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精阎王的心机判官—— by玉师师
玉师师  发于:2023年1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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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长离开后,白无常在马路牙子上又蹲了半晌,慢慢抽完半包烟,起身去了判官院:“崔绝,你是不是失心疯了?”
“什么话?”崔绝抬头,目光越过白无常往他身后看去,突然面露微笑:“陛……”
白无常立刻抽了自己一巴掌:“这张嘴真贱,判官大人,我可没有丝毫对您不敬的意思,我不是说您失心疯,我的意思是……”
崔绝噗嗤笑了出来。
白无常眨眨眼睛,鼓起勇气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走廊幽深空旷,哪里有阴天子的踪影。
“呔!佞臣!”白无常暴怒,掌心一震,一把招魂幡赫然在握,劈头向崔绝挥去。
“哎哎哎,”崔绝举手投降,“掌司大人息怒。”
招魂幡在落在崔绝头顶之时乍然消失,白无常哼哼:“不跟你闹,我才没有你那么幼稚。”
崔绝:“是哦。”
白无常指着屏幕里尚未关闭的视频:“你不好好工作,搞这个做什么?”
视频正好播到渡船被骇浪抛起,阴天子抬起双手,控制着死气硬生生稳住几乎翻覆的渡船。
拍摄这段视频时那个up主摔倒了,视角由下往上,只见阴天子背对众人,青年初长成的宽肩窄腰一览无余,双腿挺拔有力,要人命的修长。
崔绝笑问:“陛下不帅吗?”
白无常摸着下巴:“帅归帅,可是……”
崔绝:“这么帅的陛下怎能不昭告天下?”
白无常:“……”
突然理解了宣传处处长离开时那一头问号是怎么回事。——崔绝他真的精神不正常。
“陛下沉睡了七百年,世人早已经不知道咱们这位幽冥之主的英姿,”崔绝说着,脑海中浮现出在城隍庙地摊上的那个“阎罗大王”泥偶,和阴天子恼火的样子,笑道,“还以为是什么青面獠牙的恶鬼呢。”
“原来这样啊……”
崔绝发现他一脸微妙,疑惑:“不然呢?”
白无常眨巴眨巴眼睛,没有说话。
崔绝腾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你……”
“我以为,”白无常吞吞吐吐,“你想……送……他……去出道……”
崔绝:“???”
“他去混娱乐圈,你就可以继续擅权了。”
崔绝沉默,片刻之后,平静地拿起冥府员工花名册,认真琢磨开除了这货的可行性。
白无常连忙按住他:“你先别生气,仔细想想,我这个思路也是有一定事实依据的。”
“什么依据?”
“毕竟你是个佞臣。”
“你被开除了。”
撵走白无常,崔绝又看了一遍视频,才点×关掉,低头专心工作。
脑中却浮现出白无常临走时说的话,这个白吃干饭·无关紧要·常年划水的工资蛀虫收敛神色,压低声音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崔绝垂着眼眸,眸光隐在镜片之后,一时没有言语,半晌,才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白无常:“历来摄政王没几个能善始善终……”
“我不是王。”
“王族都难以善终,更何况人臣?”
崔绝沉默不语。
白无常:“他醒来两年,你迟迟不还政,外面已经有了非议……”
“他不会动我。”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单纯?我知道你和陛下千年前在人界时就有交情,但那时你不是判官,他也不是天子,局势不一样了,天子暗卫私底下那些小动作我不信你不知道,他做安排的时候跟你打过招呼吗?”
“够了。”崔绝打断他,“阿笑,我心里有数。”
“你有个屁数。”白无常骂了一句,转身离开办公室,嘀咕,“你就是被美色迷惑了。”
老房子着火真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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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阴天子被妖界围杀而自爆,魂元回到冥府就陷入沉睡,他践阼而治,代行天子之政,距今已经七百年。
如今阴天子醒来,也到了该还政的时候。
臣强君弱,是乱政之相,幽冥靖平太久,潜伏在水面下的暗流已经快要藏不住了吧。
天色悄然暗沉,夜幕降临,鬼卒送来今天最后一批文件,为他打开灯,悄无声息地关上门离开。
崔绝坐在办公室中,越过窗台,看向夜色中寂静无声的院落,突然觉得这个空荡荡的判官院即使在夏天,也实在太冷了。
整个冥界都太冷了。
他起身去接了一杯热水,目光扫过桌角的白桔梗花。
视线不由得顿了顿,花瓣素白柔美,抬手拂过,一丝清香沾上指尖,他无意识地掐了一朵,放进口中,慢慢咀嚼,苦涩萦绕舌尖。
阴天子进门就看到这样一幅场景——崔绝一手拂花,眼角凝笑,冷色调灯光从头顶洒落,脸是惨淡的白,眉极黑,唇线单薄而凌厉,颊上清浅的梨涡却平添一丝柔媚。
这个人,好看得摄魂夺魄。
“咳。”阴天子站在门外清了下嗓子。
崔绝回过神来,眼角的冰冷迅速荡开,含笑问:“你怎么来了?”
阴天子负手走进来:“马面娘娘说你没去吃晚饭。”
“啊……”崔绝才意识到已经过了晚饭时间。
阴天子沉下脸。
崔绝张了张嘴,觉得对方很不讲理:没吃晚饭的是我,你甩什么脸色?何况我又不是饿死鬼,哪有鬼魂还天天被催着吃饭的。
两人杵在原地,一时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阴天子哼了一声:“不说话是在腹诽吗?”
崔绝:“……”
阴天子:“腹诽我也算大不敬。”
崔绝:“臣不敢唔……”
话未说完,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阴天子飞快地伸出右手,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了他的嘴唇。
崔绝:“???”
“我说过,私下里不许你满口君臣。”阴天子放开手。
崔绝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嘴唇,被他触碰过的地方隐隐发热,这股怪异的热度还渐渐往脸颊其他地方漫延开去。
他舔了舔嘴唇,有点渴了。
阴天子盯着他摸嘴唇的手指,发现这个动作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似乎……似乎在勾人。
他不自觉地揉搓了一下指腹,后知后觉地忆起那种的触感,湿润、细腻、柔软,诱人而不自知。
阴暗的念头涌了一瞬,同时腾起极其强烈的自我厌弃——他的判官天性纯良,可站在他对面的自己却如此龌龊,将一个单纯的动作赋予污秽的想象,来迎合自己内心深处最不为人知的肮脏。
片刻之后,阴天子移开视线,生硬道:“既然你拿我的话当耳旁风,那我现在就以冥府之主的身份颁发一条法令——你崔绝再自称一句臣,我就……”
“就什么?”
“就……”阴天子一时不知道罚他什么好,半晌憋出一句,“就捏一次你的嘴。”
崔绝:“……”
办公室里一时沉寂如冰。
阴天子面无表情,心底无比懊恼,意识到自己又双叒叕发挥失常了。
说的什么鬼话。
太尴尬了。
阴天子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来补救。
“哈。”崔绝忽然莞尔一笑,“好,我知道了。”
他笑起来眼角弯弯,梨涡浅漾,让人见之忘忧,阴天子不由得更懊恼了,越发觉得自己的行为冒犯又荒唐,郁闷地应了一声。
崔绝歪头往他背后看去:“陛下手里是什么?”
“也不许称我为陛下。”阴天子的手从背后拿出,是一个透明饭盒,里面整整齐齐摆着三个小鸡饭团。
崔绝:“噗……”
“不许笑!”阴天子暴怒。
“好……”崔绝收敛笑容,“这是陛……你做的?”
“当然不是!!!”
崔绝憋着笑,拿起饭盒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打算一边批文件一边吃饭团,刑狱司刚送来厚厚一沓亡魂断罪书,托千寻竹的福,白邺市这两个月的亡魂几乎全部重新审了一遍,审慎处加班加到地老天荒,很是酸爽。
咦,文件盒怎么打不开了?
崔绝用力抠了几下,然后发现一缕死气正按在盒子上。
“先吃饭。”阴天子收回手。
“……好吧。”崔绝将桌面的文件都收起,全神贯注地拿起饭团,可是……这小鸡饭团做得太过可爱,根本无从下口。
阴天子:“怎么?不合胃口?”
崔绝:“太可爱了,不舍得吃。”
“事多。”阴天子伸手,将其中一只“小鸡”捏爆,“吃吧。”
崔绝:“……”
阴天子捏爆一个不算完,伸手又要荼毒另外两个。
“哎哎不用了。”崔绝连忙拦住他。
阴天子仰躺进沙发里,沉默地玩手机。
崔绝看他一眼,感觉很怪异,堂堂主君特意来送仨饭团顺便发一通脾气的行为十分割裂,仿佛精神不正常。
他咬一口饭团,米饭软糯滑弹,满口清香,是妖界进口的有机稻米,不由得想起一事:“上次例会,天工司说黄泉酆都稻的超高产株型已经有眉目了。”
阴天子沉迷玩手机,没理他。
崔绝:“虽然亡魂不再需要吃饭,但食物对冥界来说是一种重要的精神需求,等酆都稻改良成功,我们就可以减少对妖界粮食的进口,掌握更多主动权。”
仍没有回应。
“吃你的饭。”阴天子哼了一声。
沉默地吃完饭团,崔绝走到水池边洗手,阴天子淡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等酆都稻改良成功,你就能记得按时吃饭了吗?”
崔绝愣了一下,突然爆笑。
“不许笑。”阴天子恼了。
崔绝憋住满脸的笑意,从镜子里偷看过去,发现一直玩手机的阴天子不知什么时候抬起脸来,正眸色复杂地看着自己。
崔绝擦干净手,转过身。
阴天子依然躺在沙发里,沉迷手机,仿佛刚才那一眼是自己的幻觉,甚至还懒洋洋地问:“你这么盯着我看是几个意思?”
崔绝揶揄:“你都没抬头,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阴天子笑了一声:“判官大人,你在开玩笑吗?还是我在你心里已经弱到感觉不到你的视线了?”
“当然不是。”崔绝笑道,“你的能力天下无双,我从来都深信不疑。”
“谄媚。”
崔绝:“……”
这人怎么回事?
当年初相见时你要是也这么杠,那我们的友谊从一开始就结束了!
他晚上习惯加班,泡了杯茶就准备继续工作,除了刑狱司新送来的亡魂断罪书,还有转生司提出的“死生驿提速计划”和鬼政司的第二季度冥婚数量统计都需要今晚批复。
但阴天子一直躺在沙发里玩手机,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也没有要跟他聊天的意思。
好像他天生就该在这里,在这间判官办公室,有一席之地。
崔绝泡茶的时候多看了他一眼。
“浮山云雾,谢谢。”阴天子头也没抬。
崔绝抿唇低笑,心道在我办公室赖着不走还要点单,真是岂有此理。
茶叶是妖界进口的,妖界山清水秀,出产多种好茶。浮山茶区的云雾茶浓醇悠远,向来千金难求。
阴天子第一次喝这茶还是崔绝请的。
一千年前,交通远没有现在这般方便,普世秩序尚未建立,界与界之间的贸易也很危险,浮山云雾茶作为顶级茶品,就算人皇也难得品尝。
那时候妖界正如日中天,号称万妖盛世,人界因连年战争而式微,但也比冥界强,那时候的冥界与其他两界比起来简直就是蛮夷。
阴天子堂堂一个冥王,第一次看到崔绝为他击拂点茶的时候,乳雾汹涌、幻变无穷,整个鬼都惊呆了。
“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
“哪年的老黄历了?”崔绝端着一杯泡好的茶水走过来,“现在不流行点茶了,泡茶更方便,新事物总有它取代旧事物的原因,对吧。”
阴天子躺在沙发里,仰脸看向他,慢悠悠地刁难:“如果我一定要旧的呢。”
崔绝蹲下来,看着他的脸:“那我除了遵命还能说什么?”
白无常一脚踏进门时,就看到两人隔着一杯热腾腾的茶,对着眼笑,笑得极其腻歪、极其恶心。
他身居高位,有着敏锐的观察力,一眼就看出这两人正欲苟且。
他武功盖世,有着超强的行动力,不用想就知道自己来得不巧。
在进门的一瞬间,白无常立即以脚尖为圆心,原地一个180°翻转,眨眼间消失在门外,还顺手把房门给带上了。
阴天子皱眉:“他什么毛病?”
“嗯?谁?”崔绝什么都没看到,就听门哐当一声关上,外面一阵小碎步跑远了。
“白骨笑。”
崔绝猜也是他,不负责任地猜测:“可能是嫉妒。”
阴天子脸色霎时变了,皱着眉头问:“他喜欢你?”
崔绝:“?”
“你喜欢他?”
“???”
阴天子死死盯着崔绝满是无辜的脸,硬是读出了满脸的无所畏惧,手指不由得攥紧。
忽听一声闷响,手机屏幕变形碎裂。
“小心,别伤到自己。”崔绝飞快地伸手去抓他手机。
阴天子回过神来,起身将碎手机扔进垃圾桶,淡淡道:“我知道了。”
崔绝:“你知道什么?”
“我没想到竟然是白骨笑,你们……我会找时间为你们……我……你们……”阴天子顿了顿,声线克制沉稳,甚至还带着三分微笑,温和地说,“七百年了,你确实该……可你当年明明……我……为什么是他?”
崔绝:“???”
阴天子:“为什么是他?”
崔绝忍不了了,用力推了他脑门一把,转身走向门口,边走边说:“我才想问为什么是他,就算你担心我枕席寂寞,也不必选他,白无常的绯闻对象能从罗酆山排到幽冥湖,但很遗憾我并不在列。”
阴天子被推倒,跌进软绵绵的沙发里,突然大笑,躺在沙发里转过头,望着他纤细的背影:“我从没担心你枕席……那什么,恶意揣测我,你大不敬!”
“哈。”崔绝拉开房门,听到此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回头看着他,似笑非笑:“那你惩罚我啊。”
“嘶……”门外传来一声极长的倒吸凉气声,白无常在五米之外贴墙面壁,双手捂着耳朵,喃喃自语:“我听到了什么虎狼之言,我会被灭口吗?”
“滚进来。”
白无常麻溜地进门了,在崔绝开口之前就将一个文件夹拍在办公桌上:“我来汇报对花欲燃的调查结果,一切尽在报告中,over,再见,你们继续。”
说完,转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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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无常今晚不值班,这个时间点他要么在夜店,要么在去夜店的路上,亲自跑来送文件必然有问题。
总不至于是特意来打扰阴天子喝茶的吧。
“问题是有的,”白无常回头道,“但你确定要现在讨论?”
阴天子远远坐在沙发里,阴恻恻地抬起头来:“为什么不能现在讨论?”
“呃……你俩不急?”白无常心里大骂这两人在办公室苟且还不关门,如今搞得自己无辜尴尬,简直是碰瓷。
崔绝笑笑:“我俩不急。”
阴天子点头,淡淡地说:“一千年都过来了。”
白无常隐约觉得这俩人说的不是一回事,讪笑着将文件夹掀开:“派去五劫城的鬼差刚刚回报上来,花欲燃这十年一直生活在五劫城,很老实,很单纯,但有一点——自从他进了五劫城,东方有雪去看过他三次,千寻竹去看过五十次。”
崔绝道:“东方有雪似乎有点凉薄。”
阴天子:“千寻竹却意外的重情。”
“鬼门提督去看了一百七十八次。”
办公室一阵安静,片刻之后,崔绝悠然地笑了一声:“或许鬼门提督比我们想象的更感性。”
“你信哦?”白无常恶意揣测,“我看他就是垂涎花欲燃的美色。”
“应该将你的评价如实转告给鬼门提督。”崔绝道,“花欲燃当时才13岁。”
阴天子:“禽兽。”
“没错,”白无常大赞,“他就是禽兽。”当年在鬼门关暴打自己时就非常禽兽。
阴天子:“我说你。”
“哎!”白无常叫起来,“疯狂去偷窥人家的是他鬼门提督又不是我,怎么我成禽兽了?我有证据的。”
他抓着文件往后翻了两页:“看这里,他这么多次数全集中在前两年,也就是说,花欲燃15岁之后,他就不去了,来,品品这年龄,谁是禽兽?”
崔绝接过文件看了一会儿,不由得收敛神色。
阴天子走过来,站在他背后,一起看向这份文件,无常司派出去的鬼差将花欲燃在五劫城的经历翻了个底朝天,连他被不良少年告白都有。
五劫城是冥界一个治安较差的城市,多种族混居,冥府颁布的法令总是难以推行。花欲燃入魔后被送到这里,原因很简单——五劫城是冥界所有城市里对魔物最宽容的一个。
东方有雪亲手送老师献魂,和花欲燃有芥蒂,十年只看望了他三次,情有可原。
千寻竹跟花欲燃年龄差距最小,同一年拜入师门,想必有一些共同语言,平均每两个月看望一次,也挺正常。
而鬼门提督在花欲燃被送去的前两年,看望了他一百七十五次,之后就再也不管不问了,这怎么都不是兄弟情深的样子。
“看吧,”白无常道,“知鬼知面不知心,鬼门提督真是其心可诛。”
阴天子道:“不可能。”
“哦?”崔绝回头看向他。
“他不可能对花欲燃有那种感情。”阴天子跟他对视,轻声道,“爱是藏不住的。”
崔绝抿唇低笑。
白无常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心道你俩如果不分析文件,请把它还给我,这个屋子里还有人想工作的。
“两年,一百七十五次,几乎三四天就要去一次,他哪来这么多时间,”崔绝问,“从幽都去五劫城要多久?”
阴天子:“三分钟。”
“别闹,那是你。”崔绝笑着横他一眼,“天底下难道还有第二个人能有你这样的速度和力量吗?你说是吧,白无常?”
白无常面无表情。
崔绝:“嗯?”
白无常心道:天底下难道还有第二个人能像你这样的谄媚和自然吗?
“咳,”白无常清了下嗓子,回避了他无聊的问题,正色道,“幽都去五劫城坐火车三个小时,后面倒数第三张是交通局给的出行记录。”
崔绝翻到后面——鬼门提督经常下班之后上火车,到五劫城大概夜里十点,花欲燃有彻夜修行的习惯,但两人并不见面,鬼门提督每次都是租住在对面的楼上。
白无常摊手:“这不是偷窥是什么?”
阴天子:“监视。”
“他为什么要监视自己的师弟?”白无常道,“说是保护还有点谱,毕竟花欲燃当时才13岁。”
阴天子看了他一眼:“我如果什么都知道,还要你无常司做什么?”
白无常:“!!!”
“哈哈,”崔绝笑起来,“陛下说得对。”
白无常双手叉腰,仰天深吸一口气,一副要就地轮回的模样。
崔绝帮他抚了抚后背,笑道:“他当然可以是保护,但保护有必要藏着掖着吗,那是花重锦献魂的头两年,也是花欲燃入魔的头两年,想必鬼门提督对他的感情十分复杂。”
“那他监视出什么了吗?”
“这可就要问他自己了。”
白无常听他语气有异,想到那人已经因为囚禁师兄而被调查,现在又来个监视师弟,心道再来个杀害师尊就齐活儿了,嘀咕:“刑狱司那边审完了没,他们效率怎么那么慢?”
“下午刚送来,审是审完了……”
但结果十分糟心。
崔绝在刑狱司送来的文件堆中找出鬼门提督的审讯记录。
这位镇关大吏的认罪态度十分配合、非常配合、过于配合,配合到无罪不认。不但认了囚禁东方有雪的罪,还主动揽了当年隐瞒花欲燃入魔的罪,甚至还想把千寻竹冒充白邺城隍的罪也抢过来。
白无常看完这份驴踢了一样的东西,嘴角抽搐:“刑狱司是不是被境外势力渗透了?这种狗屎也敢送上来给你批?”
“他有什么要求?”阴天子问。
“这个。”崔绝翻出一张申请书——鬼门提督手写的——希望被关入劫海活狱。
冥府中央有十二司,刑狱司是唯一一个不在幽都的,为了方便对地狱进行管理,刑狱司坐落在西南百里外的背阴山上。
崔绝在审慎处工作人员的簇拥下穿过一间间审讯室,来在一扇门前。
窄门开启,灯光照亮坐在桌前看书的人影。
阵门声名在外的美人是东方有雪,他姿容清丽、洁白如玉,如雪中仙子,其实论起美貌,鬼门提督叶深也不遑多让,冷漠孤直,眉宇间比他的师兄更添三分傲气。
此时此刻,即使已经沦为阶下囚,在独自一人静坐桌前时,依然衣衫整齐、肃然危坐,脊背挺拔得如同一株孤松。
崔绝走到桌前,在对面坐下,将那张申请书摊在桌上:“怎么说?”
叶深:“我隐瞒事实、篡改记录、包庇魔物,导致如今这场灾祸,罪大恶极,应该打入劫海活狱。”
“这个罪责是你的么?”
崔绝摸了摸自己灰白的头发,诚恳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已经老年痴呆了?”
“花重锦献魂之后,替补成为首席护阵师的是东方有雪,有权限篡改记录的也是他东方有雪,你凭什么揽这个罪?你有资格么?你的权限够么?你达到那个级别了么?”
叶深被他怼得沉默,过了片刻,哑声道:“我知道刑狱司有一个替罪条款——我可以为他承担罪业。”
崔绝明显一怔,重新审视眼前之人,笑起来:“你们师兄弟感情还挺好。”
“没有。”
“但你搞错了,”崔绝道,“那不是替罪条款,只是替罚,罪业仍然是东方有雪的,你能承担的只是刑罚,这个条款已经存在数万年,引用的次数却不到百次,近一千年来更是只引用过一次,知道为什么吗?”
叶深:“条件严苛,并非等量转换,承担者要认领更多的刑罚。”
“这只是其中一点,更重要的是,没有人可以逃避刑罚,有的刑罚肉眼可见,而有的刑罚在看不见的地方,那些引用这个条款的罪犯们,无一例外都后悔了。”
“我不会后……”
“够了,这个条款不在考虑范围,”崔绝不耐烦地打断他,“无论你说什么,最终都要由我来裁决,我不会同意,东方有雪也不会同意,他不但是你的师兄,还是一市城隍,有承担自己罪业的能力和担当。”
叶深没再强求,只微微闭了闭眼睛,应声:“是。”
“那么,”崔绝敲敲桌子,“你想进劫海活狱,现在需要重新编一个理由。”
“我囚禁东方有雪,罪行比一般绑架案要恶劣。”
“哦?”崔绝意兴缺缺地应了一声,“有多恶劣?难道你在囚禁时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
“……没有。”叶深面无表情道,“他在阳间曾经得到人皇的封诰,爵比王侯。”
崔绝笑笑,没有接话。
叶深明白他的意思,东方有雪是否高贵没有意义,就算自己囚禁的是阴天子,罪业也根本够不上进入劫海活狱。
刑狱司下辖十八重地狱,按罪业轻重划分,其中以第十八狱——劫海活狱最为凶险,里面囚禁的是人、妖、魔三界最凶残的恶徒,每一个都血债累累,比如前日差点越狱的六极恶凰,本是妖界不败的战神,因战场上杀伐太重而被魔气侵袭,被妖界封印,却破封而出,彻底入魔。
传闻当时他提枪杀上妖王宫,那一战流血漂杵,杀业沉重到连武器都入魔,成为一杆妖异的魔枪。
与这样的战犯相比,叶深的罪行简直像小猫打翻了水杯。
“你是聪明人,”崔绝修长手指间夹着笔,灵活地转来转去,“会写这样一封申请书给我,肯定是有一定把握的,也肯定不是现在这样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要提出要求的。”
叶深:“不错。”
崔绝笑眯眯:“那么你准备用什么打动我呢?”
留置室中一时静谧如斯,两人都没有说话。
“那我不妨换个问题,”崔绝道,“你监视花欲燃的那两年,发现了什么?”
叶深一怔。
崔绝扶了下眼镜:“你可以不说,但会说话的不只有嘴巴。”
叶深盯着眼镜链上微闪的星光,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鬼眼判官有一只九生眼,能看穿九生九世。
不想说话,可以,但想掩埋秘密,不可能,判官可以自己来看。
没有人能在他的眼前隐瞒真相。
“花欲燃……”叶深缓声道,“的生长速度不正常。”
崔绝不禁认真起来。
“老师一直暗中用术法压制他的成长,我无意间发现的。”叶深声音里透着迟疑,似乎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他很久。
“压制成长?”
“让他的外形能够与年龄相符。”
崔绝想起之前千寻竹拿出来的那张师门全家福——当时花欲燃不满13岁,是个正常的少年体型。
鬼童的成长速度和阳间生命不一样,但也有其特有的发展趋势。
花欲燃天生是魔,生长速度比普通鬼童略快一些,13岁长得像16、7岁也不是不可能,到了需要用术法压制的程度,这个不正常该有多不正常?
“我调查了他一年,”叶深道,“那件事情之后,又持续监视了两年。”
两年后就不再继续了,恐怕这场调查终究是没有结论的。
崔绝道:“你应该不只调查了花欲燃。”
叶深顿了顿,仿佛在喉头梗了许久的一根鱼刺被他拨动,无甚疼痛,却苦楚难言:“还有老师。”
相比较花欲燃的生长速度,花重锦的态度反而更值得细品。
——孩子的生长出现了异常,监护人非但没有及时送医,还自行用术法压制,这背后的动机……
“结果呢?”
叶深哑声道:“老师始终恪尽职守,不曾有半分渎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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