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阿拉斯加—— by卡了能莎
卡了能莎  发于:2023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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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吴头这?下?子不说话了?,笑得有些神秘起来,似乎是料到了?沈书临会怎么回答。
沈书临放下?竹杯,只道:“没有一样的茶。每年的天气不同,阳光和雨水不同,茶味也会有变化。就算天气完全一样,泡茶的器具、水温、手法?不一样,泡出的茶也不一样。再?退一步,就算外部条件完全一样,人的心情?也是不同的。这?一泡茶是好是坏,都再?也不会重?来了?,因为当?下?的心情?是只有一次的。”
农家的土屋光线昏暗,姜一源望着他,有什么东西涌上脑海。他说:“一期一会。”
沈书临微笑点头,望向他:“嗯,一期一会。”
老吴头去?院子里喂鸡,屋里只剩他们?两人。姜一源动了?动唇,低声道:“哥,茶很甜。”
沈书临点点头:“近年来,茶友中有‘班章为王,冰岛为后’的说法?,冰岛茶柔和清醇,回甘猛烈,深受喜欢。”他拿起盖碗,为两人添了?茶。
“不,不是。”姜一源又?凑近了?些,两人便呼吸可闻了?,“冰岛不及你甜。”他想到男人方才娓娓道来,从容闲适,声音和缓。心里不觉一热。
沈书临静静地望着他,微低下?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两人唇上都是冰岛春茶的清甜,连津液都是甜蜜的。土屋里光线昏暗,两人吻了?许久。
沈书临和老吴头说定了?买茶量,就带着姜一源去?寨子里逛。两人看?了?冰岛茶王树,又?顺着坎坷的山路逛了?许久。
到了?傍晚,两人向老吴头告辞,准备下?山。
山里黑得快,说话间已经?黑了?下?去?,远处的人影开始模糊起来。
老吴头拿来两盏自制的竹灯笼,自己用竹篾条编的,外面糊着毛边纸,中间一颗小灯泡,夜里提着格外有韵味。
“灯笼挂在车把上,好照亮。”老吴头让他们?小心,又?说,“天黑全了?就还是回来,你们?没骑过夜路,摔了?就不好了?。”
姜一源发动了?引擎,嗡嗡地响。
老吴头笑开了?:“你这?小伙子,是不是想着宁愿睡山路,也不愿意睡我那?房子?你是不知道,冬天烧着炉子,窝在土炕上有多舒服。”
姜一源敷衍道:“嗯嗯嗯,贼舒服。”
沈书临把灯笼挂在车把上,正要上摩托,姜一源奇怪地看?着他:“你干嘛?”
沈书临不明所以?:“骑车。”
“骑什么,过来我载你。”他往前挪了?挪,拍了?拍后座,“你眼神儿?又?不好,晚上更看?不见,瞎逞什么能。”
沈书临微皱起眉。他确实不太看?得清,但他也不想给对方增加负担。他觉得骑慢一点,应该不会有问题。
姜一源若无?其事地又?说:“怎么了??不相信我的技术啊?你不是见识过吗?”
沈书临觉得他在暗指些什么,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快来,等会儿?更黑了?。放心吧,我骑了?这?么多年,没问题的。”说到这?里,姜一源凑近他,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你这?老胳膊老腿儿?的,要是摔坏了?,难道我不会心疼吗?”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又?轻又?慢。
说话间天已经?肉眼可见地黑了?下?去?,沈书临轻轻地叹了?口气,便道:“那?麻烦你了?。”
姜一源嘿嘿笑道:“麻烦什么,咱俩啥关系啊,别跟我瞎客气。”
沈书临便在他身后坐下?。
“走咯!”
姜一源愉快地向下?俯冲去?,老吴头在后面喊:“骑慢点!”
为了?维持平衡,沈书临一开始轻按着姜一源的肩膀,后来怕影响他控制方向,便改为轻抓着他的两边侧腰。
“C……啊!”姜一源倒抽了?一口凉气,喊道,“哥,痒啊!”
沈书临便松开手,可山路颠簸,不抓住很难保持平衡。
“你在干啥,抱住我啊,别跌下?去?。”姜一源偏过头看?他,正巧从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上碾过,摩托车弹了?好几下?才稳住。
沈书临说:“小心看?路,慢点。”
“抱住我,别摔下?去?。”姜一源又?说。
沈书临犹豫了?一下?。可按照姜一源这?么野的骑车法?,不抓紧非得摔下?去?不可。他便从后面抱住了?对方的腰身。
姜一源吹了?个?口哨,骑得越发野起来。摩托车很窄,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在初春的夜里浸出了?汗意。
“慢点。”沈书临不时在他耳边道。
下?山尤其需要控制速度,姜一源却只知加速不知减速,偏偏他还能控制住,每次都在将将要摔下?去?时来个?漂移,稳稳地站住。
说了?两次后,沈书临也懒得说他了?,索性闭眼不看?。
过了?一会儿?,感觉到摩托车在减速,沈书临睁眼一看?,右边有一片平整的青草地,掩映在一排灌木后面,不仔细看?很难看?出。他就看?了?好久才发现。
姜一源转过头来,还没开口,沈书临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一点余地也不给他留:“收起你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姜一源的话被堵住,气闷地转过去?,旋风一般向山下?骑去?。
到了?市里,两人找了?酒店住下?。洗完澡后,姜一源裹着浴袍,拿着遥控器来回换台。一秒钟换一个?台,电视里说话的声音不停地卡。
沈书临正坐在书桌前,用笔记本电脑处理一些工作。听到电视里卡顿的声音,他只道:“我这?边大概还需要一个?小时。”
姜一源说:“哦,好。”三番五次的暗示都被对方婉拒了?,他提不起什么兴趣。
沈书临又?道:“我记得你喜欢葡萄味。”
姜一源说:“嗯,嗯,算是吧。”他之前不喜欢的,但在沈书临给了?他一颗葡萄味的硬糖后,他就最喜欢葡萄了?。
姜一源有气无?力地说完,突然整个?人一震,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他从床上跳起,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沈书临身边,压抑着激动问:“真的?”
沈书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只道:“我需要安静。”
“好,好好好!”姜一源立刻关掉了?电视,“我保证什么声音都不会有。”
沈书临说:“好。”
刚才还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的小年轻,一瞬间就容光焕发,精神百倍。他拉开书包拉链,倒出那?一堆五颜六色的套子,把紫色包装的一个?一个?挑出来,哼着歌在枕头上一字排开。
到了?凌晨,两人去?浴室冲完澡,也顾不上收拾满地的紫色小袋子,在床上依偎着说话。
“哥,我明天喜欢橙子味。”姜一源说。
欢爱后的身体亲密地贴在一起,沈书临习惯性地垂下?手,抚摸着那?个?纹身。他已不需要看?,就能找到那?个?纹身的位置。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懒散。
姜一源突发奇想:“我们?去?唱K吧,就现在。”
沈书临已经?很习惯他这?些天马行空的灵感,低头吻了?吻他颈侧:“该睡了?。”
“我还没听过你唱歌呢。”姜一源回应他的吻,含糊道,“上回在会所,你唱歌了?吗?”
沈书临继续吻他的锁骨,又?道:“两点了?。”
姜一源牛头不对马嘴地继续聊:“那?谁听过你唱歌呢?你爸爸妈妈听过吗?”
沈书临只道:“明天去?喝易武正山。”
姜一源和他对视了?一会儿?,败下?阵来:“好吧,该睡了?。”
沈书临看?着他,终于微笑起来:“我唱歌不好听。”
“是吗?我不信。”姜一源看?着他那?随着呼吸起伏的喉结,伸手摸了?摸,“你的声音这?么好听,唱歌也一定好听。”
“睡吧。”沈书临熄灭了?灯。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去?许多山头喝了?茶。姜一源其实喝不出茶的区别,只记得冰岛实在是甜。其他的对他而言,和十块钱一斤的粗茶也没甚区别。
但他喜欢听沈书临和各山头的茶农闲聊。沈书临谈起茶时,总是声音和缓,语调闲适,不紧不慢,喝茶的动作也是优雅从容。他爱看?极了?。
两人每天傍晚下?山,灯笼挂在车把上,氤氲出一片暖光。黑夜里,狭窄崎岖的羊肠小路那?么长,却又?那?么温馨,让人一点也生不出赶路的心思。
姜一源开始骑得慢了?,有时遇到一片花海,他会停下?,转过头去?和沈书临接吻。两人的唇齿间都是头春古树茶的芳香。
山路上来来去?去?,有不少来寻茶的茶客,也有勤恳的茶农。清明的茶寨,既热闹又?出尘,俚俗亦闲淡。
来到云南的第八天,正是清明。
这?天一早,两人照常乘商务车到山脚,下?车时,沈书临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并没有避开姜一源,接起了?电话。
“姐?怎么了?。”问出口,他的心突然开始往下?坠落。
电话那?头传来沈书琴冷静的声音,夹着一丝颤抖:“爸走了?。”
沈书临的眉心微微皱起,他像是没有听懂这?句话。他维持着电话贴在耳边的姿势,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姜一源站在他身边,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他只是发现,沈书临的眼神变得很空,望着前面的树,又?像是目光穿过了?树,望着空茫中的某一处。
他伸出手,轻轻握了?握沈书临垂在身侧的手指。
手指上的力道唤回了?意识,沈书临看?了?姜一源一眼,只一眼间,他已从空茫的状态中脱离,似乎那?一瞬间的失神只是错觉。他对电话那?头说:“我马上回来。”
姜一源听到了?这?句话,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当?机立断:“我马上订机票。”

第二十四章
沈父是今天一早走的。他照常去庭院照料了花,只说有点累,要睡个回笼觉,这一睡却再也没醒。他走得很安详,脸上带着微笑。
三个小时后,沈书临落地A市。
他步履匆匆,迈入病房。沈父躺在病床上,一屋子人或坐或立,齐刷刷地看过来。
沈书兰立刻哽咽出声,向他怀里扑来:“哥……”
沈书临抱住她,安抚地在?她后背拍了拍,声音沉着:“好了,不哭。”
沈书兰兀自呜呜咽咽地抹着眼泪,沈书琴走过来,只道:“医生检查过了,爸的身体没有大?问题,各项指标也算正常。时候到?了,在?睡眠中?走,没有痛苦。”
她眼圈有点发红,但声音还算冷静。沈书临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膀,安慰道:“姐,没事?的。”
沈母坐在?一边,神色有些怔怔的。人到?老年,潜意识里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这一天的到?来。但真实发生了,她还是有些茫然?。
沈书临半跪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妈,您要保重身体,别太伤心。”
沈母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她语气难过但温柔:“儿啊,你也要保重,你要照顾好姐姐和妹妹。”
“我知?道的。”沈书临握紧她的手捏了捏,而后松开?手,站起身来,终于看向床上已没了生息的沈父。
沈父的神色安详平静,嘴边甚至带着微微的笑意,似乎是梦到?了什?么好事?。他和平时睡觉时没什?么两样,唯一的区别是,他不会再醒过来了。
沈书临微微怔了怔。沈父拧了一辈子,这两年为了他的性向,更是没少吵架和摆脸色,他甚少见到?沈父如此平静温和的表情。
从接到?电话起,他有一部分灵魂就飘在?空中?,没法感知?周遭。而现在?,那?一半灵魂重新归于体内,失重感如此真实。他不动声色地撑住了墙壁。
医院的人来请家属,沈书临跟着过去,办理各种证明,填了一些表格和文件,又联系了殡仪馆,约定?好了时间?。做这些事?情时,他沉稳平静,动作从容,有条不紊。中?途问了工作人员几个问题,也是彬彬有礼,条理清晰。
一切都处理好后,沈书临来到?医院二楼阳台,点了根烟。他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
身后传来阳台门打开?的声音。
“爸是有预感的。”沈书琴慢慢走到?他身边,说,“上周他叫我回去,跟我说了很久的话。他平时不这样。他说,让我别把自己?逼得太紧,多笑,多分点时间?给生活。”
“你呢?爸对你说了什?么?”她问。
沈书临将烟雾吸到?肺腑,很慢地吐出。他闭了闭眼睛,声音涩哑:“他说,让我找个男朋友定?下来。”
沈书琴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笑了笑:“爸也真是……”
“他对书兰说,画画不好也没什?么,开?心最重要。”
一个脾气不怎么好的倔老头,爱抽旱烟,爱喝酒,爱下象棋。临走之前,他给三个子女留了不同的话。他与?儿子和解,让大?女儿多关注生活,让小女儿保持开?心。他预知?自己?要离开?,把这辈子没来得及给的温柔一股脑地给了。
沈书临按灭了烟头,只道:“姐,让姐夫回去吧,豪子和健子还小,身边不能没人照顾,学校的功课也不能落下。这边我来处理就行。”
沈书琴略一点头,又道:“你不是一个人,别自己?强撑,我和你一起处理。”
医院这边的事?情处理好后,便要整理沈父的遗物。沈书临让大?姐一家先回去,载着沈母和妹妹回了郊区别墅。
一进屋,沈母又流下眼泪。沈书临烫来热毛巾给她,又劝:“妈,您去我那?儿住一段时间?吧。”他怕沈母会见景伤情。
沈母擦干净眼泪,只道:“这事?太突然?了,早上我刚训了你爸,让他不准抽烟,哪知?一转眼……”
沈书临温言劝慰:“医生说爸走得自然?,没有一点痛苦,算是喜丧。您别太难过,爸肯定?也不希望您伤心。”
沈母又掉了串眼泪,强颜欢笑:“我就是心里堵得慌,眼泪流出来倒好受许多。”
沈书临又安慰了她一会儿,劝她去休息。沈母点点头,上楼去了。回家的路上,沈书兰好不容易止住哭,现在?一回到?家,看到?茶几上摆的象棋棋局,又开?始哽咽:“哥,你说爸会不会怪我?他让我陪他下棋,我一次也没有下过……”
她眼睛肿得像核桃,通红湿润,捂着嘴泣不成声,无助地看着沈书临。
沈书临轻叹了一口气,替她擦了擦眼泪,温柔道:“好啦。爸都对你说了,开?心最重要。他又怎么会怪你?”
“可是,可是……”沈书兰吸了吸鼻子,“过年那?天,要是我答应陪他下棋,该多好……”
沈书临说:“已经过去了,这不是你的错……不要多想?了,啊?为人父母,最希望的就是子女平安喜乐,爸疼你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怪你。”他语气温柔沉静。
沈书兰睁大?泪湿的眼睛,脆弱无助地望着他:“以?后我就没有爸爸了。”
沈书临顿了顿,嘴唇微动,却说不出话来。许久才?道:“好了,不哭了,上楼陪陪妈。”他怕沈母在?独自难过,两个人一起总能互相安慰。
沈书兰擦了擦眼泪,慢慢上楼去了。
偌大?的客厅空旷而寂寥,沈书临想?到?除夕夜,人散后,电视机仍然?咿呀作响。那?晚也是这样的寂寥。
他该去整理遗物的,可他脑子一片空白,只坐在?沙发上,一根一根抽着烟。
他坐了许久,只觉得沙发里似乎有什?么硌人的东西。掏出来一看,那?是一瓶藏在?沙发缝里的二锅头。
沈书临定?定?盯着巴掌大?的酒瓶。那?天他带着医生来给沈父检查身体,检查完后沈父一脸嘚瑟,说白费事?,他健康得很。他看见沈母在?花园,便鬼鬼祟祟地从沙发缝里掏出一瓶二锅头,让沈书临和他一起喝。
当时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爸,我等会儿还要开?车呢,下午有个会议,下次再陪您喝。”
当时沈父切了一声,一脸不高兴,不愿意理他。
这个承诺再也无法兑现了。人生中?有许多的事?情,一旦错过,再不会重来。
沈书临发现自己?握着酒瓶的手在?轻微颤抖,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又辣又烈。冰凉的酒液流入胃里,激起一阵痉挛。
第二天遗体火化,五天后葬礼举行。
葬礼上来了许多的人。沈父打拼半生,认识的人不计其数。有商业伙伴,有知?交朋友,还有其他的人,全部穿着黑色西装。沈书临大?多都不认识,听?着他们对他说节哀,心里并没有什?么感觉,只礼节性地说:“谢谢。”
姜猛龙也来了,他和沈父竞争了十几年,却和沈书临成了忘年至交。
“沈老弟,请节哀顺变。”姜猛龙叹了口气,“唉,世事?难料……走的人走了,剩下的人还要好好生活。”
天空下起了蒙蒙小雨,沈书临露出微笑,带上了几分真诚:“谢谢老哥。”
葬礼结束后,沈书临劝沈母去他家住一段时间?,沈母拒绝了。
除了前两天流了些泪,她之后便很少哭了,纵然?面有哀戚,但葬礼全程都保持着优雅得体的仪态。她反倒过来安慰子女:“妈活了一辈子,经历的风浪比你们想?得要多。你们这些天也累着了,回家好好休息。”
沈书兰年纪最小,沈母不放心她,便留她下来,只让沈书琴和沈书临赶紧回家。
沈书临从云南回来已经七天,几乎没合过眼。他把事?情收了尾,又让沈母有事?立即联系,便准备开?车回家。
他坐上驾驶位,扣上安全带,拿出手机。几百上千条消息进来,手机震个不停。他翻看了几条,都是客套的问候。
切换到?私人号,消息少了许多,往常天天给他发消息的人,却一条消息也没有。
沈书临关上手机,发动引擎,车子缓缓向前驶去。
夜已经深了,路上车辆很少。他一路畅通地向家驶去,路过那?一大?片洁白灿烂的夜来香,甜蜜的香味灌满鼻腔。
透过玉白的栅栏,他看见了一点昏黄的灯光。他疑心自己?看错了。
车子转了个弯,驶入别墅大?门。大?门右侧的地上,也有一点昏黄。这下子沈书临认出了,那?是老吴头给的手提灯笼。
另一盏灯笼放在?门前的台阶上,旁边坐着个年轻人,等了太久,他趴在?膝盖上睡着了。
沈书临熄火下车,台阶上的姜一源听?到?动静,也醒了过来,他站起身,两人隔着几级台阶对视着。
一周前他们在?云南,骑着野摩托去各个山头喝茶,冰岛是多么甜啊。可是短短一周之间?,发生了这样大?的变故,快乐好像过眼云烟。
姜一源动了动嘴唇:“哥。”
“……我怕打扰到?你,没给你发消息。”他顿了顿,又说,“所以?我只是过来等你。我爸说,葬礼在?今天。你……”他停住了。
沈书临望着面前的人,疲惫突然?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他连几步的距离都走不动了。于是他说:“过来。”
姜一源跨下台阶,站在?沈书临面前。沈书临缓缓伸出手,抱住了年轻男孩的腰身。他把脑袋枕在?对方的肩头,闻到?了一股薄荷的清香。
姜一源回抱住他,手指从他脊柱上抚过,只觉得那?处僵硬不已,不知?多久没有放松过。他用手指轻轻按着,感觉到?沈书临的肩背渐渐松软下来。
庭院里的迎春盛放着,空气中?飘来夜来香的甜蜜味道。他们站在?香风里,站在?最盛的一株迎春下。
“哥。”姜一源偏过头,低声喊道。
沈书临却已经呼吸微沉,睡了过去。

第二十五章
感受到喷洒在颈侧的平稳呼吸,姜一源维持着站立的姿势,抱紧了对方?。他偏过头,脸颊相贴,对方脸上硬硬的胡茬扎得他有点痒。他便稍微抽离,轻柔地吻了吻那疲惫的眉眼。
一阵裹挟着千里香的夜风刮过,沈书临一动?,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睛。
“哥。”姜一源抚了抚他的脊背,低声道,“进去?睡。”
沈书临放开他,用力地搓了把脸,声音沙哑:“抱歉。”
“为什么要说抱歉?”
沈书临打开门,姜一源提着竹灯笼跟在他身后,上前一步按亮了玄关灯,又从鞋柜里拿出?拖鞋,放在他脚边。
“谢谢。”
姜一源接过他手里的外套和车钥匙,把车钥匙放在玄关的托盘里,外套放入脏衣篓中,只道:“这有什么好谢的,你都这么累了,让我为你做点事情。”
沈书临去?卧室换了家?居服,又用热毛巾擦了擦脸。他双手撑着洗手池,缓缓吐出?一口气,感觉清醒了一些。
“哥,你还没吃东西吧?”姜一源从外面探头进来?,有点尴尬地说,“我给你打包的面坨成硬饼子了,你想?吃什么,我点外卖。”
沈书临的声音依然疲惫,但放松懒散了一些:“天晚了,煮把挂面吧。”
姜一源站着没动?,神情有点奇怪。
沈书临便道:“我教你。”
姜一源瞅着他,见他神情虽然疲惫,但非常从容平静,便稍微放下了担心:“好啊。”
两人来?到厨房,姜一源按照指挥,从橱柜里拿出?挂面。
“先?烧水。”沈书临说。
姜一源便挽起袖子,往锅里加了一半的水,开火烧了起来?。
等待水开的间隙,姜一源偏头去?看,沈书临正双手环胸倚在门口,望着锅或望着他。姜一源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又亲他的胡茬,说:“哥,你别太难过。”
沈书临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水开了。”
姜一源忙回到灶台边,果然见锅里的水已经沸腾。
“下面条,煮一两分钟。喜欢吃硬的就少煮一会儿?,喜欢吃软的就多?煮一会儿?。”沈书临又加了一句,“看感觉。”姜一源紧张地盯着锅里的面条,生怕煮过头。但好在他就是个靠感觉吃饭的艺术人,关上火后把面条分别捞入了两个碗中,尝了一口,软硬适中,刚刚好。
姜一源问:“就这么吃?没味道嘛。”沈书临慢慢地走过来?:“面汤里加一勺盐,一点酱油。放两片小白菜,再?撒一把葱花。”
姜一源乐了:“巧了,没有小白菜,也没有葱花。我看到你冰箱里有瓶拌饭酱,要不?将?就一下?”
沈书临拍了拍他的肩膀:“来?。”说完就转身往外走去?。
姜一源愣了一下,忙跟上去?,他很快发现?对方?是往庭院去?。他忙道:“哥,出?去?干嘛?你累了就多?休息嘛,别乱跑了。”他怕沈书临是累得神志不?清了。
沈书临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打开门步入庭院。姜一源小跑着跟上他,七拐八拐到了庭院的角落里。沈书临半蹲下去?,在地上找着些什么。
“哥,找什么呢?”姜一源拉住他的手臂,一心想?把他拉回去?。
“小白菜。”沈书临说,“你找找,我看不?清。我记得就在这一片。”
姜一源无语:“哥,咱回去?休息好不?好?哪有……”他的声音突然顿住,目光落在几步远外的一片绿上。
沈书临慢吞吞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你想?说我脑子不?清醒?”
姜一源立刻满嘴跑马:“哪有!我沈哥永远都是这么睿智,谁敢说你脑子不?清醒,我立马把他干翻。”
沈书临嗤笑了一声,又说:“还有小葱,你找找。”
很快,姜一源拿着一株小白菜、几根鲜嫩的小葱回到厨房。按照沈书临的指导,他把小白菜煮熟,小葱洗净切成葱花。
等待小白菜煮熟的时候,姜一源又问:“面条又有点坨了,你刚才怎么不?让我把面条和小白菜一起煮?”
沈书临揉了揉额角,有点疲惫地说:“那可能是有点不?清醒。”
姜一源现?在把他当宝,生怕他难过了累着了,听他这么说,连忙哄道:“谁说的?你都不?清醒了,世界上还有清醒的人吗?众人皆醉你都还醒着呢。”
“……”沈书临被他这牛头不?对马嘴的话给逗笑了,“倒也不?必。”
面汤只加了少许盐和酱油,清淡却又开胃,翠绿的小白菜和葱花浮着,增添了食欲。两人吃完面条,姜一源主动?把碗筷收到厨房。等他出?来?,就见沈书临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又睡了过去?。
姜一源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坐下。他伸手一推,让沈书临靠在他肩膀上,又扯过毯子给人盖上。
沈书临没有察觉,睡得很沉。
姜一源拉过他的手,拢在掌心,不?时用指尖描摹那手背上淡淡的青筋。
半个小时后,沈书临醒了过来?。他慢慢坐直,只道:“抱歉。”
“怎么又说抱歉?”姜一源不?满,他把沈书临按到自己腿上躺下,“困就躺着。”然后伸出?手,替他按揉额角。
画画和弹钢琴的手指修长有力,揉得很到位,沈书临渐渐放松下来?,又闭上眼睛。姜一源知道他没有睡着,便问道:“哥,是不?是很累?”
“也不?是。”沈书临沉默了一会儿?后道,“上周忙的时候不?觉得累,现?在一回想?起来?,虽然累,但毕竟已经过去?了。”
姜一源说:“我问的是你心里累不?累。”
这下,沈书临没有说话。过了许久,他睁开眼睛,却是微笑道:“你不?是一直想?喝那个茶么?”
茶室里有许多?茶叶罐,都用遒劲的钢笔字迹写着茶的年份和名称。只有一个茶罐上没有写。姜一源好奇了快半年,他把茶叶倒出?来?对比过,却也看不?出?差别。他问过好几次,沈书临也不?告诉他,只说还没到喝那个的时候。
在茶室里等着水烧开时,姜一源盯着粗黑的茶叶,好奇的同时,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之前喝了那么多?个山头的茶,反正除了冰岛是甜的,其余的茶他全部喝不?出?差别。他也不?觉得这个茶能有什么特殊的味道。
香炉里燃着一盘檀香,白雾悠悠上升。
这次,沈书临没有用秤,只随手抓了把茶叶扔进盖碗。然后静静地等待着水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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