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梅糖—— by祁南辞
祁南辞  发于:2023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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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滴打在牛仔外套上,伴着略微沉闷的坠落声,甘奚身后的门响了。他没有回头,滤嘴前端的烟草又燃尽了些,随着深深的吐息又从亮色的红变回了暗色的灰。
以前针锋相对的日子里,甘奚面对与祁鹤的相遇总是黑着脸的,而祁鹤则是一副笑吟吟无甚所谓的样子,往往能把他逼急了骂一句不要脸。所以他很难想象当祁鹤为他撑了一把伞,上前为他挡住雨时,他居然感到了一丝温柔。
他们是曾经最了解对方的人,也是最不了解对方的人。
祁鹤靠的很近,甘奚微微抬头望上去看伞的颜色,碎发几乎要蹭到了对方的肩膀上“怎么出来了?”
“想着你可能需要一个烟灰缸还有一把伞。”对方温热的气息扑在耳后,混杂着密集雨声,有些模糊不清。
伞是深蓝色的,勉强能遮挡住两个人,但甘奚的鞋尖还是被溅起来的水珠打湿了,他不动声色地挪了挪位置,往身后靠了靠。
“什么?”甘奚装作没听清,他往祁鹤用另一只手托举的透明烟灰缸里碾了一下烟灰,被风吹散的一些碎末落到他手腕上,烫出了一点红痕。
“这不是听到了么。”这回气息都喷洒在了耳边,灼热地抚过耳廓。
甘奚咬着滤嘴,含糊不清地念了一句“雨太大了,听不清。”
“嗯”祁鹤应了一声,将手里的透明器皿放在了一边,随后伸手将烟从甘奚嘴里抽出来,双指夹着,有意地撩拨了一下甘奚吐出来的雾气。
“做什么?你也要管我抽烟?”甘奚没动,动了动带着薄荷味的舌尖。
“不管,只是馋了,借你一口烟,可以么?”祁鹤等着甘奚应答,待身前的人应了,他便与人分享了这大半根清凉的甜。
“即使换了牌子,但你的口味怎么还是和以前高中一样,一直都是薄荷?“祁鹤看着眼前的人就着他的手将最后一口吃尽,然后从他手中夺过烟头,在玻璃上碾灭了最后一星的红。
甘奚把烟灭了“怎么,不喜欢?”
“喜欢”祁鹤笑了一下,仿佛意有所指,然后又问“只是想问你是不是还喜欢以前的味道。”
“嗯,喜欢。”
“那就好。”
待到鸡汤炖好,天已经全黑了,祁鹤端着一壶新冲的橙黄色百香果茶,去敲了隔壁俄罗斯老太太的门。
那顿晚饭是在三张欧式棕红色软凳和一张深棕色矮桌上吃的,电磁炉把猪肚鸡汤底加热到沸腾,扔进去冻过的老豆腐与金黄的豆腐泡,待其吸饱汤汁之后便伴着猪肚与肉块盛到碗里。
舌尖触到汤汁的第一口,甘奚有些愣住了,这和他记忆中的味道是一样的,像他第一次吃猪肚鸡的那家大排档的味道。
“怎么会味道一模一样……”
祁鹤正在拿猪肚去沾放了红色辣椒圈的酱油,闻言抬起头来“我有一次暑假回国的时候去那家店找老板娘学的。”
甘奚愣了一下——是因为祁鹤自己喜欢吗?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甘奚没问出口。
“不喜欢?”祁鹤像是没看懂他眼神中的疑问一样,只是笑吟吟地问了一句,语气模仿得就像之前甘奚自己在雨中问的那句。
甘奚放在桌子下的手下意识地捻了一下衣服,颤了一下“没有,喜欢。”
“喜欢就好。”
对话像是被引导着重复了一遍,刻意又小心。
还没等甘奚想明白什么意思,老太太从厨房里走出来端了一个上头浇了被点燃的伏特加的焦糖炖蛋出来,一手拿着喷火器,一手拖着冒火的玻璃盅。
“来尝尝?”
甘奚下午才蹭了一个巧克力派和一杯茶,如今又在老太太家里煮火锅,即使送了老太太一些本国的特产,甘奚也还是很不好意思。
正欲推拒给祁鹤,祁鹤凑近他耳边悄声说了一句“是为你做的,尝尝吧,实在吃不了甜的话,拿勺子挖一口就可以了,给达莎奶奶一个面子。”
甘奚说着“这怎么好……”但手还是很听话地伸过去了。
祁鹤瞧着对方伸过去的手,因握住器皿而发力,骨节分明,却显得清瘦。大概是要经常拍摄上镜,所以从他与甘奚在高中认识起,就记得对方很瘦,但大概只是精瘦,就少见的不太怕冷,至少单独在祁鹤面前的时候装作不怕冷。不过依然经常嚷嚷着自己体脂低怕冷,要江城雨借他校服外套穿,无论冬夏都能找到借口,说冬天有寒风,夏天有空调,最后还衣服的回报往往附赠的是一包学校小卖部的零食。
零食都是江城雨爱吃的,有时候会分给祁鹤,但祁鹤对经情敌手的东西不太感兴趣,草草笑着陪着吃两个就开始聊天开玩笑。
祁鹤此时看着甘奚饶有趣味地用勺子戳着还在燃烧的焦糖面,就听见达莎老太太问“看你们的样子,你们是之前就认识啦?”说话间,老太太递了一小盏没有加伏特加的炖蛋给祁鹤。
“认识的,不过我们以前是……嗯”甘奚看了看祁鹤,有些别扭。“竞争对手。”
祁鹤没有否认这个关系,挖了一小勺炖蛋慢慢在吃,看着甘奚有点别扭的样子,轻轻接了一句“现在是朋友。”
“嗯,现在是朋友”甘奚被火锅的热气和十几个小时的时差蒸出了一个哈欠,他捂着嘴含糊不清地应着,还点了点头。
一顿饭吃的很愉快,帮着收拾完之后甘奚有些困了,聊了几句之后便道了别,说得先去休息。
达莎老太太没有挽留,只是让他困了就快去休息,祁鹤则留在了达莎那。
待到对门的关门声响起,达莎才开口“他对你来说,不只是朋友吧。”
祁鹤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是不经意间救赎过我的人。
祁鹤记得有一年暑假回国,他偶然经过了当初他们一起吃猪肚鸡火锅的店,彼时不是吃饭时间,店里还闲,走进去店员和老板娘都坐在椅子上在聊天,见他进来就问他要点什么。
祁鹤看着店门口的招聘广告,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来应聘暑假工。
老板娘乐得有一个帅小伙子在店里吸引顾客,便应了,后面祁鹤和老板娘熟了,就问怎么做猪肚鸡。
他记得老板娘问他“猪肚鸡的制作工序很繁琐,在边上看了好几遍也不见得会,你怎么会想学这个?”
“我一个……朋友喜欢吃,我也喜欢吃。”那时祁鹤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知道和甘奚再见面的几率渺茫,但他还是给自己留下来了一点念想,企图回报。
万一呢,祁鹤想着。
结果在几年后,祁鹤接到了一个租房网站上的消息“您好,请问您的房子还招租吗?”
作者有话说:
也许,能求一点点评论吗?

第4章 鳗鱼熟食
对于倒时差的人来讲,两天时间过飞快,这几天甘奚几乎是长在床上一样,白天坚持不睡却忍不住合上眼,晚上企图睡觉却没法关上手机。
这两天他赖在床上太久,很少活动,实在饿得不行了,就在傍晚兜上羽绒服走路去附近的日料店买一些熟食套餐又或者是寿司。
有时候祁鹤也会去那家店,就顺便把哈欠连天的甘奚捎回家。
这天刚好甘奚要在晚上和粉丝直播,坐在祁鹤的车上抱着他一起付钱的几份熟食和寿司,有两盒是祁鹤的,剩下的打算直播时当做宵夜。
“话说,我晚上八点开始得直个播,可能会弹琴唱歌,但不会弄到很晚,最多播两小时就结束了,你不会介意吧?”
“没事,如果你需要钢琴伴奏,你可以到客厅来。”祁鹤边看路边说道。
“你家还有钢琴?”甘奚又打了个哈欠。
“有,我还会弹。”
日料店距离公寓不过走路五分钟,所以祁鹤很快就把车开进了停车区,找着停车位“平常钢琴被遮住了,在楼梯底下,要用的时候是可以拖出来的。”
“你这两年会的逐渐增多了啊。”
“钢琴是以前就会的,只不过不想打击那时候的你,就没在你面前弹过。”
“你开玩笑的技能也提升了许多。”甘奚笑着从嘴中发出一声不屑的气音,转过头去瞟祁鹤的表情,对方的狐狸眼因笑微微上挑,神情跟以前高中时期和他拌嘴的时候很像——得意又有些坏心思。
狐狸喜欢逗人的本性没过几天就又暴露了。
甘奚摊回座椅里,他困的脑子有点发懵,也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情,就觉得不爽但又很怀念,复而瞧过去,那张凌厉漂亮的脸近在眼前,他甚至能看清对方脸上的小痣。
此时粉橘色的夕阳正轻轻勾勒着祁鹤的侧脸,随着车的移动抚上了侧颈的纹身,阳光从垂吊的棕色红线跃到了被线控制着的渐变蓝紫色鳞片小蛇,蛇身上有些稀碎的金色花纹,渐变的线条从耳垂下垂直延伸,线型的血迹图案则从颈部延伸到了近锁骨的位置。
甘奚没敢再往下看了,他看得久了,祁鹤便也注意到了。
于是祁鹤停好车,转过头望向甘奚“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甘奚忽地对上了眼神,下意识的想躲,但最后还是坦坦荡荡地瞧着“看你纹身好看。”
“谢谢,一个朋友帮我纹的。”祁鹤听完笑了一下。
“是有什么意义吗?”
“说有也有,说没有也没有。”祁鹤伸手按了按侧颈的纹身,指尖从耳侧落到被衣服遮盖的近锁骨处。
“我一直都在体验不同的事情,作为一个体验项目,纹身也会包括在其中。至于这个纹身的具体意义,没有,觉得好看,就纹了。”
“这样啊。”甘奚抱着餐盒下了车,踩在雪里,忽地陷了下去,脚下发出稀碎的沙沙声。
七点四十,房间中的甘奚被祁鹤的敲门声吵醒。
“不好意思,我可以进来吗?”祁鹤站在门口问。
“进”甘奚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如果可以的话,顺便帮忙开个灯吧,谢谢。”
房间昏暗,祁鹤忽地按下灯,就瞧见甘奚裹着被子呆呆地坐在床上,条件反射地用手挡了一下光。
“刚刚我看见你经纪人在租房网站上疯狂给我留言,说一直给你打微信电话打不通,说你待会有一场直播需要化点妆,请我去喊醒你。他大概持续给我发了十分钟的消息。英文应该是是翻译器翻译的,可见着急程度。”祁鹤把自己的手机滑动了一下递给甘奚看。
“当初我留了一份房东的联系方式给他,以备不时之需,但没和他说你是华人,估计他以为你是亚裔不会中文。”甘奚接过看了,刚醒,声音有些哑,便低低地笑了一声“现在他还真是为了让我营业什么招都用上了,老妈子真操心。”
接着他打开自己的手机,看见了十几个未接来电,甚至还有国际长途。不过他把手机静音了,所以什么都没听到,至于手机定的闹铃起床时间,则是刚好七点五十。
他回了韩宋一句:醒了,放心。
他对工作没什么期待,甚至在逃避工作,了。同时也不是什么靠谱厚道的人,但不至于太消极怠工,不然对不起韩宋一边带工作室的新人,一边还要操心老板有没有开直播。
“要帮忙吗?”祁鹤问。
“你难道连化妆都会?”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祁鹤逗他。
甘奚对祁鹤逗人这个神情很熟悉,摇摇头笑着没说话,走进卧室自带的洗手间洗了把脸,出来的时候试图把自己头上的乱毛按下去“要是试一下,那我待会就不用上直播了。”
“那确实。”祁鹤上前去企图帮甘奚的头发抚平,但效果甚微。
“估计用吹风机才行。”甘奚感觉祁鹤与他这样有些太近了,下意识挪了一下,从柜子里拿出个吹风机,打算进洗手间自己吹下造型。
祁鹤察觉了甘奚的动作,顿了顿,没有跟进去。
他觉得甘奚可能误会了什么,又察觉到了什么。
不过狐狸在原地没有动,等了一会后,才走到开着门的洗手间边上,看着里面把自己发型整个吹塌下来的甘奚,问了一句“真不用帮忙?”
“帮——吧,谢谢。”甘奚有些犹豫,拖长着第一个音,从镜子里瞟了一眼祁鹤,对方眼眸慢慢望向他,在镜子里对上了眼神。
“你是想问什么吗?”
甘奚纠结了一下,想了半天,还是问出口了。
“抱歉,就是感觉你不是那么助人为乐的人,我们的关系......怎么说,就算现在好很多了,以前也是那样不对付的,几年的高中感情不至于你让你无微不至地照顾到这种程度吧……”甘奚话说出口觉得有些不对,但他又知道祁鹤不会生气也不会把这句话当做冒犯。
祁鹤的语气很平淡,他只是看着甘奚,眼中带着意味不明的情绪“不是什么太特殊的原因,只是故事有些长,解释可能要一些时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讲给你听。”
“那直播完,如果你有空,我们聊聊?”甘奚的视野被祁鹤的手遮住了,温热的指尖触到面庞,随着动作不经意地点了点。
甘奚能感觉到祁鹤在帮他用另一只手在抓造型,然后侧身去取发胶的衣料摩擦声,再然后是喷发胶的沙沙声,两声,很轻,随后身后的人应了一句。
八点,甘奚给自己上了点淡妆之后,准时打开了直播软件,他用得还算是熟练,调整好摄像头和麦克风之后就开始和粉丝打招呼。
这时候祁鹤还没出去,他站着帮忙再理了一下甘奚的头发,摄像头只照得到他的颈部,能清楚地瞧见半个纹身。
有些粉丝激动地在刷着弹幕,有的则是在刷礼物和点赞。
【哇,是新的助理小哥哥吗?】
【奚仔好!好久不见!】
【呜呜被理头发的奚仔太乖了!!】
甘奚看见弹幕,笑了一下,略微仰头看向祁鹤“他们问你是不是助理小哥哎,你说我该怎么介绍你?”
“那你觉得我是吗?”祁鹤垂眸看他。
甘奚想了一下,对着镜头说“他其实是特邀助演嘉宾,一会唱歌的时候要麻烦他伴奏。”
祁鹤在镜头照不到的地方悄悄勾了下嘴角,然后和甘奚说了一声待会见之后出了房门。
“大家尽量别刷礼物了,要控制消费。”甘奚听到祁鹤关上门的声音,回过头,看了一会飞速划过的弹幕,见都在刷好久不见,也回了句“嗯,是好久都没见了,大家最近过得怎么样?”
回答几乎都是好,很好,不好,弹幕时间太短了,没人能讲一些自己的故事。
忽然有一条弹幕吸引了甘奚的注意。
【追星人】:奚最近是不是去国外上学了?
甘奚原本撑着下巴打算径直滑过这条弹幕,但还是微微皱了下眉,他就知道,之前飞机都有私生跟过来就是因为自己的航班信息又泄露了。
然后下面开始有人骂了追星人这个id一句,然后一句又接着一句,不脏,但大意还是让甘奚不要为了一个不懂规矩的影响了心情。
弹幕滚动地太快,逐渐开始有人刷别的话题。
甘奚心里有点发笑,看来有部分粉丝都还是知道他去了哪里的,只是不说也不跟。
这不是不守规矩,这是侵犯隐私。
但这是个默认不管的事情,所以他假装没看到“今天我去了一趟日料店,买了一些熟食,前半部分当个吃播吧,边吃边聊。”
弹幕刷的不那么快了,甘奚终于能看清一些长句子了。
【终有一天我能见到奚仔】:我也在吃东西!不过吃的是早餐,话说奚仔吃过肠粉吗?!
【每天都好困】:呜呜我也想吃肠粉,但可怜的我在减肥,只能啃蔬菜。
甘奚从盒子里夹出一块裹满酱汁的鳗鱼,笑起来犬齿微露“我小时候楼下有家肠粉店,做的蛋肠特别好吃。只能吃蔬菜的那位朋友,就算减肥也还是要注意营养均衡的。”
甘奚感谢陪伴他的粉丝,却害怕侵犯他隐私的狂热爱慕者。
他知道自己贩卖着的是自己这个壳子,但他没有答应给隐私也明码标价。

同样是八点,禾湘语准时打开了直播软件,准备观看自己喜欢的歌手的直播。
对方似乎上了点淡妆,但眼尾还留了点困倦,懒懒散散地和粉丝打着招呼,说话谈笑间不时露出点虎牙,整个人虽然看起来有些累却依旧显得阳光。
禾湘语躺在沙发上抱着电脑,逐渐感到处理了一天留学事物的疲惫身心被治愈了,随后她瞟了一眼在歌手身后在帮他整理头发的人。
理头发的人的颈部半边纹身很明显,看样子不像是原来的助理小哥,待到那人帮歌手理好头发,转身那一瞬间,禾湘语眼皮一跳,瞧见了整个纹有蛇与红线的完整纹身。
“操,这不会是祁鹤吧。”
于是她下意识地拿起手机想要发消息问问自己上学期同课的好友,但又不太确定,想了想又放下了。
待到歌手的前半部分直播结束,来到后半部分的唱歌环节,歌手问粉丝们想要听什么歌。
禾湘语发了几条弹幕提议对方唱他以前最有名的歌《逐日》,许多粉丝都赞同。
《逐日》是在两年前发布的,是一首歌比人要火的歌,甘奚那时候大概在上高三,风格温柔治愈,很适合深夜难过时来上一首。
歌手一一应着,似乎是边说话边打开房门要下楼,一路上护着镜头没有照到过多的地方,但是歪斜角度的摄像头还是照到了天花板上的吊灯与部分楼梯。
禾湘语终于忍不住了,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给祁鹤。
不出意料地听到直播间某个角落传出一声微小的提示铃。
禾湘语沉默了。
骂了一句。
甘奚从楼梯上拿着手机走到客厅时,祁鹤正坐在钢琴椅上玩着手机,忽地,一声手机消息提示音吸引了甘奚的注意。
他望过去,看见祁鹤看了一眼消息便把手机静了音放进口袋中,没有回复,只是起身拿起甘奚先前说过放在客厅的吉他,朝他走来。
“开始需要我了吗?”祁鹤将吉他递给甘奚。
“第一首应该还不需要,是以前我自己瞎鼓捣的歌,你应该没听过。”甘奚接过,将手机放在一边架着,打开琴盒把吉他取出开始调音,他刻意没有让镜头录到祁鹤的脸。
“我万一听过呢。”祁鹤走到钢琴边翻开棕红色的琴盖,手指拂过琴键,最终落在了《逐日》那首歌的第一个音上,没有按出来,但甘奚看得到按键的位置。
甘奚不确定祁鹤是不是真的知道《逐日》这首歌,不过他起了点坏心思“如果听过,那到时候你就随机应变吧”
祁鹤笑了笑坐了下来,示意甘奚开始。
甘奚找好了一个角度把手机架好,那个角度只能照到祁鹤的腿与钢琴的一角,但是能把自己的全身照进去。
几秒后,调整好的甘奚站在黑色的哑光质感地砖上开始弹奏。
随着拨片拨动琴弦的第一声,迎合着吉他的调子,钢琴的声音悄悄地缠了过来。
甘奚惊讶地看了一眼祁鹤,然后就看见祁鹤对着他轻轻地笑了,那种笑在祁鹤脸上很少见,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炫耀的表情。
甘奚想着:要命,假笑狐狸会真笑了,突然有种不得了的感觉。
前奏结束,在祁鹤的注视下,甘奚按着琴弦,唱出了第一句歌词。
待直播结束,甘奚坐在沙发背上,腿微微曲着,抱着吉他,轻轻弹了几个音,凑成了一首简单活泼的小星星,配着他略低的嗓音,绕在祁鹤耳边。
祁鹤对上对方含笑的眼眸,在尾声的时候,问出声“小星星?”
“送给你的,脑子里想到了这首就弹了。”甘奚舔了舔犬齿,把吉他放在一边“谢谢你这两天的照顾。”
“两天的照顾,一首小星星可不够。”祁鹤眼尾微微下弯,开玩笑道。
“那你想听什么?”
“我最想听的,你已经唱过了。”祁鹤调了杯蜂蜜水给甘奚。
“什么?”
“《逐日》”祁鹤自己也给自己调了一杯蜂蜜水,微甜的味道在嘴中散开来“印象最深刻的一首歌,陪我度过了两段最难熬的日子。”
甘奚闻言猛地一颤,他忽然意识到,祁鹤要开始讲他许诺过故事了。
“你愿意听吗?”
“嗯,说要聊聊的。”
“好”祁鹤应了。
于是开始了讲述。
“第一段日子对于第二段来说微不足道,大多数人应该都经历过。但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已经是有些折磨了,父母无尽的争吵,异国完全不同的文化,没来得及适应便被拉入无尽深渊,麻木很久过后才尝到难受,企图隔绝外界的时候,就这样戴着耳机听到了你的歌。”祁鹤把蜂蜜水放在了一边。
“第二段大概要更难过些,大一的时候我父母因为一场意外离开了,我那时在学校,没有在那辆车上。这场意外可能带走了那时候我的一切情绪与想法。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想做什么。有时候人对明天没有期待的话,那可能对伤害今天的自己也没有什么恐惧。”
祁鹤还记得,那时候他的血滴在了因为推送而亮起的手机屏幕上,黑暗中的亮光令他烦躁,在蘸血的指尖企图关掉屏幕时,无意间划开了那个推送的视频。
视频里的歌是他听了无数次的《逐日》。
熟悉的歌声让祁鹤安静下来,静静地听了一会。
然后他拿着手机神经质地去一遍又一遍地播放那舒缓的调子,音量调大,企图用音乐填满整个空洞的房间。
不知过了多久,天大概快要亮了。
祁鹤感到包扎过的伤口依旧在涌出血液,有点冷,于是他去敲响了隔壁俄罗斯老太太的门,在门打开的一瞬间昏睡了过去。
他似乎还含糊不清地道了一句谢。
再然后就是改成母亲的姓氏,去寻求心理治疗,去找朋友纹身,不在把营业般的笑容挂在脸上,努力读完大一,再然后是休学,面试,招租。
直到,等来了那首歌的主人……
甘奚沉默地望着祁鹤,在祁鹤没什么起伏的声音中,他突然有种要落下泪来的错觉,他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一种什么感觉,像是心口堵上了辛辣苦臭的血,随着祁鹤语句的结束,忽地在胸腔里爆炸燃烧。
一下,两下。
他从不知道自己的歌能拯救一个人。
甘奚上前去拥住了对方。
渴望拥抱的人抓紧了那根漩涡中的浮木,却忽然又怕弄疼他似的松开了,轻轻蹭了蹭他的肩窝,伸出手抱了个满怀。
祁鹤想,拯救他的大概不是那首歌,而是因为每当听到那首歌,他就想起了当年寒风中的那个温暖拥抱。
那份温暖,拯救了那时的甘奚,也拯救了后来的祁鹤。
想要再拥抱一次。
靠着这个欲望,他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最终在命运安排好的见面之前,他终于拼拼凑凑把当年的秦鹤拼了回来,捧到了甘奚的面前,以此讨一个在祁鹤看来,对于甘奚可能微不足道的拥抱。

第6章 奶油培根意面
温暖的怀抱令人放松,甘奚一个不留神,就有点半挂在祁鹤身上的意思,随着祁鹤的微微俯身,他又站定了下来,嗅了嗅祁鹤身上淡淡的咖啡香味。
估计是从上班的地方带回来的。
他尝试松开祁鹤,对方便也顺应着松开。
两人距离依旧很近,甘奚去瞧祁鹤的眼眶,没有发红,只是神情有些复杂。
甘奚不知道怎么安慰祁鹤,几次张口都失败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卫衣的口袋里先掏出了一颗镶着黑梅的糖,又掏出一个黑色的盒子。
甘奚小心翼翼地先把糖递过去了。
“哄我呢?”祁鹤被他的小心翼翼逗笑了,垂眸轻轻勾了勾嘴角,嘴中因为回忆往事溢出的苦涩被冲淡了。
虽然嘴上说甘奚在哄他,但是甘奚手里的糖还是被拿走了。
“嗯,哄你。”甘奚看着空空的手心,又看看祁鹤,轻笑道。
祁鹤心头一颤。
他想起甘奚以前哄江城雨也是送东西,只不过从没送过糖,倒是甘奚自己成天揣着一捧杂七杂八的糖,偶尔被祁鹤讨要,就小气兮兮地分给祁鹤一个自己不吃的。
那个口味就是镶着黑梅的。
祁鹤欣然接过,说这恰好是他最喜欢的口味,然后被甘奚翻了个白眼,说谁会喜欢吃这种酸溜溜的口味。
最后甘奚发现祁鹤是真的喜欢吃黑梅糖,久而久之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的被祁鹤感染了,会尝两颗,尝完依然皱着眉说酸。
然后就发现祁鹤笑眯眯地看着他,就气得砸了两颗糖过去,最后也不知道祁鹤是不是真的喜欢这糖,但一直记在心里了。
后面的几年,不知道是口味变了,还是需要的刺激变多了,甘奚也开始喜欢上了黑梅糖,偶尔身上会揣一颗,困了就吃一个醒醒脑。
所以当甘奚从口袋里摸出黑梅糖的时候,他着实惊讶,心说好巧,有这个爱好的人就在眼前,哄难过的人,用一颗糖去去喉间的苦是再好不过的了。
祁鹤吃了糖,又接过盒子打开看里面的腕表。
“糖是哄你的,这腕表是赔你校服利息的,本来是打算直播结束就给你,做一个赔礼。”甘奚半靠着沙发的椅背。
由于一直惦记着要回报祁鹤,他某天早晨强行起床去给祁鹤挑了一个赔礼——一只蓝黑色金属质感的腕表,配以香槟金色的指针,有点骚包,但他莫名觉得与祁鹤的纹身很相配。
本来是觉得要回报祁鹤这么多天的帮助,却不想是在这种时候送出来的,所以感觉哄人的用处比感谢更多了。
祁鹤低头看了那腕表很久。
过了一阵子,甘奚听到了一声“谢谢”,接着又被抱住了,只不过这次是一触即分,再分开时,甘奚才看到祁鹤红了眼眶。
那是祁鹤第一次在甘奚面前表露脆弱。
第二天早晨甘奚起床做早餐的时候,看见水池里两个装过蜂蜜水未洗的玻璃杯时,才后知后觉感到自己好像了解到了一点真正的祁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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