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铮合上书深呼吸了下,拒绝让自己再想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不能在千途身边蹭课了,迟铮无意再在这里耗着了,他收好自己的东西,像个普通人一样,搭载着公共交通,慢悠悠的去了千途家附近的一所商场。
今天学来的菜谱在迟铮心里形成了个清晰的清单,他去了商场的有机食材区,按照清单一项项采购。
当日在小岛上的时候,迟铮看着镜子里的一个切开的橙子,第一次对味觉产生好奇,问夙辞那是什么。
夙辞看着他的眼神有些不忍,思考了好一会儿道,“一种水果,你应该知道什么是水果了吧?这是其中的一种叫橙子的,橙子成熟后很甜,汁水很多,味道是清香的,非常好闻,这个已经熟了,味道应该不错。”
十五听得懂夙辞的话,但很多词语对他来说太不具象了,他没法理解,十五想了片刻,又问:“什么是甜?”
十五第一次问类似的问题时确实是无心的,但他敏感的察觉到夙辞表情细微的变化。
和夙辞误伤自己的时候很像。
夙辞在心疼。
十五像闻到猎物伤口上血液甜味的野兽一般,不断追问夙辞,什么是甜?什么是清香味?那都是什么味道?
夙辞被十五追问的有些难过,他避开十五执着的眼神,“像是……也许是……”
对味道的描述再细致不过是在酸甜苦辣上加些修饰,但前提是对方品尝过酸甜苦辣。
夙辞不想欺骗十五,用道歉一般的语气道,“我试过了,但……没办法把任何东西带到这里来,我之前想给你带一些东西,但是不行,只有灵师能进出这个小岛,其他什么都不行,包括你自己,所以……”
夙辞他摘了一小片树叶放在嘴里,一边轻咬一边道:“这里仅有的几棵树也根本不是真的,没有任何味道,对不起,我没办法让你知道。”
十五其实根本不好奇什么酸甜苦辣,他只知道一件事,夙辞会因为这个难过。
十五很喜欢夙辞对自己露出那样的表情,因为那意味着自己之后的要求,夙辞很可能会答应。
当日的十五还没那么坏,他只是要求夙辞去吃一个橙子给自己看。
那天岛外已经天黑了,但夙辞还是答应了,夙辞用自己的左眼当镜子,连通小岛上的一汪湖水,让十五看着自己去找橙子。
那会儿夜间的商场还很少,夙辞寻了许久才找到一家仍在营业的地下超市,夙辞其实也甚少到超市去,更少去买什么,他不甚熟练的推着购物车,看着指示牌去果蔬区寻找。
超市里没什么人了,果蔬区货架上也很多都空了,夙辞担心十五无聊,一直在小声的说着话,告诉十五这小的是苹果,大的是西瓜。
十五不停催促他找橙子,夙辞一面要提防让店员发现自己自言自语一面晕头转向的找着,好不容易寻到了香橙的货架,里面竟全空了。
夙辞哑然这是什么坏运气,假装咳嗦,低声商量,“我吃别的行不行?橙子没有了。”
“不行。”小岛上的十五拒绝的很干脆,“说好了是橙子的,我要看你吃。”
夙辞头大,“……真的没有了,你……你要不看看别的?其实这里很多东西都是甜的,都有香味,比如……”
十五眼尖,“有橙子的,你左手边!”
夙辞看过去,他左手边已经是蔬菜的货架了,根本就没有。
“你看不见吗?你左手边,和你有一棵树长的距离。”十五语气不耐烦,“一共四个,这个屋子里的东西不是可以随便拿吗?你拿过来。”
夙辞有些懵的看过去,木然。
夙辞声音很低但很崩溃,“这屋子里的东西是可以随便拿,但……不包括别人购物车里的。”
十五不懂夙辞在说什么鬼东西,退而求其次,“那你把他杀了,再拿。”
“不行!”夙辞的声音引来店员的注意,他只得顶着店员警惕的眼神有点绝望道,“我以后再教你为什么不行,总之……不行,不能拿别人车里的东西,也不能杀人!”
超市里人太少了,店员可能是听到了“杀人”两个字,脸色凝重如临大敌,迅速跑到附近唯二的可怜顾客身边耳语了几句,两人迅速离开了。
夙辞有点崩溃,他觉得自己需要马上离开,也不管自己的购物车了,转身往外走,并祈祷没有保安来拦自己。
镜子那头的十五彻底不干了,“你跑什么跑?!橙子呢?不要了?为什么?”
夙辞头大如斗,他也想知道为什么!自己好好一个灵师,跑到这里来被人当神经病抓。
好在夙辞还算幸运,他顺利逃出了那个超市,未免麻烦在一条无人无路灯的街角化为灵师,心有余悸,“我如果被抓了,估计不是把我送到警察局,是要把我送到精神病院去……”
另一边目睹一切的十五已经要气疯了,“橙子就在那!你为什么不……”
“不行!没有为什么!”夙辞有点抓狂,跟十五简直什么都说不清,但话音未落夙辞怔住了,“啊对不起,我……我不是在对你发脾气。”
这次夙辞活了许多年,第一次如此语气不善的同人说话。
短暂的相处中,十五从未听夙辞有过这么多丰富的语气。
十五透过夙辞留给他镜子,在之前听很多人说过一个非常模糊的信仰所在,一些对神的模糊形容。
每个人的神都不一样,都掺了自己的理解和希冀,十五觉得如果真的有神,在他心里,应该是如夙辞一般的。
永远平和,永远悲悯。
没有路灯的小巷子里昏暗一片,远处一辆车驶过,车灯照亮了小巷墙上钉着的路牌号,光亮的铁质路牌号上短暂映过夙辞的脸随着车灯一闪而过,但十五还是看清楚了夙辞褪下金身的一刹。
夙辞耳廓发红,脸上带着羞赧和难堪,闭着眼,在为他的失态自悔。
只是窥见了一眼,十五心中的所有不满一扫而光。
夙辞从未如此。
十五一句话也不说了。
夙辞并不知道十五看见了自己,他心中暗暗庆幸十五没继续逼问自己,但待他刚刚神色恢复如常,耳畔就传来了十五一贯好听但恶劣的声音,“夙辞,你刚才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夙辞一下子双耳赤红,张了张口,一贯从容的他直接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你得补偿我。”十五心情很好,并未再追问,他原谅了夙辞明明可以拿到橙子却莫名其妙放弃这件事,大发慈悲道,“你可以不吃橘子了,你再去个别的商店,我给你选你要吃的东西。”
夙辞想说滚,话没出口又是一阵自省,他也是搞不懂自己怎么就被这个小恶灵搞成这样,又静了片刻,声音不太自然道,“好。”
十五品味着夙辞语调中的一点点鼻音,心情不知所以的更好了。
夙辞又去了一家超市,这次他拒绝再说话了,只是慢慢逛着,让十五透过自己眼睛来挑选,十五也不逼他,对折磨夙辞这件事他无师自通天生般熟练。
夙辞走到酱料区的时候,十五随口说了句等下,然后透过钢制货架的反光,看到了夙辞眼中的抗拒。
十五不知道这些画着辣椒的瓶瓶罐罐是什么东西,但夙辞的表情很好看。
十五那会儿的声音有些像变声一两年的男生,音色很好听,但一听就知道还是个少年,用这个声音说出一些主人般的指令时,会让夙辞有种难言错位的不适。
夙辞以为是这些花花绿绿的瓶瓶罐罐看上去差不多又略有差异让十五好奇,只能停下脚步的让十五看个够,殊不知对方透过他的左眼,看的始终是货架上并不很清晰的反光。
十五看出来夙辞不想吃这个,“买一罐这个吃掉给我看,好吧?”
夙辞脸色稍稍僵硬了下,他因为一小时前的失态还在尴尬,本来是在单方面对十五冷战的,但早就答应了人家的事情,现在不做又不行,可……
夙辞是真的不喜欢吃任何辣味的东西,更别说这种又咸又辣的酱,更别说直接吃一罐。
十五实在是天生的坏种,他从夙辞一瞬间飘忽的目光中迅速找到了他最不喜欢的,又道,“右手边,最上面的,最大最红的那一罐。”
夙辞:“……”
夙辞无法,迟疑片刻压低声音道,“可以换一个吗?”
十五头一次尝到这么恶劣的甜头,他从未想过,简简单单的让夙辞帮自己吃个橙子,能发展成这么有趣的游戏,他拖着声音,“换一个……不。”
夙辞言出必行,做不来出尔反尔的事情,一横心拿起那一罐辣酱,耳畔却又传来十五的声音,“不。不要这个了,你继续往前走。”
夙辞如释重负,把辣酱放下,几步快速离开酱料区,经过粮油区时,更是三步并做两步,生怕十五一时好奇让自己喝一壶花生油给他看。
十五看出来夙辞的抗拒,但他这次没故意使坏,他不想让夙辞看吃那么大瓶的东西,那太多了。
夙辞再次走到果蔬区的时候放慢了脚步,本就是来买橙子的,他觉得十五兴趣应该还是在这些果蔬上。
但十五这次却兴趣寥寥,仿佛半小时前非要自己杀人抢橙子的不是他一般。
夙辞只好把这个当做一次十五的看图识物,一边走一边轻声介绍,走完了整个水果区,十五什么也没看上。
夙辞磨牙,走到蔬菜区,看着满满当当的一篮篮洋葱和大蒜心中默默祈祷,十五不会喜欢这个。
十五觉得夙辞简直太有意思了,他越是不喜欢什么,就越会时不时的看过去,而夙辞自己浑然不觉。
他的神,为什么这么容易让人抓住弱点?
那会儿十五还不知道,他的神同他一样,其实一样没有过什么开心又充实的生活,更无同他人有过什么美好的交往经验,有些方面,他不比自己强多少。
在十五第三次有些惧怕的看向洋葱的时候,十五终于满足了他,“那个紫色皮,苹果大小的东西。”
夙辞磨牙,“洋……洋葱。”
十五还是拖着调子,“洋葱啊……是吃了会哭的那个洋葱?”
“……”夙辞认命,“是的,我……我就知道。”
在夙辞已经做好生吃洋葱的准备的时候,十五道,“转头,右手边,五棵树的距离。”
夙辞愣了下,一步步走了过去。
甜品区,十五自言自语,像是给他自己科普一样的说,“这是茶杯蛋糕,甜的,软的,所有人都喜欢的。”
十五看着货架上反射的夙辞面庞,终于行使了他的权力。
“选一个你喜欢的,吃了。”
迟铮永远记得那日夙辞在听到自己想让他吃蛋糕时的表情。
和夙辞慢慢地吃完蛋糕后同自己说的话。
明明是巴掌大的一个小蛋糕,夙辞却吃了足足快有一刻钟,吃完后夙辞沉默了许久,说,“真想让你吃一次。”
夙辞语气中有点难过,“我宁愿你让我吃一个生洋葱。”
那也是夙辞第一次吃纸杯蛋糕,他平日太忙了,就算是有自己的时间的时候也甚少同一些赤灵一般享受一下普通人的生活,夙辞孤独惯了,不善于享受,也不喜欢独自一个人去做这些事,总会让他觉得越发寂寞。
迟铮买好了食材后结账出了商场,又去了附近一家网红蛋糕店,拿了提前定好的橙子蛋糕。
那日夙辞选的茶杯蛋糕上有一片薄薄的橙子,迟铮不知道他是真的喜欢橙子还是为了哄自己,总之……他说过想让自己吃,那现在的于途大概也是喜欢的。
买好需要的一切,迟铮自动自觉的去了千途家里,把买好的东西堆放在夙辞家门口,自己坐在门口等待。
已是下午三点了,千途晚上一定会回家的,几个小时而已,迟铮最善于等待。
迟铮靠在门口闭着眼,不到半个小时,迟铮察觉到了一丝灵力气息,一个任务交付了过来。
迟铮睁开眼,他是真的有点烦了。
正常来讲,并没有那么需要交付给白灵的任务,自己最近的任务量密集的可笑,不用想就知道是大乾元在作梗。
找到了千途,迟铮是越来越没什么耐心搪塞那个早该死的老东西了。
迟铮看了一眼放在门口的食材,没犹豫就离开了。
不过他没去完成任务,他回了万灵岛。
很多话以前懒得说也没时间说,现在他有这份精力了。
正常情况下,人死后化为灵师后第一时间就应该被带到大乾元面前,迟铮死后化为白灵十几年,这还是他第一次去见大乾元。
算上上一世和上一世,他和大乾元之间的新仇旧恨积累的太多,也确实改聊一聊了。
理论上,灵师只有在被大乾元邀请的时候才能抵达万灵岛的最中心,迟铮没这层顾虑,他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上岛后直接寻着大乾元就去了。
万灵岛虽说是个岛,但它的形状更像是一个蛛网,由灵力化成的透明藤蔓爬满了整座岛屿,藤蔓上布满了银色的叶子,越往岛的中心走藤蔓越粗壮,叶子上闪烁的银光也越耀眼,岛的腹部因盘踞的藤蔓过于密集,几乎像个银色的太阳一样让人睁不开眼。
大乾元常年就在这一团刺眼的银色光芒中,除非他在见新的灵师时将这银光稍稍按下,平时就算是深入腹地也没法看清他到底在哪儿。
迟铮根本不想看他到底是圆是扁,在哪儿躲着,忍着刺眼的光芒,迟铮语气平静到他自己都佩服自己,“我已经找到他了,你还拦着有意义么?”
两人虽从未谋面,但对彼此的声音都很熟悉,迟铮自信这老东西知道自己是谁。
过了许久,在这团光芒最深处才传来一声浅浅的苍老叹息,“夙辞没让你寻他,是你自己不依不饶,千途这一世本来能好好地……”
“好什么?”迟铮听到大乾元的声音就觉得周身不适,“他比我还不如,连个父母都没混到,堪堪化成人,从一开始就被你算计着,他一个孤儿,谁把他托付到了孤儿院?谁给了他房子让他离群索居?谁让他无依无靠,一个人迷迷糊糊的活着,明明过得这么惨还挂念着你的恩情?”
迟铮自认已经很不是个东西,但每次看到大乾元的所作所为,还是会觉得叹为观止,“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咱俩谁比谁更下作。”
又是一阵长久的寂静,光芒中心缓缓道,“十五,告诉我,是谁让夙辞一个不死不灭的灵师入了轮回,反反复复吃这份周折之苦的呢?”
迟铮眸子瞬间化为白色。
光芒中心的苍老声音一句比一句重,直直的捶在迟铮胸口。
“你既然都已经知道了,就该明白,你自己原本是什么,又是靠着什么变成了一个来去自如,有了无穷无尽寿命的灵师。”
“你原本早该死在小岛上了。”
“一切的源头,是你不贪心又不甘心,不想死在岛上,非要离开。”
“你明明是个根本不知爱恨的恶灵,偏偏骗了夙辞,让夙辞信了你,信你能变成个好人,对你动了心。”
“他堕落成恶灵,耗尽所有灵力才把你送出了岛,让你化身成人。”
“是我不忍心夙辞一腔单相思,不忍心夙辞期望落空,才让你投身在富足的家里长大,享受到了所有夙辞想让你享受的,经历了所有夙辞想让你经历的,这些都是我做的。”
“你呢?”
“他拖着残躯在人间寻你那二十年,你在做什么?”
“他畸化成了恶灵的时候,你又在做什么?”
“安安稳稳当你的少爷过了一世,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死后终于想起他来了,找了他十来年,碰巧找到了,就觉得自己已经赎罪了,双手干净了,可以对别人指指点点了,是吗?”
“十五,你找他的时候吃了点苦,就觉得自己已经可以被原谅了,又理直气壮的可以让他喜欢你了,是吗?”
“十五,你有没有想过,夙辞这一世结束后,就算能化为灵师。然后他知道你这一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扮成你现在无辜的样子,骗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这一世对你倾心,毫无所知的和你纠缠……他会有多恶心,多恨你。”
“想知道夙辞濒死之时真正在想什么吗?”
“你不信我,也该信他吧?需要我提醒你一下,你夙辞在笔记本最后写的什么吗?”
“你一直不愿意再看的那一页,写的什么,需要我重复给你听吗?”
不用别人提醒,那一页迟铮看过,确实也只看过一次,但足够钉在他心口永远折磨他了。
【十五,如果你能看到这里,不要再来找我。】
【我受够了。】
大乾元的话如同一道道天雷劈在迟铮最敏感的神经上,一下下拉扯着他心口无数道旧伤,疼的他有点难以维持住灵体。
迟铮被自身暴动的灵力包裹,浑身都开始变的透明,他头发化为银色,眼角开变得艳红,隐隐约约有些畸化征兆。
片刻,随着噗嗤一声笑声,迟铮倏然恢复正常,连眸子都重新化为墨色,神色没有丝毫异样。
光芒的最中心,灵力微微波动了下。
“怎么?觉得奇怪?你以为我受不了这刺激,终于要畸化了?”迟铮好整以暇的看着大乾元的方向,问道,“你以前,也是这么折磨夙辞的吗?”
光芒中心许久没答话。
迟铮忍不住笑了。
“你以前,就是这么捏着夙辞的良心折磨他的吗?”迟铮墨色的眸子似乎能看透这藤蔓蛛网中心的光芒一般,“踩着他的良心,鸡蛋里找骨头寻他那微不足道的差池,一遍遍重复他根本无意犯的错,再一遍遍将这早就无法挽回的局面推给他,不断告诉他全是他的错?”
“当日的我被折磨的不人不鬼,明明元凶不是他,只因他急中生错,稍微有一点点差池。”迟铮缓缓地说,“就被你归为了罪魁祸首,你仗着他不了解内情,让他以为一切都是他害的,是吗?”
迟铮轻轻点头,“是,是他了,只要我受了一点点苦,他都会觉得是因为他护我不够周全,他一定会千般痛苦万分自责,愧悔为什么还是没做好,为什么还是一切变成这样了……”
迟铮抬眸,嘲讽的看着光芒中心,脸上笑意淡去,冷冷道,“老畜生,你是终于脑子朽透了烂没了吧?你拿对付夙辞的一套来对付我?”
“我是做对了什么,让你误会我有良知,会吃你这一套?”迟铮不可置信,“我对夙辞做过多少下作的事情,我难道不比你清楚?非要你来提醒我,我才能想起来这些?”
“你在期盼什么?”
“盼着我听了你这么几句话就痛苦自责,甘心堕落?还是盼着我大彻大悟崩溃后觉得不该再继续祸害夙辞转世的千途,为了不再次牵累他爽快畸变去死?”
迟铮厌恶又的腻烦的看着光芒中心,“你有病吧?”
“我以为我以前的所作所为早就让你明白我是什么玩意儿了,没想到……”迟铮几乎是失望的看着大乾元,“你比我想象的要废物,如果你还不清楚,那我今天就说明白。”
“我承认我做过的所有烂事儿,也根本不怕千途这一世转生成灵师后,知道我又对趁他不知情对他做了些什么。”
“我以前,现在,以后……都会是个彻彻底底的畜生。”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辩驳什么。”迟铮收回视线,不再看大乾元,自嘲一笑,“从好久之前,我根本就洗不清了,所以早就放弃这条路了。”
在大乾元掌管万灵岛的漫长岁月里,也许是从没遇到过这么又没良知又坦然的,一时竟没说什么,迟铮甚至反客为主,“收回你那些任务,近期也不要再给我添麻烦,别人爱死不死关我屁事,少拿我当夙辞一样的使唤,再故意恶心我的一次,我就直接送千途一段情伤然后亲手宰了他,等他也变成白灵……我们三个一起算算旧账,一定也很有意思。”
“说实话这也是我之前的计划之一。”迟铮讥讽的看了大乾元一眼,“我要的只有夙辞的魂,至于现在于途的身体受不受苦……我承认我会有一点点心疼,但真没你想的那么在意。”
“我比谁都盼着他能马上化成灵师,和他和你,咱们三个,好好算清楚当年的账。”
大乾元确实没料到迟铮能喧宾夺主到这种程度。
或者他是没料到,迟铮已经一世为人,还能这样无所顾忌,还能这样不通人性。
疯起来和当年岛上的那个恶灵几乎没区别。
“迟铮,夙辞牺牲那么大,让你能去学着做一次人,你就是这样报答他的是么?”
迟铮侧头,忍下嗤笑,“……又来了,这次是想用他的牺牲,逼我做个好人,不然就是辜负了他所有的牺牲了,是吗?”
“我懂了。”迟铮眯了眯眼,思索片刻了然,“你是看我这些年拼了命的找他,看我找到他后对他还不算太坏,你又开始做梦了,觉得我能为了他,同他当年一样忍下所有,自己承担牺牲,尽力让大家凑凑合合的活下去……”
“再说一次,我不是夙辞,我不想力挽狂澜的拯救什么,承担什么,所有人包括夙辞,高不高兴,痛不痛苦,我不在乎。”迟铮真心实意道,“夙辞不是我的逆鳞,也不是我的软肋,我随便你做什么,你有本事现在宰了他。”
迟铮眼中带着点期待,“我突然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我们赌一把怎么样?你现在就去,去找个机会杀了他,我运气好的话,他变成灵师,不管是白灵还是赤灵,总归是有以前的记忆了,我和他新仇旧怨一起算,他欠我的,我会跟他要回来,我欠他的,我也愿意赔给他,如果运气不好……我最多就是这些年白找了,我可以再找他一次,多少次都行,早晚有一次我能让他转生成灵师,到时候就好玩了。”
迟铮眼中闪过一抹看好戏神色,“我真的很想知道……到时候他什么都想起来了,你要怎么解释你只是怕我找到他,就一次次杀了他这件事呢?”
“你猜,咱俩谁不想背着再杀了他一次的罪名?”
大乾元悠悠叹息,过了很久才说,“你一直清楚,我不忍心伤害他,不然不会一直在尽力照顾他,他这一世虽然过的孤独些,但并没吃什么苦,迟铮,保护他到现在的是我,不是你。”
迟铮胃里翻起一阵恶心,闻言瞬间失去了再同大乾元说话的兴趣。
迟铮转身往外走。
大乾元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非要再伤他一次,没人能拦住你,我只是为了他再提醒你一次,夙辞在转世之前死在你房间中那日是真的已经放下了,迟铮,你怨气这么大,全是你作茧自缚,你只要放手,你们俩个就都能各自好好活下去,你怎么永远就是想不破,非要同他纠缠呢?况且……”
大乾元哪儿疼往哪儿戳,一字一句闷雷一般打在迟铮心口,“你现在趁着千途什么都不知道,再次欺骗他,等到他想起以前的所有事,你要怎么面对夙辞?你要怎么解释你又骗了他一次?迟铮,你真的敢见夙辞吗?”
“我敢不敢……我不敢,你就敢吗?”迟铮停下脚步,反问,“你说,咱俩之间,到底是谁更怕他再次变成灵师?”
大乾元的声音戛然而止。
迟铮脚步放慢,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你说,之前的事,夙辞真的全知道了吗?”
“他真的知道你对我做过什么吗?”
“知道你曾经在我身上做过的那些有趣的实验吗?”
“他真的知道,我那段日子为什么又蠢又疯,对他的态度反复无常么?”
大乾元的灵力彻底消失,随之消失的还有缠在迟铮身侧的那一小股灵力,这代表着任务被撤回了。
迟铮头一次满意自己这没救的劣质人品。
只要自己什么都豁得出去,大乾元一时之间也拿自己没办法。
不过……
迟铮回到现世,已是深夜,迟铮缓缓地走在马路上,不得不正视一个问题,大乾元确实是有可能在这一世,在自己成为千途的系铃人之前杀了千途的。
虽然是和自己一样,大乾元在夙辞那也洗不白了,这个代价对大乾元来说确实是很大,但他狗急跳墙以后,未必做不出来,至少可以成功延迟夙辞再次化为灵师的可能。
没准那个老不死的东西为了不和夙辞相见,真就一世世的拖下去。
迟铮方才狠话说的漂亮,但他根本不想再找一次。
他疯了才会愿意再来一次。
这次能找到,其实也是靠着岑天河,谁知道下次还会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所以自己这边动作越快越好。
迟铮轻轻吐了一口气,都是千途不好。
他太温柔,表白的神色太专注,示爱的心意太真挚……让自己迷迷糊糊的犯蠢,真冒着风险想好好待他,想让他化成赤灵。
虽然白灵比赤灵少,但对迟铮来说,赤灵更难操作一些。
风险太大。
玩弄千途感情对他做尽恶事,或是善待一个人善待到他想转世报答自己——
怎么看都是前者更好操作一些,特别是在千途已经喜欢上自己的情况下。
谁知道需要对千途多好他才能甘心为了自己化成赤灵?这事儿根本就没有一个明确的尺度。
又不是每个人都跟岑天河那个一根筋一样。
迟铮经过一条商业街,才想起来自己丢在千途家门口的食材和蛋糕。
迟铮心里涌起一阵烦躁。
千途回家时,那些东西可能已经被保洁或者物业当业主垃圾处理了。
就是没拿走,蛋糕没及时放在冰箱里,一定也不新鲜了。
况且千途并不知道是自己放的,可能看见后就丢到垃圾桶里了。
迟铮眼睛里闪着白光,他不怪自己没及时把食材放好,只能迁怒大乾元那个老畜生,永远不让自己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