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才徒手挡箭的时候,因为动作过猛,牵扯到全身的肌肉,这会儿一放松,全身筋骨都在发出撕裂感的疼痛。
俞旼珏想自己走到板车上躺会,但任凭他在脑中如何驱使自己的手脚,手脚就是不听话,仍旧赖在景赪身上不愿动弹。
林中暗向景赪射来的那一箭,其实他已经听到箭羽破空而来的声音。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躲,身前有敌人,身侧有阿珏,他能躲开却也不能躲。
本想着等箭到身后再挥剑斩断,也已经做好了在斩箭的时候会被围攻自己的黑衣人砍伤,却没想到陡然听见阿珏向自己跑来的惊叫声。
身为镇守边关要职的大将军,景赪上阵杀敌的次数多到数不清,从来不曾有过手中兵器停滞的时候,哪怕只有一瞬。
景赪借机将俞旼珏从三山屏带出来,只是想将对方留在自己身边,他不可能一直呆在三山屏,他肩负守护大煦边关的职责,不能离开他的兵营太久,因为兵营中所有将士的性命全都系于他一人身上!
景赪本没有轻敌之心,在出来之前,特意给心腹去了密信,让他们速来相助,原以为会万无一失,却还是差点伤了阿珏。
他这声阿九,令景赪心中颤了一下,松开双臂的同时,察觉到又有人从树林中走出来,赶忙将俞旼珏往自己身后拽。
“诶?!”俞旼珏这时也瞅见了有人,还没有所动作,就听景赪道:“阿珏莫怕,他俩是我的待从。”
还不知道自个儿已经喜当爹的景赪,勤勤地先将俞旼珏扶到树荫下,再去将骡车上放着的物什归置好,然后又勤勤地将人送到骡车上,侍候人躺下,还体贴入微地给盖好了被子。
钱来和钱厚俩人,从景家侍从爬到景赪的亲兵,在战场上跟着出生入死,今时今日已经是景大将军的心腹部将,万万没想到又要当回侍从!
“嗯,你俩因何来迟了?”景赪随手捡了几块石头,又折了几根干树枝,不顾形象地蹲在溪边煮开水。
“收到九公子的密信,我同钱来俩人即时出门,但路上似有人跟着,我俩分开绕了不少道,碰头后一下都不敢耽搁。”钱厚低声回禀道,“到了这附近,发觉有几批江湖人士出现,我俩不敢大意,这才暂时隐匿起来。”
钱来紧跟着道:“九公子,经我探察,那几批江湖人士其中也有兵营的人,但又不像是冲着我们来的。”
“俞旼珏俞公子,他自然是公子。”景赪抬眸瞥了钱来一眼,语气严厉,“日后凡事皆不过惊扰到他,无论大小事宜,你等只管来寻我,彻记万不可在阿珏跟前披露我的身份,我现时姓荣,名唤荣九,家住太昌城荣宅,你可记住了?”
景赪又看看骡车,不放心地又告诫了俩人一遍:“你俩同我一道回太昌,途中不许有所纰漏,既然身为我的侍从,就要收起你们那兵油子的丑样。”
自然他也有不少私产,其中有座私宅,是他当时初到太昌时自己花钱置下的,为掩人耳目,门匾上写的是“荣宅”。
一来客人瞧着那荒院,肯定蔑视你这主人家。二来你千里迢迢请人上来,不好吃好住供着,还让人住荒宅,这不是自我轻贱吗?
陶罐里的水已经煮沸,景赪不再添柴,起身走向骡车,抬脚刚要走,又停下回头看着身旁的钱来钱厚。
景赪这才举步向前走,钱来俩人安静地跟着他。走到断箭掉落的位置,他又停下脚步,钱来俩人一眼就发现了地上的断箭,瞬间又蹲了下来。
他心里记挂着景赪,睡意朦朦胧胧间听不见周边有声响,还以为景赪出了什么事,吓得撑着骡车挡板坐了起来。
“阿珏你醒了?身子可好些了?”景赪两步迈了过来,弯腰扶着俞旼珏,让人背靠着骡车挡板坐着。
景赪完全不知道他戴的那是什么,脸上适时露出疑惑的神情,问:“阿珏手上戴的这是什么神器?”
“不是什么神器,这只是很普通的金钢丝金属手套。”俞旼珏脱下银色金属手套,递到景赪的手中,笑着道,“徒步露营必备的自救手套,用来捉蛇的。”
“只能用来捉蛇?怎么捉?”景赪看了几眼手中的手套,里外都很光滑,一点也不刮手。手背的位置很薄,只一层细细的银色金属细丝编织而成。而手心的位置则相对厚些,里面像有着隔层,五个指尖顶端有着无数个明显的细孔。
俞旼珏想了想,又将手套戴回手上,先是对着景赪晃了晃手掌,示意对方看过来,然后就见他戴着手套的右手向上一扬,五指快速张开,紧接着握成拳头。
这次靠的近了,景赪很明显看出俞旼珏张开手心的时候,有无数根金属丝从各个指尖疾速射出,随着手掌握成拳,金属丝又飞快缩回指尖里面。
俞旼珏看了看地上的断箭道:“就这么倏地一下,就给捉住了,不过不是活捉,而是像刚才的暗箭一样,断成好几截。”
“对人体不起作用,这东西就是在野外时,碰见会主动攻击人类的野生动物才用的。”俞旼珏又将手套脱下递给景赪。
这种金钢丝金属手套和医用石膏切割器一样,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它只是用来捉取类似毒蛇,或某些具有攻击性的大型昆虫和大型爬虫。
经常徒步露营的驴友们,偶尔会碰见某些野生动物。它们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类,在人类用棍子敲打树木或草丛的时候,它们通常都会主动离开。
但有些却具有攻击性,例如毒蛇。都说打蛇打七寸,可在危险的时候,别说蛇的七寸,就是蛇头蛇尾都快分不清了。
碰见这种倒霉事,就需要动用金钢丝金属手套,像之前俞旼珏徒手捉暗箭般,在一定距离内,可以隔空切割攻击人类的野生动物。
徒步露营一般都会选渺无人迹的地方,驴友们喜欢的就是那种远离城市嚣杂,亲近大自然的静谧和安然。
但密林中同时也会有盗猎者留下的各种大型捕兽夹,那些捕兽夹并不是人人都懂得解开夹口,而金钢丝手套可以直接切割那些捕兽夹,能最大限度不给受伤的肢体二次伤害的机会。
手指间相互缠绕和摩擦的触感过于明显,俞旼珏手痒的同时,心也莫名地发痒,总有种意乱心慌想要做些什么的感觉。
景赪慢条斯理地伸手为俞旼珏放下卷起的袖子,随后才同他说:“他们是我的侍从,钱来钱厚,你俩来见过俞公子。”
“你们好,你们快坐,你们是怎么找到我和阿九的?”俞旼珏招呼俩人随便在骡车里坐,顺带随口问了句。
他是真的好奇阿九这俩侍从是怎么找到他们的,毕竟阿九一直同自己在一起,从来没分开过,这俩人怎么就能刚好,在他们离开三山屏的时候找了过来呢?
景赪脸色不变,淡淡道:“阿珏可还记得荣福酒家的大管事,他曾为了开花的水晶蛋亲自去过三山屏,我当时替你去见了他,顺势请他帮忙将我在三山屏的消息给递了出去。”
“啊,对,我记得是有这么回事。”俞旼珏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子,那他是怎么将你的消息递出去的?”
景赪不紧不慢道:“荣福酒家来往客人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请他帮我托人捎信回太昌,并不是难事。”
“怪不得你家侍从能找到我们,可他们怎么现在才到啊?”这中间的时日隔的也太久了。作为侍从,收到信难道不该第一时间赶过来将主家给接回去吗?
“是啊,为什么这么迟才到。”景赪悠悠地也抬头看着钱来俩人,“俞公子问,你们怎的这么久才找到我。”
看自家主子那脸上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如果答话有一丁点儿的差错,肯定会将自己丢去做暗探斥候的。
“自从发现九公子不见了,我们这些下人就立马四处去寻找,等我们再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公子曾经托人捎信回来。”钱来瘫着一张脸煞有介事认真道,“看了公子捎回来的信,我同钱厚不分昼夜赶了过来,正好在这与九公子遇见。”
“原来是这样,辛苦你们了。”俞旼珏知道这时代通信不畅,寄信一般是托镖局或货郎捎带,远的地方来回一年半载也是常有的事。
“俞公子你有所不知,自打我家公子失踪,家里头的那些个下人就都散了心,一大家子就我同阿厚在外奔波寻找,久久找不到人时,我同阿厚想着回去找帮手,结果到家一看,全都跑了,家里一个下人也没有了,院子都抛荒了,那杂草长的比我还高!”
“啊?人都跑了?”俞旼珏惊讶地往前探了一下身体,双手撑着挡板,担心地看着景赪道,“阿九,你家下人都跑了,等回去你可咋办?不就没人服侍你了?”
“还找他们做甚,我家公子人好,家里没买人只雇人,这才叫他们敢跑,不就一院子杂草嘛,有我同阿厚在,保准拔的干干净净的,绝对让俞公子在家里住得舒舒服服。”
主子您看,瞧我多为您着想,连家里为何长杂草都给您说通了,这个家里少了我钱来可是万万不能的。
“阿珏何故如此看我?”景赪将装有开水的陶罐小心放到一旁,顺手为俞旼珏扯了一下歪掉的头巾,将对方半长不短的头发都藏进头巾里,“我身边有你,还有钱来钱厚,不需再多其他人。再者我也不需要别人服侍,倒是阿珏你……到太昌城后需为你买一名随身侍从。”
听见对方说要给自己买人,俞旼珏连忙摆手说道:“我也不需要啊,我自己能照顾自己,还有就是……阿九你懂了吧?”他边说边用眼神瞥向装有背包的竹篓,提醒景赪自己带着这些东西,可不敢随便让外人知道。
从来只有他家主子发号施令,将士听从。哪有像此刻这般,自家主子说的话被拒绝,而他自个儿既然还像没事人似的。
“不是他,若是他所为,来的该是死士。”景赪眼神深沉,“郡守或县令中一人,亦或是其俩人。”
安于现状或许能保存实力,一旦有谁敢先动手,除了会被其他几州合力攻之,还有可能被敌寇趁机侵掠攻袭。
“阿珏手中有什么?”景赪勾起唇角,声音略显得自悦,“方才你看见那被割的四分五裂的箭头,就是阿珏的手笔。”
“……俞公子竟有此等身手!”钱厚盯着俞旼珏看了好几眼,一脸的不可置信,“俞公子这得是多快的手速!”才能一刀出去唰唰唰就将箭矢被砍成好几截。
“待到了太昌城之后,我教你骑马。”景赪见俞旼珏还在看那两匹战马,又道,“这两匹马一直是战马坐骑,不是辕马,今日无法让它们来拉车驾辕,待明日马匹歇好了,再叫钱来他们给它们套上缰绳走个两三日,到时也就能拉板车了。”
“先前我说的日子要三个月,原想着是我们要一直走路,没想到村长会给我们买了骡子。”景赪点点头,“有了骡子会快些,现时又有了两匹马,就更快了。”
这破屋子里面空荡荡的,连件家具都没有,只在墙角处还散着些干草和木柴,大概是外乡人路过这里,进来歇脚的时候将家里的木家具拆了烤火取暖。
钱来手脚并用着,打扫出一处干净的地方让两位公子歇着,钱厚则找了些干草干柴点了火堆准备烤干饼。
钱来俩人一路风餐露宿赶来,路上歇马喝水的时候,他们就啃干粮,但在半道多绕了些时日,还专挑没人家的荒山绕,干粮早就吃完了,这两日都是喝水充饥。
景赪见他们那饿鬼投胎的样子,也懒得说些什么。不过他还是先去看了看俞旼珏的面色,像是怕俞旼珏会嫌弃自己这两手下饭量大。
俞旼珏知道带着多少饼子,三山屏的乡邻生怕他们在路上吃不饱,给他们备了不少干粮,大概够吃上整整一个月。
虽然是好几户人家一起凑的这些饼子,但每家每户都要出不少的粮食,平日舍不得吃穿的穷人家,给他们的贵人备干粮倒是非常舍得。
只一个月的口粮自然不够吃到太昌城,不过吉州比其它几州相对要太平些,只要不在官道上遇见伏匪抢劫,待到了镇上,也可以买些干粮补上。
俞旼珏手中银两虽然不多,但也够路上吃喝的,就是一路上太荒凉了,这都走了好几天,别说没看到有城镇,连有百姓集中活动的村庄也没看到。
俞旼珏看看钱来俩人对着烤干饼狼吞虎咽的样子,只觉得这俩人怕是饿坏了。否则那干的像砖头的饼子,寻常人吃不出这速度。
之前他还有些担心,因为干粮要在路途中放快一个月的时间,路上如果存放时出了岔子,那干粮就要给浪费了。
“阿九,我们煮点米来吃吧。”俞旼珏有满满一罐已经炒熟的米,这些天一直在赶路,吃的都是干饼。
俞旼珏坐在骡车上,正偷偷摸摸从自己的背包中找东西,景赪就站在他旁边,正背对着俞旼珏为他阻挡钱来俩人的视线。
俞旼珏在穿越当时,本来是要去徒步露营的,背包里除了各种各样的电子产品,吃的种类其实也不少,但每样食物的总数不多,毕竟背包再大也装不了很多东西。
像是之前拿出来的彩色糖果,片装奶块,独立包装的黑巧克力条和条装速溶奶茶粉等,都只带了一件,现在就只剩黑巧克力条还留有一大半,其它的都吃光了。
“阿九,将这些扔火里烧了。”俞旼珏一手牛肉干一手包装袋,凑近景赪耳朵小声重复道,“烧了。”
景赪默不作声地将袋子捏在手中,趁着钱来起身去一旁屋角拾木材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将袋子扔进了火堆里。
钱来回来的时候,见景赪站在火堆旁,以为自家主子饿了,赶忙两步上前道:“公子,粥已经煮好了,我给您盛出来。”
俞旼珏出门的时候,带了两个陶罐。一个用来装了炒米,一个用来烧水。陶碗是一个都没带,又重又容易碎,所以只带了四个大号竹筒杯。
本来是想着自己和阿九一人两个竹筒杯,一个用来喝水,另一个用来吃粥,没想到现在一人一个,四个正好。
和军中粮饷的肉干完全不一样,倒是有点似宫中御厨做的肉膳,但这人一直同自己在一起,未曾见过他有做过肉干。
“吃你的罢。”景赪给他手里塞了块肉干,又递了一块给钱厚,开口道,“这是阿珏给的肉干,你们也尝尝。”
“谁要吃你的肉!”钱来朝他龇牙,又鬼鬼祟祟回头看了看景赪,才往钱厚身边凑了凑,小声道,“诶,阿厚你说,平日咱家主子给弟兄们吃的,哪有像今个儿这样还特意同我们讲一声的。”
景大将军为人严谨审慎,心细言寡,甚少会将此些小事放于心上,别说区区一块肉干,就算是金银财宝,送出去眼都不眨一下,又岂会特意提一声。
“不像,主子从来是不在意这些事情的人,在主子的心中,只有大煦和朝廷,旁的人和事,入不了他的眼,就更别提能入得了他的心。”
钱来口中的那帮子弟兄,指的是兵营中的将士们。这么好吃的肉干,要是能给到兵营中当干粮,那将士们铁定不会再在私底下嫌弃军中干粮难吃。
景赪身为大将军,当初也曾当过一段时间的小兵,他也体会过在外行兵打仗时,军中那刺嗓子的硬饼和硬的像块石头的肉干,就那肉干,还是整月里都未必能吃的到一回。
首先现在的耕牛是官府禁止私自买卖的,牛肉没地方能买到。再者牛肉干之所以好吃,调味料也是关键。
现代的饮食文化是从古代演变而来的,很多知名的地方小吃,又或者是各大名菜,大多数也是尊从古代的起源。
现代的大厨们如果参加各种比赛,很多都会有指定的参赛菜式。如想要在比赛中脱颖而出,菜品的味道其实比外形更重要。
夜晚开始渐渐变冷,好在俞旼珏有厚铺盖,但今天开始多了俩人,他在犹豫着要不要将铺盖分出去一份。
当兵的,天寒地冻都还要练习排兵布阵,毕竟敌寇是会趁人病要人命的,要不想被人一锅端了,与天与地与人总在时刻准备着。
钱来他们身上穿的确实比俞旼珏他们俩人要厚,俞旼珏见景赪是真的不打算将被子分出去,也就不再坚持。
俞旼珏之前一直将赶猪棒拿出来,现在人多了两个,就想着将赶猪棒收起来,但想了想,还是没放回背包里。
赶猪棒手柄有一个带着弹性的套圈,底端还有一个按钮,用力按一下,棒身会自动伸缩。收起来的赶猪棒尺寸和一把折扇相似,俞旼珏就将赶猪棒戴在了手腕上。
“我也刚起,”说着,伸手将俞旼珏扶了起来,又顺手将他散开的头巾重新绑了绑,“煮了热水,饼子也烤好了,你起来吃些。”
“别太用力,应当是被头巾磨蹭出的红印。”景赪帮他扯了一下头巾,让头巾不会再碰到俞旼珏的眼尾。
几人收拾一番,钱来他们给两匹马都套了板车,又将骡子拴在板车后面,钱厚于板车中坐着,神情专注。
也确实像景赪说的,刚开始两匹马拉着四人,还真是小步跑着。但就算是小步跑,也比用两条腿走着快多了。
景赪和俞旼珏此时正坐在板车车尾,俞旼珏向外探出身子,景赪在背后伸出双手圈着他,像是怕这人给颠了出去。
“不去,不安全。”景赪摇头,像是怕俞旼珏误会,随后解释道,“现时大煦各自为政,也不知被多少敌寇混了进来,这些村子里,住的是人是鬼,我们无从得知,还需谨慎为上。”
“也对,那我们不去借宿了。”俞旼珏想到现代的不少新闻,心里有点发毛,宁愿继续露缩野外,也不去村子里借宿了。
倒是景赪他们三人,坐的竟然很稳当。尤其是景赪,臀部以下像是黏在板车上似的,整个人纹丝不动。
俞旼珏缓缓放慢呼吸,一点一点地松下僵直的脊背,直到感觉隔着被子的屁股没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景赪保持着低头看着俞旼珏的姿势,一个抬眸,吓得钱来唰的一下将头转了回去,差点没扭了脖子。
俞旼珏没注意到钱来的视线,正乖乖窝在景赪怀中无奈叹气,边叹还边自个儿双手互相捶了好几下手臂。
他为了不被抛出板车外,一路上双手紧紧攀着板车挡板不敢松手,生怕一个不慎,自个儿就倒栽葱给栽地上了。
钱来笑嘻嘻地递了些东西过去,待对方仔细查看过确认没有问题,这才和人称兄道弟地聊了几句,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钱袋塞到对方手中,四人这才牵着两匹马一头骡子进了城。
在三山屏时,整处村子,包括他自己的衣裳,都是灰扑扑的颜色,那并不是染出来的,而是葛麻制成衣裳后原本的颜色。
村里大家都穷的只能穿葛麻粗布,却有一户人家穿着染了色的衣裳,这不摆明了告诉别人:我家有钱欢迎来偷嘛。
外面几天看不见一个活人,但镇子的百姓却很多,男女老少都有,也不是人人都穿着色彩鲜艳的衣裳,有不少的人穿着同样是葛麻制成的灰扑扑的粗布衣裳。
“阿珏,我们去这间店吃饭?”景赪脚步停在一间食肆之前,回头同俞旼珏道,“待吃过茶饭,再去客栈歇夜。”
景赪坐在主位,俞旼珏坐在他身旁。钱来钱厚坐在俩人对面,景赪做主点了几样清淡小菜,米饭倒是要了上好的白米。
“连日奔波,人困马乏,先吃些清淡的,待到了太昌城,随你吃喜欢的。”景赪伸手为俞旼珏斟茶。
俞旼珏一心想着美食,没留意钱来说了什么,景赪倒是听见了,却连眼眸都不抬一下,只给旁边的俞旼珏夹菜。
钱厚大口嚼着菜,头都不抬:“还掂记着俞公子带的肉干?咱家公子都舍不得吃,哪还轮得到你。”
钱来也怔了怔,但想到大将军隐姓埋名这么久,和外乡人打成一片也很正常。出门在外的,讲不了那么多规矩,先凑合着等安全回到太昌城再说。
连日的赶路,吃不好住不好,还曾半路遇歹徒,俞旼珏这一路上的心,那是一直悬着的,好不容易今夜有了张正儿八经的床,他一躺上去,全身立马瘫软了下来。
景赪弯腰站在床边,先是伸手摸摸俞旼珏的额头,见人没发热,于是又掖了掖被子,轻声道:“阿珏累了就歇着吧。”
房间里有简单的面架,面架上放着一个圆木盆。店小二提着装有温水的木桶进来,将桶里的水倒在木盆里。
“你回来了?”俞旼珏正在折腾头上的粗布头巾,闻言睁着闪亮的眼睛回头看过来,“阿九回来了啊,我饿了。”
“待收拾好,我们就去吃饭,”景赪走到俞旼珏的身边,仔细看了他好一会,见他面色红润,这才道,“睡得可好?”
“那就好,我们收拾收拾,吃过饭后又要赶路了。”景赪说着,将手中拿着的青灰色绸布递了过来。
俞旼珏其实怕赶这么远的路,但再怎么怕,也不能拖延,早点去到太昌城就早点结束这累个半死的赶路日子。
“谢谢阿九,你对我真好。”俞旼珏摸摸手中又滑又软的绸布,脸上带着欢喜给自己将新头巾绑在了头上。
景大将军出了名的铁面无情,除了南征北剿调兵遣将时和将士们议事,平日从不与手下将士过于亲密,他只需要将士们绝对听命于他,只有这样才能百战不殆、无往不胜。
“留晚上吃。”俞旼珏自从在濯县停留当天吃了两顿好的,这几天赶路又过起了顿顿啃干饼的日子。
“这个是便携式手持自动迷你两用缝纫机。”俞旼珏将手里拿着的像订书机的小机器举到景赪面前,那小机器里还有线连着旧头山,“就是用来缝衣服的,像这样子使用。”
他说完,又咔嚓咔嚓地继续缝起了旧头巾,还边咔嚓咔嚓边道:“这东西有两款头可更换,除了缝衣物,还能装铜线式订书钉用来固定脱开的帐篷。”
帐篷如果在展开后发现脱了钱,用钱缝补是很难的,因为撑开的帐篷有拉扯的力道,只能用铜线订书钉固定才能防止继续脱钱。
景赪不知道俞旼珏说的是什么,有好些字词他根本就没听过,但这并不影响他看懂了缝纫机的使用方法。
俞旼珏一顿咔嚓咔嚓之后,又用剪刀剪了几下,又再咔嚓咔嚓,很快就将那块旧头巾缝制成了一个小小的背包,因为没有拉链,只能将包口缝成了上窄下宽的形状,包口折着放下来的时候,里面装的东西也不会掉出来。
灰扑扑的旧背包被俞旼珏反背在胸前,配上他那身同样灰扑克的衣裳,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还背着个小包。
“嘻嘻。”俞旼珏小小声地笑了两下,先将剩下的牛肉干放到小包里,又将剪刀缝纫机放回竹篓背包中原来的位置,缩回手的时候,却不小心带出了一个黑色小布袋。
他刚想将小布袋放回竹篓的大背包里,钱来忽然走了过来,俞旼珏心中一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将手中的小布袋塞到了自己胸前的小包里。
“这是阿九的,还有这些袋子也交给你了。”俞旼珏笑眯眯地将拆出的独立包装袋塞给景赪,示意他想办法拿去烧掉。
这几天赶路,俞旼珏看见了不少有人烟的村落,并且还在官道遇见了两队人数在三、四十人的商队。
那些商队除了人多,还有高大的马匹拉着装满了货物的板车。那板车队伍很长,一眼看去,都数不出具体有多少辆板车。
俞旼珏觉得好奇,问身边坐着的景赪:“阿九,这是商队?为什么这边有商队,而我们初时进入吉州的那几天,却看不见他们?”
景赪先是抬手帮俞旼珏扯了扯头上戴着的绸布头巾,见对方眼尾的红印子已经消失了,这才慢条斯理开口。
“这是去永郡琹县必经之路,永郡离恒郡的上合县和太昌城最近,太昌城之外是辽戎和犬夷两族,这两族以放牧为生,在其居住的地方,除了牲畜之外,还有药材和宝石。我们大煦的商队会在入冬之前,到边关收购或交换这两族的皮毛和牲畜,又或者是其他,再在过年前运回各个州郡贩卖。”
还没到城门口,远远就看见不少百姓聚在一起。这些人衣着破旧,这么冷的天,不少人还只穿着单衣和草鞋,更有人连草鞋都没有,光着一双脏兮兮的大脚。
因着一个多月的赶路,俞旼珏的身体已经渐渐适应了这种状态,这次住了客栈,他也不像上次似的一挨枕头就睡,反而还有精力趴在窗边看风景。
俞旼珏面不改色地点头:“我等小老百姓,平素只知道村长是最大的官,再往上就是镇长大人,别的……我就算知道该怎么称呼,也分不出是什么官职啊。”
俞旼珏是真不清楚刺史是什么的官,毕竟古代皇朝更迭,每个朝代的官职都有所不同,估计只有学历史的才能记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