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旼珏转身走到景赪面前,眼眶泛着些许的薄红,手一伸,牵住了景赪的衣角,随即露出笑容来,乐道:“再有阿九你,我出门要带走的,就齐全了。”
景赪凝视着俞旼珏,忽然伸手碰了碰俞旼珏的眼尾,一触即离,轻声道:“阿珏不气,待到了吉州,无人敢欺你!”
“真的?!”俞旼珏微微睁大眼睛,上下看了看景赪,在心中猜测对方的身份,但却没有直接问,而是欣悦道,“那以后我可归你罩着了。”
“那我可要好好记下来!”俞旼珏说着,转身跑到床边,想了想,又跑回景赪的身旁小声道,“阿九,你去门外站一小会儿,我叫你再进来,可以不?”
俞旼珏见景赪走了出去,忙跑到床边,将床底下的背篓拖了出来,在背包里快速找出一样东西,然后又将背篓塞进了床底下。
“好了,阿九,你将刚才说的,以后要保护我,照顾我,给我吃好喝好住好的话再说一遍。”俞旼珏打开了录音笔的录音功能,然后将录音笔放在桌子上。
景赪先是看了眼桌上放着的黑色微型录音笔,而后凝视着俞旼珏道:“待阿珏随我回了吉州,我定当好好待阿珏,阿珏事事不必烦心,我一应俱为阿珏打点妥当。”
“好!我录下来了,保存!”俞旼珏将刚才录的音频保存起来,笑眯眯地举着录音笔同景赪道,“证据我有了,你可抵赖不了的。”
“……我信你就是了……”俞旼珏被景赪看得有些羞,觉着自己可能有些过分了,于是又大声道,“我同你去了吉州,肯定也会帮你做事的,阿九你放心,有我跟着你,你吃不了亏!”
“阿珏讲的这话,我自是笃信的。”景赪点点头,这才将目光转向桌上的录音笔,语气疑惑道,“阿珏,这又是何物?”
“这是录音笔。”俞旼珏拿起桌上的录音笔,调出录好的音频,然后神秘地同景赪一笑,故意压低声音道,“阿九,待会你将听到你从未听过的声音,可要稳住不能慌。”
景赪身形站的很稳,但他脸上却难得露出了震惊的神情,眼眸望着俞旼珏,闪过一丝骇异,低声道:“阿珏,这……又是哪位大罗神仙的神器?!”
“就说不是什么神仙,这叫录音笔。”俞旼珏拉着景赪坐到窄凳上,笑着道,“阿九,你听见你自己的声音,觉着像吗?”
“不甚相似,而我亦知,确是我的声音。”景赪震惊的表情已然在渐渐淡去,很快又回到了平日沉着冷静的样子。
“听自己的是不像,但听别人的,没差别。”俞旼珏对着录音笔说道,“阿九,我们要去你家了。”说完,保存音频,再选择播放。
几人这次不似往日那般的欢喜,个个都蔫头耷脑的,苏村长更是说自己没脸再见俞旼珏,只是范村长同白村长已被气得躺在床上,他这才厚着脸皮过来。
俞旼珏照往常一样,给他们倒水。脸上没有怨言,说话时也带着笑意:“阿叔这说的是什么话,怎地就没脸来见我了?阿叔有什么错?三山屏的人又有什么错?错的是那些个与官府勾结,滥用职权的恶人,我知道阿叔不是坏人,阿叔别为这事往自己身上找原因,我们都没有错。”
“俞公子……是我们三山屏留不住你……”苏村长哽咽道,“咱这旮旯穷,护不住俞公子,再好的贵人都留不住。你同九公子,你们去吉州,吉州是景大将军的地盘,没人敢在吉州造次生事!”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我同阿九也已经决定要去吉州,阿叔,你们不用替我们担心,我们能护着自己。”俞旼珏笑着道,“你们照顾好自己就行了,旁的不用操心。”
“对了,这是店铺的图纸,阿叔照着这图请木匠来做,该是可以的。”俞旼珏将昨晚画好的图交给苏村长。
“还有这个,是店铺的纸契。”俞旼珏又拿出了店铺的买卖纸契,将之放在了马三的面前,“三哥,我将店铺交给你打理,日后如果真有人去租柜面,你代我收租,给你两成当作帮我打理店面的酬金。”
“这、这可万万使不得!”马三大吃一惊,连连摇头又摆手,“我会看好店铺,可我不能收你的银子,俞兄弟,我不能收!”
“亲兄弟明算账,三哥如果不收,我去吉州的路上,定是心不安的。”俞旼珏将纸契按在马三的面前,正色道,“往后我那店铺可不能被人给砸了,三哥,你要同我看好我的铺子。”
马三这才伸手收了纸契,郑重地点了点头,道:“俞兄弟放心,铺子在我马三的手里,谁也不敢在店面里闹事!”
“好,谢谢你们。”俞旼珏笑着同马三道,“三哥,往后你就是三山屏商铺的管事了,要代我照顾好五哥还有阿和,日后我回来,要是发现你欺负他们,我可是要扣你工钱的。”
黑暗中,景赪一个翻身,飞快取出床头席子下放着的赶猪棒往俞旼珏怀里一塞,然后又去拿竖在床头边的宝剑。
不像是从景赪嘴里说出来的,更像是在外边四面八方涌进来的,声音空旷而有力,惊飞了夜宿枝头的雀鸟。
“不去,村里会有人来。”景赪进了屋,很快便将俞旼珏的草鞋拎了出来。他弯腰将鞋放在俞旼珏的脚边,随后说,“阿珏,把鞋穿好。”
“五哥?”俞旼珏看见是方五,将手里的赶猪棒塞给景赪,急忙走了过去,“五哥,村里可是出事了?”
“捉住了一个夜贼,大家觉着那贼人眼熟,估摸着官道上张贴着这人官府出的缉拿令,村长说先给绑起来,叫人看着,明儿一早给送到官府去。”方五同俞旼珏讲了方才的事,又说,“苏村长怕你家这儿也出事,叫我来同你俩提个醒。”
“想来也该是的,被村里的动静给吓走了,”景赪将火把插进屋内的门槛边,又将俞旼珏叫回屋里,“夜深了,阿珏你先歇息,我再看看监控器。”
俞旼珏睡得熟,下巴颏儿缩在被子里,昏暗的火光虽然照不明他的脸,却仍能看出他眉眼间的绚丽。
因着俞旼珏住的地方远离村子,往常门前总是不见人影。许是他要离开了,今儿一大早,院子外就出现了不少乡邻的身影。
早两天是霜降,待霜降过了便是立冬。立冬过后,初雪将会说下就下,到时候天寒地冻的,保暖是大难题。
这时候没人会出门,反倒是大家早就开始归家。尤其是那些出远门寻活的人,秋收前就已经归来赶秋收。纵使家里再穷,他们也不敢雪天外出,缺衣少食的,很容易会冻死在路途中。
“寒潭啊寒潭,我要离开这里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俞旼珏伸手入水中搅了两下,心中像有千言万语想说,最终却只吐出来一句,“你要是能长脚跟着我一起走就好了。”
这时代出门,穷人家大多数都是靠着一双腿行走,路上渴了找条小溪灌满皮水囊或竹筒杯,吃的也都是自备的干粮。
当然也舍不得花银钱寻住处,夜晚都是暂歇在破庙或墙角,如若是远离村镇的地方,那就随便靠着棵树干凑合一晚。
俞旼珏自从穿过来之后,除了三山屏这处小村落,从没去过别的地方。但要说露宿街头他也是不怕的,毕竟他在现代,那可是凡是有时间就会去探险露营的人。
炒熟的米粒儿,在路途中,不方便生火的时候,可以直接嚼着吃。在能生火的地方,还可以用来煮饭熬粥,一举两得。
不过饼皮擀的薄,又用无水无油的锅镬一张张烙熟,吃的时候,少许洒点磨成粉的食盐,入口倒是越吃越香。
“不用,我以后要再回来的。”俞旼珏笑笑,眼里映着晚霞的余晖,从脸上看不出离别的忧伤,“我刚置好的产业都在这,可不能舍了它们。”
他顺着声音走去,景赪原也想跟着,俞旼珏回头同他说:“阿九留在家里吧,我那些东西都收拾好了,别一会被人给偷走了。”
装着背包的大竹篓就放在床脚,位置过于显眼,不得不防。可去趟邻居家,还要带着那么大个竹篓,也不是事儿。
俞旼珏记得这户人家姓方,是一年迈体弱且常年生病的阿嬷。当家的男人是上门女婿,姓鲁。生了两儿两女,长子长女随了女方姓方,次子次女随男人姓鲁。
方阿嬷早年自从给女儿招了女婿,身体就开始慢慢变差。她年轻时辛苦置下的田产,也被女儿卖了给她换救命药。
家里田地不多,方阿嬷的女儿带着儿女也能干完。只不过家里人口多,田却卖了大半,剩下的米谷收了后,交了赋税所剩无几,一家人只等着鲁大叔赚了银钱回来过冬。
结果鲁大叔这次外出做活的主家是个奸诈的,仗着家中有钱有势,硬是将一车木板当作工钱结给了鲁大叔。
偏偏大煦的律法早已名存实亡,各州郡官商勾结,那就是有权有钱人的世界,穷人家受了欺凌,也只能打断牙齿和血吞,谁敢出头反抗那就是找死!
俞旼珏站在方阿嬷家的院子外,就听见鲁大叔哭着说:“阿娘,是儿子没用啊,儿子对不住您老人家,没能、没能给阿娘赚回银钱过冬……”
俞旼珏看看院子里停着的那一板车的木板,从镇子单靠人力拉回这一车木板,再强壮的人都得累个半死,岔气都还只是小事,拉车的肩膀皮开肉绽和双足磨的血肉模糊才是大事。
鲁大叔半瘫半跪着趴在方阿嬷的腿边,方阿嬷心痛地给他擦额上和后颈的汗,她伸出的那只手,瘦的只剩层皮包着骨头,触摸着鲁大叔时抖个不停。
鲁婶子站在一旁边抹泪边骂她家男人:“哭什么,钱没了就没了,人没事就好。这一车的板子你拉回来做甚?在镇上卖了还能换两个铜板,你这蛮牛不长脑子,你要是累出个好歹来,你看我不……”估计是心疼自家男人,骂着骂着就没了声响。
旁边有位偻着腰的大伯,正睁着双混浊的三角眼看着俩人,这时忽然出声道:“鲁家的,你不是日日说俞公子是大贵人吗?他现时正在这站着呢,你倒是叫他这大贵人给你拿个主意啊。”
俞旼珏还没说话,苏村长就已经指着那偻腰大伯骂:“苏阿狗你闭嘴,俞公子是你们的爹还是你们的娘?他凭什么管你们?你们一个个的贪心不足就不怕老天爷收了你们!”
苏阿狗看着岁数比苏村长还要老些,这时被骂,脸上也没羞色,整就一个你能耐我何的老赖子模样。
她女儿赶忙过去劝她,女婿硬是撑着土墙直起腰来,饱经风霜的脸黯淡无光,倒是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瞪着方老狗。
“还站着做什么?都回自个家去,快走!”苏村长气冲冲地赶人,又缓声同俞旼珏道,“俞公子,你也先回去吧。”
“不急。”俞旼珏等邻居磨蹭着相续离开后,这才伸手从板车上拿了一块木板在手中,自信地走进了方阿嬷屋里。
“我知道,我知道的,阿嬷先别急,我都知道的。”俞旼珏站在方阿嬷身旁,弯腰同她说话,“阿嬷不急,我心中有数的。”
方阿嬷人好,俞旼珏刚来的时候,家里什么都缺,方阿嬷家的孙辈总会时不时给他送篮子野菜或给碗糙米饭。
虽然不是多贵重的东西,但却都是每日必须要有的食物。俞旼珏当时身无分文却没有饿过肚子,靠的就是乡邻送的这些吃食。
之前从村里选人家做买卖的营生,俞旼珏提过方阿嬷家,但几位村长一致都认同方阿嬷家不能排在第一批。
她家只母女二人,虽然后来招赘有了儿女,但有些生了好几个儿子的人家,总是看不起方阿嬷,所以她家一直都很低调,凡事都退让着,并尽量不与旁人起争执。
“俞公子,这事同你无关,这都是他们自个的命。”苏村长见俞旼珏手里抓着块木板,怕他揽事上身,赶忙过来想劝他离开。
“呃,俞公子,这、这事儿真有法子解决?”鲁婶子原本一脸的哀戚,听见俞旼珏这话,硬是挤出了些许惊喜。
鲁大叔拉回来的这一车木板,厚度只成人一个指节厚。最长的到成人膝盖,短的则可以当个小盖板。整车板子都是差不多的尺寸,拿来当柴火烧都嫌弃这柴不经烧,需时时守着添柴。哪比的过从山上砍下来的树干,厚厚的一根,放灶膛里能烧好久,还不需要花功夫时时看灶火。
这样子的一车小木板,在靠山吃山的小村子里,不花钱倒是有人愿意要。这要是花钱买,谁也不愿意。山上又不是没柴,自个儿出些力气到山上砍柴回来烧,留着钱买肉多好啊,谁花钱买这柴薪谁是傻子。
“应该可以,”俞旼珏也不敢将话说太死,他将手中的板子举起来,问鲁大叔他们,“鲁大叔,我给你们说个方法,你们试着做出来,看看能不能将做好的成品卖出去。”
鲁大叔拉回来的这车板子,厚度刚好,尺寸也有好几种,有大有小,正好可以满足不同人群的使用需要。
鲁大叔的两个儿子,包括他自己,都学过木工,虽然只给人打过下手,没有跟过大师傅正统学过,但凿刻搓衣板这些活,并不难,所以俞旼珏才刚说了个开头,他们父子三人就已经做到举一反三,还给把手的凹槽外雕了些花纹。
“欸欸,好好,我、我们晓得了,一定、一定不留下一根木刺。”鲁婶子急急道,“这活留给我和丫儿俩,你们父子三人,只管凿刻这、这搓、搓衣板。”
搓衣板制成简单,村子里的人大多都有些手艺在身,只要给块板子他们就能学着做出一模一样的来,到时候要是给传了出去,方阿嬷家里这一批搓衣板,怕是只能当柴火烧了。
“对对,俞公子说得对,你们可都要藏着来做,千万别给漏出去了!我也会帮着保密,这事就只我们几人知晓。”苏村长神色严肃地嘱咐鲁大叔他们,随后又问俞旼珏,“俞公子,那这搓衣板该卖个什么数才好?”
俞旼珏想了想,同鲁大叔道:“小的三文钱,中的六文钱,大号九文钱,如果还有大些的,就往上加。”
这整整一车的木板,如果真按照俞旼珏说的价格卖出去,不仅抵了鲁大叔的工钱,甚至还多了两倍!
“鲁大叔,你听我的,到时候你将家里的木桶和木盆带几个不同大小的出去,再添满水,然后放几块布巾在水里,让他们现场试用,保准抢着买。”俞旼珏笑着说,想了想又收了笑。
“但这搓衣板你们估计只能卖一次,别人看一眼就会自己动手做,第二次再卖可能真没几个人愿意买,所以这车板子你们要全部都作成搓衣板再一起拉到镇子上卖,这样才能赚到钱。”
“好好,我们都听俞公子的。”方阿嬷抓紧女儿的手,“你们可都记住俞公子说的话了,可千万不能记漏了啊。”
“还有,鲁大叔,到时候你花几个铜板租两辆牛车拉到镇子上,可千万别再自个儿拉过去,要注意身体。”俞旼珏怕鲁大叔短时间内连拉两次重物,身体会出问题。
自己好心教会这一家人制作搓衣板,要是到时候在去镇子的路上出了问题,那他这个让人去镇子卖搓衣板的人,可就成了罪魁祸首。
先头鲁大叔刚到家的时候,瘫在地上缓了好久才能出声,就那么一会儿,鲁婶子这心就怕的像塌了天似的。
苏村长沉默了一瞬,同俞旼珏道:“阿和他们说给你备了些路上要用的,今儿还没拿回来,明早给你送来。”
俞旼珏是真不想要,这时代的路除了官道,别的小路都是人行走的多了,脚下踩出来的道路。又窄又弯曲不说,路面还凸凹不平,别说背重物,哪怕是轻身走路,一个不小心都能给崴了脚。
俩人走到俞旼珏家的篱笆院子外,苏村长一脸的舍不得望着俞旼珏,叹气道:“唉,你快些回去歇息,我去方家再同他们嘱咐两句。”
通过那俩人口中的三言两语,景赪也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大概。这时又听苏村长这样子提了一嘴,已说明俞旼珏是帮了那家人了。
“没事,我没下水,”俞旼珏抿着唇,有些赧然道,“我同那寒潭道别呢,我同它讲我要暂时离开些日子,让……让它千万不要变得干枯。”
“嘻,我也觉着它会收到。”俞旼珏听景赪这样说,瞬间低落的心情立马就变好了,“苏大叔说他们为我们备了些行李,可我们带不了啊。”
俞旼珏大大咧咧的,从没想过他自己给三山屏的村民带来了多大的施惠。景赪反而为他留意了一下,得到的结果就是三山屏这些人只管收好处,却没能给俞旼珏多少回报。
他独自穿越而来,人生地不熟的,又是标准的黑户,靠着村里人互相帮助,到今时已是有房产和铺面的人啦,俞旼珏很知足。
三位村长、苏和方五马三、程丰和鲁大叔,还有其他俞旼珏记住脸但还没记住名字的乡邻们,全都挤在院子外的泥土小道上。
“俞兄弟,”方五一手牵着套在骡子身上的绳子,另一手搭在篱笆院门上同俞旼珏说话,“你看我们给你买了头牲口,他们管它叫马骡,说是比牛行的远,比驴子听话。”
大煦这边的运输工具一般是马车和驴车,农家还会有牛车。不过马匹是官营,平民买不起也没地方买。
但是大煦朝的人畏天敬地,初时觉着这种牲畜不像马又不像驴,是个四不像,怕买来会得罪了神佛,所以没多少人买。
不过后来慢慢地,寻常百姓也陆续开始有人买这种牲畜回家使唤。也没见谁家因为买了头牲口出事的,渐渐地每个镇子的瓦市也都出现了这种新奇牲畜,不过瓦市也不是每天都有牲畜卖。
“五哥,这头骡子可真好,瞧瞧这膘肥体壮的躯体,真棒!”俞旼珏露出惊喜的表情,跑过去拉开院子门,还伸手拍了拍骡子的大腿。
“那是,我大姐可是跑了好几天瓦市才看中的这头马骡。”方五昂着头,将手中牵着的绳子往俞旼珏的手里塞,“俞兄弟,给,这马骡你牵走,路上省得费脚,你那金贵的脚丫子怎能靠走着去吉州,得坐在板车上才行。”
他话才刚说出口,方五已将绳子塞在他掌心,边塞边小声道:“牵走,平安出门,然后……平安归来,记住没?”
俞旼珏看着方五泛红的双眼,握紧了手中的绳子,用力点点头:“记住了,我家就劳烦五哥帮忙看着点。”
说完,又转头对一旁偷偷抹泪的苏和说:“阿和,我这屋子的钥匙就交给你了,雨天来帮我看两眼,要是漏水记得叫三哥他们来帮着收拾收拾。”
这些干饼并不是一家家分开的,而是三山屏靠俞旼珏做营生的人家一起出的谷米,混着做出的饼子。
像苏阿狗等好吃懒做之流,知道俞旼珏手中能赚钱的法子再怎么轮也到不了他们身上,自然巴不得让这贵人公子赶紧走,大家一起穷,一起喝西北风,这才叫人心底痛快。
在三山屏这么久了,俞旼珏还是第一次走出七家沟,穿过范家村,再经过上兴湾来到村头的小木桥前。
“诶好,两位公子路上多加珍重,到了吉州要是有空,给我们来信报平安。”苏村长哽咽着细细嘱咐俞旼珏,“记着走官道,夜里莫要赶路,吃食也别不舍得吃,身上的银钱要藏好……”
直到走到了官道,俞旼珏耳边仿佛还响着苏村长叮咛的话语,眼前也仿佛闪过三山屏众乡邻的身影。
“是舍不得,”俞旼珏长叹一口气,也不再回头看,只盯着前方窄长而无人烟的官道,“我在这也算是有了家,到时候在吉州就是第二个家了,以后要是有空,我可是要来回都住上几月的。”
在这个时代,寻常百姓轻易不挪窝。有些女子更是一生都没去过镇子上,平日去的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回次娘家罢了。
俞旼珏作为一个现代人,哪会记着这事。他只想着寒潭在三山屏,所以他自己就算走的再远,总是会再回来的。
走的远了,分离的忧伤也淡了,俞旼珏走的久觉得累,自个儿爬上骡车坐好。怕弄脏了铺盖被子,他还细心叠整齐,用蓑衣挡在最上面,想着山高路远,总有露宿街头的时候能用上。
景赪还怕俞旼珏会心头不快,却见对方巴适得很,自个儿将铺盖摊在骡车上,还在比划着尺寸,想着俩人怎么挤才睡得下。
看着头顶上的树影,俞旼珏感觉像是在野外露听见景赪的话,他怕会遇见劫匪,想了想后,垂头在竹篓的背包中翻出了一样银光闪闪的东西套在手上。
“……要些时日。”景赪正在给监控器设置定点,瞥了一眼他手上戴着的东西,也没追问那是什么。
“诶?那会经过多少个城镇?”俞旼珏想着既然自己人都出了三山屏,何不顺带去逛逛古代的城镇,看看和现代的旅游景点到底有何区别。
景赪不加思索道:“我们要去恒郡太昌城,会经过沂郡、永郡。途中有濯县镇、琹县镇两个大城镇。”
“有,太昌城是大煦最大的边城守关,恒郡有两个镇,太昌城镇就是其中之一,另外一个是上合县镇,这两个镇子都在恒郡。”
景赪听见他高兴的语气,静了一瞬,才道:“之前有人夜闯三山屏,他们如若为你而来,在村中他们尚且能收敛三分,你跟着我出来,怕是更将自己置于险境。”
之前夜闯俞旼珏家里的那俩人,景赪先入为主觉着是冲他而去。毕竟俞旼珏小公子仁善心软,不像是招惹是非的事。而他身为大煦将军,大煦朝野内外不知有多少人想取他性命。
如真是为景赪而来,景赪本不该带着俞旼珏出门。可敌人已知获俞旼珏与自己同吃同住,事到如今,又怎会放过俞旼珏的性命。
“……其实我更怕那些人因为我屠村。”俞旼珏也跟着安静下来,连语调都变沉了,“我能接受我有危险,但我无法接受别人因为我遇见危险,我担负不了他们的生命。”
虽然是官道,却整日不见有人。又连着两日睡在野外,导致俞旼珏怀疑他们走错路了,否则路上为啥碰不见半个赶路人。
俞旼珏这几天已经试过两次小腿抽筋,痛还能忍,但那痛点偏偏还会游走,随着脚筋移动的时候,痛的俞旼珏想拿刀切了那块肌肉。
骡子低头在小溪边喝水,景赪在上游先给皮水囊灌满清水。他的背上还背着俞旼珏的那个竹篓,而俞旼珏则瘫在树下喘气,全身上下只左手拿着支赶猪棒,右手缩在袖子里,整个人一动不动。
他将竹篓解下放在骡车上,还顺手用蓑衣盖在上面。然后拿起竹筒杯走向俞旼珏,竹筒里面装的是先前烧开后晾凉的凉水。
俞旼珏来不及惊叹阿九的轻功,眼前就已经乱成一团,他握紧手中的赶猪棒,盯着一旁没动手的人,怕对方偷袭阿九。
俞旼珏站在景赪的身后,身形还是向前冲的奔跑姿势,左手在后,抓着赶猪棒。右手直直伸向景赪,伸出的手上戴着闪着银光的手套,此时紧握着拳头。
景赪已旋身回到俞旼珏的身边,他离俞旼珏很近,伸手抓着对方的左肩,脸色深沉,紧皱着眉头上下细看。
“可有哪里受了伤?”景赪问道,声音急促,紧握着俞旼珏肩膀的力道越来越重,完全失去了平日的淡然和从容。
“我没事。”俞旼珏摇头,垂眸看看地上断成几截的竹箭,又转头看看那伙黑衣人,随后慢慢地将右手移向他们,转动手腕,缓缓摊开手掌。
景赪也看见了那箭头,眉头越皱越紧,刚想上前细瞧俞旼珏的手掌,却见对方手心向下翻转,铁制箭头掉落到地上,刹那散成了好几块!
但方才俞旼珏只是伸手,连碰都没碰到那箭杆,只是隔空那么手一扬,箭杆就莫名其妙断成了好几截!
而那用最坚硬的玄铁打造而成的箭头,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控制着,竟自动从半空中飞向俞旼珏的手心。
俞旼珏只那么轻轻一握拳头,再一松手,玄铁打造的箭头,在众目睽睽之下,轻易就裂成了好几块!
俞旼珏右手戴着超薄的银色手套,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就算隔着一层奇怪的外壳,仍可以看出俞旼珏的手掌单薄,手指细长。
很纤弱的一只手,也很配手掌主人的那张脸。但一众黑衣人却觉得这看似瘦俏的文弱公子,单靠一只手,就能使他们这些人的躯体像地上那根箭杆般,莫名其妙地就四分五裂!
俞旼珏看着这些人退走,将举累的右手放下,结果他才轻轻一动,那伙黑衣人嗖的一下,转眼之间全都消失在眼前。
俞旼珏这么一垮,景赪还紧抓着他左肩的手急遽地往怀里一带,握着长剑的右手顺势一圈,俞旼珏整个后背猛地贴上了景赪的前胸。
钱来快马加鞭一路赶来,生怕自家主子半道又惨遭敌手的加害,结果到了眼前一看,好家伙,吓他一哆嗦。
“看着同抱着搂着也差不离……”钱来小声嘀咕道,“主子素来不爱有人近他身,咋到了那谁这,就能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