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来听俞旼珏这般说,竟深以为然地跟着点头:“诶,我早前也是不知道的,后来跟了我家公子,这才多少懂得了些许。”
“往里站些,窗前风大。”景赪将撑起的窗放下了一半,挡住夜风,“村长镇长都不是官,刺史是官,是州官。”
景赪见他是真不知道,便耐心解释道:“大煦朝除皇城京都以外的疆土,以州统辖,州官为刺史。”
在现代省长之下应该是市长再到区长或县长,可谁又能知道古代州官之下是什么官呢?而且在现代镇长也是官。
“不是,我只是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俞旼珏抬头看着景赪,郑重其事道,“刺史才是吉州最大的官,那大将军呢?”
被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俞旼珏不明就里地眨巴眨巴眼睛,道:“怎么了?是不是……在吉州不能提大将军的名号?”
钱来咳嗽了两声,假装没听见,还装模作样地抬手掏了掏耳朵。钱厚也没说话,又继续盯着桌上的缝纫机,只有景赪还在看着俞旼珏。
“并不,自然能提他。”景赪轻轻摇摇头,端视着俞旼珏,试探着问,“只是阿珏为何忽然提起他?”
俞旼珏睁着双无辜的眼睛问:“吉州不该是大将军的地盘吗?那大将军就是吉州最大的官啊,现在有刺史在,那大将军呢?他们俩人该谁听谁的?”
他们也想知道,自家主子会怎么回答。毕竟这吉州确实是自家主子做主,连刺史在内的所有官员,都是他亲自安排的人。
俞旼珏想了想:“是说他们一个管民生,一个管军事?可万一要是遇到意见有分歧的时候,那又该听谁的?”
“怎么又出来了一个都尉?”俞旼珏有点吃惊,“都尉管兵权,那大将军呢?他们要是有分歧,那该听谁的?”
景赪似是笑了声,道:“大将军管的是边关屯戍守兵,都尉手里的兵是一州驻军,两者分开且并无冲突。”
“因为他是大将军啊!”俞旼珏显得理直气壮,还有点小激动,“大煦靠着他的威名震慑外邦,他还领兵守住了关口,有名气有本事,听他的总没错。”
“那只是以前,近些日子听说他已失踪数月,也有说他重伤卧床不起。”景赪意味深长地看着俞旼珏,“甚至还有传闻说他想谋反。”
“万一是真的呢?”景赪却变得执着,非要继续说下去,“如果他真要谋反,阿珏你会怎么看他?”
“大将军若是真要谋反?阿珏你待如何?”可景赪却像是看不到他脸上浮现的惶恐,还在继续追问。
“阿九,你说我们现在还能回三山屏吗?”俞旼珏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景赪,“要是打起仗来,边关是最危险的。”
大将军手中有兵,吉州都尉手中也有兵,吉州刺史掌控着全吉州的青壮,最重要的是这些人全都只听命于景大将军。
虽说各州郡早已各自为政,可其他州郡的官员上下并不是一条心。无论官大官小,都只想着保存自己和实力。别的州郡早已经成了一盘散沙,因为做不到统一,哪怕有再强的实力自然也无济于事,有心人想逐一攻破并非难事。
“阿珏你忘了,我本是吉州人。”景赪深深注视着俞旼珏,“阿珏要想回去,我让钱来他们护着你原路返回。”
“我既然已回来,自然不会在此时离开。”景赪点头,看着俞旼珏脸上为难的表情,微微移开了视线,低声道,“阿珏若真想回去,明日就出城离开吧。”
“嗯啊,陪着你,谁叫你不愿意走,那我只好舍命陪你啰。”俞旼珏点头,想想又看着景赪道,“阿九,你不愿意离开吉州,是因为这是你的家,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如果大将军真的要谋反,那么吉州将是他的起兵之地,换句话说,吉州将成为大将军兵变之后的大本营。
俞旼珏看着景赪,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最后小心翼翼轻声道:“你的意思是……帮大将军守住吉州?”
“阿珏不怕,我会保护你的。”景赪上前两步,肩膀挨着俞旼珏的肩膀,表情很淡定很从容,还露出了浅笑。
再说大将军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最是知道战争对国家对人民的伤害有多大,若没必胜的把握,应该不会轻易出兵。
“诶,说来说去,你还没告诉我在吉州谁的官最大。”俞旼珏想通了,也就不再感到害怕,也就又想起了之前聊天的话题。
“咱景大将军在吉州守关十数载,”钱来嗤笑了一声,“另外那位,窝在皇城京都,守在皇帝陛下的身边。”
“那为什么不是景大将军留在皇城,叫另一位大将军守在这偏远的边关。”俞旼珏瞪圆了双眼,“都是大将军,难道景大将军比不过皇城那位?”
“这样啊……”俞旼珏想起历朝皇帝都会给除储者之处的其他儿子封王赐地,并将他们打发到封地远离皇权中心。
俞旼珏正靠在窗边,闻声转身探头往楼下看了两眼,脸色陡然变了,猛地一下转过身冲钱来低声喊道:“阿来,赶快下闩锁门,有官兵进来了!”
“那些差役许是来抓他国潜入吉州的细作,不是冲着我们来的。”景赪看俞旼珏紧张兮兮的样子,伸手握住对方的手腕,将人牵到桌边,“阿珏不必担心,且安心坐着。”
俞旼珏忐忑地坐在凳子上,看看还站在门边的钱来俩人,又小声道:“阿九,你说阿来他们假扮官兵这事,会不会被衙门的人发现?”
他和钱厚虽然是太昌城边关屯戍的将领,官职还挺高的,但因为是景赪的人需要避嫌,所以才特地暗中找太昌衙门要了差役的衣装和腰牌,一路上假扮差役,这样出入各州城门方便了很多。
钱来俩人找到景赪以后,景赪将自己这边的真实身份瞒着没说,只对俞旼珏说钱来他们是花钱借了两身差役的衣装以方便走动,等安全回到太昌城再去还回人家。
俞旼珏刚知道阿九有可能会留在吉州帮景大将军谋反,心里七上八下的,但凡有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吓得他一哆嗦。
“阿珏不怕,有我在。”景赪抬手轻抚俞旼珏的后颈,声音沉稳,“不怕,他们不会怀疑我们的。”
好在真像景赪说的那样,差役在一楼大堂抓走了两名细作,又派人在客栈各房间走了一圈,看见钱来俩人也没怀疑,只问了几句话就走了。
但今晚熟睡中的俞旼珏,时不时会浑身猛地抖一下。他抖一下,景赪就醒一回,一晚上俞旼珏抖了好几次。
现在也不过只过了一个来月,这天就开始变冷了。要真在路上再走两个月,温度起码会降到三、五度,那时候飘小雪是妥妥的。
在客栈简单填饱肚子,钱来他们给每个水囊都灌满了热水,除了人吃的肉干和干粮,还给马和骡各备了一袋豆子和麸皮。
等出了永郡琹县的这座城池之后,中途是没有住人的村落的,因为恒郡是边关守郡,经常会有敌寇侵入劫道行凶。
恒郡虽然幅员辽阔,但真正有人烟的地方,也就只有郡内的上合县和太昌城两座有城墙保护的城镇。
路感觉像是越走越远,望不到头似的。天也越来越冷,冷得俞旼珏整个人裹着被子连头都不露出来。
但这种小茶棚一般只支在离村落稍近的地方,渺无人烟的官道是看不见的,就算有,渐些年来也荒废了。
眼前这个小茶棚看着就知道已经荒废了很久,棚里的空地上长了好些野草,就连当作凳子的木桩也都长了青苔,不过现在是初冬,青苔也早就枯萎变成了黄棕色。
俞旼珏笑着道:“咱们的铺盖和蓑衣分别是范村长和白村长给送的,你说他们是不是知道我们会有现在这么的一天?”
“想来是这样的。”景赪也笑着附和,看看俞旼珏被冻的发红的鼻子,又道,“雨天没柴草生火取暖,也只能吃冷硬的干饼,阿珏要是觉得冷,我这被子也给你披着。”
“你别动!”俞旼珏连忙阻止他,皱着眉道,“这么冷的天,你想冷感冒啊?我要觉得冷可以再将褥子加身上,你披着别给我。”
其实也不算很冷,只不过是下雨天在四面漏风的地方坐着,身体一时接受不了。这要是能躲在不漏风的屋里,体感会好很多。
甚至还带了两款便携式炉灶,一款是没有明火兼带取暖功能的充电炉灶,另一款是有明火的燃气式炉灶。
两款炉灶都不过巴掌大小,重量都没一部手机重,高度也就是手机的一半,大小也是成人手心的大小。总之非常符合便携的尺寸。
钱厚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向小炉灶,试探着停留了一小会,确定会发热后,竟然不声不响地坐近了点。
钱来留意到他的小动作,也伸出双手去拢着小炉灶,感受到暖意之后,他也坐近了些,脸上同时露出惊诧的表情。
夜晚的时候,野外露营的爱好者,在野外搭个小帐篷,然后小帐篷拉紧门帘,在帐篷里独自呆着,边追剧或边听书,再用这小炉灶烤点肉片,又或者是烤桔子或玉米,那滋味一定很畅快。
现在这四面吹着冷风,单靠着小炉灶取暖其实不切实际,但有总比没有好,再说了,这小炉灶用来加热饼子还是很不错的。
“我从我家那边带来的,就取暖兼煮饭用,你也可以在上面放个小锅,能煮饭也能烧水。”俞旼珏说完,又去看身旁一直不说话的景赪,问他,“阿九,这东西就拿出来路上用吧?”
“是一座低昂的硗山,倒不算高,但是很广袤,且和庆州交界,只要走过了陂陀山,就能看见上合县的城门。”
“三天前就已经踏入了恒郡的土地了。”景赪接过,咬了一口又放下,侧身给俞旼珏从水囊里倒了一竹筒杯的水递过去,这才拿起饼子继续吃。
“这个简单,火电水电风电都可以,还有太阳能和核电,不过对于现在的你们来说很难,但你们也可以用燃油发电机来发电,嗯……只要能找到石油,从中提取出柴油和汽油,就能有电了。”
俞旼珏话还没说完,在一旁竖着耳朵的钱来就先嚷道:“海里怎么会有油?海水不得给它们冲走啰!”
“海底有的,会不会冲走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也没见过海底的石油长什么样。”俞旼珏在冷风中用被子紧紧捂着大半张脸,瓮声瓮气道,“地面上的石油嘛……不知道你们见没见过,就是在比较底洼的沟田里,有可能会有一种不怎么流动的黑色油状液体,一般你能从那些液体上面看见有泡泡不断冒出来……”
“诶?诶诶?!”钱来听了这话,突然站了起来,有点激动道,“我听过、我听过有人同我讲过,对,就是黑色的水里会涌起泡泡,对对对,我听过,有人同我讲过那种黑色的水!”
俞旼珏和景赪一起转头看着一惊一乍的钱来,听他自己在那喃喃自语:“是哪个同我说的……咋就记不得了……”
俞旼珏只背着包,不能带太重太大的电器,所以小巧便携的户外应急折叠太阳能充电板,就成了出行必备神器。
俞旼珏将条装黑巧克力从纸盒里拿出来,全部塞到自己背在胸前的小包里,纸盒就留到钱来下次烧火的时候一起烧了。
这种水胶囊说白了就是透明的胶囊里装着电解质水,野外徒步的时候,如果长时间找不到水源,可以用来应急。
是不是智商税俞旼珏不清楚,之所以会买,是因为这款水胶囊很适合随身携带,比起一整瓶的矿泉水更适合应急。
调整背包肩带的时候,总觉得不方便,于是俞旼珏将小背包的肩带改了一下,给改成了斜跨在胸前的胸包。
这陂陀山说是山,更像是数不尽的连绵起伏的低矮山峡紧紧相邻,一个接一个的陡坡,望不到尽头。
俞旼珏掂着脚伸长脖子远眺,前路斗折蛇行般望不到尽头,仿佛是老天爷拿着笔随意画了条九曲十八弯的波浪线,多看两眼都叫人头晕眼花。
那小泉眼很小,在沙土里冒出细细清晰的水流。水流向外蔓延开来,才流出两三步的距离,水流就已干涸。
“不用,你不是说还有个三五天就到了吗?我再撑个几天就熬过去了,现在可千万别放慢脚步,我这会儿全靠这口气撑着,要真慢下来我可就爬不起来了!”俞旼珏连忙摆手。
上一秒侧向左边,下一秒就能向前晃,颠荡的毫无规律,俞旼珏都不敢松开紧咬的牙齿,生怕一个不小心给咬到舌头。
俞旼珏正想着,却看见走在最前面的景赪猛然从马背上跃起,同时还大声喊道:“阿珏快躲车底!”
而正在赶着骡车的钱来,唰的一下拔出了大刀 ,与此同时两边的陡坡上,不过瞥眼间竟消无声息地闪出了很多人影!
此时的俞旼珏身体正要跳下骡车,谁料到他双脚还没踩到地面,脖子却乍然一紧,下一瞬间他整个人被套牢在颈间的绳索拉扯着凌空飞起!
痛苦的嘶吼无法冲破被牢牢勒紧的喉咙,俞旼珏人在半空,耳边仿佛什么也没听见,却又仿佛听见了阿九的怒吼。
俞旼珏被夹在人和马之间,自己整个柔软的腹部被顶在马背上,簸动间,内脏和肋骨被搅动挤压着,俞旼珏觉得自己要不是被勒住了喉咙,他能一路将已经被搅浑的内脏全给吐个干净!
而他胸前原本还背着一个小包,包里放着一个小塑料圆瓶,这小瓶子现在正硌着他心脏的位置,就快成为杀死他的第一凶器!
“你们小心点!这是大老爷要的人,他要出了事你们一个铜板都别想得到!”总觉得这人的声音有点耳熟。
有人骂了几声,然后又大声喊:“那可是吉州官兵,吉州的兵都归姓景的管,你个鳖孙不是讲的来劫富家公子吗?!”
说完,走到俞旼珏的身边,伸手抬起他的脸,仔细看过,又喊另一个人:“赵管家,你过来瞧一眼,是不是这个人。”
“哎,好好好。”有人跑过来也看了几眼俞旼珏,随后道,“是他,冯大人,这人就是俞公子,我喊人再来认认。”
“哎,我看看我看看。”又有人凑了过来,扫了好几眼看似昏迷不醒的俞旼珏,“就是这人,整天在咱村子里走动,绝对错不了!”这人的声音也有点耳熟。
“不要乱,不知是真蛮寇还是其他流贼假扮的。”冯大人骑着马大声吼道,“来几个人将他们引到姓景的那里去,如果真是蛮寇,刚好让他们斗上一斗。”
俞旼珏忍住着腹部的巨痛,双手在颠簸中先试着握在一起。然后左手伸进右手的袖子中,小心地将赶猪棒扯出来后紧紧握在手心。
“准备应敌!”俞旼珏听见同骑一匹马的人大声喊道,“前面是山隘口,借着地势甩掉他们!甩不掉就宰了他们!”
俞旼珏感觉到马匹越跑越快,他头向下坠的时间太久,早就血液倒流导致满脸通红,连双眼都胀痛得无法睁开。
俞旼珏右手紧紧握着赶猪棒,左手在手柄的底部用力一按,收缩起来的赶猪棒嗖的一下伸长了棒身。
盯着越来越近的弯道,俞旼珏在马匹跑近下坡道边缘的时候,闭着眼睛狠狠地将赶猪棒甩在狂奔中马匹的前蹄上。
马匹忽然发出惨痛的嘶叫声,整匹马向前翻滚,冯大人猛不丁的向前扑去,好在他手中握着缰绳,才不至于被甩飞。
当初从马背上被甩飞后,掉落在一处峡底里的俞旼珏被身体上的痛感疼醒,醒来后眼睁睁看着白天变成黑夜,侧身趴在地上的俞旼珏浑身无法动弹,爬都爬不起来。
好在后半夜他的双手能动了,将赶猪棒重新收回袖子后,俞旼珏第一时间是从胸前背着的小包里拿出那罐水胶囊,一连含了三颗水胶囊才算是缓解了喉咙灼烧般的痛。
等到天亮之后,俞旼珏先是试探着动了动手脚,虽然仍旧很痛,但好在手脚的关节还能动,至于骨头有没有被摔裂就不得而知。
擦伤的伤口正泛着火辣辣的疼,甚至还有血液慢慢渗出,而且因为长时间没有得到治疗,伤口表面已经肿了起来,伤口的颜色也变成了深紫红色。
俞旼珏龇牙咧嘴地伸手将磨破的衣服从伤口处掀起,裤管衣袖能卷起的都暂时卷起,身体擦伤的地方也尽量不让伤口与衣服黏连在一起。
俞旼珏之前被痛出一身冷汗,此时只觉得自己在发抖,也不知是痛得发抖,还是被冷汗浸湿了身体后的发抖。
看着不远处的斜坡底背着阳光,俞旼珏表情狰狞地挣扎着站了起来,躬着身体小半步小半步地挪了过去,直到背靠着山壁坐下来后,他才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拍摄者在森林中找准一个位置,架好摄像机之后,拿出隐形毯往自己身上一盖,之后就是坐到小动物自己走到摄像头前玩耍。
太昌城没去成,之前经过的那几个镇子倒是离得近,可现在自己已经失去了方向,完全不知该往哪走才能回到之前经过的镇子。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到一个有人烟的地方就用手表标记一个定位,万一再次走失迷了方向,总还能有个目标前往。
虽然俩人没提前聊过这种意外的发生,但他知道我没地方可去,除了重回三山屏,也没第二个住处了。
是因为我用立体字写了那几块门匾,被赵大老爷他们看上了,最后给了他们鱼惊石仍不能了却这件事。
不走不行,那伙不知是匪徒还是敌寇的人一直在周边游荡,万一要遇上了,之后的下场说不定比现在还惨。
他已经确定这些黑色石块是毛煤的原石,不过还不清楚这种原石毛煤能不能用来烧火,毕竟有些种类的煤块燃烧的质量很差,要是花一样的钱,那肯定是买柴草要好些。
果然,之前那要爬上爬下、像波浪似高低起伏的低矮山峡已经完全走过了,接下来要走的路很平坦,不过也缺少了能躲藏的地方。
走着走着,眼前出现好几块大石头,俞旼珏一手拄着棍,一手撑着石头,躬着身想绕过大石群继续往前。
俞旼珏心里一惊,整个人立马原地缩成一团趴着,再嗖一下将腰间系着的隐形毯抖开往身上一罩,装死。
远处有好几匹奔驰着的马,俞旼珏看不清骑在马背上的人的样貌,但他能听清楚对方在喊自己的名字。
尤其是阿九的声音,对方的声音虽然变得异常粗哑,但俞旼珏还是在众多的声音中,准确无误地抓取了阿九的声音。
他原以为自己能执掌一切,曾故意设计自己落单引出军中细作,虽然最后关头自己遇险,但好在这出戏到底是成功了。
自己身为大将军,又是景氏嫡系血脉,无论身边围绕着多少人,自己始终是最显眼、也是暗地里仇敌最想刺杀的那个人。
结果右脚刚迈出一步,膝盖一软,身体下意识往后仰,就这么前后晃了晃,右脚本能地向后蹬想稳住身体。
岩壁陡峭,但也有不少向外延伸出来的石块,俞旼珏一脚踩空往下掉的时候,刚好落在一块向外伸出的大石块上。
“你别动,让钱来他们来捞我上去。”俞旼珏看向正在下马背的那些人,没在人群中看来钱来俩人的身影,“钱来他们呢?”
景赪伸手摸了摸俞旼珏的额角,像是知道他的想法,声音沙哑道:“阿珏不怕,他们俩人和我分开寻找你,我们兵分三路,各自带人一路追赶,他们无恙。”
但一看着景赪的右后肩,心又瞬时提了起来,急急道:“那阿九你呢?你的伤怎么样?严不严重啊?为什么还在流血?血止不住吗?”
“我的伤并无大碍,阿珏无需担心。”景赪轻轻摇摇头,然后站起来对身后的衙役道,“你来,将俞公子扶上来。”
“给其他人发信号,让他们回来。”景赪让人将钱来他们叫回来,见人去扶俞旼珏,到底是不放心,紧跟着又叮嘱衙役道,“当心些,别伤到俞公子。”
那衙役是个壮汉,伸出的手臂很粗,双手掌大的像蒲扇,轻轻松松地就将俞旼珏从岩壁边的大石块上提了起来。
“没事,我睡一觉就好了。”俞旼珏靠在景赪怀中,前一瞬还笑眯眯的,可话刚说完,晃眼就厥了过去。
骑上了马,景赪将昏迷不醒的俞旼珏小心翼翼地靠在自己胸前,一转头,发现有好几个衙役绕成一圈蹲在地上。
林捕头大吃一惊,唰一下跳下马,两步过去将布拿在手心,盯着看了看,又弯腰放到地上,那块布在他手中是布,但放到地上后,却和地面融成一体,如果不是他亲手将布放在地上,他绝对看不出那个地方有块布!
林捕头张了张嘴想说话,景赪轻轻一抖缰绳,带着俞旼珏先行离开:“那是我家阿珏的,劳烦林捕头帮我带回宋大人府上。”
如果不是怕途中遇到劫匪,而自己又身受箭伤怕护不住俞旼珏,景赪岂能呆在原地听这些人讲废话。
看着跑远的马匹,林捕头将手中的布小心叠整齐后放入怀中,然后翻身上马,唤了声:“跟紧荣大人,万不可让他们在咱庆州的土地上出事。”
“都闭嘴,待我回去自会将这东西交给宋大人。”林捕头挥起马鞭追赶景赪,“宋大人让我等保护这位荣大人,这人身份怕不简单,你们都给老子睁大眼睛,别让这俩人在咱庆州出事。”
“阿九……怎么了?”俞旼珏顶着一头半长不短的乱发,心里打着鼓,喃喃低语道,“是不是我给你找麻烦了?”
俞旼珏知道自己带着那些现代的电子产品,在古代肯定是会招来祸事的,只是没想到最先出事的却是几幅立体字和一颗鱼惊石。
那赵大老爷看来是个位高权重的人,否则对方又怎能一路追着自己来到吉州,还在太昌城附近将自己给劫走了。
“不是,不是。”景赪连说两声不是,语气轻柔,心疚道,“是我不好,我没能护住你,让你被人劫走,还受了一身的伤,是我……”
“我受伤和你没有关系啊,是我之前在三山屏招来的坏人,是坏人起了坏心,他们位高权重的,你一个小老百姓又怎么能斗得这么他们!”
他刚说完,门外忽然有人嘲谑道:“小老百姓?他要是小老百姓,咱大煦朝可就没几个显贵的人了。”
俞旼珏一愣,景赪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又为他掖了掖被角,他这动作显然是让俞旼珏不要下床。
俞旼珏只好乖乖躺着,景赪这才慢慢站了起来,转过身的时候,脸上原本痛疚的表情已变得疏浅淡漠。
宋大人手里拿着俞旼珏的隐形毯,被景赪拦下也不生气,转身走向一旁的圆桌,一撩袍摆,在圆凳上坐下。
景赪时刻都在留意着俞旼珏,见被子被掀开,他转身走回床边,伸手轻轻将人又给按回床上,轻声道:“阿珏好好躺着,府医说你要静卧休养。”
“俞公子客气了,这神仙霓裳原来叫隐形毯,倒是从未听说过这名堂。”宋大人笑着说了句,然后站起身往外走,边走边道,“俞公子好生歇着,我下回再来与你说说这隐形毯。”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转身与景赪对视了片刻,沉声道:“荣大人,这隐形毯如若是你的,宋某倒是愿意与你结盟。”
屋子里一时静了片刻,俞旼珏悄咪咪地掀开被子往外探了探头,发现房间里再无外人,这才坐了起身。
大煦朝当今天子和景赪是堂兄弟,俩人的父亲同为景氏血脉,只不过先皇是景氏旁系血脉,而景赪的父亲是嫡系血脉。
原本这皇位是想传给他亲弟弟的嫡长子,可后来那弟弟的嫡长子却被人告发,称其偷偷纳了前朝荣氏皇族嫡系血脉的女子为妾。
等先皇登基之后,又有传闻称先世皇帝亲弟弟的嫡长子纳的那位妾室,其实是当时掌管后宫的薛贵妃叫人强塞过去的。
“……这么说来,你还真的是姓景?”俞旼珏看着景赪的脸,犹犹豫豫地问,“可你之前说你叫荣九,那你到底是谁?”
“我姓景,但我也叫荣九,我娘亲姓荣。”景赪点头,“平素外出时,景氏太显眼,我一向自称荣九。”
“这样啊……”俞旼珏脑瓜子有点乱,都快有点理不清景赪说的内容,“荣……那你的娘亲……”真是那什么太妃硬塞给你爹的?
“并不是,我爹只是将计就计。”景赪轻声道,“我娘亲是我爹明媒正娶的嫡妻,而薛太妃赐给我爹的妾室是她叫人假扮的。”
敢情你爹真娶了前朝嫡亲血脉的女子,然后将计就计利用别人塞给他的假前朝血脉的妾室当挡箭牌。
“她娘家祖先原是前朝荣氏皇宫内的掌事姑姑,她自小被父母弃养,后来亲戚将她送入宫中当宫女,几经波折后被送与我爹当妾室。我爹心里只有我娘亲,只将人养在庄子上,与她说好日后还她自由。后来她那竹马寻了来,我爹干脆将庄子交予他俩人打理,现时他们的长女都已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