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偏执宦官的傀儡皇帝—— by鹤安
鹤安  发于:2023年1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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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切弄好,宁轻鸿才轻声道,“好了,乌乌睡吧。”
乌憬倒下去,似乎很是困顿,迷迷糊糊地抱住柔软的被褥,“……哥哥真好,乌乌还没有睡过这么暖和的被子。”
宁轻鸿霎时停了动作。

燕荷再次被召见,她有问必答,也绝不说多余的话。
不过片刻,拂尘便挥挥手,让人下去了,悄无声息地退回宁轻鸿身旁,静等吩咐,即使千岁爷只最开始问过一句,而后便未曾出过声。
直到御桌上的折子只剩寥寥几本,偌大的御书房才静静响起一声:“去查。”
话音刚落,走动声紧接着响起。
内卫府办事利落,不出一刻钟,自天子登基入主养心殿后的大大小小之事,便事无巨细地禀报给了宁轻鸿。
彼时,他正靠坐在御书房的窗棂边。
时机掌控的正好,剩余的折子恰巧批完,拂尘端上来温热的茶盏,宁轻鸿移坐到矮桌边上,执着本闲书静静地瞧着。
探子半跪在他脚边,细细说着。
宁轻鸿一心二用,片刻,他似是又觉着手中的坊间志怪闲书无趣,寥寥无趣地瞧了几页,让拂尘端了个棋盘上来。
黑白两盒棋子都是用暖玉制成,入手温润,抵在特制棋盘上的一瞬,金石碰撞的清脆声便会响起,仿若悠然的曲调。
他与自己对弈着,还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李大人实在是个爱棋之人,我倒是有些想念他离京前与我下的那盘棋局了。”
只是这李大人早在先帝时期就在宁轻鸿的弹劾下被流放南蛮之地了,这棋盘还是内卫府当时抄家时从库房深处搜出来的。
可见有多宝贝。
宁轻鸿遗憾地轻叹。
拂尘也识相道,“奴才听闻永昌有一用犀角象牙所制的棋盘,掺了黄龙玉,棋子质坚色润,同爷手中这盘也是不相上下的。”
宁轻鸿落下一子,“罢了。”
探子仍在道,“……天子心智不全,入宫后多是玩乐,其余之事,属下都已禀报完了。”
宁轻鸿袖袍一挥,棋盘上错落有序的黑白子便混成一团,他抓起一把,随手放进玉盒里,“拂尘,将黑子全都挑干净。”
他话中似有深意。
拂尘应是。
宁轻鸿看向探子,“这其中上上下下经手的人,便是只贪了一铜板,也都换下去。”
拂尘边挑出黑子边掐笑道,“爷说得对,这些人着实留不得,是该给陛下出出气。”
宁轻鸿平白笑了,“出气?”他似才有所觉,“是该出气。”
拂尘暗道,说千岁爷现下为了陛下追究也说不通,毕竟主子对探子的话并不怎么上心。
他猜不透主子此时的心思。
宁轻鸿叹道,“乌烟瘴气的,内卫府是该好好整顿一番了。”他嗓音极轻,“否则到时上上下下都勾结在一起对我阳奉阴违,我不若也喊他们一句千岁爷?”
拂尘“砰”一声就战战兢兢地跪伏下来,不敢发一言。
宁轻鸿又捧起那本闲书,靠坐在太师椅上,光线透过窗棂,隐约照在他一身的绯红官袍上,留下一地花纹阴影。
他呷着茶,淡淡道,“去罢。”
不过片刻,养心殿上下便发出大大小小的惨叫声,就连尚衣局同御膳房两处也被好好整治一番,换了一批人下来。
养心殿一下空了不少,
陷入无端的死静。
宁轻鸿在这一片寂静中嗅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很快,又被清理干净,呼吸间是他所熟悉的安神香。
周遭又重新恢复成上午的宁静。
快要到午时了,窗棂外的日光变得有些刺眼,宁轻鸿缓慢地掀起眸,向照射进的光线看去,眸光有一瞬陷入刺眼的黑暗眩晕中。
殿内落针可闻,一片寂静。
宁轻鸿阖了阖眸,面色一分一分地冷下来,眼神中竟似有些疲惫,“起轿回府。”
拂尘观摩了一下主子的神色。
宁轻鸿不轻不重地撇了他一眼,语气冰冷,“你在看什么?”
拂尘颤颤巍巍道,“爷,您午膳过后不是要在养心殿同内阁大臣们商议上午的朝事?”
宁轻鸿抵额反问,“是么?”
“没兴致见了。”
乌憬是在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中惊醒坐起的,在他尚在梦中时,这声叫似乎离他很远,又仿佛近在咫尺,可真当他睁眼的那一瞬,又似水雾蒸发了一般,什么都没剩下。
一片空无。
“陛下怎么了?”
帘帐外传来耳熟的女声。
乌憬寻声看去,眨了眨眼,“燕荷姐姐?”他茫然,“乌乌听到了,又没了。”
很是困惑。
凄厉得像死了人一样。
他听错了吗?
乌憬想问个清楚。
燕荷掀帘,不知怎么,她面色有些发白,但神色还算镇定,“陛下做噩梦了?醒了也好,该到用午膳的时候了。”
她轻飘飘揭过去。
乌憬的注意力一下被转移了,“吃饭?”他重复,“乌乌吃饭。”
重点强调了一下前两个字。
前两日他天天清粥白菜时,听到燕荷这么说一点反应都没有,此时天子的变化自然也被燕荷注意到,她想到刚才的那一幕,毕恭毕敬地哄着这个小傻子,“是,吃饭了。”
乌憬高高兴兴地换好了衣裳,一梳好头发,就期待地看着燕荷,他已经把去膳厅的路线记下来了,见燕荷此时正把他往那里带,津液不停地在唇齿间分泌着。
想着待会儿又能吃到什么好吃的,
在心里又感谢了那九千岁一番。
做足了在对方面前扮傻子接受投喂的准备,但等踏入膳厅,却除了候着的宫人们再无旁人。
没有那抹熟悉的绯红官袍身影。
乌憬愣了一下,被燕荷带到主位上坐下,他心里犯嘀咕,平常坐这个位置的都是宁轻鸿,但现下怎么变成他了?
他们不一起用午膳了吗?
桌上备好了琳琅满目的菜,即使只有乌憬一人,宫人们也无不敬,妥帖地布膳施菜着,中途皆轻手轻脚,无人发一言。
只有陪在乌憬身边的燕荷哄道,“陛下快用膳吧,待会儿还要吃药。”
乌憬迟疑着看了看四周,慢吞吞地仰脸问,“哥哥不见了。”
燕荷一时没反应过来,“陛下说的是谁?”
她根本想象不到还有人敢这么唤那位千岁爷。
乌憬提醒,“给乌乌好吃的哥哥。”
燕荷灵光乍闪,试探地道,“千岁大人?”
乌憬在心里直点头,表面困惑地皱眉,像是听不懂这四个字。
燕荷却明白了,“千岁爷才出了宫,回府用膳了。”
这下换乌憬愣住了,不晓得怎么自己睡了一觉,那个人就走了,但是又理所当然,没人会跟一个傻子解释的。
以对方的身份,更是不需要解释。
乌憬扒拉了两口饭,他吃得还是很香,但又莫名没有早上那顿那么香了,用完膳的两刻钟后,一碗药汁被端到他面前。
几口灌下后,熟悉的蜜饯被呈上来。
这次他没有囫囵吞枣地咽下,而是像吃糖一样,不舍地在嘴里含着那份甜。
乌憬吃完这一个,吞进肚子里后,燕荷又问,“陛下还要吗?”
他还可以吃吗?
乌憬后知后觉,对噢,那个不让他吃的人又不在了,他当然可以吃第二个!
乌憬果断用玉筷又夹了一个塞嘴里,但含了片刻,又觉得没了残留的药汁苦味,过分甜腻的汁液让他本就发疼的嗓子更不舒服了。
他含着第二颗蜜饯,腮帮子有些鼓,安静了一会儿,去扯燕荷的衣角。
少年跪坐在案桌旁,仰起脸,看着站立在一旁的宫女,“燕荷姐姐,哥哥下午还会来找乌乌玩吗?”
“陛下,千岁爷的行踪不是我等能知晓打听的。”燕荷说。
乌憬摆出听不懂的样子。
燕荷只好化繁为简,“应该不会了。”
过了好一会儿,乌憬才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而后几日,他果真没再见过宁轻鸿一面。
但这些日子里,乌憬发现养心殿变了很多,似乎少了很多他以前叫不上名字的宫人们,又多了很多他也叫不出名字的宫人。
他的寝殿多了很多装饰,每日醒来都有宫人洒扫,永远都是干净的。
即使宁轻鸿走后,那些锦被玉枕,还有漂亮的衣服,好吃的饭菜,都没有被收走。
也没人叫他小傻子了。
所有人都像对个真正的天子一般,对待着乌憬。
但今天是第十日了,
他还是没见到他。
作者有话说:
55张望,55失落
ps:永昌郡的永子多是用玛瑙玉石等天然矿石做的,不是犀角象牙,文里是随便胡诌的。

没人管着的日子里,乌憬日日招猫逗狗,玩得很是快活。
宫人们也不再限制乌憬的行踪,御花园的任何地方他都能去,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只能待在不会挡道的小角落里了。
他日日都会来御花园玩,但却没再恰巧地碰见那位九千岁了。
用全无音信来形容也不过分。
只是对方不在意他,乌憬却不能真忘了这条刚抱上的大腿,每日还是会同燕荷做做表面功夫,而后便开开心心地跑御花园去喂小狗了。
宫人们虽然恭恭敬敬地对他,也不在他们面前说闲话了,但除了燕荷会跟他说话,其他人都战战兢兢地在他面前沉默地像个死人。
乌憬想不通为什么,但他也不想让自己闷在寝殿里,万一抑郁出病就不好了。
幸好没两日,他就在御花园见到了那只瘸了腿的小野狗,土黄土黄的,乌憬瞧到它时,正窝在角落里啃着野花充饥。
那是朵落在地面上,花汁甜蜜的木槿花。
明明是只小野狗,却靠捡野食把自己喂得皮毛都油光水亮,应该有宫人偷偷给它投喂吧。
乌憬蹲下来,撸了一把毛茸茸的小狗耳朵,他把自己的点心跟茶水都分给它了,也不嫌脏,蹲在角落里看小野狗嗷呜嗷呜吃着。
燕荷怕他被咬,不让他靠太近,又怕这小野狗身上有什么脏东西,带到尊贵的天子身上,让宫人拿去洗干净了,才肯让乌憬继续上手。
乌憬装作闹脾气的样子,赌着气不跟把小狗带走的燕荷说话,等小狗回来了,才重新扬起笑脸。
小野狗还是很喜欢去吃地上的木槿花,乌憬瞧它吃得多了,也起了些好奇心,动物对大自然可比人类要熟悉得多。
他也会在燕荷面前,故意去摘一朵树枝的木槿花放进嘴里吃。
除了好奇,还为了扮傻。
今日是第十一日了,他以为昨日自己会见到宁轻鸿,但在御花园待了一日,燕荷也没提此事。
明明已经过了十日了。
直到今早,燕荷又说了同之前一样的话,“今日九千岁入宫,陛下在御花园千万不要乱跑,免得冲撞了千岁爷。”
乌憬撸着小狗脑袋,现在小狗已经很亲他了,还会主动咬咬他的袍角。
他慢吞吞地回想。
之前每次他有可能撞见宁轻鸿时燕荷都会这么说,前几日不说,是因为宁轻鸿都没进宫吗?可他不是管着朝事吗?
他不用上朝吗?
乌憬想到那一袭鹤补朝服,一时安静下来,下一刻,不甘被冷落的小狗就拖着瘸腿往他手心里钻。
少年天子弯了弯眉眼,抱起小狗就起身,准备去石桌旁拿些糕点喂它。
一转过身,就霎时怔住。
好一会儿,乌憬才回过神。
他又在御花园见到他了。
总是这般的巧。
乌憬望向远方的凉亭,因为离得很远,没人以他会冲撞到九千岁的名义将他拉开。
宁轻鸿依旧一身绯红官炮,他立在亭内,眼神淡漠,不知在看些什么,他似乎站了很久了,红袍在清晨的薄雾中披上一层寒露,失了些颜色。
配上冰冷的神色,即使是红袍朝服,也显得分外寡淡,令人不寒而栗。
跟之前始终面上带笑的模样大相径庭。
乌憬看了几眼,抱着小狗走到石桌旁,将它放在桌上,推了盘糕点过来,看它安静地吃着。
等小狗吃了一小半,他又忍不住,回头又望了一眼。
凉亭外立着很多低眉垂首的宫人,亭内只留了拂尘,而宁轻鸿的姿势未曾变动过。
乌憬不知他在看什么,好似是在看初秋的景色,但仔细看去,宁轻鸿的目光却好似并未落到实处。
像是什么都不在乎,
什么都没放在眼里。
乌憬又去看宁轻鸿身旁的拂尘。
拂尘频频看向自己的主子,面色闪过几分纠结,最后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了些什么。
因为离得远,他听不到。
“爷,您在这站了快有一个时辰了,不若披件裘衣防寒御暖?”拂尘低声,“爷的衣裳都湿了。”
见主子没应,拂尘硬着头皮,加大声音,“内阁大臣们也都在金銮殿候着,好不容易等到您有心情入宫了,都想着见您。”
他当真是求着千岁爷将注意力分一点到他身上了,小心劝着,“府上闭门谢客多日,朝堂上有许多事都等着您做决定。”
宁轻鸿似乎沉醉在这初秋之景中,片刻,才突然出声,嗓音很轻,反问,“折子不都瞧了?”他语气又急转直下,音色发冷,“何人有异议?”
拂尘惶恐谢罪,“奴才不敢非议朝臣,只是……只是您不出面,人心恐会不安。”
心中却急得不行,都这些时日了,主子怎么还未病好,今日好不容易进宫一回,上朝路上走到一半,就停在御花园瞧景了。
这个时辰,内阁的小朝会怕是也要结束了,虽说千岁爷手底下的人早已习惯主子的行事,但难保会有人起异心。
他自诩最会瞧人脸色,却不管何时都猜不准千岁爷的心思,着实千变万化,让人忐忑得紧。
更别提现下,是主子发病之时。
宁轻鸿只道,“是么?”
好似并不在意。
拂尘,“爷——”
他正想再劝,却突然发觉主子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不知在取舍衡量着些什么,冰冷至极。
宛如看一个死人。
“奴多嘴!”
拂尘顿时就想跪下。
“汪——”
亭内一片寂静,突然传来一声遥远的狗叫声,因为离得远,格外微弱。
但还是引起了注意。
偷看的乌憬吓了一跳,低眸一瞧,发现是小狗把点心吃完了,咬了他的袖角,见他没反应,才嗷呜叫了一声。
他安抚地捏了捏小狗尾巴,将小狗抱起来,小声说,“没有吃的了。”
小狗咬着乌憬的袖口,想让他陪它玩。
乌憬隐约觉得有人在看他,却正忙着安抚怀里的小野狗。
拂尘瞧见是天子之后,面色刷得白了,心中想让宫人赶紧去把陛下带远,却不敢再出声。
宁轻鸿瞧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什么,问,“天子怀中抱着的,是我带去医好的那只小畜牲?”
拂尘战战兢兢,不敢应是,“奴,奴瞧不清。”
陛下玩什么不好,偏生要去碰千岁爷的东西,他眼下隐隐发黑。
拂尘想着些好话,道,“您有些时日没去见陛下了,听养心殿的宫人说,陛下日日都念着您,每日醒后睡前都得问一句爷您什么时候来见他。”他语速飞快,“陛下还学会自己在桌边刻字了,每刻一划痕就约为一日,昨日还指着那划痕说,这都过去十天了,您怎么还没有来找他玩。”
拂尘话音刚落,安抚好怀中的小狗乌憬正巧抬起眸,怔怔地朝这边看过来,恍惚跟看向这边的宁轻鸿对视上。
远远的四目相对间。
乌憬却发现对方身后的拂尘不知为何一脸惊恐,对他使着眼色,似乎是让他赶紧走。
他不明所以。
怀中的小野狗不知怎么,突然颤动一下,拼命地往乌憬怀里钻,好似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
乌憬一时分心,困惑地问,“狗狗你怎么了?”却感到指尖一片温暖的湿意,小狗似乎在害怕地舔他的手心。
指腹的痒让乌憬不禁轻轻弯眸笑了一下。
少年郎一身白面红底的金丝缕衣,抱着一只不过巴掌大的黄色小狗。
乌发雪肤,眉眼浅弯。
宁轻鸿似笑非笑,“拂尘,他瞧上去好生快活。”这句话他很久前就已经说过一遍。
拂尘以为主子还会问他那句“你觉得呢?”,却猛然听到千岁爷笑中带冷,轻声道,“可是我很不快活。”
拂尘“砰”的声跪倒在地,伏下身子。
再不出一言。
“你跪什么?”
“不是瞧不清么?站起来,好生瞧着,免得到时瞎了眼,可就再也瞧不见这好景色了。”
宁轻鸿悠悠发问。
“奴才瞧得清,瞧得清。”拂尘,“那确实是爷前些时日抱过的那只小畜牲。”
宁轻鸿不笑了,“这就对了。”他道,“这实诚话可比你们觉着我爱听的话要悦耳许多。”
拂尘暗自擦着冷汗,“奴知罪。”他出了一身汗,“御花园的秋景上佳,奴这双眼睛还想继续瞧下去,望爷开恩。”
“是么?”宁轻鸿又反问一句,他没再去看跪着的拂尘,移过眼,似乎想去看远处正笑着的少年天子。
抬眸侧眸时,却倏然瞧见枝头粉白相间的木槿花下似乎萦绕飞舞着一只蝶,不冷不热的光线透过树影,让蝶翼在宁轻鸿的眼中看得分明。
它随着光晕张扬地跃动一下,
扇动着翅膀。
似乎很是快活。
清晨的光线照得人目眩神离,光斑淋漓尽致地洒满地面。
乌憬远远瞧着,不晓得为什么拂尘突然跪下,也不知宁轻鸿怎么又不动了,他似乎看了很久,一刻钟,还是两刻钟……
倏然间,他看见神色冷淡的宁轻鸿眉眼微动,缓慢地带了些温和的色彩。
他怀里的小狗依旧在抖。
乌憬却莫名觉得,对比方才,现在的九千岁好似心情突然变得很不错。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什么都看不懂。
乌憬只看到宁轻鸿侧脸带笑地吩咐了些什么,跪伏着的拂尘霎时瘫软在地,没多时,就有宫人找到他面前。
“陛下,千岁爷让您过去。”

少年天子听话地跟着宫人走。
一开始乌憬还听不懂宫人在说什么,是一旁候着的燕荷听见了,给小傻子翻译了一遍,说是带他去见哥哥。
乌憬立刻就乖乖跟着走了。
看见宁轻鸿时,还抱着小狗有些怯弱地站在原地,直到对方招了招手,才有些开心地小跑上前。
外袍被寒露染湿,在乌憬来时,宁轻鸿就吩咐宫人褪下了外边的绯红官袍,里边还剩下四重衣,此时一身的白,也丝毫不见衣冠不整的窘迫,反而就这般披了件深青色的狐裘。
极为闲适地立在桌旁,等宫人拿来新衣。
方才凌厉的气质也被削了几分,
温润如君子。
宁轻鸿抬抬指尖,示意。
拂尘识相地上前,将天子怀里的那只小野狗抱走。
乌憬有些不舍地盯着被抱走的狗狗,狠狠心不再看,走到宁轻鸿跟前。
又到锻炼演技的时候了。
宁轻鸿,“方才怎么不过来?”
乌憬仰脸看人,慢吞吞地说,“哥哥讨厌乌乌。”他似乎有些不开心,“不来找我玩。”
“才不过来。”
宁轻鸿失笑,“是么?”他轻声,“可是微臣听人说,陛下日日都念着臣。”
乌憬怔怔地眨了下眼,有些懵懂。
宁轻鸿知晓他的毛病,换了个称呼,“乌乌每日起床都得问哥哥今日会不会来,是也不是?”
乌憬瘪瘪嘴,“可是哥哥都没有来。”
宁轻鸿笑,执起乌憬的手,细细查看,“乌乌在桌边刻划痕刻得手疼不疼?”
乌憬摇头,“不疼的。”
宁轻鸿用指腹抵着乌憬被磨平的指甲,摩挲了一下,皮肉间感受到指尖微小的刺,微微拧眉。
他没什么旁的心思,却不可遏制地让乌憬感受到一股痒意,忍不住缩了缩手指,又不容反抗地被宁轻鸿按下。
这人太奇怪了。
就好像他们没有十日未曾见面一样,一点生疏都瞧不见,坦然自若地像没冷落过他。
心情不好转身即走,
心情好了就勾勾手指。
此时还分外专注地帮他修剪着一双手,拂尘拿了工具过来,一把青铜所制的剪子,跟修剪用的弯钩象牙玉片。
刀口锋利,看得乌憬心惊胆颤,但即使再害怕,也只能把一双手平摊地伸出来。
宁轻鸿坐了下来,他站在对方身前,一垂眸,就是兴致盎然,微微垂首,捧着他的手的九千岁。
乌憬很怕。
这人位高权重,处处都需要人伺候,他是真的想象不出宁轻鸿这等人,还会这些活计儿,生怕对方一个生疏,就把他的手剪掉了。
这么想着,他的手忍不住颤了一下,蜷缩起指尖。
宁轻鸿轻声,“陛下别动。”
因为吃得少,乌憬手上的肉并不多,腕骨伶仃,指尖瘦弱,此时平摊着伸出来,也想像不出具备攻击性的样子,怕是挠人都不会。
再害怕,也只能蜷缩着手,不敢反抗。
见乌憬不动,宁轻鸿又笑,“乌乌,张开手。”
乌憬只好舍命陪君子,闭上眼睛,张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敢偷偷睁开,低眸向下瞧时,忍不住睁大了眼。
宁轻鸿的动作很熟练,不会让他感到一丝不适,也断然不会出现剪到肉的情况,象牙玉钩将他的指尖磨得平整圆润,极其漂亮。
乌憬莫名地想到什么。
这人是宦官,太监出身,坐上今时今日这个位置前,是不是也伺候过哪位主子?
他又有些无聊地想。
那这个九千岁不应该很忌讳别人谈论到他的过去吗?剧里都这么演的,人一旦飞黄腾达,那过去受的辱,不都会报复回去?
然后成为一触必怒的底线,
谁都不可以提,谁也不能去碰。
但宁轻鸿好似一点都不在意,不放在心上,现下才会……伺候着自己。
想到那两个字,乌憬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多大的本事,能让九千岁伺候自己?
只是这人一时兴起而已。
宁轻鸿将工具都放回宫人捧着的楠木盘里,“好了。”他夸赞般,笑,“乌乌很乖。”
天子的爪牙被他一点一点地磨平,现下便是少年学会了挠人,也一点都不疼了。
乌憬把手收回去,藏进宽大的长袖里,用指腹抵着自己的指尖磨了下,发现再怎么用力按都只能陷进柔肉里,感受不到疼意。
不知为何,一股寒意直钻他的脊背。
“爷,衣裳送来了。”
拂尘上前。
乌憬便愣愣地看着宁轻鸿起身,深青色的狐裘被褪下,重新披上那件鹤补朝服。
还没反应过来,身上一阵暖意。
仔细一看,是宁轻鸿将他褪下那件裘衣,披到他身上了,狐裘上残留着对方身上的体温,不经意的呼吸间,还能闻到这人习惯用的安神香饼的暖香味。
宁轻鸿问,“陛下的病如何了?”
拂尘回,“再吃几日药,便大好了。”
宁轻鸿应了一声。
拂尘试探问,“爷,您可要传早膳?这个时辰,小朝会也已散了。”他苦口婆心,“您这些时日都没好好用膳,每日入口的都不多,可别陛下病好了,您又倒下了。”
说完,又轻轻掌了下嘴,“呸”了一下,“瞧奴才这嘴,净说晦气话。”
这人怎么还不好好吃饭?
乌憬继续偷听。
宁轻鸿却看向他,“乌乌饿吗?”
乌憬眼一亮,主动去拽人的衣角,“哥哥,乌乌要吃好吃的。”
怎么还会有人不好好吃饭啊?
御膳房做得饭菜可好吃了,他这几日都框框炫。
拂尘心中都快对天子感恩戴德了,真心笑道,“快快传膳。”
凉亭的石桌并不大,宫人们上了几道菜就摆满了,剩下的菜是太监们跪下双手捧到跟石桌一样的高度,等着拂尘一一为两位主子布膳。
乌憬不太适应这个场面,低着脑袋,专注地捧着碗喝甜汤,他吃过早膳了,拂尘知他吃不下太多,只匀了碗甜水来。
他喝完还不够,眼巴巴地盯着桌上一道淋了桂花蜜的冰酪酥山。
这可是古代的冰激淋,纯天然无添加剂,可好吃了!
拂尘笑呵呵地给乌憬盛过来,“陛下可是想吃这个?”
乌憬正准备拿起勺子,就听身旁人吐出三个字,“天冷了。”
拂尘识相地再把那盘冰酪酥山端走。
宁轻鸿,“陛下体弱,尚在病中,要忌口。”
乌憬听不懂,只瘪起嘴,不高兴地别过脸。
宁轻鸿吃着菜,“今日的药喝了吗?”
拂尘示意跟在乌憬身边的一个宫人回话,“回千岁爷,陛下用完早膳没多时,现下也恰巧到吃药的时候了。”
乌憬欲哭无泪地看着自己甜甜的冰激淋被换成苦巴巴的黑药汤水,他屏住呼吸,一口气闷了下去。
宫人适时端上一盘蜜饯。
宁轻鸿正巧抬眸,瞧见天子只用了一颗蜜饯,就乖乖放下筷子,宫人似乎也知晓天子的习惯,直接端下食盘退去。
乌憬嘴里的蜜饯还没吃完,唇边就被按上湿润的帕子,不明白宁轻鸿好好用着膳,怎么突然帮他擦起嘴来了。
宁轻鸿边笑边喟叹道,“乌乌真乖。”他示意拂尘将那道拿走的冰酪重新端过来,“只能吃三口,不可多吃。”
乌憬眼睛亮起来,听话地吃完三口,不动了,但还眼巴巴地看着宁轻鸿,去扯人的衣角,“乌乌乖。”
再来三口吧。
他嘴里冰冰凉凉的,桂花蜜的甜跟浓郁的奶味残留在舌尖,里面似乎还加了捣碎的干果,吃不出是什么,但就是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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