间不算晚。
之前邬烬等他等到更晚的时候都有,他在某些方面似一头倔驴,偏执得一根筋儿。
一反常态,必有猫腻。
被子里的人滚了出来,衣服乱西八糟的,一身灰仿佛在哪个灶台上滚了一圈,虞凡白看了眼凌乱的床,额角一跳。
被发现的人像企鹅一样呆呆愣愣的,眼也不眨的看着他。
“你这是上哪儿去了?”他问。
邬烬一张阴沉的小脸蛋板着,垂下眼,说:“没去哪儿。”
“谁欺负你了?”虞凡白蹲下身,他除了脏了点,又变旧了点儿,外边没见着哪里添了新伤。
邬烬不说话。
沉默几秒,虞凡白知道了他这是不想回答。
他没追问,他不说,那就是他打算自己解决的事儿:“今晚没洗澡?”
邬烬绷着唇。
虞凡白知道了答案,他五指插入发间,有些头疼,让他先下来。
又脏又旧的小孩儿从床上爬下来,眸光平静。
今晚要睡床底了,他想。
惹主人不高兴就会被罚,都是应该的。
虞凡白往他身上看了两眼,迈出了门。
邬烬低头站在床边。
片刻后,虞凡白提了热水进来:“去洗个澡。”
邬烬抬起了脸。
“愣着干什么?”虞凡白道,“要我帮你洗?”
洗澡,代表今晚还是在软软的被窝里睡觉。
邬烬唇边抿了抿,沉寂阴郁的眸中微动,睁圆了些,显出几分可爱来。
虞凡白莞尔,拍了下他后脑勺:“没洗干净不许上床。”
蹭了一床的灰。
“我会洗干净的。”他说。
邬烬的出现在虞凡白意料之外,他现在只有两套衣服,还是和于老板借的,后边想过给他买,又记不准他的尺寸,一直拖到了现在。
他随手抽了一件旧T恤让他将就着穿:“今天早点睡,明天跟我出趟门吧。”
把邬烬带到这儿来,还没带他出去过。
邬烬有些不安的捏了下衣角,接过了衣服。
男人对他很好,却从来没有向他索取过什么,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买下他。他说缺个伺候的人,可是他也没让他伺候他。
他给他端洗脸水,他阻止了他,他给他洗衣服,他也说不用,会有人拿去洗。
他买下他像是一时兴起。
他要把他卖掉了。
因为他今晚惹他不高兴了。
虞凡白没察觉到小萝卜头敏感的心,满心只有那床单,他记着柜子里有一套新的,打开柜子一看,松了口气。
他把脏兮兮的床单换了,独自生活多年,这些生活技巧也还算拿得出手。
铺好了被子,邬烬也洗完了,过长的银发成了狼尾,半湿的贴在后颈上,他穿着宽大的T恤,营养不良,人也不高,T恤套在他身上跟裙子似的,都快到了膝盖的位置。
还挺合适。
看起来跟个小姑娘似的。
虞凡白不禁牵扯着唇角轻笑。
邬烬衣摆下哼哧哼哧交替的两条腿停下,看向了他。
“行了,睡吧。”虞凡白说,“明天早点起。”
这一晚上,虞凡白很快睡了。
小孩儿辗转反侧,趴在边上看着虞凡白的脸。
第二天一早,虞凡白睁开眼就是那一张脸悬在他面前,他闭了下眼,抬手盖住了那张脸:“哥哥心脏不好,别一大早吓哥哥。”
“你不再睡了吗?”他说,“外面还很早。”
虞凡白说不睡了,他坐起身,房间里光线有些暗,他看过去,才见窗户那边帘子被放下来了。
他一向天亮起床,所以不放帘子。
帘子拉开,外面天光大亮,正是清晨太阳升起的时候。
“我昨天写了三十个字。”邬烬抱着本子到他面前。
虞凡白查阅了一番,道了声“不错”,照常揉了揉他的脑袋,让他换身衣服,等会出门。邬烬垂下了眼帘,轻抿了抿唇。
吃过早饭,他按照计划带邬烬出门。
邬烬眸子望着这房中一桌一椅,摸了摸桌上的童话故事,平静的跟着男人出了门。
上午十点钟,街道上人有些多,虞凡白怕邬烬走丢,拉着了邬烬的小手,两只手比起来,显得邬烬的手十分迷你。
找一家童装店不难,虞凡白留意着哪片儿小孩多,很快找到了一家,衣架上满目琳琅。
店家一眼便看出了邬烬该穿什么尺寸。
他挑了件衣服,让邬烬去换。
邬烬往后面退了一步。
“怎么了?”虞凡白问,“不喜欢这个?那你来挑两件。”
邬烬摇摇头,说不要。
店家捧着手微笑着看着他们。
虞凡白把衣服递给他,让他先去忙了,他蹲下身,问他为什么不要,邬烬只说他不要衣服。
“不要衣服那你没衣服穿的时候就只能穿‘小裙子’了。”虞凡白说。
邬烬沉默不语。
“你说说,为什么不想要?”
“我不花钱的。”
“哥哥现在不缺钱。”
问了好半天,虞凡白才弄明白,小萝卜头这是以为他要把他送走了,给他买完这件衣服,打扮得贵一点,卖个好价钱。
虞凡白乐了:“我看着像卖小孩儿的?”
他揉了把邬烬的脑袋:“挺能想,今天带你出门就买个衣服,不卖小孩儿。”
虞凡白说了好一会儿,才叫小孩儿信了,半信半疑的去试衣服,他从里面走出来,店家夸道:“你儿子长得真标志。”
镜子前的邬烬嘴唇嗫嚅。
虞凡白笑了两声:“嗯,我也觉着很标志。”
邬烬愣了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悄悄的侧了侧身。
儿子……他说他是他的儿子。
是亲人。
是家人。
他唇角微不可见的翘了下。
他不懂这种心情叫什么,只觉得,有点开心。
虞凡白看着邬烬照镜子,也没催促。
小孩儿还挺臭美。
不过穿着也确实是挺好看。
像流浪猫进宠物店翻了新,摇身一变变成了贵族宠物,让人眼前一亮。
邬烬没有特别喜欢的衣服,虞凡白给他拿一件,他都一脸严肃,手中视若珍宝的捧着。
虞凡白也没给小孩儿买衣服的经验,清一色拿得T恤和柔软的运动裤。
正好店里有个女人在给小孩儿买衣服,他参考了一二,也给邬烬拿了两套稍微有观赏审美的衣服。
从店里回去后,邬烬自己一件件的把衣服收拾好了。
虞凡白不久就出了门干活。
这两天熊哥惹上了点事儿,看的一个场子出了违禁物,他觉着背时,要把这事儿查清楚。
“虞哥,你来得正好,你能帮我跟熊哥带个话不?”剔着牙的男人冲他招招手,一口吐了牙签。
这两天熊哥火气不小,除了虞凡白,旁人都是躲着避着,虞凡白来了这么些天,大家对他是心服口服,一声“哥”叫得也是顺口。
“你跟他说,张爷想跟他借两个人,他对家那边这两天来了个厉害的家伙。”
“他对家?”虞凡白问,“干什么生意的?”
“黑拳,听过不?”男人道,“你要感兴趣,下回我带你去看看,那边是真拿命赚钱呢。”
虞凡白睫毛轻颤了下:“那儿老板是谁?”
“神秘着呢。”男人也不太清楚,“熊哥都没见过。”
虞凡白对黑拳不感兴趣,只是之前听邬烬提起过,那儿的老板想让他当“干儿子”。
他答应了男人给他传话,男人笑嘻嘻的说了声“够意思”。
虞凡白不太清楚邬烬有没有解决被欺负的事儿,这两天他回去,他身上也都干干净净的。
教他识字一开始有些吃力,他笔画写不对,字的结构也描不准,拼音也老记混,但他对数字敏感度很高,算术题基本上三秒钟就能给出答案。
偏科偏很厉害。
他不喜欢需要记的东西。
这两天下起了小雨,地上都是湿的,天一黑下来,破破烂烂的地面随时都可能一脚踩进污水坑。
虞凡白进了门,收了伞,把水甩干放在一旁。
里边儿热闹,今天看的场子和花堡有着大差不差的性质,台上跳着热辣的脱衣舞,台下一群男人狂欢。
毫无美感可言。
不如在家教小孩儿来得让虞凡白有兴致。
他途中交接班,去了趟洗手间,听到外面有些吵,他洗了手回来。场面炸了,四处乱糟糟的一片,地上瓶瓶罐罐和酒水撒了一地。
现场刚结束了一场疾风骤雨的□□。
“虞哥,你还没走啊?”留下收尾的人跟他打了个招呼,不用他问,倒豆子似的给解释了一遍,上次坑了熊哥的人找着了,“刚抓了几个人过去,有一个还是小孩儿呢,看着也没多大,啧啧——”
虞凡白听到这儿,才掀了下眼帘:“小孩儿?”
“对啊,那么小就出来干这种活。”
虞凡白问他什么样的小孩儿。
包厢,一排几个人贴墙蹲着,唯一水平线没比别人高出多少的小矮子站得笔直,一头银发醒目。
“熊哥,这几个人你看怎么整?我都听你的。”
熊哥坐在沙发上,先是看了眼另一边坐着的张爷,见人没反应,才主张道:“让人交代一下,从哪儿来的货,不肯交代就问到他们交代为止——先从那小的开始吧。”
邬烬看着男人走到了他面前。
“小朋友,叔叔不想跟你动粗,你好好说,咱熊哥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交代清楚了,就放你走。”
“不知道。”邬烬嗓音冷淡,“我不认识他们。”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男人道,“那就别怪叔叔了。”
“唰”——
包厢门被人推开了。
骨节分明的手掌摁在门上,男人轻微的喘着气。
包厢门打开,这一变故让所有人看向门口。
包厢一片凌乱,三三俩俩的男人倒在地上,痛苦呻吟,两个男人压着小孩儿的肩膀,把他脑袋压在地上。
被他压在地上的小孩儿挣扎不止,他也抬了下头。
他看见他了。
随后,他把脑袋低了下去,也不挣扎了。
一头正准备往男人手腕上咬的幼狼也停了下来。
小孩儿蜷缩着身体,想把自己藏起来。
当鸵鸟儿呢。
“你怎么来了?”熊哥沉着脸道,“正审着呢,这小孩儿年纪不大,嘴还挺硬,邪门得很。”
普通人看不见幼狼。
他们只知道有哨兵向导的存在,但看不见他们的精神体。
“熊哥。”虞凡白道,“误会了,他是我的人。”
邬烬没想到男人会在这种场面下,毫不犹豫的说出这种话。
外面又下起了雨。
虞凡白来时带了伞,出了大门,他举着伞,在邬烬面前蹲下身,“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