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肯定会挨打。
禅元谨慎地打探周围,一旦恭俭良冒出头,他必须保证夫夫两个人一致对外,而非当场内讧。
“恭俭良。”他轻声呼唤着雄虫的名字,光剑散发出的光亮度足够,长度却远不如手电筒模式长。禅元索性把这件杀器当荧光棒用,他缓慢地在地面和周遭挪动,用光剑扫视一圈后,缓步前进。
“恭俭良。”禅元声音略微大一些。
他不害怕引发云鲦的到来。从周遭环境来看,这里前一刻还有人居住。禅元举着光剑扫视过凌乱的床铺、地上的碎屑,以及大量撕扯开的被褥和摔烂的枕头。
“恭俭良。”
这和恭俭良生气弄乱房间的样子太像了。
禅元几乎确定自己的雄虫就在里面。他加快了脚步,越往深处走,墙上和地面那些暴虐的刀痕一览无余。禅元毫不怀疑这就是恭俭良留下的痕迹,他在脑海里基本构建出恭俭良一路走来的行动图。
被寄生体运输到房间里,先吃了一些寄生体给的零食,接着交谈了什么,双方谈不拢。随后,恭俭良拿到了双刀,选择单枪匹马突围。
禅元提着光剑。
跟他想象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房间的一角被撞开两人高的缺口,缺口之外,是笔直漆黑,越来越狭窄的道路。
“恭俭良。”禅元奔跑起来。很快,他意识到自己有些莽撞,重新恢复到谨慎的扫雷模式。
这片区域看起来完全是血肉的另外一种表现方式。禅元用手抚摸地面墙砖,估算面积,同时通过手指摸到的刀痕长度与深度,推算恭俭良还有多少体力。
——他可怜的雄主,一定又饿又累。
【他就在前面。】
寄生体罕见地冒出来。禅元本以为,他们之间没有什么话好说了。寄生体却又说道:【你想看看他的内心世界吗?】
“不想。”
【……】
“他的内心世界,肯定关乎他的杀人魔雌父沙曼云。”禅元垮着脸道:“你一定拥有多个异化能力。其中一个,我猜和精神世界外化相关吧。哈哈哈哈如果真是这样,我是疯了,才会被你蛊惑,去和杀人魔对砍。”
能力的触发,应该有前提。
禅元避免自己落入寄生体的圈套,他微妙地利用寄生体的惜才之心,试探对方的能力与底线。
【你这家伙果然很奇怪。】
禅元已经走到了路的尽头。光剑的照射范围下,他清晰看见自己的雄虫仰躺在地上,双手握住双刀,一把捅入自己的腹部,一把对准天,好像在和看不见的敌人对峙一般。
禅元走上前,真的来到恭俭良面前,他反而没有先前那么慌张。寄生体注视着,亲眼目睹这个雌虫不解决任何问题,蹲下来,用手拂开雄虫脸上沾满血污的碎发,剥去凝固的血污和黑渍。
“哭了啊。”禅元惋惜道:“都这样了。怎么还这么好看。”
寄生体不理解。
他甚至想乘禅元不注意,将对方一并拉到恭俭良的精神世界中。可他再次努力,发现雄虫的精神力已经排斥任何外力进入,而禅元的脑子太过复杂,继续深入的风险,并非寄生体想要承担的。
他只能使用语言刺激雌虫。
【你不爱他吗?】
“你好俗啊。”禅元感叹着,用手压住恭俭良身边几个止血点,缓慢地将刀刃拔出来,飞快上药包扎,“爱情,怎么能够概括我和雄主之间的感情呢?”
【你把他的伤口包扎好也没有用。】寄生体不服输,势必要让禅元屈服,【他的精神世界迟早会崩溃。到时候我吃掉他的精神,这副躯体你不嫌弃就收下。代价是你必须……】
禅元拍拍手,“打住。”
寄生体劝降的话戛然而止。
禅元道:“你知道训狗要怎么训吗?”
“刚开始,你要给小狗套上项圈,他十分抗拒,甚至排斥项圈,恐惧项圈。”禅元打个响指,笑道:“这个时候,我比较喜欢把狗直接锁起来,关在笼子里,迫使他不断地看向窗外,看向阳光,他会想念在草坪上奔跑的日子。”
他抱着恭俭良,手缓慢掰开雄虫的指头,两把刀叮当摔在地上,被禅元踹开。
“等过一段时间。你再给狗狗戴上项圈,强行把他拽到户外。经历三四次,五六次,日子一久。”禅元轻笑起来,“你会发现那只狗,自己叼着项圈,眼巴巴求着你把项圈套上,就像这样——”
“宝贝。”
“宝——贝。”
沙曼云抬起头。他侧耳仔细听了一下这声音,走到自己奄奄一息的雄子身边,用脚踹中他的腰侧,“你的?”
恭俭良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其实不喜欢禅元喊他“宝贝”,主要是每次做少儿不宜的事情到高潮,禅元就喜欢这么喊,喊得烧心又烧胃。
日子一久,恭俭良都对“宝贝”两个字过敏了。
拳头过敏。
主要表现为,有点痒。
沙曼云蹲下来,皱着眉头看向自己愚笨的雄子,“还有人把你当做宝贝?”
“什么。”
“没想到。”
“等等。啊啊啊啊——什么啊。你给我说清楚。”禅元瞎逼逼什么!他在瞎逼逼什么!他在哪里不喊?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偏偏在这个雌虫面前!恭俭良只是想到自己要在沙曼云面前丢脸,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他要杀了眼前这个雌虫。
杀了他。
沙曼云用异化双刀扎一下恭俭良的脑门,尖刃在雄虫脑门上留下一个血点,鲜血涓涓流淌过鼻尖。
“宝贝?”他面无表情地嘲笑道:“温去世后。居然,有人把你这种变态当做宝贝。”
“你应该想过杀死那个人吧。”
“你还想过杀死自己的小孩。”
“被对方喊‘宝贝’……小兰花。”沙曼云难得说那么多话。他顿挫的腔调,像电脑程序朗读诗歌,完全一样的断句和语气间隔,是为了将情感压抑在最后一句:
“你不恶心吗?”
作者有话说:
禅元:沙曼云?那我不去了。
——*——
【小兰花的警局生活9】
别人冲业绩为了升职加薪。
恭俭良就不一样了,他发誓自己热爱警局工作,无时无刻不想着逮捕犯罪,为民除害!
然后,他坐在了自己上夜班的同事面前。
“说吧。”警雌同事憋着笑,记笔录,“事情经过交代一遍。”
恭俭良提着自己懵懂的幼崽,往桌子上一放,推推幼崽的小屁股,“快。把事情交代一遍。”
“叔叔。叔叔说我长得好看。”老三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就是拉了拉自己的衣角,盖住小肚子道:“叔叔还给我糖吃。但雌父说,小孩子不可以吃别人的东西,然后……”
警雌憋笑,“然后呢?”
“然后,叔叔问我可不可以抱抱他。我就……踹了叔叔的□□。”
成功痛击路边颜狗一只,并将蹲守的恭俭良召唤出来,父子双双以“袭击路人”的理由进了局子。
恭俭良本人,更是成为“警局自产自销”代表性选手!
禅元则任劳任怨地收拾恭俭良残留下来的烂摊子,等到事情结束后,一手雄虫,一手崽地把两人领回家,“雄主,诱导他人犯罪是不对的。也是不可能成功的!现在死心了吧。”
恭俭良:“哼。”
才没有死心。
“还有你。说了多少次,做事情要过脑子。别人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到时候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幼崽老三:“哼。”
雄父才不会卖掉他呢。
父子两如出一辙,禅元那点让两人吃点苦头的心思也下去了。他无奈叹气道:“这次只是路人,没有受伤,也不计较这点小事。”
“我要杀人。”恭俭良坐在车里不安分地嚷嚷起来,“我不管我要抓变态嘛。”
老三有模有样学起来,“我也要杀人。”
禅元给老三一个脑瓜崩,严厉呵斥,“不准。回家先把作业写了。”
转头温柔哄着自己的宝贝雄主,“那我们去监狱当狱警?监狱里总有很多变态吧。”
狱警……怎么不算警察呢?
实在不行,让恭俭良去体验一下处刑官?合法处刑罪犯?
“真的吗?”恭俭良眨巴眨巴眼睛,可怜巴巴看过来,“监狱的变态都是别人的业绩,又不能算我的。”
“思路打开,说不定我们能找到其他变态犯罪的线索呢?”禅元话还没有说完,恭俭良扑上来,吧唧一口湿乎乎亲在他的脸颊上。禅元顿然猛踩刹车,险些没有把控好方向盘。
而罪魁祸首亲完就乖乖坐在位置上,抱着幼崽,“略略略。”
禅元:……
孵蛋果然会降低智商吧。
不对!回家必须让恭俭良和幼崽一起罚抄书!雌虫坏心眼地想着:他绝对要让雄主罚抄《交通手册》到哭为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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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心?”恭俭良印象中, 这的确是沙曼云会说的话。
他为数不多的记忆里,这个雌虫除了对雄父展现出短暂的柔情外,简直是一块冰冷的磨刀石, 每一句话都砺出锋利的刃口, 直戳人心。
正如沙曼云本人。
“你还喊雄父‘温’呢。”恭俭良挣扎道:“不准喊我小兰花, 你不配这么喊我……你才让我觉得恶心。”
小兰花是他的小名。
是雄父最喜欢的专属名称, 离开家之前,“小兰花”是比“恭俭良”更加温柔的词汇。
恭俭良不希望这个名称, 出现在抱都没有抱过自己的雌父口中。
“你不配这么说我。世界上所有人都权利指责我, 只有你, 只有你没有。你和我一样, 都怪你。都是因为你。”
在恭俭良小的时候, 在同班同学都有雌父来接送的日子里,他牵着雄父的手安静踩着水坑,凝视着涟漪中的自己。
“雄父。”
“为什么我不是小蝴蝶。”
他看过沙曼云所有的报道,他对雌父的勾勒在一次一次的加重, 父子相连的基因让他隐约想明白自己遭遇生死危机的原因。
年幼的恭俭良抬起头,看着自己憔悴又美丽的雄父, 雨水滴落在他的脸颊上。
他没有哭,问道:“我为什么不是小蝴蝶?”
如果我是小蝴蝶,是和雄父你一样的蝴蝶种,是长了一张和雄父一模一样的脸……
沙曼云会“爱”我吗?
恭俭良不知道。但这个问题像是开启了连锁反应,他注意到了无数他人的欢喜,以及欢喜背后的原因。
95%的雌虫雄虫, 第一眼都会喜欢他。
喜欢他的脸。
随后, 喜欢他背后的夜明珠闪蝶家, 喜欢他温柔雄父带来的权力与影响, 喜欢他有三个天资聪慧的雌虫哥哥,喜欢他身边的一切。
但同样有95%的雌虫雄虫,喜欢他的脸,又会讨厌他的任性,他的冷漠,他的刁蛮,他的残暴和无理取闹。
随后,他们会说恭俭良太冷漠不敢靠近,会说恭俭良脾气太差不像雄虫,会说恭俭良成绩越来越差,温格尔阁下根本不会关心他。
“为什么不是小蝴蝶?”只有雄父温格尔,无论听到他犯了多少错,忍不住把人打了,又考了倒数第一,无论是多糟糕的事情。雄父都会抱着他,小心又仔细地安慰道:“因为雄父许愿的时候,想要一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宝贝。”
“我是那个漂亮宝贝吗?”
“当然。”温格尔撩起怀中幼崽的前额碎发,温柔亲吻他的眼睑,“雄父已经得到了世界上最漂亮的小雄虫,就不会继续贪心了。而你,恭俭良,雄父的小兰花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是雄父用心孵化得到的宝贝。”
他是被爱着的。
恭俭良无比确认这一点。他依赖雄父身上挥洒的爱意,好像要用此抵消外界诸多有缘由的爱恨情仇。
世界上只有血亲才会无条件爱着我。
可恭俭良又想到沙曼云,想到对方杀伐果断杀戮雄虫幼崽和雌虫,想到对方为了一束花屠光一栋楼,为了安静的阳光沉尸。
他直觉沙曼云喜欢美丽的事情。
美丽会被这个雌虫亲手摧毁。
不符合美丽定义的事物、所有不遵循他内心规划行进的产物,都会被扼杀——正如年幼的他。
恭俭良想明白这一点,不安地蜷缩在雄父怀里,问道:“如果有一天,我不漂亮了呢?”
“在雄父眼里,小兰花是最漂亮的。”温格尔道:“不是皮囊上的漂亮。是……”他顿了一下,亲亲幼崽的脸颊,笑眼弯弯,“是小兰花独特的魅力。”
恭俭良信了。
他不大会表达情感,最初甚至不会感知情绪。沙曼云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强烈的情绪波动,这个雌虫宛若梦魇出现在每一个深夜,叫他抓紧身边唯一的守护神不敢入睡。
“小兰花真好看。”
“小兰花真乖。”
“小兰花,雄父的宝贝。”
二十年了,恭俭良慢慢被雄父的温柔裹挟,变得柔软、娇气、贪恋,从一块冰冷质朴的刀胚,变成一个满身缺点的人。
沙曼云看不上这样的孩子。
他上下打量无能咆哮的恭俭良,眼神不加掩饰地打量从哪里下手更加方便,叫自己的孩子残废又不至于死掉。被缉拿归案前,沙曼云曾经是优秀的军医预备役,是第一批重点培养名单的榜首。
“说完了吗?”
“没有。”恭俭良卡壳,张张嘴,想要继续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徒劳地重复着“杀了你”“都怪你”之类的话。
“温,把你养得太娇气了。”沙曼云给自己的雄虫判了死刑。他已经确认自己在雄虫的精神世界,世界之外的自己已经死掉——此刻的他,应该算是恭俭良混合着记忆、新闻资料、他人描述,勾勒出的综合体。
真正的沙曼云绝对不会和幼崽废话。
他应该是抄起刀,叫恭俭良尸首分离,再扬长而去。
而非在这里废话。
沙曼云点了点头,判断完形势,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又在哪里之后。他便感觉到自己发生了变化,他的双刀融化成一块软绵的白布,略微粗糙的布料下可以感觉到空气在流动。
“不要!”恭俭良叫得又慌又乱,咬得舌尖出血,满口都是血沫,“你想要杀了我——你还是想要杀了我——无论多少次啊啊啊无论多少次。”
“你不应该存在这个世界。”
“滚开。”恭俭良向后退去。他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愣是捂住开膛破肚的腹部,翻个身,在地上爬行。肠子被石块勾住,拖出两米长,血迹黏合在灰尘上,沙曼云踩上去,留下一个又一个白脚印。
他的脚掌黏连起亲子的血,面无表情走过去。
血脉之中,属于杀人魔的基因死灰复燃——当一个人不复存在,看不到任何生活与生存的希望时,他只想在面前这个孩子身上完成虐杀温格尔的心愿。
“放心。”
一想到恭俭良是温格尔的孩子,沙曼云幻象继承得那点温柔不经意释放出来,“我会温柔。”
恭俭良太熟悉这个表情了。他对禅元说过很多遍这种话,但换做被害人视角还是第一次。他张口尖叫,口腔被沙曼云箍住,脸颊两侧的牙关“咔擦”一声卸下。
他呜呜地叫起来,挥手要打,沙曼云一脚踹在他的关节上,又是“咔擦”一声。
“温喜欢你,仅仅因为你是他的小孩。”沙曼云的手抚摸过恭俭良的双眼和脸部轮廓,竭力从上面寻找到与那个雄虫相似的部位,“他最爱的还是你的大哥,根本不是你。”
恭俭良别过头,挨了沙曼云一个巴掌,脸被掰正,直面发黄的天花板。
“唔唔。”不是的。
“身为家里唯一的雄虫幼崽。他如果真的爱你,就应该把你立为继承人。”沙曼云调整好恭俭良的脑袋,从他的角度看这是最像温的一面。
“唔唔呜呜呜。”
沙曼云扯开白布。他如同小时候那般,轻描淡写将白布盖在幼崽的脸上,接着用力下压。
力道,让恭俭良的脸印在白布上。靠近嘴的地方,小小的鼓包随着拉扯,慢慢扁平。恭俭良努力摇晃头颅,可沙曼云的手就在他的耳侧,死死地把他掐住。
“没有人爱你。”沙曼云好像在点评一件毫无关系的事情,“温格尔只是善良,他对所有孩子都很好。何况,他已经死了——死了——死了。没有人会爱你了,你这个祸害!你为什么不是蝴蝶种!为什么不是。”
“呜呜呜。”白布上印出两道泪痕。
它们很短,却随着渗透,颜色越来越深,印出两条曲折的弧度。
“你的雌君爱你吗?”
他只是,贪恋我的美色罢了。
雄虫的手从挣扎到垂落,好像只需要几个瞬间。他想不到回去,想不到离开梦魇的方式,他被困在这一块小小的白布下,甚至怨恨其自己温柔的雄父给自己留下诸多身为人的缺陷。
他生来是不会哭的。
他大哥说,小兰花刚刚出生时都不会哭泣。到了该吱声的年龄,说话也木讷。平日里,不会笑,不会哭,总是渗人地盯着某处看。
是雄父抱着他,一直哄他睡觉,给他讲故事,在没有口粮的日子里割破手指放血给他吃。
他开始哭泣,开始明白饥饿,开始知道睡觉拽住雄父的衣服,提防会杀他的雌父。
——可是。
雄父死了。
雄父死了啊。
世界上,还有谁会喜欢满身缺陷、不够坚强的小兰花呢?
恭俭良努力想,努力想。
他想到扑棱。
但更多想到了禅元。
那些往日里所要无度的纠缠,床上床下的死皮赖脸,和甘之如饴的挨打,在此刻发酵出一种由“变态”引发的“执念”。
禅元会喜欢我的。
恭俭良再次用力,他胡乱抓住自己脸上的布,一次又一次被沙曼云拍开。
“呜呜。呜呜呜呜。”雄虫的呼吸开始减弱。他的哭声伴随着胸膛的起伏,蜷缩成毛衣球,琐碎又微不足道,却惹人生厌。他从抓住沙曼云、抓住脸上的布,最后一次要掀开这块盖蒙脸布。
“嗬啊——”
脸皮传来刺痛。
恭俭良眯开一条缝。他不敢睁开太多,眼睑上下火辣辣的疼,唇周残留了不规则的皮屑。白布上沙曼云投射下的影子悄然消失,留下了一张恭俭良的脸。
“啊啊啊啊啊啊。”
雄虫爆发出恐惧的触摸。他丢掉那块白布,手指抚摸自己血淋淋的脸,再也找不到往日的平滑。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不要——”
他不想失去禅元。
作者有话说:
没毁容。
——*——
【小兰花的警局生活10】
罚抄最终没有达成。
二十年的远征军生涯,已经让恭俭良完美拿捏住禅元的颜狗属性。有他这个雄父做榜样,老三也有模有样学会用颜值胁迫雌父,意图逃过写作业的惨况。
不出意料,漂亮小笨蛋失败了。
第二天爬起来的幼崽闷闷不乐,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和雄父长得那么像,雌父却只听雄父的话。
“因为你是小孩,我是大人。”恭俭良抱着崽,捏他的婴儿肥脸颊,壮志踌躇去上班,“小孩要写作业,大人不用。”
禅元才不舍得让他罚抄呢。
恭俭良在幼崽身上找到存在感,快乐地去上班啦。
不出意料,漂亮大笨蛋刚刚迈入警局,就收到同事们稀罕的眼神。
“看什么!”恭俭良色厉内茬地凶一嘴,就给老警雌叫到休息室罚抄《警察手册》。
“恭俭良啊,你怎么可以去钓鱼执法呢?你要知道你现在是辅警啊。”
“我……”
“上面很关注你啊。本来还打算让你去做仪仗队……哎。你先把规章制度给我背熟。”
恭俭良瘪瘪嘴,满心眼都是委屈。
做警察和他想得完全不一样嘛。再说了,他那是钓鱼执法吗?他分明就是个为了保护自己崽崽,焦虑的雄父嘛。
“老师。我好累啊。”
老警雌本想再说两句,抬起头看见雄虫不高兴的脸,顿然心生怜爱,语气也不自觉放软,“累了就休息。实在不行,我们就别抄了,仔细看看,看熟了以后别再犯了。”
恭俭良考进来的时候,成绩就不好。
老警雌只能感叹自己退休前再督促下恭俭良,最起码要教他别走偏门——“来,以后你要去钓鱼咳,去私访,把执法记录仪给带上。这次是受害者心宽,没计较,下一次就不一定了。”
老警雌刚给恭俭良装上微型执法记录仪,门豁然洞开。
“老师,我们刑警队想借用雄虫一段时间。”
老警雌眼皮一抽。
赶来的警雌个头高大,说话毫不客气,“听说是远征回来的雄虫,接受度应该比普通雄虫更高一……”
他的目光落在恭俭良的脸上,声音骤然高亢,简直像发现宝藏,突刺到恭俭良面前,斩钉截铁道:“这也太好看了吧!”
有这么好看的雄虫做诱饵,他们一定能揪住幕后真凶。
——*——感谢在2023-03-03 20:46:43~2023-03-04 23:02: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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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棱却又还没有长大。
恭俭良可能是冰冷的, 但他已经被焐热,在雄父的努力下化开成娇气的小兰花。他不曾想过,也许他的雄父是故意这么做, 是故意让他不够独立, 让他在这个世界留下牵挂——他已经没有勇气成为沙曼云那样的人。
他需要爱。
需要很多很多的爱。
“我的脸。我的脸。不行不行。不可以啊啊啊啊不可以。”恭俭良几乎要忘却那是自己无数次恐惧的白布, 他张开手站起身, 滑溜溜的肠子完全到在地上,像是一串锁链, 牵扯住他的动作, “不可以。不可以呜呜呜啊啊啊还给我。坏给我。”
他需要被人爱着。
作为一个从小被判定为反社会人格的孩子, 恭俭良不是影视剧中最受追捧的“高智商反社会人格”。他随着年龄的增长, 随着精神状态日益不佳, 学业下滑,幻听幻视无时无刻困扰着他。
他需要一个稳定的锚点。
这是在随时可能爆发的混乱情绪中,成为船锚,将恭俭良一次一次从最危机最窒息的时刻拖拽出来的存在——如同襁褓时期, 雄父那一声“沙曼云”,叫雌父停了杀死他的举动一般。
他需要和血缘、利益相关的, 无可救药的爱与理由。
可光是学会表达和适应社会,恭俭良就花费漫长的时间学习表演。他清楚这和自己生来具备的基因、病况有关。反社会人格的社会不适应性,和他的高度攻击性、行为无计划性,天然混杂在一起。
“没关系。”
“没关系——毕竟禅元只看脸。他就是变态。他反正,反正只是想要一个能陪他玩变态游戏的漂亮雄虫。”
恭俭良自认为,不懂爱。
他能够理解雄父和扑棱对自己的好, 能够理解总帅乌钬对自己的照顾都是什么。但他对禅元, 只能粗糙的理解为:对方馋自己的美色。
——他不能失去美貌。
“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啊啊啊。不要走。还给我快点啊啊啊。”
眼泪中的水分刺痛到恭俭良裸露的皮肤, 他甚至不敢再用手去扣, 手指指甲里是星星点点的皮肤组织和血肉。雄父曾经叮嘱千万遍,叫他不要坏了脸。如今宛若一记响雷炸开在恭俭良耳边。
“雄父。雄父。”恭俭良感觉自己在下坠。他的肠子还拖拽在地上,耳边是尖锐可怖的摩擦声,高分贝一层一层把他的耳膜刮薄。那张飘忽不定,朝着天上飞去的白布阴森森笑起来,露出恭俭良最喜欢的娇嫩笑容。
护肤还是早点睡觉,还是多喝水?
恭俭良脑子里空空的,他鼻腔哽住,恶臭的空气钻入其中,眼眶溢出水来。
“你瞧着吧。”他听见禅元的声音,与那块白布重叠在一起。
雌虫道:“现在叫宝贝不起来,是我还没有用大招。等我把他裤子脱了,他肯定就起来。”
恭俭良快要掉下来的眼泪“吧唧”收回去。
“不可以!”外面还有寄生体。
恭俭良什么都坏,什么都可以不好。别的反社会人格可能还存在“无廉耻感”这种问题,恭俭良却不会。因为他是个乖宝宝,温格尔阁下作为贵族,早早地让恭俭良适应了正常且礼貌的道德环境。
他不能忍受禅元在寄生体面前脱自己裤子。
之前在队友面前巫山云雨,纯粹是没地方施展的下下之策。
恭俭良大哭起来,他想到自己都没有脸皮了,都变得不好看了,禅元还要脱自己裤子,内心有种诡异的安全感。
禅元,还是他熟悉的那个变态。
“唔唔唔不可以。禅元唔唔。我要弄死你。”
“哦~宝贝。”禅元的声音甜蜜蜜,和□□差不多,“宝贝我简直爱死你了。寄生体朋友,他不会醒吧?……暂时不会。那我是不是能做点什么?宝贝,宝贝你听到了吗?你沉默就是同意了,对吧。”
不是的。
现实世界中,恭俭良动了动眼皮。
禅元熟视无睹,浑然不觉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喂自己吃的□□,撒泼打滚和寄生体拖延时间,“你看,虽然我的‘唤醒’行为失败了。但我永远不会吃亏。”
寄生体沉默,能够看到精神世界和现实世界的他,乖巧闭嘴,又实在按不下自己心中的无语,强撑道:【你要和他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