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子晔走到厨房的角落,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后才说:“喂……燕颢死了。”
燕折从厨房旁边的杂物间窗户翻了出去,借着厨房窗户旁的墙壁遮挡偷听柳子晔的电话。
“我倒不是怕别的,燕颢死了,我们手里就只剩一张牌了。”柳子晔不知道在跟谁说话,“我怕燕驰明会考虑培养燕折。”
那边应该是给了否定的答案,柳子晔松了口气:“我当然是信你的,这么多年了……”
燕折屏住呼吸,仔细聆听。
只闻柳子晔用略带羞赧的语气说:“我从小就跟了你,能有今天的一切都是你给的。”
燕折搓搓手臂,只觉得腿上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低头一看险些尖叫晕厥,幸而在最后一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僵硬地如同一座雕塑。
他缓缓松开一只手,颤抖地给白涧宗发了条消息。
“我好希望这些事情早点结束……最近压力好大,你不知道燕随清她,她就像个女巫!我没一天睡好觉的!”
“我知道的,我会忍耐。”柳子晔轻吐口气,“只是没想到燕颢背后还和这么多人……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没脸见人才自杀。”
那边又不知道说了什么,柳子晔突然表现得有些难过:“我知道我们不能多联系,可我最近过得真的很不好,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我明白——”
突然,厨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柳子晔赶忙挂断电话,来人见他有些意外:“姑爷。”
柳子晔温和道:“这是要做什么?”
来人道:“要给客人们准备晚饭了。”
柳子晔恍然:“好,那你们忙,辛苦了。”
“应该的,不辛苦。”
家里员工对柳子晔的印象都不错,因此也没怀疑什么。柳子晔顺利地离开厨房,他看了眼手机里刚刚通话过的号码,眉眼间落着些失落,但还是把通话记录删掉了。
虽然燕随清总是表现得很大方,从不查他手机,但还是要以防万一。
他走出长廊,重新挂上温和有礼的笑容去接待宾客,余光却瞥见一道坐在轮椅上的身影,正快速朝着楼外移动。
是白涧宗。
柳子晔心生感慨,白涧宗虽然失去了双腿,却依然成为了所有人都忌惮的存在。
他没有多想,转身迎上新来的宾客:“爸他们还没缓过来,不能亲自接您还请见谅……”
白涧宗顺着小路来到楼外,一转弯,只见燕折站在厨房外,草丛里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仔细一看竟然是两条黑体白环的蛇!
听到熟悉的轮椅声,燕折僵硬偏头,都要哭出来了。
看清楚的俞书杰倒吸口气,弯腰对着白涧宗耳边说:“是银环蛇,剧毒,您最好先离开这儿。”
虽然环顾四周没发现第三条蛇,但不能冒险。
白涧宗狠狠剐了张三一眼,却没有后退,他紧抓扶手,语气冷静地说:“燕折,慢慢往我这边挪动,不用怕,这蛇毒性很轻。”
燕折声音打颤:“你骗人……”
地上的两条蛇配合着嘶了声,一直在燕折周围窜来窜去。
张三也没想到会这样,他一直保持距离跟在燕折身后,也知道燕折在厨房后面,但由于这块小花园是个角落,他所在的视角看不见燕折碰到了什么,又没听到什么响动,便一直没有上前。
这个月怕是要扣工资了。
“听话。”白涧宗沉声道,“先抬左腿,慢慢挪过来,对,现在迈右腿——”
燕折一点一点地挪动着,身体各关节都因为恐惧而僵硬不已,如同木偶。
“现在尝试转身,背对它们——”
然而,照做的燕折却因为太害怕而摔坐在地上,直接和两条蛇看了个对眼,吓得大脑一片空白。
白涧宗呼吸都停滞了,几乎本能地抓住轮椅扶手撑起身体,却因双腿无力险些也摔在地上,却被鼓足全部勇气转身就跑的燕折撞回了轮椅里。
白涧宗接住燕折,胸口被撞得闷疼,他丝毫没有表露:“好了,没事了。”
银环蛇生性胆小,不太会主动攻击人,被这么一闹已经四散着窜开了。
白涧宗轻拍燕折的背顺气:“都跑了。”
虽然在孤儿院长大,但燕折其实挺娇气的。被蚊子咬会过敏,怕蛇、怕虫子、怕鸡鸭鹅猪,连狗都有点怂。
即便白涧宗说蛇已经跑了,燕折还是没敢回头。他跪坐在轮椅上良久,恐惧带来的僵冷才慢慢被白涧宗的体温融化。
“别说在厨房后面找到的,就说是在后花园发现的……”
“好。”白涧宗耐心道:“先下来。”
燕折抱着白涧宗,说什么都不肯动。
白涧宗拉了几下没拉开,手上力道没便强硬起来,直接生生扯开,捋起燕折的小腿:“让我检查——”
燕折低吼地打断:“你就这么烦我吗!”
他被扯得难过,心里莫名升起一股莫名的郁气,感觉全部委屈都涌上了大脑,眼眶控制不住地红了。
白涧宗呼吸有些抖:“没有烦你,让我看看腿。”
燕折:“……”
“银环蛇释放的是神经毒素,有时候被咬了可能没感觉,需要及时检查身上有没有伤口。”俞书杰替老板解释道,他观察着那两条已经缩进墙角的蛇:“很奇怪,这种蛇一般都在野外生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们最好先远离这片区域。”
燕折吸了下鼻子:“我应该没有被咬。”
白涧宗搂着人,单手操纵轮椅回到楼里,顺着人少的长廊进入电梯。一路上倒也不是没人看见:“怎么了?”
“摔着了。”白涧宗面色阴郁,但搂着燕折的力度堪称温柔。
经过二楼时,燕颢没关的房门里依稀传来燕氏夫妇剧烈的争吵声,特别是燕驰明的咆哮:“是他自己干出那么多丢人现眼的事!燕家的脸都被他丢尽了!我打他几下怎么了,我没打死他就不错了!!”
白涧宗没有停留,直接带着燕折回到三楼房间,把人往床上一扔。
白涧宗连门都没来得及关,直接轮椅面对着床,拎着燕折的裤脚把裤子捋了下来。
“真没被咬……”
燕折个子不算很高,但身材比例好,两条腿又白又直,如果被咬了,蛇印应该会很明显。
白涧宗看完又把燕折翻了个面,检查后面。
小腿肚和大|腿后侧都没有咬痕,白涧宗却又盯上了燕折的屁|股和上半身。
“?”努力回头去看的燕折反手捂住屁股,有些崩溃:“蛇还能跳起来咬我吗?”
白涧宗犹疑不定地说:“短|裤脱了,我看看。”
“……”如果是别人,燕折一定会怀疑对方在故意占便宜或者调|情。可这是白涧宗,燕折清楚他没别的心思,只是担心。
心里莫名有点发酸,燕折慢慢跪起来,将短|裤拉到腿弯,忍着羞耻前后都展示了下:“够了吗?”
没发现咬痕的白涧宗眼神微微缓和,将燕折的裤子扔到床上,语气微松:“穿上,天凉。”
“你出去。”
白涧宗一顿,才注意燕折咬着唇,声音也有些打颤。
他不明所以,却还是沉声道:“蛇会抓住的,如果还是担心以后不来了就是。”
燕折还是那句:“你出去!”
白涧宗皱了下眉,看了眼房间还是离开了。
听到关门的声音,燕折才拉上裤子,整个人都埋进了被窝里,眼泪唰唰而下。
不想再喜欢谁了。
总是被牵动情绪,对方哪怕再好,给的不是自己想要的也会觉得难过。
这不能说是白涧宗的错,但真的很难受。
燕折缓了会儿,擦掉眼泪又洗了把脸,让自己看起来很正常后才深吸口气,准备出去。一开门,就对上白涧宗的视线。
白涧宗盯着燕折的眼睛:“你……”
燕折打断:“我刚刚是去偷听柳子晔打电话了,他偷偷摸摸地和一个人说什么燕颢死了,手里就只剩下一个筹码了。”
“他和电话那头的关系好像还不一般,有点暧昧……还说什么‘我从小就跟了你’。”
“我会查的。”白涧宗说,“你——”
“我没事,我去看看妈。”
燕折转身走了。
他倒没说谎,确实去找甘静了。燕颢房里已经没了动静,不知道燕驰明还在不在。
燕折有些犹豫,他虽然不是真的私生子,却也不是甘静的孩子,在人失去亲子的时候跑人面前晃,会不会有点不太合适?
他正想离开,门从里面打开了。
甘静看到他微微一顿,上下打量了眼,语气还算平和:“刚刚管家说你在后院碰到了毒蛇,有没有事?”
燕折摇摇头。
甘静点了下头,左看看右看看:“进来吧。”
燕折第一次进燕颢的房间,没他那个卧室大。
他那个卧室原本是燕颢的,却在他被领养进来后腾给了他。
燕折一直不理解,燕驰明就算了,甘静这么在乎儿子,怎么会同意这样做?
“坐。”甘静摩挲着燕颢曾睡过的枕头,“我最近总想起颢颢小时候。”
燕折没吭声。
甘静说:“他小时候心脏不好,又经常生病,看着就像一碰就碎的陶瓷,脆弱得总让我忽略他的一些小缺点。”
燕折:“……”
甘静道:“他植物人醒来后,很多人都觉得是奇迹,我也觉得……但这两个多月我时常宁愿他没有醒来过。”
甘静的语气透着淡淡的哀切,燕折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您没事吧……”
“没事。”甘静摆摆手,“我早该想到今天的。”
“或许在你们眼里,颢颢荒唐得很,但我明白这不能完全怪他。”甘静说,“他从小被燕驰明当工具人,一直被漠视忽略,久而久之自然想要和温柔沉稳的男性建立亲密关系,很容易被蛊惑。”
燕折不知道甘静是真这么觉得,还是在自欺欺人地给燕颢找借口,但他什么都没说。
“但这最多只是一个引子,错的还是他自己。”甘静看的很清楚,“我以为他醒来后会质问我为什么让你这个‘私生子’进入家门,占了他的卧室,占了他的一切,但他没有。”
“他只是一点都不像一个孩子,越来越荒唐,越来越让我心惊……好像在用这种方式对我们抗议一样。”
燕折的日子并没有很好,燕颢却依然觉得委屈。但也正常,一朝植物人醒来,自己突然多了个私生子弟弟,不能接受也是正常的。
燕折想问甘静为什么不和燕颢解释清楚,他并不是真的私生子,也想问为什么要让自己住在燕颢的房间里。
可甘静已经开口了,她苍白地笑了笑:“知道我为什么要和燕驰明对着干让你去白家吗?”
燕折一怔,一言不发。
“你肯定觉得我是为了不让颢颢进入白家的火坑,这确实是原因之一——”甘静缓缓道,“我和涧宗交道不多,这孩子自从车祸后就深居简出了,性子越来越孤僻,但他和你有点交情不是吗?”
燕折背后一冷。
“你以为你小时候总往他那跑我不知道?”甘静摇摇头,“燕驰明对你不上心,我最初却是上心的。你每次去静水山庄我都知道,你在那边过夜,是我反锁的你房间,告诉燕驰明你在睡觉。”
燕折呐呐道:“您为什么……”
“你前几次从他那回来,我还趁半夜检查过你的身体。”甘静回忆着,“那会儿我以为涧宗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癖好,才总哄着你往他那跑。”
“……”能看出来白涧宗在别人那的名声是真差,甘静和燕随清最初都以为白涧宗有恋|童癖。
“后来观察一段时间发现不是这么回事才算放心。”甘静抬眸说:“涧宗不喜欢颢颢,必然不会对他好,但对你却未必。”
甘静确实想对了。
白涧宗没对燕折怎么样,甚至养得好好的。
“把你往涧宗那送除了这方面的考虑,也是希望你远离我们家,远离燕驰明。”
“算是我的一份愧疚吧。”
燕折迷茫地看着甘静:“您愧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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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为了我的孩子。”甘静终于露出了丧子的母亲该有的神情。她抬起手,又放下,脸上的肌肉完全绷紧,强忍泪水。
可眼眶还是红了,仿佛充了血。
燕折犹豫了下,转身关上了门。
“您可以哭的,他们不会听见。”
可已经很久都没哭出声的燕折不会懂,一个刚失去儿子的母亲哭泣会有多么猛烈。
甘静仰了下头,扼制住情绪,回忆着九年前的一切。
“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念头……”
“你和颢颢车祸那年,你不到十四岁,他不到十八岁。新闻报导说你是路过的受害者,一笔带过,但燕驰明动用关系查过了交通监控,你分明是从颢颢后备箱里出来的。”
“其实真相不难查,燕驰明很快顺藤摸瓜找到了苏友倾,知道了那场车祸是苏友倾干的。”
燕折轻声问:“燕驰明做了什么?”
甘静嘲弄地笑了笑:“他但凡当初做过什么,苏友倾都不可能活到今天。”
燕折明白甘静的意思,但凡燕驰明去找苏友倾质问或者闹出一点小动静,都会被白家察觉,从而查到失踪的白茉。
甘静无声地吸了口气:“那时候公司和苏家有一项很重要的合作项目,只有成功了,燕驰明才能继续在榕城站稳跟脚。”
“所以他忍下了,并心平气和地去见苏友倾,和他谈了笔生意。”
“他以不曝光苏友倾的所作所为为筹码,要苏友倾给他让利那次项目的百分之五,并以低价买走了苏家百分之十二的股份。”
“——从此燕苏一家亲。”
燕折茫然地问:“那我呢?”
“你?”甘静是嘲弄地笑了笑,“你是燕驰明用来制衡苏友倾的筹码,是燕驰明给我勾勒的一个梦。”
“那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知道燕驰明和苏友倾的交易,只以为你是个无辜的路人。你车祸做完手术都没人一直来看你,所以我帮你缴纳了欠费,我不缺这点钱,只是想着如果你能醒来,颢颢也一定能。”
但事实并没有朝着甘静希望的发展。
昏迷多天后,燕折醒过来了,燕颢是则被医院诊断为植物人。
“直到这个消息后我几乎是疯了,一夜白头。”
察觉燕折看向自己头顶的目光,甘静并不在意:“是染黑的,每个月都至少要染一次,以前是一个月两次,但现在我不怎么在意补发根了,我已经不年轻了,有点白头发也正常吧。”
甘静保养得不错,总容易让人忽略她的年纪。
燕折张张嘴,半晌说了最无用的三个字:“对不起……”
虽然是苏友倾造成了这一切,但如果不是苏然想送他出去,燕颢就不会出车祸,甘静也不会痛苦。
“这不怪你,我得知真相的时间滞后了太久,已经不知道该恨谁了……就算当初知道真相也没法怪你。”甘静抬眼看着燕折,比划着记忆里的身影,“十三四岁的你小小一只,却跟十岁的孩子一样,很瘦很苍白,就像很久没见过太阳,严重营养不良。那会儿你性格腼腆,有些小心思,但很可爱。”
燕折眼睛莫名酸涩,他低下头,尽量不去看甘静。
“我被颢颢再也醒不过来的消息几乎折磨得快疯了,于是燕驰明和苏友倾找了个算命的和我偶遇,就像前不久对白老夫人做的那样。”
那时候甘静浑浑噩噩,突然被一个算命的神秘兮兮地问:“你家里是不是有人出了车祸?”
甘静素来不信这些,却在那天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
算命的把什么都说准了,说是出车祸的是她儿子,车祸受害者有两个人,一个醒了一个半死不活。
甘静尚且保留了理智,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燕驰明却让算命的告诉我,你和燕颢的生辰除了年份不一样,日月时辰都一模一样,那场车祸死的本该是你,是你夺走了颢颢的气运,阎王杀错了人。”
燕折脑子轰得一声!
他张张嘴,有些瞠目结舌,想说什么却又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一些光怪陆离的画面在眼前闪过,燕折……是zhe还是she?好像意义都差不多。
“算命的说,只要把你摆到颢颢的位置,你们的人生就会调转,而颢颢也会活过来。并且一定要给你取名为折……易折的意思。”
甘静不信这么巧合的事,她把这件事告诉了燕驰明。燕驰明装模作样地去查,然后从苏友倾那拿回了燕折的孤儿院档案,那份档案很旧,不像是作假的。打开一看,果然如算命的所说,燕折和燕颢的出生月份时辰都一模一样。
燕折的手有些颤抖,他咬住唇一声不吭。
天知道他刚刚还在想,燕颢死了,燕随清不太喜欢燕氏夫妇,他将来或许可以多回来看看甘静,不至于让甘静的老年生活太孤独,燕驰明就不管了。
是他太天真。
甘静擦了把将要夺眶的泪水:“怎么会这么巧呢?那时候的我很难不信所谓夺气运的说法。”
所以他们把燕折带回家,只是为了让燕折替燕颢去死。
虽然迷信不科学,可走投无路的人却把它当成唯一的希望。甘静也不是好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儿子,为了换他们的命。
“我不知道苏友倾囚禁了白茉、你是从他那跑出来的之前,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总往白涧宗那跑。”甘静道,“但现在大概想明白了,你是和白茉关在一起的时候听她说过吧。”
“虽然失忆了,却总还会记住一些重要的事。”
燕折一颤,电闪雷鸣的夜晚、棍棒砸在身上的画面,还有每跑一次苏友倾就在他面前杀一只猫的瞬间几乎都涌进了脑海,折磨得他都无法呼吸。
“妈妈”总念叨着“崽崽、崽崽”,偶尔病情严重的时候,还会疯了一样用桌腿,用肉眼可见的一切在地上或墙上写写画画——白涧宗。
年幼的燕折看着,心想,这就是她孩子的真正名字吧,比羞耻的崽崽要好听一些。
白茉大抵是想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别真的疯了,别真的忘了。
可事与愿违。
燕折颤抖着,不明白:“你为什么现在和我说这些……”
“颢颢死了,也许是报应吧。”甘静说,“你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何况涧宗已经差不多查到了不是吗?你迟早会知道这些的。”
“妈……白茉还活着吗?”
甘静以为燕折的这声“妈”是叫自己,不由自嘲一笑:“叫不出口就别勉强,我不是你妈,一天都不曾是。”
燕折:“……”
“白茉应该死了。”甘静说:“完整算算,已经十三年零六个月了,你如果在苏友倾那儿也撑不了这么久。”
“我和白夫人曾经被苏友倾关在哪儿?”
“我不知道,我能确定燕驰明也不知道。”
燕折听完转身就走,握住门把手的那一瞬间,他被甘静叫住了。
“能回答我两个问题吗?……小折。”
燕折咬紧牙关,用了十几秒才整理好声音:“……什么?”
甘静问:“你的出生年月份真的和颢颢一模一样?”
燕折嗯了声:“我去过我出生的孤儿院了,真的一模一样。”
甘静深吸口气,又问:“那你……有颢颢回国前四年的记忆吗?”
燕折不知道甘静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又有什么意义。
但他还是说了实话:“不记得。”
“果然……果然是报应啊!”甘静脸上满是了然,突然大笑起来,她捂住嘴,眼泪彻底决堤:“偷来的时间总是得还的……”
“……什么?”燕折回头,只看到甘静又笑又哭的样子,像疯了一样。
“没什么……可如果这不是报应,如果这不是报应,颢颢是被人杀死的——”甘静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深吸口气说:“那你就告诉白涧宗,我要和他做个交易,是他不知道的事。”
“和苏友倾有关吗?”燕折平静道,“那他不会和你做这笔交易的。”
“为什么?”
“因为他不需要。”
甘静一怔,许久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她哑声道:“苏友倾这种身份无缘无故失踪肯定会被彻查到底,现在不是十年前,杀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可燕折已经走了。
他不能待在这里,他怕自己绷不住会哭。
甘静没有挽留,一动不动许久才指尖微颤,安静摩挲着燕颢睡过的床单。
燕颢车祸昏迷的前两年,医生说他醒来的机会要比其他植物人都低得多,有些植物人会吃饭、会喝水,甚至睁开眼睛,做一些简单的肢体活动,但燕颢没有,他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就像一具尸体。
甘静不敢奢求了。
脱离了最初的痛苦后,她大概也反应过来了算命的在骗她,什么乱七八糟的夺气运什么换命都是胡说八道。
她心里反而有了底,想着将错就错,就把燕折当亲生孩子养也不错。
结果燕折的性子开始变了,荒诞无度,很爱和她对着干。她不能理解,却也慢慢接受了现实,毕竟不是她自己的亲生孩子,甚至都不是燕驰明的孩子。
他们夫妇给他名分,都是别有目的,没谁比谁高尚。
她与燕折之间注定不会有亲情。
燕折回到三楼卧室,一下子就瘫了。
所以之所以把燕颢的卧室给他住,也就是信了算命的说法,要倒换他们的气运?
太他妈扯淡了。
他呆呆地看着前方,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一样。
许久他才感觉自己忘了什么,连忙打开手机看了眼,果然已经过了和苏然约定的半小时,苏然还于十几分钟前发了条新消息:敲窗户,三声。
燕折浑浑噩噩地爬起来,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按照原先说好的去了趟一楼卫生间,门开着,里面的场景一览无余,苏然并不在这里。
燕折出神地看了好久,被手机发来的新闻推送震回了神。正要离开,却听见若隐若无的马桶冲水声。
混沌的脑子还没想出个什么理所然来,身体就先行一步敲响了卫生间的窗户。
“咚,咚,咚。”
不过几秒,楼上就吊了张纸条下来。
——是燕折就给我发条语音。
燕折照做,给苏然的账号发去一句:“我是燕折”。
不一会儿,楼上又用细线吊了盘磁带下来,并夹着两张纸条。
——磁带里是视频原件,你看了就可以知道当年都发现了什么,只是给你保管,不用做什么。我会在近些天带着复印件去警局报警,你不要乱来,如果我出事了,你再把磁带交给白总。
字迹还算工整,显然是提前写好的,刚刚短短几秒的时间不足以苏然写下这么多字。
另一张纸条上的话就很简短了,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在收尾啦。
磁带这种东西燕折都不知道怎么用。
他把玩了两下,揣进兜里。用一团乱糊的脑子思考要不要交给白涧宗,里面的视频应该和苏友倾相关,万一里面出现白茉受虐的身影,那……白涧宗会做什么燕折都不敢想。
燕折打开门,就看到了几米外的白涧宗,他下意识捏紧了兜里的磁带,故作平静地问:“怎么了?”
“张三说你在燕颢房里和甘静聊了很久。”
“嗯。”
“聊了什么?”
“不是说不要管我吗?”
白涧宗眼里落满阴影,与燕折对视良久。
换做从前燕折可能会怕,但现在属实摆烂了,爱咋咋滴。只要抱着“有本事你就玩死我”的心态,根本无所畏惧。
“你和大姐聊了那么久,又聊了什么?”
白涧宗一顿,燕随清说的话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他名字里的‘折’就是字面意思,代表折断、夭折。虽然是封建迷信,可顶着这样的名字生活也算是种恶毒的诅咒了,可以的话,别让他再和燕家接触了,燕驰明的狠不比苏友倾少一星半点。”
白涧宗面色不动,沉沉掀起眼皮:“没聊什么,一些针对燕家的合作。”
燕折也没追究:“那我也没什么,安慰了她一下而已。”
燕折莫名不想说那些事,燕氏夫妇对他没有感情也是众所皆知的事,没什么可矫情的。他不希望自己在白涧宗的印象里永远都是惨兮兮的、需要被保护的姿态。
可一旦发现他不需要被保护,也许白涧宗就会头也不回地离开。
简直是个死结。
燕折问:“晚上要留下来吃饭吗?”
白涧宗反问:“你想?”
燕折:“你不需要管我,别问我想不想。”
白涧宗:“……”
燕折身上仿佛长满了刺,靠近了就得戳一下,全是血,但没有声音。
两人很久没出声。
燕折却有些煎熬,讲生硬话的人是他,心里不安的人却也是他。怕白涧宗真的难过,又怕白涧宗真的不在乎。
矛盾死了。
早知今日,他就该在刚醒来的时候带着甘静给的两百万远走高飞,离白涧宗远远的,再多出去社交社交说不定现在都脱单了!
白涧宗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燕折顺着他微微向下的视线看到自己左手上的红印,是刚刚探出窗外拿磁带剐蹭的,隐隐有些破皮。
燕折将这只手也揣进兜里,小气地背过身不给看。
白涧宗:“……去涂药。”
“没出血。”燕折无所谓地说,“磕磕碰碰生活常有,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人提醒我涂药,我得提前习惯。”
白涧宗气得咬紧牙关:“燕、折!”
燕折抿了下唇:“你别生气了,生气容易命短。我也不是在说气话,这么小的伤没有人看到也就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