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掩着的门外?,姜一源面无表情地站着,他放下正?准备敲门的手,转身离开。
他没有?乘电梯,而是沿着楼梯一级一级地走下去,走一级数一级,数了七百多级,走出了大楼。
回到学校,手机终于响了起来。他看着来电显示,不想接,可也不舍得挂。手机响了几十秒后自动挂断了,他又?静静地等了十几分钟。
并没有?第二?个电话进来。
姜一源自嘲地笑出声?来。他们?约好了中午见面,现在距离约定的时间已过了一个小时。仅仅一个电话,已经是对方能给出的极限了。
是他自作多情了。
第二十八章
到傍晚时候,姜一源已经生了一下午的闷气,盯着手机上红色的未接来电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没忍住,拨了回?去。
一般来说,沈书临很少按时下班,这个时点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处理文件。姜一源已预感到可能打不通,但?没想到,只嘟了几声?,电话?就接通了。
“喂?”电话那头传来沈书临低沉的声?音。
姜一源反倒不知道说什么了。他努力分辨着电话里的声?音,背景很安静,没有车流声?。
他满腔话?说不出来,全部堵在心里,憋得五内俱焚,重重掐了掐手背,才?能勉强控制住呼吸。
沈书临也没有催他,电话?里一阵沉默,只有清浅的呼吸声?。
姜一源冷静了一些,只道:“哥,我今天中午有点急事,所以没去找你。”
沈书临道:“好。”
姜一源等着他的下文,等着他问有什么急事,为什么连电话?都不接。可是一声?“好”后,电话?里便?没了声?响。
姜一源自嘲地笑了笑,下午时候他翻了两人半年多以来的所有聊天记录,一直是他主动地贴上去,发很多消息,对方的回?复永远简洁明了。对方主动给他发消息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又?想到中午听到的话?。“他太年轻。”一句话?说了两次。像在叹息,又?像在强调。
“哥。”姜一源下定了决心,他摩挲着手机,声?音有点沙哑,“我参加了一个比赛,最?近会很忙,可能没有时间见面了。”
他若是再有骨气一点,就会提出分手。可他没那么有骨气,他怀念那些温存,他舍不得分开。或者?,他若是再心大一点,就会装作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发生,继续沉溺在这段关系中。可他也没这么心大。
不上不下的,卡得十分难受。他只好装鸵鸟,躲避起来。
沈书临似是轻叹了一口气,他道:“我说过了,大部分的事情,都可以坐下来好好谈。”
沈氏大楼有一部直达顶层的专属直梯,沈书临给姜一源授权了使用权限。记录显示姜一源中午乘直梯上了楼,却?没有去总裁办。沈书临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并?不在乎姜一源听到那句话?,因为总是会摊开说的。他们的关系,无论是决定更进一步,或是决定结束,他们都需要把?这件事情摊开来说。
他几乎是明言了。
姜一源凝神听着电话?里的动静,悠扬的风铃声?传来,夹杂着点烟的声?音。他这下子确定了,沈书临是在家里。
玄关处挂着一架叶状风铃,风吹来,会发出悦耳的声?响。他们在风铃声?中做过无数次爱,姜一源记得这个声?音。
他的思绪飘了飘,又?想起无数个温存的夜晚,轻声?问道:“哥,今天下班这么早?”
沈书临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只道:“是。”
他把?一些不太急的文件留到明天再看,按时下班回?家,准备解决今天发生的这件事情。他在工作上一直雷厉风行?,决断迅速,在感情上也一样,他不希望把?问题拖得太久。
可姜一源退缩了。他怕沈书临把?他叫去,只是为了亲口说出分手,他现在还承受不起,也不想面对。
于是他说:“哥,等忙过比赛再说吧。”他顿了顿,又?说:“你注意身体,少点应酬,少喝些酒。”
沈书临听出了他的决心,便?道:“好。”他说得有些慢。
“那……”姜一源抿了抿唇,“我先挂了,哥。”
沈书临道:“嗯。”
姜一源放下手机,屏幕依然显示在接通中,他的手指悬在红色的挂断键上方,迟疑了许久。通话?时间从10分21秒变到了10分50秒,依然在接通中。他狠了狠心,按下了挂断键。手机回?到锁屏界面。
他抓了抓头发,深吸了一口气,想往墙上用力地砸一拳,却?又?克制地忍住。
与此同时,沈书临将?燃尽的烟头按灭在烟缸中,又?点了一根。他给秘书打?了个电话?:“还在公司吗?把?下午的文件送到我家里来。”
林西洵应下,又?笑着打?趣了一句:“不会遇到你的小跟班儿吧?他现在把?我当仇人呢。”
沈书临没笑,只在烟缸里掸了掸烟灰,漫不经心地道:“最?近都不会在。”
又?一阵风吹来,风铃声?欢快悦耳。
姜一源果然不再给沈书临发消息打?电话?,这并?不容易。过去他每天能发几十条,一天至少四五个电话?。他把?手机关机锁在柜子里,总算熬过了前几天。
几天后他把?手机从柜子里拿出来,开机时有点急,可沈书临并?没有给他发任何一条消息,也没有任何一个未接来电。
姜一源默默地看了许久,面无表情地关上了手机。
他大多数时候住在校外的房子,偶尔住宿舍。周赫发现他的不对劲,问他是不是失恋了。
姜一源就道:“管好你自己行?不行??失个屁恋,他最?近工作忙而已。”
周赫就满口嗯嗯嗯地应着,眼神却?了然,满脸“你看吧,我说过了,你自己不信”的表情。
姜一源烦得不行?,也不回?宿舍了,晚上就骑着机车满城转悠。他心里想着事情,好几次一抬头,发现自己来到了那一丛夜来香前面。透过玉白栅栏看去,别墅的灯有时亮,有时不亮。
夜来香已经半凋了,香味不再甜腻和浓郁,反倒有几分寥落。像是美人在尽力展露最?后的芳华。
有一次他几乎都要去按门铃了,却?又?默然地离开。
他仍然没有做好接受结果的准备。
他的自尊心在听到那两句“他太年轻”时,碎成了渣滓,现在仍没有拼凑起来。
周末,沈书临去参加了林西洵的婚礼。婚礼很热闹,他一个人去,席上喝了两杯薄酒,就有人来给他介绍对象,和他谈合作。他便?提前离席了。
沈母回?到了学校任返聘教授,每周上两次课。沈书临见她虽然忙碌,却?精神满满,便?放下心来。他每周去两次郊区,买些新鲜的蔬菜和水果,庭院里的花开得茂盛,兰花和鸢尾非常美丽。
家庭聚餐变成了半月一次,一大家子人会去郊区陪沈母吃饭。大家的生活都渐渐回?到了正?轨。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沈书临非常忙碌。为了一个大项目,他出了两趟差,喝了许久的酒。从邻市回?来后,连着好几天胃不舒服,晚上吃了药也睡不好,好几次疼醒,满身冷汗。
他知道不能这样下去,周五晚上处理完工作,便?去医院检查,输液。
输液输到一半,手机震动了起来。沈书临看到来电显示,略有些诧异,但?他接通了。
“哥,我在医院停车场看到你的车……”姜一源的声?音有点着急,“你怎么去医院了?生病了吗?”
沈书临听到他的声?音,沉默了一下,只道:“一个朋友住院,我来看他。”
一瓶药水打?完,胃痛并?没有缓解多少。沈书临换了扎针的左手拿手机,右手按住上腹,稍微用力地压着,脸色有些苍白。
姜一源已经进了医院的电梯,正?要按楼层。闻言手僵住了,无力地垂下去。他不知道沈书临说的是真是假,却?听出了那语气里的拒绝。对方不想见他。
身后的人不耐烦地催促道:“你去几楼啊?帮忙按个五楼行?不行??”
姜一源没说话?,走出了电梯。
那声?音太大,电话?那头的沈书临也听到了。他示意换吊瓶的护士不要发出声?音,问:“阿源,你的比赛结束了吗?”
姜一源听到对方温和唤他,简直要忍不住冲上楼去。他靠着墙壁蹲下,没有回?答,只问:“哥,你真的是来看朋友吗?我……我爸说你前段时间一直在出差,是不是应酬多了,身体受不了?”
他前段时间几乎天天骑车去沈书临家外面,别墅有半个月的时间没亮过灯,他心里着急,又?拉不下脸来联系,只好捏着鼻子和他爸讲和,旁敲侧击地打?听沈书临的消息。
护士换好吊瓶离开了,房间一片安静。药效生发了,沈书临轻轻吐出一口气,只道:“我骗你做什么。”
姜一源蹲在地上,肩膀颓然地垂着。他直觉对方在说谎,可他没有立场去质问。说到底,对方不想见他,不需要他的关心。
“哥……”姜一源轻声?喊他,过了一会儿才?道,“比赛还需要一段时间。”他也说谎了。
沈书临知道他的意思,胃痛又?剧烈起来,便?匆匆道:“好。我先挂了。”
姜一源看着手机屏幕,这一次,对方挂得很快。
四瓶吊瓶打?完,已是凌晨,沈书临拿着医院开的药,开车回?家。
姜一源从角落里走出来,看着黑色跑车扬长而去,变成一个黑点。他慢慢地离开了。
打?了三天吊瓶,沈书临总算恢复了健康,遵医嘱节制喝酒。其?实?除了应酬,他很少喝酒,只是偶尔小酌一杯。
这天早上九点,沈书临刚到公司,手机响起了日程提醒。这是他在四十五天前设置的一条日程,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失败。
无论是工作还是感情,沈书临向来不喜欢拖沓。一个半月,是他能给出的极限。
等手机提醒声?响过,他拨了内线电话?:“帮我查一个A大的学生邮箱。”林西洵办事效率极高,何况是这样的一件小事。他很快将?邮箱发了过来。
沈书临写了封邮件发过去。
林西洵抱着一堆材料进来,说完工作上的事情,对沈书临建议:“这个项目一过,能清闲一段时间。你这段时间太辛苦,咱俩出去玩玩?”在国外读书的时候,两人就经常去自驾游,跑遍了各种荒野和森林。
沈书临想了想,这段时间先是父亲过世,然后是忙项目,又?生病一场,确实?需要散一散心。他略一思索后道:“行?,那就自驾去西藏吧。”
林西洵眼睛发光:“好!正?好明儿是周六,咱一早出发。”
沈书临笑:“好。”他确实?需要放松放松。
第二天一早,两人准备了水和食物,带上厚衣服、防滑链、常备药物、以及一些必需品,开车出发了。
沈书临走后第七天,姜一源拨了电话?过去。他经不起等待了,想念快把?他击垮,他想去面对,而不是继续逃避。
电话?那头却?是长长的忙音,机械的女?声?一遍遍说着:“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姜一源急了,以为对方把?他拉黑,换了个手机号拨过去却?依然无法接通。他急切又?担忧,立刻去了沈书临家里。
一进入庭院,他就知道沈书临离开了家——上班开的那辆深灰色兰博基尼停在车库角落,已经许久没有移动。
他一眼扫过去,立刻发现车库少了一辆车,一辆高底盘的悍马越野。
每次做完爱后,他们会靠在一起闲聊,沈书临提到过他喜欢自驾旅游。姜一源松了口气,一颗心却?又?立刻高高提起。沈书临两次出差,没有告诉他。去医院,没有告诉他。去自驾游,也没有告诉他。
他终于意识到了,他快要失去他。
他们已经快两个月没有联系,没有问候,没有肌肤相亲。
姜一源如梦初醒般,迅速离开车库。一瞬间,他什么想法也没有了,那些犹疑和难过全部不见,自尊算个屁,面子算个屁。他要他。他不想失去他。
他几乎是颤抖着掏出手机,拨通了周赫的电话?:“帮我查一个车牌,毕业设计我帮你做。”周赫的爹在公安系统,能定位车子。
那头的周赫没反应过来,迷糊道:“啥……?”
姜一源快速道:“车牌号发你微信,麻烦你了。”
听出他语气里的严肃和急切,周赫也不再打?趣,应了下来。很快,周赫回?了电话?来。
“在川西拍到了这个车牌,刚路过巴塘,去了一趟草原景点。走的是318国道。”
姜一源眼里燃起火光,他跨上机车,对周赫说:“帮我请一个月的假吧。等回?来我就帮你弄毕设。”
周赫惊讶地问:“一个月?!不是,你你你,你不会要去自驾318吧?!你怎么去?”
“骑车去。”
“喂!”周赫还想说什么,姜一源挂断了。
他发动引擎,冲了出去。
他什么也不想管了,去他的面子和尊严,去他的矫情和犹豫,他要去追回?他的爱人。
悍马越野沿着318国道,速度平稳,一路向?西。
他们开得并不快,有时?会偏离主路,去隐蔽的岔路探险。在天黑前回到主路,又往前开去。
这时?正值初夏,318国道热闹非凡,各种越野、轿车、电车数不胜数,还有摩托车和自行车,有徒步的背包客,还有三步一叩首的朝圣者。
沈书临的爱好之一便是驾驶,轮胎碾过道路的声音,劲风呼啸的声音,方向?盘握在手里的感觉,都让他迷醉。他们在连绵的横断山脉里开了许多天?,顺着盘山公路上山复下山,下山复上山。
林西洵感叹道:“造物真是神奇!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上天?入地都不在话下,但是这样一座山挡在你面前,你就是得顺着山不断上上下下,绕无数弯路,才能开得出去。”
沈书临叼着烟,手肘撑着摇下的窗沿,笑道:“可?不是么。”
林西洵又道:“面对这样雄伟的自然景观,心里那点愁根本不值一提,是不是?”他意?有所?指。
沈书临笑了:“你想说什么?”
“我是想安慰你。”林西洵哥俩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个?月没见?到你那小跟班儿了,分了?”
沈书临只道:“不是让你帮我查邮箱地址了么。”
他没直接回答。林西洵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恍然道:“你给他发邮件提分手了?现在的小年轻会看邮箱吗?”
“不知道。”
林西洵问:“唉你说他看了邮件,会不会追过来?”
“不会。”车流开始慢慢向?前,沈书临松了刹车,车子向?前驶去,他漫不经心地说,“是他想分的。”
说到这里,他不欲多谈,探头出去看了一眼?:“太慢了。”
318国道非常狭窄,一条来路一条去路,只够两?辆车并排通行。前方堵车,道上几十辆车排着队,龟速前进。
沈书临把烟熄灭,打?了左转向?灯,驶入对向?车道,一脚油门踩到底,黑色悍马迅速冲了出去。
见?他借道,后面有几辆等得不耐烦的车也?跟着逆向?开了过去。
林西洵目瞪口呆:“不是吧,你这怎么超车啊?这车队排长龙呢,你一超就必须超几十辆,有对向?来车怎么办?”
话音刚落,一辆长长的红色大挂车缓缓驶来,看见?黑色悍马占了他的道,立刻鸣起了低沉的汽笛声。
沈书临面色不变,又加了一脚油门,迅速超了右边的几十辆车。悍马和大挂车的距离也?越来越近,汽笛声更愤怒了。
只剩几十米便要撞上,沈书临打?了右转向?灯,车头灵活地一摆,便回到了右边的车道。
林西洵吓得没声儿了,好在有惊无险,他长舒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牛逼啊。”
跟着悍马借道的那一群车就没那么好运了,在大挂车的汽笛声下,只好灰溜溜地往后倒,倒到长龙的最后,才回到右边的车道。属实是欲速则不达了。
沈书临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愉悦地笑出声来:“怕什么。你以前不也?喜欢这样吗?”
林西洵苦笑。读书那会儿,他确实开车很野。但快十年过去,人成熟了,自然也?就求稳。
眼?前是巍峨的横断山脉,蓝天?和白云澄澈如圣湖。从车窗看出去,便是望不见?底的悬崖。
超了那群车后,沈书临反倒开得不快,悍马悠悠地沿着悬崖向?前。他摸了摸烟盒,又收回了手。
林西洵注意?到他的动作,问:“抽吗?我给你点?”
“不用。”沈书临减慢车速,打?了右转向?灯,把车开到路外?面的石子地上停下,“休息一下,换你来开。”
两?人下车活动,又有几辆车停下了。有人拿着橘子喂猴子,有人手做喇叭状冲着悬崖大喊,还有人在和野猴合照。
沈书临点了根烟,静静地站在悬崖边。他想到再?过几个?月便是稻谷黄的秋季,云南会采第?一波的谷花茶。虽不及春茶的鲜浓,但也?算得上是滋味独特。冰岛谷花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走吧。”林西洵看了看表,“再?开两?个?小时?,天?黑前应该能到昌都的一个?县城。”
沈书临碾灭了烟头:“走。”
林西洵开车很稳,前面有开得慢的大车,他就放慢速度跟在后面。来到一望无际的直道上,确定了没有对向?来车,他这才超车。
沈书临在副驾睡了一觉,车子终于开出了山,来到昌都的一个?小县城。两?人随便吃了点晚饭,便去酒店住下。
318国道上信号很差,手机网络断断续续,电量也?不足,沈书临索性关了机。现在充上电开机,他发现三天?前有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姜一源打?来的。
他第?一个?反应是,姜一源是看到了他发的邮件。仔细一想却又不对,若是看到邮件,绝对不只这几个?电话。
他没有多想,也?没有回拨过去,只是拿出笔记本电脑,开始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与此同时?,姜一源已经在318国道上骑行了好几天?。
初夏正是骑行和步行的好时?候,上国道第?一天?,姜一源就遇到了一个?骑行队,问他要不要加入。他拒绝了,他不是来悠闲看风景的,他是来追人的。
姜一源骑得很快,冲在最前面,在一家小面馆吃饭时?,骑行队又追了上来。
骑行队的队长是个?精神抖擞的瘦小伙,穿着大红短衫,一看到姜一源,兴奋地追了过去:“哎兄弟!真的不考虑加入我们?我们速度不慢的,不会拖你后腿。”
姜一源喝完最后一口面汤,说:“你们太慢了。”
瘦小伙抢着帮他付了面钱,也?不死缠烂打?,只问:“你会修摩托车吗?”
原来他们车队里,有一个?人的摩托车光踩油不上劲儿,大家为?了等他,速度这才慢下来。附近又没有修车店,他只好找人碰碰运气?。
姜一源听到店里的播报“微信收款到账,20元”,沉默地看了一眼?瘦小伙,一言难尽地动了动嘴唇。他只好道:“我先看看。”
他蹲在那辆出故障的摩托车前看了看,摆弄了两?下,问:“扳手?”
“有的!”瘦小伙连忙找出扳手递给他。
姜一源拿着扳手拨弄了几下,站起身来:“好了。”
车主不怎么相信,骑上去试了试油门,又惊又喜:“还真好了!我去!谢谢这位兄弟!”
队长惊讶地问:“怎么修的?”
姜一源耸了耸肩:“这里海拔高,空气?稀薄,车会高反,松一下那个?就行。”他指了指。
他来不及多说,跨上机车就要走,瘦小伙忙追上去:“哎哎哎,兄弟,车修好了,我们的速度也?会提上来,真的不一起?”
姜一源见?他说得很真诚,便道:“我赶时?间。”
瘦小伙恍然道:“追人?追女朋友?”
“算是吧。”姜一源说着便发动引擎冲了出去,喊道,“有缘前面见?!”
瘦小伙也?冲他喊:“路上小心兄弟!欲速则不达!有缘再?见?!”
有缘确实有缘,不过318就一条道,只要速度不相差得太离谱,总会追上。这个?骑行队确实不赖,都是年轻小伙子,睡得晚起得早。姜一源连续三天?,都在吃饭时?被他们追上。
后来下了一天?雨,姜一源戴上头盔继续赶路,雨下大了,他才在宾馆里住下来。
他走得急,只带着身份证、手机和几张现金,连手机充电器都没带。每到宾馆,就向?前台借充电器。到后面海拔越来越高,他买了件丑陋的军绿色外?套穿上。他也?顾不上嫌弃外?套丑了,最重要的是能挡风。
每到一个?县城,姜一源会让周赫帮他查悍马的位置。天?眼?拍到悍马三天?前到了拉萨,去了趟羊卓雍措。姜一源心里急,生怕对方就要返程。偏偏林芝下起了雪,路面湿滑,他在波密的旅馆里焦躁不安地等待。
好在天?爷有情,下午便放了晴。
姜一源马不停蹄地往前赶路,终于在大后天?的傍晚来到了拉萨城。他顾不上看布达拉,更顾不上逛八廓街和大昭寺,他不是来旅游的,他的目的只有一个?,他是来追人的。
周赫的消息发了过来:“两?个?小时?前,悍马从当雄县回到了拉萨,应该是去了趟纳木措。”
这么多天?来,姜一源终于笑了起来。
晚上八点,沈书临和林西洵回到酒店。今天?是两?人游玩的最后一天?,打?算明天?便返程。
林西洵的丈母家出了点事情,他需要赶回去。两?人便决定把车托运回A市,明天?乘飞机回去。沈书临虽然想自驾,但路程太远,需要两?个?人换着开,一个?人是不行的。
“抱歉,下回再?陪你自驾。”林西洵订好机票,又联系托运公司。
沈书临说:“有什么好抱歉的,别耽误你家里的事就行。”
林西洵在和托运公司磋商细节,沈书临的手机响了,他微微皱了皱眉,接通了电话。
“哥,你不在家里,你现在在哪里?”姜一源的声音传来。
沈书临握着手机去了窗边:“问这做什么?”
“我想知道啊,告诉我好不好。”姜一源语气?无赖。
沈书临便道:“我在西藏。”
姜一源又问:“西藏的哪里?”
沈书临听出他语气?里压抑的喜悦,觉得有点不对,缓缓皱了皱眉。
“你在拉萨对不对?”姜一源自顾自地说,“拉萨的哪里?哪个?区?哪条街?”
话说到这个?份上,沈书临还有什么听不出来的。他沉声问:“你在哪里?”
“你来看看嘛!”姜一源说,“你为?什么不来看看?”
沈书临似有所?感,拉开窗帘向?下望去,楼下停车场,姜一源正满面笑容地冲他挥手。
他有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电话里的声音还在继续:“哥,我追了你好几千里,请我上去坐坐啊!”
沈书临已看到了那辆杜卡迪机车,布满泥泞和灰尘,那是行了许多路留下的痕迹。
他定定地望着楼下,许久才道:“九楼。”
“好嘞,就来!”
姜一源兴奋地往电梯走去。找到这里其实并不难。拉萨的五星级酒店只有寥寥几家,在城中心的也?只有这一家而已,他运气?好,一来就看到停车场里的悍马。
等待电梯上升的过程无比漫长,到了九楼,电梯门还没完全开,姜一源就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
走廊尽头,沈书临倚靠在房门上,淡淡地看着他。姜一源跑到他面前,却又慢慢停下脚步。
上次这样面对面地在一起,已经是快三个?月之前的事情。姜一源突然意?识到,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三个?月,足以让盛开的花凋谢,也?能让凋谢的花重开。
可?他们却没有见?面。
姜一源快步走过去,握住沈书临的手,语气?里带着委屈:“哥,你为?什么来这么远的地方都不告诉我啊?你之前说过你喜欢自驾游,为?什么不让我陪你?我想你啊。”
他又重复:“我太想你了。”
方才的震惊已平复了些许,沈书临垂眸望着被抓紧的手。他缓缓地、一根一根掰开姜一源的手指,淡淡道:“我们已经分手了。”
姜一源眨了眨眼?睛:“分手?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沈书临往房内走去,姜一源忙跟上去:“哥,我们什么时?候分手了?感情不是两?个?人的事嘛,我都没有答应,怎么能分手?或者你再?提一遍,我来坚定地拒绝。”
“我给你发了邮件。”沈书临在桌边坐下。
“邮件?什么邮件?”姜一源震惊,“我没收到啊,现代人谁会看邮件啊?”
沈书临说:“你学校的邮箱。每个?学生入学后都有一个?邮箱。”
姜一源挠了挠头:“我不知道啊,哥,那我的学生邮箱是什么?”
沈书临看着他,语气?近乎温和:“那不重要。阿源,我们不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姜一源蹲在他身边,抱住他的腿蹭了蹭,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我们的身体很合适啊,每次做都很爽,不是吗?至于性格,我做得不对的地方,你说给我听,我就改,好不好?别和我分手,哥。”
沈书临说:“阿源,感情不只是性,感情需要经营。”他温和又耐心,姜一源却更难过。
姜一源抱紧他的腿,道:“你是不是在生气?,因?为?之前的事?哥,那只是事发突然,已经忙过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沈书临望着他,只是不语。
姜一源顶开沈书临的双腿,拉开对方休闲裤的裤链,单膝跪了下去。
沈书临倾身,捏住他的后颈,沉声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在取悦你啊,哥。”姜一源含糊不清地说,“我在讨好你。”
二十多天?的赶路,他的头发长得长了,几缕细碎的头发遮住了眉毛。他被晒得黑了,也?瘦了些,却更显年轻的英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