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将那盆草搬回了院里。
那盆草本是山下?无名野草,如今却被谢良小心挖到这里,精心养护,只盼它来年能开出朵像月亮一样的花来。
盼它能带来好运。
为你逆天改命,
愿你一生平安。
清晨的阳光洒满长虹门内一处僻静的院落。
树上悠悠飘下几片泛黄的叶子,院落不大,却显得别致精巧。
院外冰天雪地, 是连绵不断巍峨的雪山,走?入院中, 竟全然是一派春暖花开的场景了,几朵洁白的玉兰正含苞待放, 悄然绽开了含羞的花蕊。
庭院内摆放着棋盘乃是冰魄玉魂凝聚的奇宝, 此刻却随意被人摆放在?桌上, 足见院落主人身份非凡。
清晨时分, 第一缕阳光照在?这个小小的院落的时候,谢良就已?经站到了门口。
门口的禁制结界感受到他的气息就自动?消融。
谢良刚推开门,园内的温暖气息几乎将他发丝上的寒意都?要融化。
一个圆滚滚的粉色毛绒团子就朝着他蹦了过来。
这几年,这只粉团子背上又长出了两对翅膀,加上它原来的翅膀,它一共有?了四只翅膀, 但是这些翅膀谢良从来没见它用过, 平时就藏它背后的绒毛下头,不仔细看也根本发现不了。
老实说?,它的翅膀相比它如今愈发圆润的体型来说?, 有?些过于娇小了。
“小孩你来了!本大人今早想吃桂花糖藕!”它十?分轻盈地蹦哒到了谢良的头顶,窝在?谢良的头顶, 十?分趾高气扬地吩咐道。
它如此圆润的体型确实很难想象它的动?作居然如此敏捷。
谢良将吞云从头顶拿了下来放到桌上,而后微笑着说?道:“我带了桂花糖藕还有?茉莉糖藕, 想吃哪个?”
吞云一听到吃的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只在?桌上等着谢良投喂了。
谢良从食盒最上头的一层拿出两个小碗,里面放着渍好的糖藕, 这是吞云平日最喜欢吃的东西。
这种藕生?在?在?玉昆山的不老池里,脆甜可口。
吞云自从吃过一次后就常命令谢良做给自己?吃,谢良厨艺很不错。
吞云可是知道师钰的挑剔的,谢良的手艺连师钰都?无可挑剔。
在?吞云的吩咐下,谢良时常给它做好吃的。
吞云自觉自己?在?这个院子里地位很高,嗯,仅次于师钰。
就算谢良是师钰的徒弟,没看到他也要听自己?的么?
吞云咬一口脆甜的糖藕,心情一如既往地很不错。
这几年,它的日子也是过的很不错的。
“师父起来了么?”谢良问。
吞云吃着东西含糊不清地说?:“唔起来了,在?屋里呢。”
谢良从食盒底端端出一个茶盏。
吞云小眼睛一亮:“这是什么?”
“为师父准备的早茶。”
吞云听此就没了兴趣。
谢良端着茶迈入月亮门。
吞云啃着藕从后头撇了一眼。
晨曦的微光落在?少?年的蓝衫上,如墨的长发被高高束起,少?年的身姿挺拔如一株青翠的竹,直叫院内都?骤然一亮。
“他好像长高了点……”吞云啃着藕含糊地想到。
当初才那么一点高。
“师父。”
师钰刚起,谢良便端着茶进来了。
师钰看他一眼,道:“这次任务如何?”
谢良停顿了一下,道:“还算顺利。”
“只是中途有?一位师兄被魔兽挠伤,不过并无大碍,弟子已?将其送至医堂妥善处理。”
师钰未再问了。
他道:“你不必日日都?来请安的。”
谢良神色一怔,端着茶盏的动?作也有?些僵硬。
但常年对于师尊的敬重让他只是顿了片刻便选择了顺从。
“……是。”
谢良将手中的茶盏奉上。
师钰接过尝了一口。
“这里面是什么?”
“是一株雪莲花,弟子这次任务中侥幸取得。”
说?罢谢良也不再说?更多。
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株取得这株雪莲花的过程有?多凶险。
谢良此刻又隐约察觉自己?的双目涨涩,有?些隐隐作痛了。
师钰尝了一口便放下。
谢良上前拿起台上的梳子,熟练地替师钰挽发。
这些年来,只要谢良没有?出任务,他日日都?会给师钰请安,旁人都?赞扬谢良敬重师尊。
谢良小心地在?师钰绸缎似的黑发上梳了几梳,用簪子挽好后,他在?镜内看了看,只见师钰此刻正巧也在?看着镜子。
两人于镜中对视。
谢良只觉他风姿卓越,愈发清俊超凡了。
谢良下意识垂下眼。
师钰却忽而转身,轻抬起他的下巴。
两人如此靠近,谢良呼吸一滞,面对那张清俊非凡的面容,淡色的薄唇,他脑海有?一瞬间愣神。
谢良敬重师钰,敬爱师钰,而如今,如此距离之下,谢良头一次才发现,原来自己?镜中的师父确实是仙人之资。
这想法似乎有?些不敬,只是一瞬谢良便未曾再想下去。
师钰伸手,冰凉的触感落在?谢良的眼角。
下一刻,师钰蹙眉,他道:“你眼睛怎么了?”
谢良一愣,才道:“啊……无事。”
他想退后,师钰却制住他的动?作,愈发凑近了去看他的眼睛。
谢良却潜意识不愿人去碰他这双丑陋眼睛。
虽然这些年谢良确实成长了许多,但有?时候童年带来的伤害确实很难痊愈的,可能倾其一生?这双眼睛带来的那道疤都?会留在?他的心上。
半晌,师钰才骤然放开了他。
“多久了?”师钰。
谢良低下头,犹豫了一下道:“有?一阵子了。”
今年开始,谢良便会不时感到双目胀痛,只是这疼痛并不严重,而且不过偶尔发生?,他并不如何在?意。
师钰又抬起他的下巴,命他闭上眼。
师钰伸手附在?他的眼睛上。
一阵冰凉过后,谢良果然感觉眼睛的胀痛好了许多,不多时便全然没有?了痛感。
师钰道:“不想自己?变成瞎子,下次痛了一定要告诉我。”
谢良察觉出师钰有?些生?气。
但这让他却觉得自己?好似离师钰更近一点。
他觉得自己?想法似乎有?些大逆不道。
他知道师钰对他很好,而每当这个时候,他才会愈发肯定,师父是在?乎他的。
“是,弟子知道了。”谢良恭敬地应下。
师钰见谢良神色间似乎愈发恭顺温柔了,他才没再说?什么。
“下次,任务结束了去休息一日,不必立即过来给我请安。”师钰看着他面容上未消的疲倦道。
“为师并不在?乎这些虚礼。”
谢良这才知道师钰方才说?的不必给他请安原来是这个意思?,并非师钰厌烦了他。
“弟子愿意的,这不过是弟子的一点心意罢了。”谢良语气虽然轻,师钰却从中听出了坚定。
他心中也有?些欣慰。
这几年确实证明谢良是个品行端正,心性良善的好孩子。
而哪个做师长的不希望自己?的弟子敬重自己?呢?
谢良如此做,师钰自然是愿意看到的,只是却也不愿意让此成为谢良的负担罢了。
“随为师去趟药王谷。”师钰想了想道。
药王谷位于北阳山内僻静深幽处。
谷内常年温暖如春, 据说?曾有一圣人年少习医入道,飞升前于这这山谷内开辟一世外桃源,授人长生之术。
药王谷内无论老幼, 自少时皆习养气之术,纵有老者, 亦鹤发童颜,神情?熠熠, 与凡人不同。
药王谷此前不许外人进入, 自本代谷主上任后, 改了这旧例, 药王谷渐渐于仙界名声显赫起来?,求医问道者不胜其数。
如今的谷主性情?狂妄轻佻,仙界对他的评判褒贬不一,此人于年前欠了师钰一份人情?,否则此人是从不医治药王谷的弟子的。
师钰带着谢良来?到了药王谷。
那谷主本是正在谷内中听着林中的婉转莺啼,他侧卧着身子, 手?里拿着一壶酒, 嘴里哼着曲调,边饮酒边赏景,神情?怡然自得, 很是惬意?。
见着师钰远远带着一个?人来?着,他也?不起身, 甚至还转了个?身,不去看走近的师钰二人。
“这是我?徒弟, 谢良。”师钰走到他跟前了, 也?不管这人是不愿见他还是懒得见他,强行把谢良带到他面前。
“哦——这不是师长老吗?”那谷主瞧着年纪轻轻, 面容俊秀,但药王谷的人年纪可?是不能从外貌判断的,“您这什么?时候来?的啊?”
“瞧我?这,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太好了,居然没看见!”那年轻人放下手?中的酒,说?的话和他那张俊俏的小脸却?有些格格不入。
他说?话间撇了一眼?谢良。
“你徒弟?嗯,瞧着挺不错的一孩子。”他甩了甩衣袖,而后从中掏出?一根细细长长的竹竿,“就是眼?睛不太好。”
医者有望闻问切之说?,这人看了一眼?就看出?谢良来?此的问题。
谢良这才有些正视起这个?看着不太正经的药王谷谷主。
那谷主拿着的那根竹竿通体碧绿,隐隐透着一股子剔透晶莹,他眯着眼?看了会儿谢良,便欲拿着竹竿要往谢良头上敲。
师钰止住了他的动作。
“嗯?”那谷主瞄了他一眼?,“干什么?,怕我?欺负他?”
“你还挺护犊子的。”谷主似乎没想到师钰还能有这样的一面,颇有些诧异。
或许在他的认识里,师钰就是那种冷冰冰的不会为任何事?情?动容的修真者。
这倒让他也?多?看了谢良几眼?。
面皮倒还挺好,挺俊一小孩。
气也?正,只是骨子里却?有股邪煞气。
他见师钰微蹙着眉,护犊子地厉害,又不由得挑了挑眉,继而细细察看起来?。
这一看却?愈发叫他惊讶了。
这孩子的骨相竟叫他都有几分看不透了。
等下……
谷主猛地抓住了谢良的手?。
谢良不由得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就在这是,师钰站了出?来?。
谷主猛地抬眼?看向他。
“这孩子——”
师钰却?抬手?止住了他的言语。
“那边有一清潭,名唤青影,或能启迪灵性,你且去潭边打坐静悟片刻。”师钰对着谢良说?道。
谢良抬眼?看了一眼?面色骤然严肃的谷主,又看了看师钰,却?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乖巧地附身下去了。
于是,此地便只余师钰和那位谷主了。
谢良走后,谷主眯着眼?睛看着师钰,此刻他脸上已然换上了一副严肃的作派,全然没有了初见时那副嬉笑的嘴脸。
“你这弟子的骨相到底有趣。”他说?着有趣,但眼?底却?已然悄悄冷冽了起来?。
天生魔种,谁都知道这魔种意?味着什么?。
传闻,重瞳畸骨者会让天下大乱。
如今的修真界已经平静了很久了,没有人想让战火再次在这片土地上燃起。
师钰却?只是淡淡地说?道:“我?为他重塑过骨相,如今他的骨相并不与预言相映照。”
谷主冷笑一声:“你只是暂且压制了骨相的生长,谈何重塑,自欺欺人罢了。”
师钰抬眸与他对视,道:“帮我?这次。”
这话很轻,却?有着不可?忽视的分量。
师钰的神色分明是认真至极的。
谷主顿了片刻:“我?不敢。”
“他是个?好孩子。”
师钰看着谷主道。
谷主犹豫了良久,最终他答道:“此后,我?不再欠你了。你还欠我?一个?大的人情?。”
师钰没有否认。
那谷主便朝着谢良那边呼喊道:“瓜娃子,过来?!”
这声音气冲云霄,把谢良面前的潭水都激起了圈圈的波纹,谢良更是吓了一跳。
“他,交给我?。你三天后来?领人。”
“……”
“怎么??不放心?”
师钰道:“不要在他身上做什么?奇怪的研究。”
说?完看了一眼?还有些懵然的谢良,便乘风而去了。
只剩下谢良和谷主大眼?瞪小眼?。
谷主露出?一个?颇有些阴森的笑容:“小子,落我?手?上,你可?有苦头吃了。”
三天后,师钰再见到谢良的时候,他不但没有师钰想象中的面黄肌瘦,反而两颊还疑似圆润了一些。
谷主将谢良交给师钰,师钰上下端详了片刻,道:“你在他身上做了什么?实验?”
谷主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下。
“一些小实验罢了,过几天他就啥事?也?没有了!”
说?到这里,谷主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他凑在师钰耳边说?道:“对了对了,你这个?徒弟啊,可?真受欢迎啊!”
“我?在他身上还发现了一种极烈的情?蛊!”
“幸亏那下蛊之人修为不到家,不然你这小徒弟被?人家巴巴拐走了你还不知道呢。”
“什么?蛊?”
谷主砸了下舌:“这蛊很毒,很烈。中了蛊的人会深深爱上下蛊的人,一旦喜欢上其他人就会暴毙而亡。”
“你那小徒弟的蛊都养成了小指大小了,再长大一点,便是我?也?没有办法祛除咯。”
师钰看了一眼?谢良,谢良也?一脸茫然。
“最近有无异样?”
谢良看了眼?师钰,而后摇了摇头。
谷主却?已然懒得同他们再说?什么?,只是一双手?把他们往外推,道:“好了好了,孩子长大了,有姑娘喜欢了,这种事?不是很正常吗?”
他见谢良依旧一脸纯然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就怕啊,有了媳妇忘了师父咯。”
谢良面上这才泛起了些很浅的粉。
“徒儿不会如此。”
师钰看着谢良没有说?话。
谷主挑眉道:“现在说?的好听,以后有漂亮媳妇吹吹枕边风,什么?师父什么?情?谊,恐怕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抵不过美?人娇滴滴的一撇嘿。”
谢良从未想过自己的未来?会娶一位妻子。
或者说?,他从未想过自己以后的日子,会有人插在他和师父两人之间,会让他因为这个?人与师父疏远,甚至不敬重师父不听师父的话。
这对他来?说?是无法想象的。
谢良抬眼?,此刻师钰正好瞥眼?看着他。
人说?道骨仙风,此刻他师父一袭白?袍,微光落在他低撇的眉眼?上,纤长的睫羽上仿若凝聚着春光秋色。
再秀丽的山水风光都在他面前黯然失色。
飘飘然如仙人落入凡尘。
他的美?不仅是皮相更是风骨。
人说?起美?,谢良私以为,师钰就是和美?这个?字联系最深的。
美?人垂眸轻撇。
谢良想,若是师父蹙眉,他是愿意?为了师父开心去做一切事?情?的。
真的会有人在未来?比师父对他还重要么??
谢良不明白?。
但他觉得,他得敬重师父,毕竟他给了他一切。
“徒儿定不会如此。”谢良又重复了一遍。
但他的师父可?能却?并没有听出?他话里的决心,只是像抚弄孩童那样抬手?轻拍了拍他的头顶。
他好似还没有发现,原来?的孩童已经长成了翩翩少年。
他的身影已然悄悄与他比肩。
甚至终有一天,越过他的头顶,需要他抬眼?去看。
不论此后如何,如今的师钰轻抚着谢良一如既往细软的发丝,他心底却?也?确实不得不正视这个?孩子已经慢慢长大的事?实。
情?蛊一事?让他有些警觉了起来?。
在他看来?,谢良有些过于简单了,而古今多?少修道者败在了情?字上。
他决心要趁早开导他,让他堪破情?关?,不要被?□□所迷惑,乱了心志。
二人一同回到长虹门后。
师钰将谢良唤到身边,给了他一册书卷。
那书卷上鎏金烫着的几个?大字——风月情?鉴。
一看竟好似有几分不太正经。
“这是何物?”谢良恭敬地接过书册问道。
师钰道:“这书里记录了古往今来?各大风月□□,你且观之。”
“你虽修的并非无情?道,但多?少修道者一生修为毁于情?爱,你观之,望引以为鉴,勿自犯。”
谢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徒儿定会认真研读,不因情?爱自毁道行。”
师钰点头:“嗯。”
夜里,谢良完成一天的修行任务后,他想起了白?日师钰给他的那本风月情?鉴。
翻开书卷,上面竟尽是男-欢-女-爱,或荒-淫或缱绻或缠绵,谢良最初只觉得有些面皮发烫,但想起师钰的话,他便很快又沉下了心,开始沉静地阅览着。
原来?情?爱一事?是如此如此……
这书上的修士都是溺于情?劫的,看他们为情?痛苦,甚至为情?而死,谢良也?不得有些唏嘘。
直到谢良翻开了新的一卷。
那封面上画着两个?男子,或躺或卧,姿态不一,好似各有趣味。
谢良始而蹙眉,继而沉思。
原来?还可?以这样么?……
近日, 五年一届的悬门大赛也快开始了。
届时几大修仙门派各自派出?金丹以下最优秀的弟子前去赛场比试,各路英豪汇聚一堂,是修仙界五年一度的盛事。
为了选出?最优秀的?弟子前去赛场, 长虹门近日也在进行门派内的小选。
师钰这日起身才悠悠想起了今日貌似是门派小选的最后一日,他心中一动, 便想着前去看看。
在赛场外驻足看了一会儿,几人轮番过后, 这才终于轮到谢良上场。
这孩子这些年从不让他操心。
这事在与他同辈的?弟子眼中是?天大的?事, 毕竟能参加悬门大赛的?都是?众人眼中默认的?精英了, 更别提最后若能入围前十, 更能获得参加传闻中夺宝秘境的?名额,为了获得能参加悬门大赛的?名额,长虹门年轻一辈的?弟子,这些日子可以说是?各使?神通,竞争不可谓不激烈。
谢良这时候又展现出?同龄人所没?有的?沉静了。
在师钰面前,他好似总是?能够让人很放心的?孩子。
他站在几个人中央, 他并不是?在场修为最高的?, 他的?根骨到底还是?影响了他的?修行速度的?,而天生畸骨本来也就?不适合走?修仙这条路,他们更像是?天生的?魔修。
但谢良这些年来却从未让师钰失望。
师钰是?一点点看着他如何成长为让整个门派都心服口服的?大弟子。
与谢良比试的?人是?掌门近些年新收的?一个弟子, 根骨是?极好的?,近些年眼看着从一众年轻弟子里冒出?了头。
比试的?钟鼓敲响, 谢良并不用剑,手上依旧是?那年他赠与他的?那柄长刀。
刀锋比从前更加锋利, 阳光照耀下?, 凛凛寒光直叫人忍不住叫一声?好刀。
师钰曾为了逼他狠心,将他丢到幻境之中, 一遍遍用利刃刺向他,曾经被他逼着握住刀口的?孩子,如今已?经学会了如何用刀口对?准敌人。
阳光落在场内的?少年身上,只见他脊背笔直着挺立着,宛如一株青翠的?松柏,微风拂起他鬓边的?碎发,青葱少年,灼灼如玉。
凛凛寒光舞动间带起一阵熠熠流光。
谢良在他面前似乎总是?温顺而恭敬的?。
此?刻他不笑?了,换上了一副冷淡且肃然?的?神色,眉眼淡淡的?,唇浅浅抿着,师钰这才恍然?发觉他好似不知不觉长大了。
他恍惚想起那日谷主说的?笑?言。
娶妻生子对?修士来说也并非不可,但若遇到情劫却也是?修行路上最大的?难关,稍有不慎就?会身死神灭。
原来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了么?
师钰暗自地想着。
一场毕了,谢良以一招漂亮的?刀法结束了整场比赛。
面前那位新晋的?天才小弟子一副闷闷的?样子,谢良还上前谦逊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场内地弟子一拥而上,将谢良围了起来。
谢良依旧面上带着淡淡地微笑?。
师钰回过头,远处地峰峦叠翠,澄澈如水地阳光透过云雾淡淡地洒在大地上,山峰都好似被披上了一层金色地薄纱。
微风声?吹着树叶哗啦啦地响。
流水的?潺潺声?,初春之季,雪山雪水融化的?声?音,由远而近,还有不知名鸟雀的?婉转轻啼。
这片刻的?宁静,让师钰心中生出?一股恍然?之感。
落下?的?阳光将不远处的?山峦分成了两半,一半为光一半为影。
光影错落间,以肉眼难以发觉的?速度慢慢转动着,就?好似是?时光的?流逝,总是?在某一天,忽然?回头才发现,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这若有若无的?顿悟之感,让师钰怔然?了片刻。
再次回神之时,场内只剩下?零零散散两三人。
他下?意识去找谢良,在场外一处僻静的?树林里看到了他的?身影。
谢良看着面前的?张芸儿,少女?穿着白色的?纱裙,鲜艳的?唇瓣好似清晨花园里含羞待放的?花朵,双颊柔软带着抹浅浅的?薄红。
修长白皙的?脖颈儿上是?一串五色玛瑙流云珠串,吊坠上的?流苏旖旎地落在精致的?锁骨上,纤细的?手臂拉着谢良,柔软的?胸脯不时贴上来。
似有若无地暗示。
眼波流转间好似有点点情意勾人心魂。
谢良发觉张芸儿近日貌似有些不一样,却也不知道究竟是?何处不一样。
譬如她近日乌丫丫的?鬓边簪了一朵娇艳欲滴的?海棠,几缕鬓发垂落在腮边,显得愈发人美花娇,谢良只觉得她神色似和往日不同,而且她离得也太近了。
若有若无的?香气,直冲谢良的?鼻尖。
谢良本能想要推开她,但神情却又不知为何一阵恍惚起来。
耳畔好似听到了一阵铃音。
他眼前掠过万紫千红、满园春色——
这春光韶华总是?叫少年人也忍不住眷恋的?。
“你们在干什么?”
这一声?,清脆悦耳,好似室外仙音,直接拨开了谢良眼前的?迷雾。
他骤然?清醒,于是?姹紫嫣红散去,谢良眼前只看得到这清俊的?白衣仙人。
他在云雾中,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
他伸出?了手。
谢良略有些迷茫地望向那只纤长莹白的?手。
谢良……
谢良这才忽而反应过来。
那些深邃的?、复杂的?、他自己?都尚且不明白的?感情,那埋在心底还在孕育中的?柔软枝芽,此?刻都被骤然?放大,再放大。
他似是?生怕这人收回了手似的?。
这一刻,他忘了这人的?身份,也忘了自己?是?谁。
他猛地上前抓住那只手,急切的?、渴望的?、忐忑的?。
双手相握的?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拥有了一切。
无法形容这种满足从何而来。
他只觉得他是?那么喜欢他,这种喜欢让他在拥有他的?时候,哪怕只是?想象,甚至那么短暂,他心底的?喜悦也几乎快将他淹没?。
这种拥有甚至是?让他惶恐的?。
但这些只在一刹那。
很快,略有些刺眼的?光落尽他的?眼中。
他看见了师钰看着他略带疑惑的?眼神。
也看见了一旁的?张芸儿垂眸眼中的?一抹惊惶。
谢良想起方才那股似若无的?香气。
“长老——”张芸儿对?着师钰俯身行礼。
俯身之间,却已?然?没?有那股香气,方才的?一切就?好像是?谢良的?幻觉。
张芸儿是?长虹门内人人都宠爱的?小师妹,掌门张庭枫就?她这一个独女?,在几年前的?兽潮中张庭枫为了救她才和师钰做了那笔交易,告诉了师钰有关天玄罗功法的?,还有他们身为青莲道人的?后人,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秘密。
张庭枫正在帮着师钰寻找那处据说青莲道人飞升前创造的?秘境,那里记载了飞升的?奥义。
这些年师钰在长虹门备受尊崇,长虹门因为师钰的?存在愈发壮大,一跃跻身成为一流门派。
不再是?寂寂无名的?二流门派,虽然?同几大底蕴深厚的?大门派还是?有很大的?差距,但对?一个门派而言,却已?然?是?十分难得的?了。
张庭枫这些年也几乎都是?以师钰马首是?瞻了。
按理说,张芸儿应该感激师钰才是?,毕竟是?师钰将她救了回来。
但张芸儿却一点也不感激师钰。
相反,她恨极了师钰。
从那次兽潮中苏醒过来之后,张芸儿自此?再也无法修行了。
她的?经脉在那次兽潮中收到了无可修复的?损害,她这些年不要说进阶,她甚至还花了无数能想到的?办法,才将她的?修为维持在现有的?水平,不让经脉里贫瘠的?灵气溃散。
她从前是?天之骄女?,如今却成了一个废物。
从前她是?掌门之女?,如今却连她爹都要顾及着师钰的?脸色过日子,她无法忍受这种落差,这让她一度崩溃。
据说,如果当时师钰再早一点治疗她,她的?经脉可能就?不至于损伤到这样的?程度,她恨,恨老天对?她如此?不公?,也恨师钰,他这么厉害,一定有办法可以治好她,但他没?有。
还让她这样像个废物一样地活了下?去。
她的?人生从那次苏醒中便不再一样了。
她想让自己?活得和从前一样,她依旧想要像从前一样受人追捧,她无法忍受从云端坠入尘埃的?落差。
于是?她学习了蛊术。
她喜欢谢良么,或许有那么一点吧。
但是?她更多地是?想要报复师钰的?恨。
这位师长老,唯独在意他这位徒弟,她要将谢良从师钰身边抢过来,当着他的?面狠狠践踏谢良,如此?或许能让他感受到一丝丝痛苦,那么她扭曲的?心才能稍稍感到一丝满足。
她找准了时机,之前偷偷在谢良身上下?了蛊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