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主动权,方定天挺直了腰杆,感觉又找回了两分底气,严厉说道?:“我?们红方村的人没那么?好支使,十金远远不够。”
言外之意,得加钱。
沈舒早就对方从坤说过可以适当加点,这会儿?方定天提出来他也不觉意外,问:“方伯伯想要多少?”
方定天不敢胡乱开价,唯恐开低了被沈舒占去?便宜,“沈村长的诚意有多少?”
沈舒说:“我?看方伯伯不是红方村真正的主事人,不如?回去?跟方村长商量一下,要个什么?价。”
方定天又在?心里骂了句“此子?狡猾”,一点底线都不透露,只让他自己去?猜去?算去?摸门道?。
“好,容我?回去?跟村里人商量一下。”
“方伯伯可要快些?,最好是在?明日予我?答复,不然我?这生意等不及,就找别人了。”
说着,沈舒给了方定天一个淡定的微笑,很容易让人猜到平梁村已然跟别的村子?谈起了合作。
方定天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中的恼火,赶紧回去?了。
他把情况如?实?跟方江海禀明,问方江海该当如?何,方江海未经思索,便道?:“如?今红方村处处不如?别的村子?,再?让平梁村找别的村子?合作的话恐怕不利于咱们,至于这价钱……”
十金肯定是不够分的,红方村这么?多人,一人十文钱都分不到,起码得有五十文。
从未暴富过的老古板们完全不知道?平梁村的生意有多大的利润,只以自己的认知判断自身的价值,再?加之有别的村子?竞争束手束脚不敢大胆开价,生怕平梁村找了别人去?,最终开出了一个极其离谱的价格——
五十金。
红方村村民一脸自得:“哼!这个价钱给过去?,怕吓不死平梁村那小子?。”
方江海亦是满意:“五百两到手的话,咱们红方村也搞门营生做做。”
唯有方从坤听了蹙起眉头,烦躁中透露着迟疑道?:“这么?点够分么??别被平梁村卖了,还给平梁村数钱。”
然而,他的话没被人听进去?,因为?他还不是红方村村长。
最终,这个价钱被送到了沈舒的耳朵里,沈舒刚泡好一壶茶,倒了准备喝,顿时一愣,抬头神色微妙,“他们说要多少?”
“五百两。”
“没听错吧?”
“没。”
“……”
好家伙!
虽说他故意不报价让对方先报就是为?了方便后续压价,可没想到自己还没压价,对方先砍了自己一记屠龙宝刀。
早知如?此,他还寻思什么?弯弯绕,直接谈价完事。
沈舒乐开了花。
他忍不住嘴角上扬,说:“好,那去?回了红方村的人,就说咱们同意了。”
第146章 (二更)
红方村村民得了信儿, 脑补了一出“平梁村人忍痛割肉”的大戏,心里一片美?滋滋。
方江海惊疑不定地看向回来汇报的村民,“就这么同意了, 没再把?价压一压?”
那村民答:“没,只说?先付定金, 剩余的等活干得差不多了才结。”
方江海就知自己价开低了, 心里开始盘算究竟平梁村能赚多少钱, 竟然能眼也?不眨的给?出五百两。
方从坤一旁翘着二郎腿, 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道:“事儿都应下了, 再后悔也?迟了, 姑且看?平梁村让咱们做什么,到时候再想法子捞点好处吧。”
“哎……”
方江海叹了口气, 心说?恐怕也?只能这样了,于是?吩咐方从坤明个儿起去平梁村待命, 受沈舒支配。
方从坤闻言将嘴里的狗尾巴草摘了出来扔到地上, 没有辩驳,事到如今红方村输给?平梁村已是?铁打的事实, 他还矫情个什么。
次日,他就领着一帮子人到平梁村去了,问沈舒要做些什么。
就见沈舒拍了拍手,让人将仓库里的黄豆一麻袋一麻袋地扛了出来,说?:“劳烦方大?哥帮我把?这些黄豆洗好了送过来。”
方从坤无语的盯着地上的麻袋,问:“就这?”
沈舒笑道:“就这。”
方从坤不屑一哼,挥手让人把?黄豆扛回?去, 当天就把?黄豆洗了送到平梁村里来。
不过, 洗好的黄豆沈舒并没让人立刻投入加工,而?是?当着方从坤的面让人称了称, 这一称,不得了,好家伙,直少了百来斤。
沈舒直直望着方从坤。
方从坤也?没想到村里人头?一天办事就搞事,巴掌挨个落在身后红方村村民的脑袋上,他凶巴巴地吼了他们一顿,这才冷着脸把?视线转回?去,跟沈舒硬梆梆的保证道:“这事儿是?我们红方村的人不仁义,你放心,保管不会有第二次,再有这事儿我方从坤这双手给?你。”
沈舒徐徐一笑:“方大?哥说?的哪里话,我想应当是?大?伙头?一回?干这种事,干起来难免有点粗心。”
说?罢,他揭过此事不提,让人放开了仓库,对方从坤道:
“方大?哥,这一仓库的黄豆也?麻烦你了。”
方从坤:“……”
他娘的!
此刻,方从坤完全想不到接下来的半个月红方村都泡在黄豆水里,整个村子都散发着黄豆味儿,就连红方村的水塘都飘着黄豆香。
那一仓库一仓库的黄豆跟不要钱似的,才洗完一波又来一波,洗得红方村人人两手发白?,筋络突兀,皮肤就没个不起皱的时候。
他们甚至怀疑平梁村是?赚的钱多得没地方花了,故意拿这五百两来羞辱他们的自尊心。
再想起之前跟平梁村商议好的价格,每人分?到手才那么一点,村民们后悔不迭……
怪不得平梁村那么爽快就答应了,合着他们这一通干下来身价比骡子还便宜。
“必须让平梁村加钱!”
“就是?,加钱!”
“加个屁,咱们还有一半尾款在他们手上呢。”
红方村村民每天洗着黄豆,怒骂沈舒八百遍祖宗。
搞定红方村的同一时刻,沈谷堆也?说?动了箕斗村的村长,让箕斗村也?加了进来,每天红方村洗好的黄豆就由箕斗村的人拉回?去煮,煮熟了再送回?平梁村加工。
这已经?形成了一条完整的流水线,既不会暴露黄豆酱的做法,使得其他两个村子动什么歪心思,又保证了效率,令沈舒十分?满意。
沈文庆大?肆称赞:“小舒,还是?你聪明,照这么下去,咱们紧赶慢赶,勉强是?能赶出那么多数儿来。”
沈舒笑了笑:“只要能保证八成的货做出来,供应上黄州的黄老板,剩下的两成货咱们可以松些做,自个儿雇些人送过去,也?不妨碍生?意什么。”
所以,这黄豆酱的生?意不出意外是?做成了,有了这笔生?意带来的收益,山上那条路可以敞开了修。
还有什么水车、铁具都可以大?肆安排起来,提高耕种效率,村学堂既然找不到夫子,那把?孩子们都送到县里去读书?。
从此,平梁村将踏上一条无比开阔的康庄大?道,有着源源不断的财富。
沈舒十分?庆幸,自己当初坚持单干,不愿受周、林两家的掣肘,果?然凡事得有一两分?壮士断腕的勇气才能成功。
难得不必再为平梁村的生?意所苦恼,沈舒静下心来,不禁想起了顾怀瑾,不知道顾怀瑾现在到燕州没有,是?否已经?动身去京都。
他低头?看?向腕间的小叶紫檀手串,睫毛如蝶翼般轻轻的振动,默默地想:那日顾怀瑾从平梁村离去他心中颇为不安,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回?头?他去县里的寺庙烧几炷香,替顾怀瑾求个平安。
翌日,沈舒去了县里唯一的一座观音庙,庙里供着一尊千手观音,据人称这座观音庙求子最灵,其次是?姻缘,然后就是?保平安。
沈舒来得晚,庙里已经?有不少香客在殿里殿外挤着,挎着装着香烛、贡品等物什的竹篮,他这才想起自己来得匆忙,什么都没带,两手空空。
于是?,沈舒好不容易挤进了殿,又挤了出去,到庙外买了一盏莲灯、三支清香。
他把?莲灯供在观音莲台下,跪在蒲团上恭谨嗑了三个头?,才把?三支清香插上。
一旁来求子的美?丽妇人见状娇声笑道:“小郎君,这观音庙多是?女子常来,男子都是?去邻县灵峰上的道观,你这是?求什么?”
沈舒答:“我的心上人出了远门?,我怕他出门?不顺,故而?过来给?他祈福。”
那美?丽妇人又笑了:“既是?跟心上人有关系,那必是?准的,千手娘娘不辜负天底下任何一对有情人,定能保佑你的心上人逢凶化吉。”
沈舒也?笑了,笑容朗若清风:“我也?这么觉得。”
言罢,沈舒在功德箱里捐了香油钱,踏出观音殿走了。
半个月后,五十万罐黄豆酱陆陆续续送往黄州,沈舒有意跟黄老板搭线,让游商帮忙传个话,说?把?村里的事务打理一下,就去黄州拜访,游商爽快应允,保证一定会把?话带到。
一个月后,黄州传来好消息,黄老板打开了青州的市场,要买更多的黄豆酱,八十万罐、百万罐、两百万罐……只要能做得出来,统统买下。
那黄老板也?是?个财大?气粗的主儿,五十万罐酱的生?意一做成,第二次直接给?了五十万罐酱的预付全款,派人送来并传话:“一单一结,做多少买多少,全款不是?问题。”
莫说?是?平梁村村民,就是?沈舒也?惊住了,这个世?界的老板都这么大?气的吗,就不怕他们拿着这些钱举村潜逃?
似是?看?出他的想法,黄老板派过来的人意味深长地说?道:“沈公?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发财的时候犯浑可不是?聪明人的做法。”
沈舒顿悟,哦,明白?了,原来不是?人家老板大?气,而?是?人家老板实力硬,若是?他真敢携款潜逃,恐怕怎么死都不知道的。
送走了黄老板派来的人,沈舒立马开始分?钱,越是?分?村民们就越是?高兴,越是?分?村民们的笑容就越大?,到最后整个村子的人都在狂喜大?笑:
“村长,咱们发财啦,发财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想不到咱们平梁村还有这么一天,祠堂修金的,修金的!”
“老子的瓦房!还等什么杏花村烧瓦师傅烧的那几块破瓦,老子明个儿就上县里买好瓦去,再雇些人来帮老子搭房子!”
“还养什么鸡,养猪,养牛,养王八!”
村民们欢快嘈杂的声音就像是?涛浪一般连绵起伏,吵得沈舒鼓膜躁动,耳里嗞音不绝,可他看?着高兴的村民们,半点不觉得他们吵,且不由自主的弯了弯唇角。
也?许一开始他是?因为穿来无地可去,惧于或懒于离开平梁村,去面对外面未知的虚拟的世?界,才决定继承沈大?同的遗志,偏安于这一隅。
也?许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认为平梁村封建、落后、迂腐……一心想着把?平梁村变成自己熟悉的现代模样,给?孤零零的自己一处安身立命之所,才选择做出这许多事情。
但在这一刻、眼前、当下,他发自内心的觉得能做到自己想要做到的事情真好,能让人开心真好,能留在这里真好。
他的心中有着前所未有的安定,像是?找到了真正的栖身之处,不再感觉身如浮萍。
“村长,明天跟我们去县里搓一顿,吃好的,吃最好的,上次你请我们,这次我们请你。”他们当然不会忘了沈舒是?最大?的功臣,一张张笑脸迎向沈舒。
沈舒没有推拒,笑容更灿烂了一些:“好呀,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于是?第二天,大?半个村子的人都浩浩荡荡的朝着县里去了,不仅搓了顿好的,还疯狂买买买,他们买了一堆新家当,雇车拉回?去,说?是?新房子配上新家当——体面,而?还没有搭砖瓦房的村民则是?去各大?瓦铺里买瓦,还雇了一堆苦力,让他们帮忙搭房子。
有了更多的人手,平梁村的瓦房就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几乎整个村子焕然一新,怎么看?怎么气派,就连灰扑扑的村口他们也?建了恢弘的牌坊,隔两条街都能把?上面烫金的村名看?得清清楚楚。
第147章 (一更)
忙碌之中, 转眼清明,全平梁村人都在这一天放下手中的?活计,成群结伴去山上祭祖。
逝者如斯夫, 生者长已矣,虽然平梁村如今已是今非昔比, 但长埋于地下的人永远都看不到了。
村民们挎着竹篮, 带着一应贡品、纸钱、香烛行在草木丛生的?山路上, 冒着绵绵细雨, 发间衣上拢着薄薄水雾, 难得的?寡言少语。
沈文庆走在沈舒的身侧, 看他提着一壶好酒,其他的?什么也不带, 轻声叹道:“咱们村子如今飞黄腾达,你爹泉下有知一定很高兴, 你今日也别太难过。”
沈舒转脸冲沈文庆淡淡一笑:“好的?, 表姑父。”
须臾,沈舒跟着村民穿过青翠竹林, 拨开春日葳蕤生长的?藤蔓,来到?了沈大同的?墓前。
当初他惶惶穿到?这个世界,亲自?将沈大同扶棺下葬,还未有什么多余的?情绪;而今他完成了沈大同的?遗志,振兴了整个平梁村,却是百感交集,将酒洒在沈大同的?碑前。
摸了摸碑上的?刻字, 指尖冰凉而又湿润, 沈舒低声道:“等村子的?一切安定下来,我想去外?面看一看, 您会同意吧?”
之前他没?有根,去哪儿都是一样,所以懒得出?去;现在他有了根,反倒想四处去走走,等累了再重回故土。
竹林雨声沙沙作响,静谧中带着安宁,沈舒闻到?了别处传来的?烧纸钱的?火舌跃动声。
紧接着,沈舒又听到?一侧传来男人的?嚎啕大哭声,转目一瞧,却是沈四郎一边烧纸钱一边抹泪道:“爹,娘,儿子有出?息了,儿子今年给你多烧点,你们在底下买个三进的?宅子好好住啊……”
沈四郎的?爹娘是因为多年前的?一场疫病死的?,从小被大伯养大,长大之后就从大伯家里独了出?来。
他记得自?己的?亲生爹娘,一直长久念着,四郎嫂因着刚生产要坐月子没?跟着上山,他的?身旁也没?个安慰的?人。
不知?怎地,望着沈四郎这又是鼻涕又是泪的?模样,沈舒很没?同情心的?感觉有点喜感。
他低低咳了一声,克制住了这份不合时宜的?心情,走了过去,手搭在沈四郎肩上:“四郎哥,你也不要太伤心了,二老?泉下有知?一定会为你感到?高兴。”
沈四郎把?纸钱一扔,一把?扑到?沈舒怀里,哭得更伤心了,“村长……”
沈舒问:“要我帮你烧么?”
他瞅了沈四郎身旁的?麻袋一眼,里面全是纸钱,沈四郎的?孝心肉眼可见的?似这纸钱般溢出?来。
沈四郎闻言松开了沈舒,抓了一把?纸钱交到?沈舒手上,吹旺了火折子,把?地上的?纸钱捡起?来点了,给沈舒借了个火。
沈舒就在他身旁蹲下,帮着把?这一麻袋纸钱全给烧了。
到?下山时,沈四郎的?心情才重新昂扬起?来。
他跟着沈文庆及沈舒一起?下山,听沈舒跟沈文庆重提修山路的?事,插进了话?,道:“村长,这路我愿意修,我不怕死,修好了我天天上山来看我爹娘。”
沈舒笑着应:“死不了,我打算从杏花村借几个有经验的?师傅过来,带着咱们村子里的?人修。”
杏花村的?山况跟平梁村的?山况差不离,他们能安然修成,平梁村没?道理修不成。
沈文庆早早做好了账目,听到?这话?欣然同意道:“这倒是个法子,小舒你准备借几个人,回头想好了跟我说,我把?他们的?开支也算进账本里。”
沈舒说:“杏花村的?师傅愿意过来就是客,咱们待他们隆重一些,不必抠得这么紧。”
至于究竟要借多少人,说实话?,要是杏花村那边方?便?,他想把?当初修路的?队伍全都借过来,反正平梁村现在也不差钱,料想杏花村拨不了这么多人手。
诚然,事情就像沈舒想得一样,杏花村里并没?有人愿意来,都一心想着帮平梁村做酱赚钱,哪儿有功夫分神?指导平梁村修路。
最终,杏花村村长林正亲自?点了六个经验老?到?的?村民,让他们过来帮忙修路——当初平梁村援助杏花村修路,光冲这一点,杏花村就不能对平梁村的?请求置之不理。
于是顺理成章地,山路开修了,由沈舒召集人手,沈谷堆进行督促,沈文庆每日跟进,修得那叫一个轰轰烈烈。
杏花村来的?老?师傅有驱赶猛兽、防虫防毒的?经验,未使平梁村村民出?现什么差错,这一修就修到?了谷雨时分。
某日,平梁村连续下了半个月的?淋漓小雨终于放晴,春光明媚,乡下盛开的?野桃花开得灼灼。
因着最近县里的?私塾都在招收新学子,沈舒经过一众村民的?同意,把?村里的?孩子送到?县里,让他们接受正儿八经的?教育。
不过,各大私塾招收学子的?要求不一样,或松或紧的?都得先经过入学考试,平梁村的?孩子们就上了不同的?私塾。
沈小玉和沈小萁都早早被招进了县里最好的?兆年私塾,也就是刘敬和当初读的?那一间,见到?沈舒过来,皆是喜出?望外?,齐声喊道:
“夫子。”
两人身着兆年私塾的?灰色长衫,头束同色纶帽,看起?来好不可爱稚嫩,从中透露出?书生的?秀气?斯文。
多日不见,沈小玉和沈小萁长高了不少,养得愈发水灵红润,沈舒唇畔含笑,温文尔雅地说道:“夫子送村里其他孩子到?县里来上学,特意过来看看你们。”
沈小玉甜甜一笑,颊边笑出?两个小梨涡,隐隐有少女长开的?模样,“夫子,我在这边吃得也好,住得也好,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习,长大以后出?人头地。”
沈小萁一贯爱抱着沈舒的?腿,今个儿不知?道为何没?有抱,只是凑到?沈舒跟前,把?头低下头让沈舒摸了摸,说:“夫子,我好想你呜呜。”
沈舒rua了他一把?:“小萁,你在这里还习惯吗?”
沈小萁仰脸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起?来一派可怜兮兮,“课椅太高了,小萁爬不上去。”
因为他年龄小,长得又可爱,同窗们总是忍不住逗弄他,抢着要把?他抱上去。
……丢人,很丢人,还是孩童的?沈小萁已经有了强烈的?自?尊心。
沈舒忍俊不禁。
他捏了捏沈小萁的脸, 说:“那小萁在私塾里多吃一点,等长高了就可以爬上去了。”
沈小萁立刻充满干劲,两眼弯成月牙儿, “嗯嗯。”
这时,一道严肃的咳嗽声在三人不远处响起, 沈舒抬头一望, 看到一个跟沈小玉、沈小萁有着差不多?打扮的老者走了过来, 他蓄着灰白色的胡须, 面容清癯, 眼神锐利, 看上去很是两袖清风。
老者先是喊了声“小玉、小萁”,似要催着他们回去温课, 紧接着目光落在沈舒的身上,表情稍霁, “你?是?……”
“哦, 我是?小玉、小萁的家长,之前是?我教他们启蒙。”沈舒作了一揖, “两个孩子?年纪小,若有错处,还请夫子?宽待他们一些。”
老者闻言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才眼露笑?意不掩赞许地说道:“小玉小萁听话乖巧,塾长都很喜欢他们,你?且放心。”
顿了顿,他又?道, “后生, 我看你?还年轻,能把小玉、小萁教得这么好, 想必自己也不差,是?否考虑来我们塾里读书啊,我可向塾长申请,将你?和?他们放到一处起居。”
霎时,沈舒一窘,答:“这……还是?不必了吧。”
读书对他来说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想起穿来前在学校里卷生卷死?的那些日子?,沈舒心说他可不想再在这个时代卷,真没想到自己只是?过来看个人?也会被人?相中抓“壮丁”。
闻言,老者作罢,并不强求,跟沈舒说了一声,领着沈小玉和?沈小萁回课堂学习去了。
两人?念书要紧,沈舒不便耽搁,便从兆年私塾离去,转而来到了街上,他准备去瞧瞧平梁村酱铺的生意,却发?现?街上四处皆是?一片哗动,百姓们三三两两的说着什么。
由于此街私塾众多?,学子?们最喜欢的事就是?散学到了到茶楼品茶,兆年私塾不远处亦有一座热闹的茶楼,二楼挤着一群衣着富贵的闲人?。
他们倚着二楼的栏杆,姿态潇洒不羁,听得底下的百姓问?:“咱们真要跟那几个异族打仗了?”
那一堆闲人?中长得最年轻的那个“啪”地打开了折扇,一副百事通的口吻说道:“当然,碣勒兵败王都,余下几个异族视之为前车之鉴,生怕我大邺野心难收,连带着将他们也铲除,干脆联手反/叛,试图博得一线生机。此次,几个异族提前来朝,名义上是?庆岁进贡,实际上是?为了谋事,可苦了浑然不察的琼瑞王,险些遭了敌手,从燕州逃至并州……”
敏感捕捉到“燕州”两个字,沈舒倏然驻足,眼皮一跳,朝那茶楼底下的人?群挤去,他如同旁边的百姓一样,仰着脑袋去看那说话的紫衣公子?。
就有百姓问?:“那琼瑞王是?生是?死?,是?个什么来头,打得赢那一群异邦人?不?”
虽说碣勒大败,使得一方平定,但穷乡僻壤之地消息闭塞,百姓们还未能知晓顾怀瑾战功赫赫。
便见那紫衣公子?一笑?,将扇子?摇得风流不已,“琼瑞王乃是?当今圣上的七弟,更是?先帝最最偏爱的幺子?,他和?当今圣上情谊深厚,得知碣勒屡屡来犯便自动请缨前去镇守边疆,这才使得碣勒大败,躲至东瀛……至于琼瑞王是?生是?死?,这我倒是?不知,听说他受了重伤,然后失去了踪迹,我想凭他的神勇无?敌聪明?睿智,应是?安然无?恙,不然我大邺岂不是?要乱了套了……”
话落,人?群里突然响起一道清冷若雪的嗓音,直吸引茶楼底下所有百姓的注意力?,“你?的消息是?怎么得来的,谣言惑众可不太?好。”
紫衣公子?闻言微恼,朝着说话之人?望去,只见一抹青衣鹤立鸡群于百姓之中,头上簪着一根简朴的木簪,容色如声音一般疏离不可近攀。
忽然,他又?不恼了,从容悠哉地说道:“兄弟说得哪里话,我何曾谣言惑众,这些消息都是?并州来的叔叔告诉我的,他是?并州的商客,跟官府也搭了一丝关系,并州如今消息传遍了,想是?过不了几日整个大邺的百姓皆知。”
顿时,沈舒俊颜一白,胸口处跳得极快,心说:上一次顾怀瑾执意要送他一串小叶紫檀的手串,不防碣人?在宝箱上面涂毒,险些丢了性命,这一次难道是?因?为顾怀瑾执意要留下来陪他过年,没有时间关注几个异族的动静,才落到如此境地的吗。
他按住胸口,忍不住抬头又?问?:“那这琼瑞王既然占‘王’字,身份尊贵,又?是?在自己的地盘,难道没人?护着他?”
紫衣公子?闲闲瞧着沈舒,不紧不慢地说道:“个中详情我也不知,总归这消息不假,你?是?谁,听你?的语气怎地如此关心这琼瑞王?”
沈舒思绪一派混乱,抿着唇没有作答,随后从人?群中离去。
回村的路上,沈舒的心绪仍未能平静,他满脑子?都在想——
顾怀瑾现?在怎么样了?!
按理?来说,他是?原著男主角,这个世界为他而存在,不应当性命之忧,可敌不过原著剧情发?生改变,产生蝴蝶效应也不一定。
沈舒慌了神,心口似被棉花塞住了般十足的闷,他握了握手心,手心里沁出了汗,被风吹得冷冰冰。
第149章
待回到村子, 沈舒急匆匆进到卧房给顾怀瑾写了一封信,这封信内容无多,仅三字“平安否”, 写完以后他折成几折,装封封蜡, 叫了一声“十三先生”。
闻到动静的十三从窗户外翻了进来, 望着沈舒道:“公子敬请吩咐。”
沈舒将信交给十三, 如?实对他说了顾怀瑾目下的情况, 并殷切恳求:“十三先生你若是找到你家主子, 派人知会我一声, 留在他身边即可,若是没找到, 你?再回来告诉我。”
十三闻言一派愕然,紧接着蹙了蹙眉, 斟酌着安慰道:“殿下一向聪慧过人, 即使遇危也能安然脱身,公子不必担心, 我且先依公子说的,去并州瞧瞧,待有消息派人传话给公子……”
顿了顿,他又郑重交代,“还望公子好好留在村中莫要乱走,否则殿下安然归来见不到公子,会追究我的失职。”
沈舒既是执意放他出去, 当然不会连累了他, 连连点头,“还请十三先生放心, 我不会乱走的。”
闻此,十三堪才?一溜烟从卧房离去,眨眼不见了人影,唯余沈舒独自立在桌前,抓紧了桌角。
过了几日,沈舒频繁去向县里,探听顾怀瑾的消息,上?次那?紫衣公子也不知姓甚名谁,没再往茶楼里来,倒是百姓中隐隐传开顾怀瑾的事迹,称他为“七王殿下”。
因着时下局势不明,许多百姓热切关注后续,茶楼为了迎合百姓们的胃口,请了说书先生讲述大邺和?周边异族的“爱恨情仇”,并扯出一堆异族王子公主的风流韵事,引得人津津乐道,丝毫没有风雨欲来的紧张感。
沈舒听了个寂寞,不得不耐心等待十三的回信,哪知十三也像石沉大海一般,一连多日杳无音讯,使得沈舒心里咯噔一响。
为了按捺焦灼,沈舒越发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生意上?,大抵是老天有意让他一方失衡一方补回,黄豆酱的生意越做越好,竟于某日得到了黄老板的消息,道是这酱已经?扬名各州,传入皇室贵胄之家,被有心人拿去烧了菜呈给了皇帝,欲将这酱纳为御品。
沈舒不知究竟是黄老板的背景雄厚得太过吓人,还是黄豆酱真的合了皇帝的口味,总之这番机遇砸下来,让沈舒立刻意识到黄豆酱的市场要进一步打开了,而这次市场的打开将会让整个平梁村乃至清河县都走向富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