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临几乎被这故作老成的语气逗笑了,却没力气笑,指节用力在躁动的器官上碾了碾,口中只道:“没事,开稳些。”
半个小时后,车停在庭院里。
姜一源熄了火,绕到副驾拉开车门,解开安全带,扶着人下车。
沈书临这次没有拒绝,实际上,他难受得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进到屋里,姜一源扶着沈书临在床上躺下,又按指示拿来药片和温水。
“我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你先走吧。今天谢谢了。”吃了药,沈书临说。
姜一源凑近看他:“不是吧,又赶我走?你这是过河拆桥啊兄弟!我又不吵你……对了,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点个粥喝吧。”
沈书临叹了口气,他其实吃不下,但也不能不吃饭,便道:“厨房有米。”
“煮吗?怎么煮啊?”姜一源挠了挠头,“很难的吧,煮成干饭或者稀汤了怎么办?”
“半勺米,加水到刻度四。”
姜一源第一次煮粥,如临大敌,紧张地站在电饭锅旁边等。二十分钟后揭开锅,见白粥不稠不稀,刚刚合适,他松了口气。尝了一口却皱起了眉,根本没味道嘛!
他想了想,拿起白糖撒了大半包,搅和搅和,盛了一碗端到卧室。
沈书临吃了药睡过去了,眉头微皱着。姜一源凑上去亲他,他醒了过来,表情略微有一点茫然,视线慢慢对焦。
“喝点粥吧?味道还行。”
卧室光线昏暗,男人眉心微蹙,脸色苍白,许是刚睡醒,目光有一点软。从来都强硬从容的男人,在病痛面前露出了一点点的脆弱。
姜一源被这一点不期而遇的脆弱弄得心痒痒,张口就是:“好点没啊宝贝?你简直心疼死我了!”
沈书临完全清醒过来,盯了他一眼,反问:“心疼?”
姜一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顿时羞恼得脸发烫,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咳了好几声掩饰尴尬,欲盖弥彰道:“你快尝尝好不好喝?”
沈书临坐起身来,端过床头的粥尝了一口,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喝了小半碗。
姜一源期待地盯着他:“好喝吗?”
沈书临说:“有点甜。”
“身体不舒服就是该多吃甜的啊。”姜一源理直气壮,“不然寡淡寡淡的,怎么喝得下去。”
沈书临看了眼腕表,下午4:40。胃里还在隐隐作痛,不时会拧搅一阵,但比在公司时已经好了许多,在忍受范围之内。他准备去接沈书兰赴宴。
他一起身,姜一源就瞪大了眼问:“你要做什么去?”
天已经很冷了,沈书临从衣柜拿出一件黑色大衣,说:“接我妹妹去父母家吃饭。”
姜一源知道他每月底一家团聚的事情,闻言立刻跳了起来,不敢置信:“不是吧?!你胃不疼了?开车的时候又疼起来怎么办?你爸拉你喝酒怎么办?再说了你这样去,晚饭也吃不下什么吧,别折腾自己了哥。”
站起来才一会儿,胃里又疼开了,沈书临坐回床上,感觉自己今天的状态确实不太适合聚餐。更重要的是,他不想父母为他担心。很快下定了决心,便道:“我让司机去接。”
“别让了。”姜一源拿过床头的车钥匙,“我去吧。你安心在家休息,等会儿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沈书临皱眉:“你不是司机,没道理让你去。今天你已经帮了很多忙了,早点回去吧。改天请你吃饭。”
“咱俩啥关系啊,你妹妹不就是我妹妹。”姜一源说,见对方满脸不赞同,便又撇了撇嘴,道,“让司机过来也要好一会儿吧,而且你不是一直公私分明嘛?接家人这是私事,放在以前你不会让公司的司机做的。”
姜一源凑上去说:“私事,肯定要让我这个——沈先生的专属私人司机去做,是不是?”
第十二章
姜一源开着黑色保时捷,停在A大门口。一个扎着双马尾、戴着粗框眼镜的女生正在路边翘首以盼,他试探地按了两声喇叭。
沈书兰看到熟悉的车,立刻小跑过来,拉开车门,探头看了一眼:“你好,你就是我哥的司机吧?我哥说他工作忙……啊——!”
姜一源被这尖叫惊了一下:“怎么了?”
“啊啊啊是你!大神!”沈书兰激动得语无伦次,“你是画《隙》的姜大神!我……我是你的迷妹!”
“听说《隙》被一个不愿意透露名字的买家珍藏了,是吗?”沈书兰坐进来,颠三倒四地说,“我真的好喜欢那幅画的!画展我也去了,可是没买到……哎对了,你怎么会是我哥的司机?”
姜一源提醒她系好安全带,黑色豪车在街上利落掉头,驶入人流:“勤工俭学。”他笑了笑又道:“多谢沈小姐喜欢,那幅画就在A市,想必有机会见到。”
实际上,那幅画就挂在沈氏集团的总裁办。
听到他说勤工俭学,沈书兰睁大了眼:“今天早上刚考完试,你就开始打寒假工吗?太辛苦了吧……我跟我哥说说,看他能不能多给你开些工资!”
姜一源一笑:“不用了,沈先生对我很好。”
正是下班高峰,处处拥堵,车子走走停停。沈书兰又问他早上的考试觉得难不难,又问大四的毕业设计打算怎么做,姜一源说给她听,沈书兰听得直点头,满眼崇拜。
驶过一段拥堵,车辆和人声渐少,姜一源装作不经意地问:“我跟着沈先生一段时间了,他好像总是独来独往,以沈先生的条件,竟然还没有结婚吗?”
沈书兰闻言,故作老成地长叹了一口气:“唉,我哥他……他之前有一个交往了三年的男朋友,感情很好。啊……我哥喜欢男人,你别让他知道是我告诉你的,也别说出去。”她就是这毛病,别人一套话就和盘托出。何况她已经把姜一源当做值得信赖的校友了。
听到“感情很好”,姜一源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又问:“后来怎么样了?”
“我哥为了他,跟家里出柜了,还和爸爸闹翻,冷战了快半年。”沈书兰忧郁地说,“后来那男的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我哥的事情,就分了。他本来不怎么抽烟的,分了后,抽烟抽得可凶了。”
姜一源皱眉:“他之前不怎么抽烟?”
沈书兰道:“妈妈和大姐都不许他抽烟,但是和那男的分开后,也就不怎么管他了,可能是知道他需要消愁吧。”
姜一源下意识踩紧了油门。沈书临现在一天能抽半包烟,原来是为了那个傻逼前任吗?
“啊啊啊!慢慢慢慢慢点!”沈书兰尖叫出声。
仪表盘上显示时速已经达到了120,姜一源回过神来,松了油门,轻踩刹车,将时速控制在60。
“抱歉。”他说。
“吓死我了!”沈书兰拍着胸口喘气,又说,“没事没事,抱什么歉,是不是我说话影响你开车了?”
姜一源说:“没有,是我的问题。对了沈小姐,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带着你的画来找我,或许我能给你一些建议。”
“真的?!”沈书兰惊喜地问,她刚才就想问大神能不能帮她看看画,又怕影响了人家打寒假工赚钱,忙不迭地道,“谢谢你!对了,你别叫我沈小姐,我叫沈书兰,叫我名字就行。我来哪里找你啊?”
姜一源笑了笑:“拿给沈先生就行。”
车子在郊区别墅门口停下,姜一源送沈书兰进屋。屋里已聚了许多人,除了沈父沈母,还有一个面色冷淡的女人,想是沈书临的大姐。两个小孩子正绕着屋子跑。
沈父沈母上回见过姜一源,都知道他是勤工俭学的大学生,颇有好感,邀他一起吃饭。姜一源婉拒了,只说还有工作。想是沈书临已经和父母交代清楚了,因此并没有人问他沈书临为什么没有来。
姜一源告辞出门,沈书琴在院子里叫住他:“小兄弟。”
“他是不是病了?”沈书琴直接问,“他不会因为工作忙就不来的。严重吗?”
她非常笃定。
姜一源略微吃惊。但对方避开了其他人来找他,应该是不会揭穿的。他只犹豫了一下便道:“对,沈先生有点不舒服,不严重,明天就没事了,您不用担心。”
沈书琴说:“小兄弟,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姜一源忙道:“请说。”
“城西有一家三珍阁,他喜欢喝那家的粥,麻烦你去打包一份粥给他,咸的就行,他不喜欢甜的。”沈书琴说着,又掏出手机,“辛苦你了,我给你发红包吧,不能让你白跑这一趟。”
姜一源连忙摆手:“姐,不用,不用!别这么客气!”
沈书琴不是婆婆妈妈的人,闻言便道:“那谢谢你,快去吧。”
冬天黑得早,车子行驶在郊区空旷的柏油马路上,姜一源拨通了沈书临的电话。
响了两声,对面接起了,低沉的声音透过车载蓝牙,响在车内空间:“喂?”
姜一源说:“沈先生,我已经把咱妹妹平安送到了,有没有什么奖励?”
沈书临似乎是笑了一下:“你想要什么奖励。”
姜一源听他的声音有点不对,像是叼着烟,立刻提高声音喊道:“不许抽烟!”
“嗯?”
姜一源凶巴巴地说:“你这烟瘾是因为……”他把话咽了回去,只道:“以后只许抽我点的烟。”
沈书临道:“那恐怕有点难。晚上二环那边很堵,你慢点开车。”
姜一源哦了一声,又问:“我去给你打包点粥吧,你喜欢甜的还是咸的?”
“谢谢,都行。”沈书临说。
“好吧。你好点了吗?”车子驶出郊区马路,进入高架桥,开始拥堵起来,姜一源问他。
“好多了,谢谢。”
“咱俩啥关系,能不能别一直说谢谢啊。”一辆车插到他前面去,姜一源暗骂了一声。又说,“你们沈家人怎么都是满口谢谢。你是,妹妹是,姐姐也是。”
沈书临似乎知道他这边的状况,便道:“你专心开车,先挂了。”
下了高架桥便畅通了许多,姜一源去三珍阁打包了两份粥,一路驶回庭院中。
一辆陌生的车子停在庭院外,姜一源心中警铃大作,都顾不上给车子熄火,就提着粥蹬蹬蹬地跑到门口,一边按门铃一边咚咚咚地敲门。
门很快开了,章行的脸出现在门口。
姜一源的拳头立刻就硬了,正想把滚烫的粥泼在他脸上,屋内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阿源回来了?怎么这么慢。”
姜一源顾不上生气了,转过玄关的立柜来到客厅,沈书临正坐在沙发上,一条手臂懒散地搭在沙发背上,一手在旁边拍了拍:“过来坐。”
他走过去坐下。
章行跟着过来,愤怒中带着几分了然:“这就是你不肯听我解释的原因?因为你有新欢了?才半年你就有新欢了?”
“是啊。”沈书临漫不经心地说着,伸手环住姜一源的肩膀,“前两次忘了跟你介绍,这是我的新男友。我现在喜欢年轻的,精力旺盛,玩得开。”
姜一源呆了一下,瞬间明白过来对方在做戏。他凑上去亲了亲沈书临的侧脸,悄声在他耳边道:“沈先生,这是另外的价钱。”沈书临不轻不重地看了他一眼。
章行提高了声音:“你在骗我!我们在一起三年了,你怎么能一下子全忘掉!你怎么能毫无芥蒂地这么快就找别人?!”
“得了吧。”姜一源嗤笑了一声,“你这老得跟老菜帮子一样,在床上能满足我沈哥吗?我和他呀——我俩天天翻云覆雨,颠鸾倒凤,昨天折腾到半夜,他今天连回家聚餐的力气都没有,你让他这么满足过吗?”
他说着,凑上去啃了啃沈书临的喉结,声音压在唇齿间:“是不是,沈先生?”
沈书临捏住他的后颈,警告地盯了他一眼。却没有出言否认。
沉默代表了一切。
章行脸色煞白,他记起了,今天是月末,沈书临过去从来不会缺席家庭聚餐。他无力地说:“你……”
沈书临沉声打断他:“够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在律届也有几个朋友,你要是还想在这行混下去,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过去他总想着能好聚好散,不肯撕破脸。可对方三番五次来打扰他,他也没必要再留情面了。
章行不敢置信地后退了好几步:“你不会这样对我的,是不是?”
沈书临淡淡道:“你可以试试。”
人走后,姜一源立刻压住沈书临亲吻,边亲边喊:“我才出去两个小时,你就沾花惹草!”
沈书临推开他,理了理衣服,温和地说:“今天真的谢谢你了。周末我请你吃饭吧。”
姜一源眼珠转了转:“你跟男朋友这么客气啊?”
“刚才是迫不得已。”沈书临说,“就当你帮我的忙吧,你先记下。”
姜一源切了一声,打开外卖盒,端出两份粥。他把清淡的山药枸杞瘦肉粥端给沈书临,他自己的是山楂苹果冰糖粥。
沈书临吃得比中午多些,姜一源就问:“是这个粥好喝还是中午我煮的好喝?”
“差不多。”沈书临说。
姜一源几乎忍不住笑起来,但他看出来了,对方确实比较爱吃咸的。
吃饭完后休息了一会儿,沈书临看了眼挂钟,说:“时候不早了,你开我的车回家吧,路上小心些。”
姜一源岂是那么好打发的,立刻道:“你就这样对你男朋友吗?用完就扔?”
沈书临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我把咱妹安全送到了,没有奖励吗?”姜一源和他掰扯,“刚才我又帮你打了掩护,该要两份奖励。”
沈书临摸了摸桌上的烟盒,又放了回去:“想要什么奖励?”
“今晚我要和你睡觉。”
沈书临干脆地拒绝:“不行。”
“就只是躺着睡觉。”姜一源坚持,“又不做什么,你怕什么?!难道我会强迫你不成?”
沈书临:“……”
姜一源继续软磨硬泡:“你身体还没好全呢,我要留下来照顾你。我爸也说了,平时麻烦你这么多,让我多照顾你。而且……快十点了都,路上有劫匪怎么办?你的车都那么显眼,被抢劫了多亏啊。”
神他妈车被抢劫。
姜一源又想出几条理由,不停地絮絮叨叨。沈书临被他说得烦了。
一个小时后,两人躺在了同一张床上,灯关上了。
黑暗中,姜一源说:“晚安吻还没有呢。”
他凑上去,找到沈书临的嘴唇,两人亲吻起来。用的同样的牙膏,相同的茉莉清香弥漫在唇间。
亲得有点久,分开时两人都有些气喘。
姜一源躺回去,伸手去抱身旁的人,却碰到另一只手。
“胃还在疼啊?”他轻声问,挤开对方搭在胃腹间的手,“我给你揉揉吧。”
年轻男孩滚烫的手心覆上来,沈书临先是顿了顿,随即放松下来,伸手搭在对方的手背上,道:“好很多了。睡吧。”
第二天一早,姜一源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就听到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他用五秒钟的时间弄清了自己在哪里,随即坐起身来,从背后抱住沈书临的腰,脸埋在对方肩背上,睡眼惺忪地问:“……几点了?”
“七点半。”沈书临说,晨起的声音有些低哑。
“这么早……”姜一源在对方刚换的衬衣上蹭了蹭,鼻腔里是好闻的洗衣液和阳光的味道,“再睡会儿。”
沈书临偏过头来:“我们社畜是要上班的。”
姜一源闷笑了两声,清醒了些,手往上摸了摸,问:“胃还痛不痛?”
早晨正是身体敏感之时,经不起别人的触碰,沈书临按住他作乱的手,道:“已经好了。你再睡会儿吧。”
“哦。”
沈书临去卫生间洗漱剃须,收拾停当,选了一条灰色菱纹格的领带正要系上,却见姜一源又坐起来,声音含糊地说:“我来帮你打领带。”
“你会?”
姜一源切了一声,跳下床来走到沈书临面前。弹钢琴和画画的手果然灵巧,十指快速翻飞,一个简单又漂亮的领结便打好了。他得意地问:“怎么样?”
沈书临低头看了看,微微一笑:“不错。”
冬日的早晨已经很冷了,沈书临在西装外套外面又披了一件大衣,拿上玄关的车钥匙,离开了。
姜一源缩在被窝里,听到关门声传来,而后是庭院里汽车发动的声音,车子远去,声音消失不见。
他翻滚到床的另外半边,温度已经消失,枕头上却仍然残留着雪松混合着檀木的淡淡清香。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拿出手机调了一个12点的闹钟,抱紧被子又睡了过去。
昨天一下午没来公司,需要签字的文件堆了一大摞,林西洵一大早就抱着文件站在总裁办外面等着。
见到沈书临过来,便开口打趣:“哟,沈总昨天去哪儿逍遥了?一下午加一晚上都不见人儿。”
沈书临笑笑,推门进去:“家里有点事。”
林西洵把那堆文件放到桌上:“这些是今天就要的,您看看。还有一些是不那么急的,我整理好再给您送来。”
楼里暖气很足,沈书临脱下大衣放到一边,随意翻了几本,便道:“好,辛苦了。”
林西洵离开,掩上了门。
沈书临拿出眼镜戴上,手机震动了一下,进来一条消息。
沈书琴:身体好了?
沈书临失笑地摇了摇头,什么事都瞒不过大姐。小时候和妹妹一起扯谎,能唬过父母,但大姐一个眼神扫过来,他就知道露馅儿了。
他回复:昨天胃不舒服,今天已经没事了。姐,别担心。
手机又震了两下。
沈书琴:多喝热水。
沈书琴:按时吃饭。
大姐的风格永远是这样简洁明了。
沈书临回复:好的。最近降温,你和姐夫也要注意保暖。
沈书琴没再回复。她基本不回复这些嘘寒问暖。
正要将手机收起,手机又是一震,沈书临瞥了一眼,眼神微顿。
沈书琴:昨晚的那个男孩子,和你是什么关系?
在大姐面前说什么勤工俭学、雇佣关系是没有意义的,她这样问了,就是想知道最直接的答案。
沈书临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略一思索后,斟酌着词句回复:他是一个朋友的儿子,我偶尔帮朋友管教,最近是走得比较近。
想到那碗甜得发齁的粥,昨夜的同床共枕,夜里滚烫的手心。沈书临手指一顿,而后点击了发送。他没有说应该,也没有说不应该。
沈书琴回:了解了。
处理完文件已经到了中午,沈书临拨了内线电话,林西洵很快过来,抱走签好字的文件,又拿来一份下午的会议材料。
电话响了起来,沈书临示意林西洵把材料放在桌上。他走到落地窗前,接通了电话:“喂?”
“哟,这么快就接了,看来今天没开会。”姜一源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困意,“打电话就是提醒你该吃饭了,十二点了现在。”
沈书临看了眼腕表,恰恰好好十二点。他说:“该起床了。”
“考完试的第一天,不准我多睡会儿吗?”姜一源说,“快去吃饭,记得拍照发消息给我,我要看你吃的什么。”
沈书临说:“姜少爷,你好像管得有点宽。”
“不管宽点能行吗,你又把自己饿得犯胃病怎么办。”姜一源理直气壮。
沈书临无奈:“昨天只是太忙。”
姜一源说:“忙也不能不吃饭啊!身体最重要!”
秘书又抱来一摞文件,沈书临便道:“好。”又闲话了几句便挂断了。
姜一源下午回到学校,参加大班会,寒假算是正式开始。宿舍最多再开放三天,他往家里搬了好几趟东西,磨蹭到最后一天,才不情不愿地住回家里。
回家后要收拾房间和画室,等一切整理妥当,已经到了周末。
正想着想个理由去找沈书临,对方的电话却先来了:“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吧。”
姜家一家人正在吃晚餐,继母为了表示欢迎,让保姆做了一桌丰盛的海鲜。
接到电话,姜一源立刻扔下筷子,拿上外套就往外跑,把姜猛龙骂兔崽子的声音扔在身后。
沈书临约在一家法餐厅,订的靠窗包厢。这种餐厅最会打造氛围,吊灯调成昏黄的暖色调,桌上的老式唱片放着低沉悠扬的钢琴曲。
“你这几天忙不忙啊?”一坐下,姜一源就问。
“还行。”
沈书临点好了菜,把菜单递给姜一源,姜一源摆手:“你点就行。”
“有忌口吗?”沈书临问。
“没有。”
沈书临便又说了几个菜名,把菜单递回给侍者。
“唉,我真讨厌寒假,一点也不想回家住。”姜一源撑着下巴,玩弄着餐巾,抱怨道,“也不喜欢过年,我想快点开学。”
沈书临静静地听他说着,问:“为什么?”这是他第一次问这样涉及到隐私的问题,但对方说出来,便是想让他问的。
姜一源耸耸肩:“就那些破事儿呗。那女人老是担心我爸把公司给我,天天防贼似的防着我,我爸扔个苹果给我,她都要给她儿子讨个更大的苹果。有意思吗?就当我在乎似的。”
沈书临无声地笑了笑:“那你心里,到底在乎吗?”
“不在乎啊,我对我爸那破公司真没什么兴趣。”姜一源叹了口气,“你会不会觉得我特没进取心啊?”
沈书临说:“不会。人各有志。”
姜一源心里一动,伸过手去握住对方的手:“你怎么这么懂我啊。”
包厢的纱帘一动,沈书临抽回了手,端着托盘的侍者开始上菜。
菜上齐后,酒侍娴熟优雅地开了佐餐酒,往两个高脚杯中倒入少许。客人品了一口后,酒侍开始介绍该酒的酿酒师、酒庄、年份和品牌。他没有注意到,两位客人变得异常沉默起来。
“请慢用。”介绍完后,酒侍微微鞠躬,离开了。
姜一源喝了一大口酒,偷偷看了对面的人一眼,却发现对方神态自如,眼神沉静。
“喂。”姜一源忍不住,用膝盖蹭了蹭对方的膝盖。
沈书临抬头看他:“嗯?”
“你……”姜一源犹犹豫豫,“你……还记得这个酒不?”
沈书临动作优雅地切着牛排,眼睛都没抬一下:“记得什么?水木年华?还是你扮成服务员来灌我酒?”
水木年华是那家会所的名字,这支佐餐红酒,恰好是两人用同一个杯子分喝完的那一支。
那晚他还乱说话把人惹生气了,被颠下了地。
姜一源有点尴尬,又灌了一大口酒,没话找话,生硬地转移话题:“这几天没来陪你,想我没有?下周一我就来陪你上班,顺便监督你吃饭。”
沈书临放下刀叉,轻抿了一口红酒,道:“明天我要出差,去半个月左右。”
姜一源惊愕地瞪大眼:“什么?!你之前怎么没说?”
沈书临耐心地说:“C市有个项目出了点问题,我得去一趟。这个项目标的太大,牵扯到很多,得花些时间斡旋。”
姜一源脑中一片混乱,重重地把叉子往盘中一戳,发出尖锐的刺响,他质问道:“不是,你要去半个月,你都不打算跟我说一句吗?你当我是什么啊?”
沈书临不赞同地看了眼他手里的叉子,略微加重了语气:“放下。”
姜一源不甘心地和他对视,慢慢撒开了手。
沈书临便道:“我现在不是正在告诉你吗,你有什么话可以说出来,我们好好交流。不要摔东西,这样不好。”
姜一源动了动嘴唇:“我……”
他想要的是提前的告知和交流,而非出发前夜不痛不痒的知会。可是……他又有什么立场要求对方那样做?他们算是什么关系?
他们抱过,亲过,在一张床上睡过,可他们算是什么关系?姜一源第一次认真地思索这个问题。
为什么有今天这顿饭?因为前几天他帮沈书临送了妹妹,带了粥。所以沈书临感谢他,请他吃饭。
他们是连举手之劳的帮忙都无法坦然受之的关系。
姜一源的质问便憋回了口中,他的肩膀无力地垂了下去。
沈书临耐心地等着他说话,却见他一言不发地开始吃菜。
包厢里只剩低沉的唱片声音,姜一源闷不做声,把沙拉里的两颗虾挑了出来。
沈书临看了他一眼:“不喜欢虾?”
姜一源顿了顿,说:“过敏。”
沈书临说:“好。”
好什么?过敏好?还是“好,记住了”?
姜一源抬头看了沈书临一眼,却见对方正目光沉静地盯着他。他的心就渐渐地软了下去。
两人的腿都很长,稍一伸过去就能碰到。姜一源用两腿夹住沈书临的小腿,又用膝盖蹭了蹭,感受了一下,闷声道:“你没穿秋裤,C市很冷的吧?”
沈书临被他这天马行空的思绪惊奇到了,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他说:“还行,不是很冷。”
吃完饭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餐厅。姜一源还沉浸在莫名的难过中,闷声说了句路上小心就转身想走,被沈书临叫住。
“阿源。”
姜一源顿了顿,转过身来。
沈书临走到他面前,语气温和:“这半个月,我希望你能想清楚,你在做什么、说什么。”
姜一源抬头望入那双眼睛,原来对方知道他在想什么。
沈书临说:“去吧。”他从烟盒中拿出一支烟含在唇间。
姜一源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上前一步,啪地一声按响。
沈书临挑了挑眉,略带疑惑地望着他。
“我说了,只能我为你点烟。”姜一源加重语气,强调。
C市地处北方,今天正飘落初雪。
飞机降落前,透过舷窗向下看,街道和房屋都沾着星星点点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