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时,全场屏息凝神,落针可闻。
“好。”那凛冽的声音如是道。
所有人都怔了一下。
“迅速恢复,尽快回报,先保证反导系统的稳定。”说完,对方挂了通讯。
姜琪撞开情报官,冲进控制室,她身后的特工们鱼贯而入,迅速推开原先的人,各就各位,仪器刷新与重新启动的音效此起彼伏,指令声有条不紊。
“全员连接内网,开始防火墙重筑!”姜琪戴上耳机,连接控制室最前方的屏幕,数据流在全场特工的接驳中流动起来。他们训练有素,令行禁止,一步步恢复着内网的秩序。
但现实过于残酷,那迅猛的扫荡式攻击摧毁了大多数架构,内网空壳摇摇欲坠,特工们争分夺秒,终于,敌人露出破绽。
“徐里!”姜琪猛然抬头喊道,她焦急又欣喜。
徐里停下对自己组的指挥,快步赶来,看着屏幕。
“锁定信号源,启动摩罗数据组块,一组用基础解码构筑通道,二组调取全部接驳入口对比,确保万无一失,其他组继续!”徐里拨了拨耳机麦,果断下命令。
很快,无数数据表格出现在中央屏幕上,直到这时,被庞大数据流冲散的信息经过系统整合,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面目。
所有人脸上褪去期待与欣喜,转眼变成绝望。
宛如嘲讽一般,给人迎头痛击的现实,变成一组编码,呈现在眼前。
“为什么会是「瘟疫」?!”
“怎么可能……”
“那内网岂不是没救了!”
“……”
「瘟疫」,是一种如其名的解构病毒,一旦在网络通路中传开,就会疯狂摧毁、蔓延,是目前无解的三种最恐怖的解构数据病毒之一。
细密微小的惶恐与无助弥漫开来,又在一秒被厉喝掐断。
“冷静!你们仔细看它的数据流形态!”徐里重重拍了下桌子,他声色俱厉地凝视着每一个走投无路的特工。
“它是「瘟疫」的前身,但还未发展为「瘟疫」,老大教过我们,对付「瘟疫」的前身首先是什么!”徐里再次喝道,他炯炯有神地扫过众人的脸。
“像拆房子一样,封锁通路,追踪寄宿源,拆除解构病毒的架构。”有人小声地回应道。
那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话,而他们同样知道,谢敏当时还有后半句。
——那潜藏危险,每拆一步都要仔细衡量,一旦失手则土崩瓦解,但别担心,你们能做到。
“别担心,我们能做到。”徐里斩钉截铁。
这话鼓舞了所有人。
那在内网中流窜的病毒蛮横摧毁、扫荡,又被紧咬其后的修复程序死死锁定,宛如巷战一般的激烈对抗,狭路相逢时互相撕咬,终于,比预想中更快,他们发现了端倪。
“报告!已找到寄宿源!运行数据流异常,即将开始初步锁定!”有人报告。
“寄宿源是什么形态?”徐里打起精神,问道。
“是以接入端口形态!可能附加本地编码号。”那人答。
徐里很短地走了一下神。
他相信同僚们的判断,但经验告诉他,以接入端口形态呈现的寄宿源非常少,换而言之就是独立账号,因为那需要对网络架构有着非常强的掌控力,尤其是能释放「瘟疫」,其潜藏的时间不会短。
但内网怎么可能会有潜伏编码呢?那可是“零号”的根基。
徐里将信将疑,直到屏幕上出现一个列表,第一位,是一串血红的、代表寄宿源的异常编码。
比先前更深沉的绝望与梦魇笼罩下来,遮天蔽日,压得所有人都透不过气。
他们难以置信地凝着那个编码,一时间像被人扎穿了心脏。
「寄宿源:001 谢敏」
那是谢敏的本地编码账号。
九研顶层,空旷的空中餐厅。
屏幕中,因失去信号而失事的战机迫降在开阔的农田,熊熊烈火、滚滚浓烟,吞噬着庞大机体的轮廓。视频角落,很远处,一个弃机逃生的男人收好降落伞包,正深一脚浅一脚地从水田向外寻找救援。
视频到此处戛然而止,界面转换,繁复数据流如同海洋里奔腾的鱼群,右上角的「已暴露」标志始终闪烁,然而,操纵它的人不以为意,而是输入最后一行代码,合上了这台先进的医疗通讯器。
谢敏坐在餐厅中央的钢琴凳上,他手中转着一把银色手术刀,刀体在他指尖跳舞,盘旋流转,抛起而接住,令人眼花缭乱。
直到某时,谢敏收了刀。
他勾起唇,看向远处正对他的大门。
门开了,一个挺拔的人影出现在尽头。
他的身躯隐在黑暗中,斜侧的遮阳板间有一道缝隙,日光从缝隙中透出来,形成一道刺眼的苍白光带,劈开他的右脸颊,穿过高挺的鼻梁,延伸到他的左侧肩膀。
那如同冰雪般霜寒的冷光,使他看起来更为冷峻可怖,尤其是当傅闻安抬起眼睛,如同黑沉着的湖水,没有半分涟漪。
他凝视着谢敏,隔着远远的距离,用目光撕扯着这个嬉皮笑脸的人。
“你来的比我想象中要早,都知道了?不回答?我看也是,不愧是执政官,即便……”
砰——!
子弹从黑暗中出膛,擦过谢敏的脸颊,长长的一道血痕,顺着颧骨流淌下来。
谢敏当即噤了声,他收起脸上虚伪的笑容,沉着眸,很快,枪声再起。
砰砰砰砰——!
手掌、大腿、耳侧、脚边。
四枚子弹皆与他擦身而过,却又以迅疾残忍之势击穿他身后的钢琴,傅闻安仍举着枪,枪口黝黑深邃,钢琴轰然坍塌,发出巨大嘈杂的声音。
直到尘埃落地,飞扬的木屑重归死寂,枪声不再。
谢敏屈起一条腿,他坐在琴凳上,歪头,脸颊贴在膝盖内侧,直直地看着傅闻安。
他看见傅闻安眼底的憎恨与失望,那感情太浓烈,像是喷薄而出的滚烫岩浆,一开口就能将人灼伤,燃尽,只剩余灰。
深重而浓郁的无力和不甘包裹着傅闻安,在他肩头压下重担,誓要将他彻底粉碎、压垮。但他仍旧站在这里,挺拔笔直,不可一世地昂着他的头颅。
只是……
谢敏仰起头,他不惧怕傅闻安的枪,甚至说哪怕死在其下也绝不求饶。
所以他重新笑了起来,像是刻意要揭开对方的伤疤一样。
“你的伤心都写在脸上了,执政官,好像我背叛了你似的。”
“不要露出那种表情,我们之间难道还有第二种结局吗?”
谢敏的声音轻飘飘的,他说这话时,用着和说情.话相同的语气。
柔软却悲情。
第74章
傅闻安压抑着呼吸,他感到荒唐可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谨慎胆小的蚌,含着一枚漂亮珍珠。
有人把他从污浊河底捞出来洗干净,敲着他的壳说情话,他听着听着,信了,战战兢兢张开一条缝隙。结果被尖刀劈碎,狠狠戳进他心窝,把他好不容易开了壳的软肉搅到鲜血淋漓,取走了珍珠。
那人临走时候,还拍了拍他的壳,安慰他:「别太难过,我一开始就是取珍珠来的。」
蚌一开始知道情话是假的,但听的久了,总会有某时以为那是真情流露。
傅闻安知道谢敏逢场作戏,但看到对方依赖他时,也会疏于防备,以为那是真的。
天光从头顶罩下来,谢敏站了起来,他越过满地钢琴废墟,一步步向傅闻安走去。
“你见到你的副官了对吧,我留了他一命,你来时一定看到了,他和你说了一切,那么你呢,作何感想?”
谢敏步子很缓,他随手从餐桌台上拿了柄叉子,银色不锈钢物件在他灵活的指尖下被翻转把玩,他并不着急,叙旧一般,问。
叉子折射出锐利的冷光,扫过谢敏的眼珠,为其蒙上一层看不透的色泽。
傅闻安如一尊冷冰冰的雕塑,灰败而肃杀,不曾回应半个字。
“不说?那我来猜猜。”谢敏不着急,尽管自己的脑袋还被执政官的枪口指着,他仍扬着调子道。
“「那小兔崽子没良心,宁肯拿刀往自己身上捅也要离开,糟蹋我的努力,自己作践自己,还不如一开始就打断四肢扔回家里关一辈子,管什么舆论弹劾统统去死,反正他找死,我就成全他。」”
谢敏学着傅闻安的语气,一字一顿。
“但那天晚上你看到我半死不活的时候是真慌了吧,被我强烈需要的时候也有过那么点心软,别人说你喜欢我你不否认,觉得是信息素作用也好吊桥效应也罢,从同窗到现在总也有几分情谊在,毕竟我们接过吻做过爱,怀疑过我的同时又想相信我,毕竟谁会为了逃走不惜毁了自己的腺体呢?”
“可我就是这么做了,所以你愤怒失望,怒火中烧,觉得自己可笑可悲。你的自尊心不许,你要抹除可耻的污点,你开始补救,但你拿着枪,自始至终没向我瞄准一发子弹。”
“你该不会是真的喜欢上我了吧?傅闻安。”
谢敏嘲弄地道。
那一瞬间,他看见傅闻安的唇角扫过一抹难以形容的自嘲笑意。
傅闻安垂下肩,浑身紧绷的肌肉随之舒张放松开,他像是卸下了什么,微微抬着下巴,张了张嘴。
“是,然后呢?”
谢敏心尖像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而后,他看清了傅闻安的眼睛。
那双深邃的眼珠里蛰伏着可怖的情绪,扫空阴霾,变得直白赤.裸,如冰原上燃烧的火,满是绝非善类的邪性。
“你一如我了解你般了解我,不,或许我还不够了解你,因为我在得知这一切是你自导自演时的确有过愤怒。你说的对,我从未掩饰过对你的渴望,它亦使我犹豫不决,但我不打算抛弃它。”
傅闻安冷漠地阐述着这一切。
“谢敏,你无情无义,但我有。”
谢敏听着男人荒诞不经的发言,丢掉手中的叉子。他抿着唇,面部肌肉绷紧,勒出快要折断的线条,眸色深沉,令人心惊。
“好一个「不打算抛弃它」,可你那冠冕堂皇的话里藏着什么?我要为你所谓的「情义」付出什么代价?你凭什么觉得你了解我?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接受你的索求?”
“你只是想得到我,像收集宠物一样,关在漂亮的笼子里满足你该死的控制欲,我说的不对吗?”
“但可惜,傅闻安,我不是金丝笼里的鸟雀,也不是肯张开腿任你操的发泄品。你怎么对我我就想怎么回敬你,甚至比你做的要恶劣千百倍。”
“是啊,我的确没有情义,有那东西的人都死在尸山血海里了,可我听到你说这话时我还是会感觉到不快,我真的……”
谢敏从齿缝中挤出最后几个字:“很想给你点教训。”
几乎话音落下那刻,傅闻安看到谢敏的手在腰间晃了一下,紧接着,一道虚影飞来,巨力打在他手腕上,筋骨一麻,手枪应声掉落。
是胡椒瓶的金属盖子,同时落在地上,滑出去好几米远。
谢敏如一只疾速俯冲的鹰,向他袭来,一个抡拳,挟着雷霆万钧之势。
傅闻安抬手格挡,只见对方拳侧一擦,以极快的速度侧身,扫腿击上傅闻安侧颈,只听咔一声,人影倒飞而出。
好在傅闻安及时用手挡了一下,但他用来格挡的手掌连同小臂霎时发麻,虎口被震裂的血丝从掌心涌出来。震感连着脖颈,毫无疑问,他若不挡,谢敏能直接把他的颈椎踹断。
傅闻安堪堪站住,谢敏趁胜追击,他一拳捣在傅闻安腹部,被对方的手扫开后不依不饶,手掌绷紧,如一柄雪刃的匕首,肌肉扭曲,向下刺去。
他这次是冲着傅闻安颈部要害去的!
一种濒死的心悸感当头落下,令傅闻安的反应比任何时候还要敏锐,他用力偏头,掌心向外架住,绞着谢敏的手臂,使他分开攻势,而后错身先前,一个肘击,直冲谢敏面门。
谢敏眼里冷冽的杀意在逼近时更为清晰。
谢敏刺出去的动作瞬间改势,他迅速后退一步,双臂交叉,瞬时完成缴械与锁喉。他用后腿支撑,腰部猛地一转,将傅闻安抡起,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将人猛地砸向餐厅的装饰承重柱上。
哗——!
装饰玻璃应声碎裂,尖锐残片在瞬间就将傅闻安的额头和脸颊划得鲜血如注,还没等他控制身形,谢敏一脚踹在他下腹,用力之大,差点将他脏器踹裂。
谢敏腿没放下,他发狠地凝着傅闻安,血弄花了对方英俊的面容,挺立的鼻梁满是血痕。他毫不怜惜,又是一拳,但这拳被傅闻安接下,同时,他看见对方阴鸷的眼睛。
谢敏疯癫地笑了一声,眼中闪着与对方相似的怒意与杀气。
“真想在这里弄死你。”谢敏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他一拳砸在对方鼻梁上,打得那英俊的脸飙出血来。但同时,他也没得好,傅闻安也照着他的胃部来了一拳,痉挛的剧痛令谢敏皱了眉。
“不是要给我点教训吗?就这样?”傅闻安张口咬在谢敏的手腕上,尖利犬齿刺入皮肤,血瞬间糊满他的口腔,银桂信息素从伤口处迸发,混在血液里,被傅闻安尽数吞下。
“你他妈!”
谢敏从未有这般愤怒,浑身细胞像被点着了一般,发出噼里啪啦沸腾的噪音,吵得他脑袋胀痛。但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明,一切置之度外,谢敏手臂暴起青筋,压制了太久的暴虐因子在此刻冲出牢笼。
「杀了他!」
那声音叫嚣道。
谢敏向前一步,任由傅闻安的拳头更深的在他身体内凹陷下去,取而代之的,他掐住了对方的喉咙。
他们缠斗起来。
空间不大,但躯体碰撞声一下比一下响,血腥味在唇舌间溢散开,一地玻璃渣在二人脚下吱嘎作响,谢敏将傅闻安掼在地上,手从腰后扫过,摸到他来时收集到的接骨用的医疗钉子。
傅闻安欲起,却在瞬间,剧痛从下腹传来。
他低头看去,一根金属骨钉插进了他的腹部,而钉子另一头,是谢敏的手掌。
谢敏用力把骨钉向里推,将傅闻安钉死在地上,紧接着,他一把薅起对方的头发,死命往地面撞。
砰砰砰砰——!
血液横飞。
傅闻安眼前一片黑,温热的血液从喉管逆流上来,撞击的剧痛从后脑勺传来,他颅内像多了一滩浆糊,连续撞击使他意识濒临破碎,但他某个瞬间,突然睁开眼,使尽浑身力气,抬手抓住谢敏的衣领,他用力睁开眼,照着对方的颈侧咬了下去。
很深的一口,牙齿穿透皮肤,混合的血液融在一起,分不清究竟是谁的。
谢敏青筋暴起,他一手卡着傅闻安的脖子,撕扯着要他分开,但对方不依不饶,仿佛就算死也要从他身上撕下来一块肉。
谢敏发狠,直接捏着傅闻安的下巴,把对方推回地上,又用力在他腹部的伤口处碾了一根手指。
血瞬间糊满谢敏的指尖。
傅闻安额头暴起青筋,他浑身因疼痛而颤抖,肌肉绞紧,喉咙里发出低哑的嘶吼。
谢敏干脆利落地将剩余五枚骨钉全钉在傅闻安身边,没碰到肉,但角度刁钻,钉死衣服,限制对方的行动。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谢敏掐着傅闻安的脖子,逼他仰起头来,欣赏着执政官快要喷出火的愤恨眼神,语气轻快许多。
他俯下身,跪在傅闻安身边,嘴唇擦过对方的额头,又稍稍退后,眸中流淌着残忍和得意。
“我知道人体的全部构造,我避开了全部要害,选择了出血量最少的部位,我知道你很痛。但放心,你死不了,没人比我更懂杀人和施刑,这是我曾经赖以生存的手段。”
“我本不想用在你身上的,可惜,我还是失控了。”
谢敏说着,他惋惜地笑了一下,而后亲了亲对方的唇角。
如果不是剑拔弩张的死亡敌意自始至终环绕在他们身边,这或许还算得上一副温情的画面。
大楼在震动,一阵由远及近的嗡鸣出现在上空,谢敏若有所感,他向远处看去,是一架穿过城区而来的直升机。
“但无所谓,你失控过,我也失控过,我们扯平了。”谢敏道。
紧接着,傅闻安咳了一声,他满脸都是血,腹部也在不断渗血,但他的眸子仍然锋利如剑。
“谢敏,你休想!”傅闻安咬牙切齿地道。
“哈,就凭你现在的样子能做什么呢?我的长官。”
谢敏笑了一声,他像在看蝼蚁,用力揪起傅闻安的头发,把他苍白英俊的脸拉近。
“你是怎么把我关起来,往我身上加注了多少屈辱,你记得,我也记得。我像条狗一样被你关起来,真是令我想想就……想把你嚼碎了吞下去。”谢敏眼里凶光闪烁。
“可我对你以德报怨,你瞧,现在“零号”所有人都见到了以我的权限向外扩散的「瘟疫」病毒,我从接手“零号”第一天起就在暗中埋伏的定时炸弹爆开了,看着昔日的长官叛变的证据,他们会怎么想?”
谢敏用拇指抹掉傅闻安唇角的血,喃喃道。
“他们会恨我,比恨你更加强烈,恨是一种动力,也是一种信仰。你可以趁机攫取他们一触就碎的忠心,他们会被政坛唾弃、质疑,因为他们曾经的长官是个叛逃者,而你才是新的救世主。”
“说吧,说感谢我,用你的全部来感谢我。”
谢敏放开了傅闻安的衣领,他站起来,俯视着地上浸在玻璃渣和血泊里的男人,对方凶悍的目光死盯着他,快要把他瘦削的身躯穿透。
直升机在楼顶盘旋,谢敏仰望着那硕大的黑影,气浪仿佛透过玻璃涌了进来,带起令人发冷的寒风。
“你逃不出去的。”傅闻安吐出一口血,他嗓子混着血腥味,却字字掷地有声,令人胆寒。
谢敏收回目光,挺拔的脊背弯了一下,长发随着垂头的动作晃过脸颊,他睨着傅闻安,突然抬脚,朝对方胯下踩了上去。
那里鼓涨着一团东西,被压住后,存在感便清晰起来。
傅闻安压住躁动的呼吸,眸色变得深邃又吓人。
谢敏没规律地碾着鞋尖,任由他脚下的东西越涨越大,他抬起手腕,看见血淋淋的牙印——傅闻安先前咬过他,舔了他的血,血里有信息素。
“被脚踩着也能硬吗,长官?你还真是寡廉鲜耻。”
谢敏笑了一声,收回鞋尖,手插在兜里,看着他:
“我能逃出去,我不单能逃出去,还能重新与你做对,我们是永远的敌人,傅闻安,我们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我们是一丘之貉。”
“下次见面,我可不会只是把你钉在地上。”
谢敏勾起唇,眨了下眼。
紧接着,他扬长而去。
血泊如同镜面,倒映着直升机远去的影子,狂风呼啸,轰鸣声震耳欲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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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继续!
(明天修一下错别字和病句,一边咳一边写,思路碎成渣了T-T)
谢敏登上直升机爬梯,跃入机舱,舱门随即关闭,隔绝耳边喧嚣狂风。
邮差推动操纵杆,旋翼急速转动,视野逐渐升高,带着轰鸣声飞向远方。
舱内寂静,无人说话,只有操作系统发出的固定滴滴声,直到飞出布防空域,进入中立地带上方,邮差才松了口气。
他回头,看见谢敏已经换下一身病号服,身上的大小伤口也处理好了。
迷彩军裤包着双腿,细瘦的一截腰被皮带捆着,勾出两侧紧绷的肌肉线条。往上是一件高白色领毛衣,他嘴里叼着一截巧克力能量棒,抬眼回看时有些凶。
“你这混搭风……”邮差扑哧笑了一声。
“嗯?”谢敏咬断能量棒,从鼻腔里挤出一个短音。
“挺潮。”邮差摆摆手。“你该不会要穿这一套回去吧?”
“你以为现在是几月。”谢敏看向窗外,平坦辽阔的土地延伸向天边,城市边缘逐渐模糊,露出苍山的雏形,越向前越是嶙峋的、毫无植被覆盖的山石。
冷风过境之后,就该下雪了。
“你当年去的时候也是冬天吧?”邮差开了自动驾驶,语气闲散。
“嗯,冬天。”谢敏低头倒腾直升机上的弹药箱,挑挑拣拣,拿了不少,偶尔抬头看一眼路线,又道:“别从狭道上走,换一条,走南线。”
“我来的时候没有反导。”邮差顶嘴,但还是切到手动驾驶,换了条航线。
“回去时候就有了,那群人调整很快,反导应该恢复大半了。”谢敏吃完能量棒,又去从邮差手边抢小蛋糕,被对方一把摁住。
“我买的。”邮差扭头瞪了他一眼。
“知道,谢谢,”一番争抢下,谢敏还是抢了过来,打开袋子狼吞虎咽,一口一个。
“你还回去吗?”邮差看了他一眼,有些谨慎:“执政官那边……”
“不会回去,我暴露了,你最好提前告知子爵,执政官会反扑,小心殃及池鱼。”谢敏道。
“为什么不直接毁了“零号”?如果你做了,我们回去就可以直接走狭道。”邮差颇有深意地问。
“杀不完,总有人能接班,他们有从崩溃中迅速重建的经验,毁了没意义。”谢敏漫不经心地道。
邮差沉默了一阵,没接话。
他并不清楚银用了什么方法干扰一整片领空的防御系统,那是他身为卧底的底牌,旁人无权过问,但预感告诉邮差,银心软了。
这不是好预兆,如果银有坚定立场,就会在身份暴露后点燃他卧底期间积累的一切,给予对方尽可能大的重创。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用说服力不强的道理来搪塞自己的同僚。
但邮差原谅了银。
他永远记得当年“血腥放逐”时,银当落不落的那一刀,让他活到了现在。
人不可能永远不心软,尽管心软不是好事。
“那种难对付的经验难道不是你教给他们的吗?”邮差反问。
“我曾是他们的长官,我秉持着一贯的忠诚,无论对谁。”谢敏回答:“但别担心,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
邮差不置可否。
“子爵最近在做什么?”谢敏嘴里不知何时塞了颗糖,说话含含糊糊的。
邮差神色一凛,他透过手边的反光镜向后看,只见谢敏岔着腿坐在后排,手里揉着锡纸糖皮,糖块从左腮帮滚到右边,表情空白,看不出喜怒,目光落在鞋尖,仿佛随口一问。
“招人。”邮差言简意赅。
“招人替我。”谢敏替他补全。
“……”
“招多少了?”谢敏用齿尖咬了下水晶糖,可乐味的,有跳跳糖成分,在舌尖炸开,很爽。
“不算少。”邮差隐晦提醒。
谢敏把后脑勺往座椅枕上一靠,长过肩的头发散开,他舔着糖,闭上眼,手指连点膝盖,推演着回去后发生的各种可能性。
一个性情多疑狡诈的领袖在得知对自己威胁最大的同僚失踪后的反应,很难说有好的图谋,而子爵莽撞的行径也令谢敏有些许担忧——他开始怀疑以子爵的手段能不能真正重创傅闻安。
谢敏想了一阵,觉得指望子爵短期提高决策力就跟奋斗三十天考上城邦第一军校一样难。
他睁开眼,前倾,想收拾一下刚才整理好的弹药,颈间被蹭了一下,他后知后觉想起来什么。
手指伸进毛衣里,打算勾出项链,结果刮了毛线,拿不下来,索性一整件都脱了。
邮标项链沾染体温,搁在掌心热乎乎的,谢敏找了个螺丝刀撬开内里,露出两个米粒大的信号发射器。
“那是?”始终关注谢敏一举一动的邮差问道。
“定位器。”谢敏拿刀把发射器劈成两半,扔进团成一团的病号服口袋里,顺手又拿出两支试剂,一支递给邮差。“帮我查下这东西的药效和成分。”
邮差掂量着,对着灯光看,毫无浊液,干净透亮,他心生疑惑:“哪来的?”
“随手捡的。”谢敏连敷衍都不走心。
“那这项链呢?”
“信物。”谢敏原封不动合上螺丝,把项链塞回脖子里。
“信物里能有定位器?”邮差不大信。
“防走失。”
“那你把定位器扔了,不就不防走失了吗?”
“因为想走失了。”
“走失还有主动的吗?”
“你废话太多了。”谢敏啧了一声,环着胸闭上眼,语气不耐:“开你的直升机,我睡一会。”
“行吧。”邮差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
谢敏没打算真睡,他颈后腺体隐隐作痛。先前战斗时傅闻安流了不少血,他们离得又近,血里的信息素直冲他面门,之前没注意,情绪高涨令他对腺体感觉迟钝,现在才反上来。
丝丝缕缕的痛感刺激着神经,让他只能靠回忆分神。
他听着耳边直升机里有规律的机械音,抓紧身上盖着的毛衣,一时间想到刚才邮差和他说:「你当年去的时候也是冬天」。
他到安斯图尔的时候的确是冬天,为了提前熟悉卧底的身份,伪装了很久。
那年冬天特别冷,街道旁的景观树挂着冰棱,对手掌呵气转眼就能凝出冰碴儿,商店里的廉价棉衣抵不住寒风,谢敏站在街贩的烧炉旁,用唯一一枚硬币买了杯热可可。
热可可拿到手的时候,街对面的贵族学校刚巧下学,谢敏朝那边看了一眼,运气不错,看到了想见的人。
彼时还是中学生的傅闻安穿着制式校服,明明是一样的装束,他却更出类拔萃一些,人群中打眼就能瞧见他。许是他长得好,有少年人抽条时的修长和英气,也可能是他脸色难看,比街边树挂都冷,看着瘆人,没人敢理他,都躲着走,身边突兀的空了一圈。
总之,谢敏一眼看见他了。
可也就看了那么一眼,然后就被源源不绝的车流和人潮截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