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师—— by漫漫何其多
漫漫何其多  发于:2023年1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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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条很漂亮的田园犬,死的时候大约是三四岁,正是还活泼又不十分活泼,但最依赖主人的年纪。
迟铮灵力强大,田园犬的毛发都逐渐显露了出来,身上作为恶灵那些恶心的疤也在渐渐褪去,几乎撑爆了眼眶的赤红眼球渐渐缩小,一点点化为原本的大小,浑浊的眼球也恢复了清明,而后又过了许久,那双眼睛缓缓的流出一行泪来,恶灵呜咽的叫了一声,将头抵在地上,先是低声呜咽,而后不住大声哀嚎起来,宛若积累了几辈子的委屈一下子释放了出来一般。
岑天河没读到恶灵的记忆,茫然无措,“它它它……它这是怎么了?”
“没事。”迟铮毫无悲悯的看着恶灵,淡淡道,“它主人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老太太日子过的也是一般,但自打将它捡回去以后,对它很好,老太太自己不一定吃的怎么样,但这畜生小时候可是天天吃肉喝汤的,过的挺滋润。”
“老太太无儿无女,就养了这么一条狗,后来老人身体不好,养不动它了,只能把它送人。”
“老人知道这畜生恋主,送近了肯定没用,还是要跑回去的,就把它送到了临省的一个朋友家里,还给了一笔钱,那家对它还不错。”
“但这畜生还是忘不了旧主,费了不少力气,跨了一个省跑了回来。”
“回到以前的家里,住的人都已经变了。”
“它以为自己是被彻底抛弃了,想找主人也寻不到,怨气越来越大,成了现在的样子。”
迟铮垂眸看着恶灵:“现在知道了么?你主人把你送走后没一个月就死了,懂什么叫死吗?”
“我的天。”岑天河当日身为灵师时日尚短,看到这种事儿还是控制不住情绪,眼泪汪汪的,“别……别这样……”
“别什么?你怎么说,她都是死了。”迟铮看向恶灵,“怨气消了吗?她至少没不要你。”
恶灵死死将头抵在地上,哀嚎到嗓子嘶哑了,看来是听懂了。
岑天河实在看不下去,“别说了,送它……送它走吧,幸亏你来了,不是你,可能它这会儿已经烟消云散了。”
恶灵已在这里盘桓数年,怨气难消,逐渐失了神智,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何死死留恋在这里,现在借着迟铮的灵力知道了过往,记起了自己拼死也要留在这里的原因,更添悲恸,呜咽不止。
“行了!别没完没了的了。”迟铮不耐烦了,“让你做个明白鬼,还不乐意了?”
恶灵口中不住流血,却还不住的啃咬脚下的土地,迟铮皱眉,俯下身来,左手将手指点在恶灵额心,右手手掌按在了面前的地面上,一个模糊的画面同一时间出现在迟铮的脑中。
一个巴掌大的小狗躺在地上不住打滚耍赖,一个老妇人原本要走,被它缠的走不动,老妇人本来腿脚就不利索,又被小狗缠上,没办法,索性佝偻着身子将幼犬抱了起来。
当年被捡起的地方,竟就是这里。
迟铮默然看着恶灵,“真麻烦。”
迟铮低头掐在恶灵脖子上,一把将它提起,“闭嘴,我讨厌你这动静。”
迟铮讨厌除夙辞以外所有会动的东西,平等的歧视所有生灵,这会儿拎着这恶灵的脖子让他十分难受,只想快点解脱。
岑天河擦干净眼泪,茫然的在后面傻跟着,“怎么……怎么了?你不送它去投胎,还要做什么?它这么惨了,就别……别让它烟消云散了吧,你……”
“你也闭嘴!我真的脑子快炸了。”迟铮将十倍的灵力送到自己双耳中,此刻他听力比往日强了百倍有余,稍微有点动静就能将他震聋。
迟铮闭眼仔细听着,终于在十分钟后,找到了他想要的。
迟铮将手里的恶灵提起来,同它对视,“我不管你听不听得懂,总之我只说一遍。”
“你现在老实点去投胎,运气好……下辈子没准能是个人,当然,也可能还不如现在,你只是个畜生,想化成人太难了,你最好别抱希望。”
“还有个办法。”迟铮看向远处,“距离这五公里外的一只流浪猫肚子里有一只死胎,你想要的话,我可以把你送过去,不用去投胎,我直接给你超度了,你能直接托生成那只猫。”
迟铮垂眸,“顺带一提……你原先那主人,死后还是投生在这个城市了,你要是去那只猫肚子里,没准……还能再见到她,给你提供点资料,算算……”
“她今年应该九岁,你可以多留意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不过提醒你,我现在跟你说的话,你大概率也不会记得,所以你就算见到她了,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喜爱她。”
恶灵发呆了许久,迟铮并未催促,恶灵和迟铮对视着,岑天河在一边呆呆的看着,有一瞬间,他不可置信的觉得这俩生灵眼神几乎是一样的。
迟铮的眼神,和这条狗一模一样……岑天河被自己这大逆不道的想法吓到了,只庆幸迟铮这会儿没留意到自己。
又过了很久很久,恶灵费力的将头扭到迟铮刚才说的方向,悲切呜咽了两声。
“放弃做人的可能,也要再见她是么?”迟铮点头,“行,成全你。”
迟铮找到了那只流浪猫,将恶灵往猫肚子里一送,原本因疼痛不适一直在打滚的流浪猫突然安静了下来,不一会儿爬了起来,舔了舔自己腹部,一溜烟的跑了。
岑天河如释重负,感念道,“没准……没准真的能遇到的,我见过这样的人,莫名其妙的对一只鸟特别钟情,那其实是他小时候喂过的一只兔子,长大后看到那只鸟觉得格外投缘,就……还是有希望的。”
岑天河看着迟铮又震惊又感激,“多、多亏你了,好了,运气好的话没准它还能遇到以前的主人,迟铮,你……我没想到你居然……”
“少说肉麻的话恶心人。”迟铮简直不耐烦到了极点,打断岑天河,揉了揉酸疼的手腕,“跟你无关,跟它也没关系。”
岑天河茫然,“那跟谁有关?你……”
岑天河生前虽然是迟铮的舅舅,但俩人根本就没一起生活过,岑天河想了下了然,感念道,“你以前是不是养过狗?你是不是见鞍思马,想起了以前养的……”
“我没养。”迟铮皱眉,“我以前什么都没养过,我没那个闲心。”
岑天河一向猜不透迟铮的脾气,但对迟铮的前世他始终还是好奇的,“那怎么对它这么有耐心?白灵们从来不会做这种多余的事,都是直接杀了完事儿的,我还以为你是睹物思情。”
“算是睹物思情,不过反了……”迟铮出神想着过往,自言自语,“……我是被养的那条狗。”

“这就收拾好了?”
“我觉得我这种胳膊肘往外拐的情况不太对,理性上一直在谴责自己,但感性上……”岑天河找到迟铮租赁的小房子,没被迟铮赶出来后很自来熟的进了家门,一边替他收拾他堆放的乱七八糟的物品一边自责的叨叨,“我就是不太想让你为难他,我这到底是怎么了?我出什么毛病了?难道是因为我是个烂好人吗?”
迟铮本来没想理岑天河,闻言嗤笑,“原来你知道你是个烂好人。”
“我就这性格,有什么办法。”岑天河并不生气,还自信替迟铮排解,“我感觉你自己也是一团乱麻着,要不要跟我聊聊?我帮你理一理你现在的想法?咱们聊聊啊……最好你全跟我说了,省得我继续研究那个笔记本了,我真的头大,太难了,真不知道当初你怎么弄懂的。”
同以往一样,任由岑天河如何叨叨,迟铮都当他是空气不理会,在漫长的相处时光里他俩经常这样,岑天河可以在迟铮完全不理会他的情况下一个人自顾自的开解迟铮几个小时,直到迟铮忍不住想动手。
岑天河迟疑道,“我不知道我是担心你,还是担心他。千途看着不像是坏人,我这个烂好人看不得别人吃苦,不想让他出事,更不想让你出事,你以前说过的那些话……我每次想起来都起鸡皮疙瘩,迟铮,我以前是什么鬼样子你是知道的。”
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岑天河说起生前的糟心事来已经很轻松,“上学的时候,我是真的被人当狗一样的欺负过的,是你救了我……”
迟铮今天对岑天河的脾气已经算是非常好了,没动手也没动口,但听了这话瞬间像被掀了逆鳞一般,“我有没有警告过你少他妈说我以前帮过你的事?”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岑天河头疼,想不懂这有什么不能提的,当年被霸凌的是自己又不是迟铮,自己早不在乎了,倒是迟铮每次听到必发怒,好像当初频频替岑天河出头,把他从那些烂事儿里解救出来是什么黑历史一般,“我的意思是,我是经历过那些事情的,我很清楚被控制被侮辱的感受,有时候真的可能心理出现问题了,以为这都是自己的错,把问题全归咎给自己才能让自己好受一点,但这是错的,我担心你是不是有些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迟铮蹙眉,片刻后明白过来岑天河误会了什么,“有病。”
“你想多了,我就算是受过什么欺辱,我也不可能觉得是我错了。”迟铮很有自知之明,“不管是什么情况身处什么境地,我都能理直气壮觉得所有的错都是别人的,错的永远不会是我。”
这点岑天河倒是很赞同。他犹豫了下,旧事重提,“我是突然想起来,你以前说你喜欢当……那什么,当狗……”
岑天河谨慎措辞,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又说了什么惹迟铮不高兴的话,“我就是担心,你是不是被什么人洗脑过,笔记本上的内容我只看懂了一点点,不知道千途……就是夙辞,之后是怎么对你的。”
“他伤害过你吗?对你的身体或者是精神……有没有做过不好的事情?”岑天河担忧的看着迟铮,结巴了一会儿,脸色不太自在,“当然,这要是你自己本身的癖好,那很正常,我没有歧视也不是说需要你改正啊,我意思就是,你如果是完全愿意的那怎么都好说,但你要不是有这个癖好,你……”
迟铮第一万次的觉得岑天河真的好烦,“你闭嘴行么。”
岑天河瞬间收声,放在平时他绝对不敢再说什么了,但这事儿岑天河没法放任,他硬着头皮又问道,“随便你要不要对我发火,但我真的需要知道,迟铮,有没有人虐待过你?”
不等迟铮说话岑天河追问道,“我不是问咱俩前世的时候,再上一世呢?我现在确定你就是那个小恶灵,你还叫十五的时候,有没有人虐待过你?有没有?”
迟铮心累的根本就没力气同岑天河发火了,他安静了片刻,承认,“有。”
岑天河心焦,“对你做过什么?是……是什么程度的虐待?”
迟铮不想多说,“记不清了。”
岑天河根本不信,“你记得清!这种事儿怎么可能说忘了就忘了?!就算真记不清了,你是看得懂那本笔记的,上面有没有写?”
“你好奇这些做什么?”迟铮揉了揉眉心,“笔记本上……不全,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跟这个较真,我根本不在意,我变成白灵也不是因为这个,都是小事……”
岑天河头皮炸了,“你果然被虐待过!这怎么是小事?!我怎么可能不较真?你是我……你是我外甥。”
迟铮抬眸看看岑天河,静了片刻道,“从我有意识开始,最初相继有十四个灵师在岛上出现过,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想要杀了我,我受过伤,也伤了不少灵师,如果你觉得那算虐待,就算吧。不过在我这,那只能算是有来有回,我不恨那些人,也不觉的算是虐待,处理我也只是任务,我跟他们犯不上较劲。”
“第十五个,你知道了,就是夙辞,他对我做的更算不上虐待。”
“后来……有多少次我确实记不清了,有过很多次,不同的白灵趁着夙辞不在,想要杀了我,来的少的时候……十个以内的白灵,在我这里没占到什么便宜,不算。”
“再后来来的就多了,而且那些白灵确实厉害,折磨我的方式也多了,你非说是虐待,也就那会儿算吧。”
岑天河是知道白灵们的心狠手辣的,不太敢听又担忧,“他们……做了什么?”
“来的白灵太多的话,我在重伤以后,会被捆起来。”迟铮微微眯着眼,回忆着以前那些不很美妙的记忆,“一开始,他们会给我截肢。”
岑天河眸子骤然缩小,“什么?!”
“不是你想的那种截肢,更像是凌迟。”迟铮表情依旧平静,“是一小段一小段的截,从指尖开始,一寸一寸的截,让我自己看着,因为他们知道只是受伤杀不死我,就换了这种方式刺激我。”
“让我看着一块一块的肢体,想让我崩溃发疯,但我当时实在没那么敏感的人性,我只是觉得疼,不觉得害怕,这点伎俩不至于让我崩溃。”
“然后他们试过用灵力化成火……”迟铮回味了一下当时的感觉,承认,“那确实比截肢更疼,和烧伤的感觉是一样的,我当时虽然不通人性,但我和人和灵师一样是有五感六觉的,会感觉疼,被火烧的感觉确实是最难熬的。”
“但我还是死不了。”
“再后来不知道谁想到的好办法,那些白灵里面,有一个化成了夙辞的样子,让那个长着夙辞的脸的白灵来凌迟我,用他的声音对我说一些我不乐意听的话。”迟铮自嘲一笑,“我当时是个蠢货,太好骗了,我以为那真是夙辞。”
“那是有点难熬的,我不愿意听他说那些话。”
“但我还是没死,也没发疯,如果是现在没准行,但当时那个没长好的脑袋里装的更像个牲畜的脑子,他们的那些手段对我没用,我根本就理解不了,所以还是没用。”
岑天河难以置信,起身又坐下,“为什么要这样对你?那……夙辞当时不已经开始教你说话了吗?他不是已经不想杀你了吗?他不管吗?”
“那些白灵都是趁着他不在岛上的时候来的,所以我一开始才会蠢到被骗,以为是夙辞回来了,以为是他也想我死。”迟铮说完这次沉默了很久,久到岑天河忍不住想催促的时候才继续说,“我那会儿的灵力已经很强了,恢复的很快,每次夙辞再来看我的时候我的伤已经好了,他看不出来,我一开始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对我时好时坏,对他没好脸色,他以为我烦他了,加上他任务多,看我的次数就少了,后来我懂了以后……”
迟铮又沉默了许久,“我故意隐瞒,不想让他知道。”
岑天河不忍道,“你何必……”
“但不是为了怕他担心。”迟铮摇头,“至少不全是,我在用这种办法报复他,是他说的,不会再伤害我,不会再让别人伤害我,他没做到,我故意的,我故意想多受一点苦,这样等他知道以后,肯定会很愧疚……他会因此补偿我的。”
岑天河跟不上迟铮这思路,“不是……你说什么?”
“别用你的正常脑子来想我,特别是当时的我。”迟铮一点儿也不想回忆那段记忆,“我说了很多次了,当时的我更像是个会说话的禽兽,想法简单又很蠢,反正也死不了,况且我能怎么办呢?他们人太多了,我根本抵抗不了……那只能用我自己的方式来发泄了,我会替那些白灵瞒着,然后去设想夙辞发现一切时候的画面,那是我那会儿唯一开心的事情。”
“但要永远的瞒下去也不可能,没过几个月,就被夙辞发现了。”
迟铮轻轻吐了口气,“夙辞那天刚走就回来了,亲眼看见,他们把我吊在半空,挖掉了我的眼睛,剖开我的肚子,用灵力化成的火烧我的内脏……”
岑天河没忍住,因为压抑着作呕的声音呛了下,猛烈的咳了起来。
迟铮看着脸色煞白的岑天河,嘲讽,“不是你非要听的?这就受不了了?”
岑天河双目发红,“难道没人管吗?!大乾元怎么可能容忍这种事?那……那之后怎么样了?”
“大乾元……呵。”迟铮笑了下,“没怎么,我反正是死不了的,倒是夙辞,差点疯了……其实现在往回看,我被他们虐待这件事,真正害了的人其实是夙辞,他后来做事有些冲动极端……也有一些原因是那天亲眼看见了我被搞成那个样子。”
“他后来被迫做过一些错事,我就算不是罪魁,也至少是个从犯。”
“后来又发生了更多的烂事,是我们一起把他逼疯的。”
迟铮目光幽深,但声音中并没歉意,“我不该替那些人瞒着他,我应该在第一次发生的时候就告诉夙辞的,但当时我恨他,也不信任他。”
“他后来问过我很多次,问我那是第几次,他们还做过什么,我那会儿已经后悔了,我后悔不该瞒他那么久,怪我吗?我我怎么会知道他看见以后会被刺激成那个样子,我怎么会知道他当时喜欢我……”
“我说那是第一次,不管他怎么疾言厉色的逼问我或者是好言好语的哄我,我都说他看到的就是第一次,但他应该是没相信。”
“之后就没有白灵再去过岛上了,没人去的了……夙辞把整个岛封了起来,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我到现在也做不到,总之后来除了他没人进得来,也就没人再伤害我了,你硬要问我被虐待的事,那就是这个了。”
岑天河知道迟铮从来不屑同自己撒谎,迟铮说的必然就是真的,但这其中逻辑不通的地方太多了,但他这会儿震惊于迟铮受到的那些非人虐待,久久说不出话来。
迟铮看着岑天河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觉得有点意思,眼中带着点残忍笑意,故意恶心他,“是不是和你想的虐待,不太一样?”
岑天河嗫嚅,“我以为你是被、是被……那什么……”
“姓虐待?放心,不管是十五还是迟铮,没人把我扒了衣服栓上绳子捆在什么地方喂狗粮,满意了吗?”迟铮对这些事没什么羞耻心,分毫没有岑天河的局促和尴尬,“你能不能少把自己当我监护人?就算你自恋觉得是我长辈,那你能有点长辈的样子吗?有哪个长辈,问外甥这个的?你脑子里能不能少点不干不净的东西?”
岑天河被堵的无语,尴尬道,“你确实是说过,你喜欢当……当……”
“当狗。”迟铮面无表情,说的话和他渗人的表情格格不入,“我现在也喜欢,不行吗?”
岑天河敢怒不敢言,“行,那肯定行,只要是你自愿的就行。”
“我说的喜欢当狗,也不是你想的那种,我只是……”迟铮抿了下嘴唇,“我只是觉得狗过得比我好而已,虽然有时候需要在一个地方等主人很久,等一天,等几天才能见到主人,但总能等到,但总归是能见到的,而且对方会一直想对你负责,想着你饿不饿,冷不冷。”
“能当人当然最好,但要是没那个运气呢?”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迟铮坐了下来,怔怔出神,“那就该甘心的当条狗,被他困在一个地方关着,让我能一直看着他守着他……就该知足。”
“想要的不能太多,不然最后连狗都当不成。”
岑天河看着这片刻不再凶狠表情有些岑寂的迟铮,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他小心地问,“那他现在是想把你当人一样的喜欢了,你……你要答应他?当恋人和他在一起?你是怎么想的?你愿意?”
“愿意吧,他说了喜欢我,我……”迟铮沉默片刻,被岑天河误打误撞的将心中禁忌戳了一个遍以后误打误撞的释怀了,认命道,“半、半年吧。半年后他如果还喜欢我,我再答应他,算是给他机会了吧?”
岑天河欲言又止,想问迟铮又在扯什么鬼话又不敢问。受害者不是迟铮么?他现在这一副担忧的样子是什么意思?这俩人到底是谁对不起谁?
迟铮突然抬头看着岑天河,“看在我一直没杀你的份上,帮我个忙?”
岑天河没反应过来,茫然,“什么?”
“我同他以前的事儿一时半会儿是说不清了,误会太多,我们当初都没能理清楚,后来分开的时候……一句分开,从他说出口到我听到,中间都隔了很多年。”
“他虽然说过类似希望不再见的话,但我一直觉得我是能给自己讨个说法的。而且这次我……”迟铮没了刚才的笃定,缓了一会儿才道,“我至少没有一上来就跟他过不去,我至少给了他一点时间,让他能有点时间看清楚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将来他什么都知道了,麻烦替我作证……我这次余地给了,时间留了,他自己要是又一次识人不清跟我纠缠上了……不能又全是我的错了吧?”
“我尽力了。”
迟铮似是身心俱疲,半垂着眼,两世来第一次求岑天河,“将来,能不能替我说一句公道话。”

岑天河点头,“我替你作证。”
他难过的看着迟铮,“我说了你可能又嫌我矫情,但真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见到千途第一面,我看到他……不是看到,我一想到他心里就难受。”
“看着他就想哭,好像是能看透他身体里的委屈一样,特别的难受。”岑天河感叹,“据说灵力非常强的灵师才能看透别人的过去和情绪,神了,我居然也有点这个意思了,可见他以前受了多少罪,唉你说……”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迟铮打断岑天河的思路,“你看谁不同情?忘了你是什么人了。”
“烂好人烂好人。”岑天河好脾气的答应着,“那烂好人刚答应了你一件事,现在能不能也给你点儿建议?”
迟铮没理会岑天河。
记忆里,迟铮多凶狠多凉薄的样子都有,但不管什么时候迟铮眼神都十分坚定,从不会疲惫脆弱,岑天河不懂迟铮这是怎么了,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系铃人,现在反而迟疑起来。不过想到迟铮能将这些骇人过往埋在心中这么多年不透露一丝出来,今天能说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了,岑天河不指望迟铮能从头到尾全细细告诉自己,他小心措辞,犹豫着劝慰,“迟铮,你和我是完全不同的那种人,所以很多时候我们没法理解彼此,同样的……可能也不能理解夙辞。”
“我不敢说我和夙辞性格相似,但比起你,我也许更能理解他的一些想法。”岑天河还记得迟铮警告过他不许他提千途的话,但还是勉强道,“我觉得,你有时候过于强势了,你好像是想替所有不好的事情负责,但真的没必要……至少现在还什么都没发生呢,你就觉得千途知道一切以后会后悔对你表白,会觉得恶心……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答应他,他也会遗憾?”
“遗憾没能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轻松的和你相恋一次。”
“反过来想,这可能是他唯一一次机会,没任何压力的享受一次被你喜欢的感觉了,他自己想要的这一点温情,你都不愿意给吗?”
岑天河说完就走了,走之前,烂好人还没忘把刚收拾好的包装清理到一个垃圾袋里顺手带走。
迟铮自己枯坐在沙发扶手上,脑中想着岑天河的话。
他清楚什么给半年时间,什么让岑天河作证都是暂时麻痹自己的安慰剂,他只是也想要放纵千途的感情而已。
想要什么的时候,谁都能给自己想一万个理由。
他也根本不相信岑天河给他的那些安慰,不过岑天河还是有句话说对了,这确实是是唯一一次可能,千途在没有任何负担的情况下享受被人爱的感觉了。
在他还是夙辞的时候,他没感受过半分放松和舒适,夙辞眼中一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和迟疑,他早就预感到了将来那个不好的结局,夙辞就像个刚进电影院就被被剧透了悲剧结局的人,电影已经开始了,中途也许也有点笑点和温馨时刻,但他一直防备着最终的审判到来,笑的时候都带着勉强。
不,夙辞更可怜,他看岛上那部电影的时候,身边还带着个懵然无知的十五,对着十五时不时的大笑或是气愤,还要勉强配合着笑笑或是愤怒,言不由衷的跟着荧幕里的人一起演戏,真累。
放任自己可以随意回忆之前的事的后遗症接踵而至,很多迟铮刻意忽略到几乎忘记的事情一件件鲜明活跃在他脑中,迟铮这会儿也成了那个被剧透的人,再回顾前事,桩桩件件中埋着伏笔,像针像钉子像匕首,时不时的就要在迟铮胸口给他一道伤口,让他品尝品尝夙辞当时受的伤。
迟铮方才同岑天河说,自己不知道夙辞当时喜欢自己,他确实不知道。
到那一世的最后,他都不信夙辞喜欢自己。
哪怕夙辞其实对他表白过不下十次。
第一次是夙辞看到十五被白灵们虐待到肢体不全的时候,可惜那日十五的眼睛已经被挖掉了,他什么也看不见,只是感觉到一股异常强大的灵力扑面而来,一时间身边那些白灵全躲开了,哪怕是从大乾元那十五也没感受过那么强大的灵力,瞎了眼的十五感觉着那股带着肃杀的灵力向自己逼近,一时间也懵了,不知道这又是什么新的折磨自己的招式,但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袭来,那股强大的骇人的灵力将他迅速包裹了起来,十五能感觉到自己的断肢在迅速恢复生长,那是他第一次清楚夙辞确实同他说的一样,他不是赤灵,也不是白灵。
没有哪个灵师能有那么强的灵力。
灵力在迅速消耗时看上去像是火焰,燃烧的同时会发出类似风声的动静,十五被强大的灵力包裹着,听觉被影响,双耳所闻皆是呼呼风声,外面的声音他听不太清,只模模糊糊的听到白灵们在质问夙辞,他们说了很多话,十五只听到了类似“发疯”“早晚会”“为了你好”“再拖下去先死的是你”几句话,十五当时疼极了,不确定自己是幻觉还是真的听到了这些话,并没放在心上。
等他的眼睛重新长回来,能勉强看清楚眼前的一切的时候,岛上的白灵们已经都走了,只剩下了一个脸色惨白嘴角洇着血的夙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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