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仲伯猛地站起身,“真的?你确定萧厉将父皇放出来了,就在乾坤宫?”
他紧紧地盯着面前的侍卫,那直勾勾的眼神把对方盯得低下头,“是,属下亲眼所见。”
“好好好!”萧仲伯大笑,“这个蠢货,我们只是稍微在朝堂上施加压力吗,他立马就妥协将父皇搬出来了。”
看来萧厉这人看似无法无天,实则还是在乎着这些礼法啊,他还真以为这人胆子有多大呢。
有所约束,那就好办的多了。
这是时隔多日的第一次早朝,大臣们看着龙椅上的身影,定睛一瞧,这可不就是陛下么。
就是看着脸色有些苍白。
“陛下,今日身体可安好?”一位老臣问道。
皇帝轻咳几声,“朕身子无大碍,众爱卿不必忧心,今日让爱卿们前来,是想让你们做个见证。”
说完这句话,皇帝又咳嗽了几声。
“你们也看到了,我的身子日渐不行了,年龄也大了,很多事情精力和体力也跟不上了,不过最近我瞧六子萧厉做的还不错,你们认为呢?”
一时摸不清皇帝的意思,众大臣齐齐对视一眼,犹豫后开口道,“确实不错。”
皇帝笑了几声,“既如此,我便立萧厉为太子,这样江山也算是后继有人。”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且不说萧厉的血统问题,再就是能力等各方面的问题,那萧厉甚至从小根本没有正经学过君王之道。
但他们看着前方领命谢恩的萧厉,堵在嗓子眼里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说了又如何......难道还有第二个人更适合吗?
那六殿下至少还是陛下的亲子。
萧仲伯因为代罪之身不得入朝堂,得知此事的时候,险些将屋子里的物件砸空,“该死!那老东西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昨夜他派人将老皇帝带来,萧仲伯措辞诚恳,请求皇帝与他暂时同谋,将萧厉给扳倒,之后再说他的罪。
结果呢,昨晚还答应的好好的,转眼就将那贱种立为太子,萧仲伯险些将一口牙咬碎,好好好,这个老东西,在这里等着他。
坐在龙椅上宣读完的皇帝有些疲乏地垂下眼,昨晚他见到萧仲伯的时候,内心没有丝毫欣喜,只觉得悲哀。
他的这些儿子,一个个的都只想要他的命,他嘴上应承,心里门清,他若是真这么做了,那萧厉第一个便饶不了他。
干脆将萧厉设立为太子,这样还能在对方手上留下一命。
萧厉一路在众人的问好中走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萧厉颔首示意。
当上的太子后除了公务繁忙,还有个萧厉没有想到的坏处。
家中有女儿的臣子频频向他示好,多次有意无意地在送上来的奏折中提及太子妃一事。
而这些奏折大部分本就是由沈怀玉批阅,于是……
在不知道看了多少个带有“暗示”意味的奏折后,沈怀玉没好气地将这些人名一个个地记下来,随后将折子一把拍在坐在旁边学习功课的萧厉身上。
萧厉茫然地从书海中抬头就看见沈怀玉似笑非笑的模样,“怎么了?”边问着边将折子翻开。
“你自己看吧。”沈怀玉面无表情地继续看下一本。
看清内容后的萧厉倒吸一口冷气,什么啊?这些人怎么这么闲的,他与怀玉的婚事因为时局的原因一直拖着,这倒好了,这些人反倒动了歪心思了。
将女儿嫁给他,现在做太子妃,日后做皇后,想得倒是挺美。
萧厉在心里吐槽着,拿起朱笔在上面唰唰写了几行字递给沈怀玉,沈怀玉接过一看,差点笑出声来,只见上面写道。
“皇兄年长几岁尚且待字闺中,等他娶亲后我自会考虑,各位意下如何?”
“你这话说得是不是有些不客气了,小心他们又参你一本。”沈怀玉忍着笑将奏折合上放在一旁。
“要是不这么说,他们还不知道几时才能消停,”萧厉混不吝地将毛笔别在耳后,吊儿郎当地笑。
“再说,虽不知为何,但萧仲伯本就一直没有娶妻。”
沈怀玉眼神放空了一瞬,萧厉不满地坐起身,“哥哥你又在想那个人。”
“……嗯?”沈怀玉回神,“没有,我只是突然想到,我似乎知道他为何一直没有娶妻。”
“哥哥连这种事也知道么?”萧厉的声调怪里怪气的,惹的沈怀玉斜了他一眼。
“这种飞醋就不必吃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与他早已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是以往年少的时候,有天我们聊到了此事,他曾说过,他不希望再有第二个姑娘成为他的母亲,至少不能是因为他。”
陈皇后看似风光,但背地里的孤苦寂寞萧仲伯自小便看在眼里,是以他不娶妻,便又少了一位女子入这深宫。
回忆起年少,沈怀玉有些出神,那时候的萧仲伯与现在不同,年少赤诚,究竟是从何时起,变得面目全非的呢……
想不出来便也不想了,总归人心易变,只是徒增伤感罢了。
皇帝的生命早已油尽灯枯,逐步走向了尽头。
终于在有一天太医每日为他例行检查时,发现他已经停止的呼吸,太医连忙大声唤人进屋,“来人啊!陛下!去了!”
丧钟响起,萧厉站在榻旁,看着收敛尸身的人为皇帝盖上白布,只觉得内心一阵平静,像是所有的恨都随着这个人的去世也一并带走了。
接下来的事情甚至都也不用萧厉操心,礼部的人早已派织造司为萧厉准备好登基所用的服饰与其余物件。
登基头一天,沈怀玉比萧厉还要紧张,站在衣架旁边反复查看龙袍,暗金色的龙纹在烛火的映照上不断滑过流光,黑色的长衫华贵又神秘。
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
沈怀玉的腰身被人从身后抱住,“哥哥,别瞧了,早些睡吧,明早我想你在我的身边。”
“嗯。”沈怀玉点头,“放心吧,我就站在你旁边,给你打伞也行。”
“他们谁敢让哥哥打伞?”
萧厉被逗笑,宫中但凡有点眼力见的,都知道这位沈家公子与即将登基的新帝关系匪浅,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才会让沈怀玉做事。
只是眼下沈怀玉并无官位在身,也只能暂时以侍从的身份随行左右。
说起官位,萧厉摩挲着沈怀玉的腰身,也不知怀玉究竟愿不愿意,他也不知该从何提起。
私心里,他并不希望沈怀玉恢复官身,就做他身边的笼中雀也不错,但他也知道,沈怀玉不会喜欢这样。
萧厉既想见他展翅高飞,又私心里想让他只做自己的笼中之雀。
礼乐奏响,长阶红毯。登基为王,俯瞰众生。
萧厉一步步地走上去,沈怀玉跟在他身旁,他们说着悄悄话。
“哥哥,头上这帽子好重。”萧厉小声嘀咕,沈怀玉气声回复,“忍着,回去了摘。”
“听哥哥的……这龙袍好好看,哥哥想穿吗?我想看哥哥穿……”
沈怀玉忍无可忍,“滚!”
臣子宣读时,萧厉就在旁边鬼鬼祟祟地用手勾沈怀玉的手指,还没凑近就被沈怀玉打了一下。
就在那大臣宣读完准备转身时,突然从旁边冲上来一个人,袖口处闪着冷刃的锋芒,直直地向萧厉刺来。
萧厉正伸手去接那诏书,看不见斜后方冲上来的人影,但身后的杀意让他敏锐地回头,还未看清便被身旁的沈怀玉一把推开。
“噗!”但沈怀玉也只来得及将他推开,自己避闪不及,那匕首直直地刺入他的腰侧。
就在这瞬息间,沈怀玉对上了那人的眼,虽是陌生的脸,但那眼睛……是萧仲伯,他不会认错。
“沈怀玉!”萧厉推开护在他身前的大臣,声音颤抖地接住沈怀玉。
看着他腰侧止不住的鲜血,他双眼赤红,“传太医!太医在哪!”
萧仲伯早已被后来的侍卫压倒在地,但萧厉此事早已顾及不了他了,他感觉到怀中人的体温越来越低,搓揉着沈怀玉冰凉的脸颊,“怀玉!沈怀玉!”
“吵死了......”沈怀玉抬手,拍拍他的胳膊,手指滑落,昏迷过去。
萧厉不顾劝阻,不肯离开沈怀玉身边半寸,他看着面前跪着的战战兢兢的太医们,语气平静,“如何?可有办法让他醒过来?”
太医们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陛下,这位公子似乎已经……”
萧厉轻笑一声,语气称得上近乎温柔,“似乎什么?”
太医院的一众太医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这刚登基的新帝,凭着被人诟病的血脉坐上这王座,其雷霆手段虽未见识但也可猜测一二。
这样的人,笑比不笑还可怕。
一位年轻医官鼓起勇气抬起头道,“这位公子心脉微弱,恐怕早已…药石无医。”
在说道最后几个字时,那位年轻医者看着萧厉的眼神,第一次直观的感受何为帝王威压,他牙关发着颤,勉强将话说完。
在说完的那一刻便下意识闭上眼,做好了赴死的打算。
身旁的老太医手心的汗水将捏住的一截衣角浸湿,他在这小子想要开口的瞬间就想给他一巴掌让他闭嘴,但是没拦住。
他直起因老态而显得有些佝偻的腰身,“陛下,您千万别和这小子计较…”
萧厉沉默着打量这两人,就在这师徒二人皆以为自己死定的时候,萧厉突然开口道,“我记得你们。”
他们一愣,对视了一眼,陛下这是何意?
“早年前,我与怀玉奔赴远县治理水灾,随行的太医中便有你们二人。”
萧厉说着话,一边习惯性地摩挲着手腕上的檀木珠,“当时是你们救下了怀玉的性命。”
当年在远县,水患让不少村民沾染上疫病,沈怀玉也没有逃过,如果没有他们,兴许自己早就陪着怀玉去了。
看出宫中的太医们都毫无对策,萧厉疲惫地抬起胳膊,“滚吧。”
他不杀人,他要为沈怀玉积攒福报。
萧厉看着床上昏迷着,看起来只是睡着了的沈怀玉。
对方腰侧的伤口已经缠好了纱布,伤口是处理好了,但这人却迟迟醒不过来,太医也找不到原因……
萧厉知道,这是因为沈怀玉的命本就是心蛊续着的。
心蛊双生,若是母蛊死亡,那子蛊也不会独活,但他如今还能好好地坐在这里,料想母蛊应当是无碍的,可为什么,哥哥还不醒来呢?
他的手指向前探去,触碰到沈怀玉冰凉的手背,又坐过去了些,将沈怀玉的手握在自己手中。
萧厉不信神佛,但无可抑制的,他想到了曾经那位小和尚对他说起过的业报。
哥哥遭遇不测,似乎就是从自己奔赴战场后开始的,会不会真的是因为他……罪业深重,从而让怀玉替他受了灾?
阿卡纱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过了三天,彼时她正在前来朝见新帝的路上,听闻信使所言之事,知道沈怀玉受伤后便心道要遭。
她得赶快带人前往皇宫!不然指不定萧厉要疯成什么样!
就在她快马加鞭的时候,萧厉倒也不似她想象中一天处死几个宫人。
事实上,在沈怀玉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中,反而是萧厉心绪最为平静的时候。
前段日子虽一切事都在他的预料中,但心中始终是绷紧着一根弦的。
不成功也不会成仁,等着他的只有绝路。
不过他还留有一条退路,这路是给沈怀玉留的,萧厉之所以不让怀玉卷入其中,便是为了让沈怀玉明哲保身。
萧厉在殿前新种的菩提树下站了一会儿,抬步走向关押萧仲伯的牢狱。
只是离开前,他将檀木珠串取下,搁置在石桌上。
萧厉进入牢中,走得越深,血腥味便越重,萧仲伯正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
在他两边的腰侧,已经看不出一处完整的皮肉,看痕迹,像是腰侧上的肉被人用极为锋利的刀刃一片片地割下。
萧厉轻车熟路地拿起身旁侍从递上来的薄刃,心情愉悦地找到昨日割下最后一刀的地方,慢吞吞地又用刀刃划过。
萧仲伯已经疼得叫都叫不出来了,他如今只靠着萧厉每日让人喂给他的汤药续命……留着命,只是不能就这么让他便宜的死了。
为了防止萧仲伯受不住疼痛晕过去,萧厉命人在他的伤口上涂抹了一定剂量的麻药。
每一天,萧仲伯都能清醒地感觉到那冰冷的刀锋,一点点地将自己的皮肉割下。
哈哈哈……萧仲伯却在无声地笑,萧厉越是如此,他便越能知道沈怀玉对他而言究竟有多重要。
也不枉他,在高台之上突然转变了匕首的轨迹,他就想看到萧厉痛不欲生的模样,为皇为帝?若代价是失去爱人呢…
萧厉察觉到萧仲伯在笑,他收回手,用那染血的匕首拍了拍萧仲伯的脸颊,对方感觉到了杀意连忙闭上嘴。
但没想到那刀尖直直地刺进他的唇,将他的牙关敲开,那一点刀尖也被这温热的血染上点余温。
那点带有温度的刀尖在萧仲伯的舌上近乎温和地点了点。
“笑什么?”萧厉看着他嘴角不断留下的血液,目露嫌弃,“是在高兴看到我痛苦的样子?”
萧厉低声道,“怀玉早已是走过鬼门关的人,是我亲手将他拽回来的,你以为你这种杂碎可以轻易要他的性命么?”
“我不过是向来看你不顺眼,索性怀玉眼下管束不了我。”提到沈怀玉,萧厉垂下眼眸,极轻地笑了一声。
“萧仲伯,怎么会有你这么碍眼的人呢?”
作为皇帝的第一个长子,受尽关注与偏宠,母族强势,纵使自身能力平平,但也能在宫中横着走。
与沈怀玉自小相识,相伴长大,年少时更是让对方成为自己的侍读,随行左右。
萧厉墨绿色的眼眸深处暗流翻涌,真是碍眼啊。
他真是恨不得,取而代之。
萧仲伯太过惊惧,合不上的嘴里发出“嗬嗬嗬”的气声。
萧厉见他这模样又觉得没意思起来,他这几日就是这般,偶尔兴致来了便来看萧仲伯一眼。
没了心情的萧厉也懒得再看萧仲伯这张脸,他将刀刃丢在地上后,将手浸在身旁侍从端来的水盆中洗净指间无意中沾染上的血污。
做完这一切后他就像是寻常回家的丈夫一样,进屋就下意识地寻找在家中等候着的妻子的身影。
只是他的妻子如今不能像寻常人家一样起身迎接,不过无事,萧厉总会走向他的。
在每日例行检查般感受完沈怀玉微弱的心跳声后,他便将沈怀玉扶着坐起身,自己脱鞋上榻,将人抱在怀中,絮絮叨叨地说着最近发生的事。
不过大多都是无聊的政事,萧厉自己说着也觉得无趣,便又提了别的事。
“阿卡纱在路上了,兴许她到了之后便能找到哥哥昏睡的原因。”
他手上闲不下来地拨了拨沈怀玉的睫毛,沈怀玉安安静静地靠在他怀中,任由他摆弄,萧厉戳戳他的脸颊,“哥哥这样好乖,还从未见过哥哥这样。”
说罢,静默片刻,得不到回应的萧厉又将脸埋在了沈怀玉的肩胛处,“哥哥,快些醒来吧……”
原本还有七日的路途硬生生地被阿卡纱缩短为三日,在纵马来到皇宫后,她马不停蹄地直接来到萧厉所住宫殿台阶下,随意将缰绳递给一个侍卫后,她拉着一旁才翻身下马的蛊师转身就跑。
“首领!慢点!”蛊师苦不堪言地看着自己被攥红的胳膊,阿卡纱心急得很,“人命关天,慢什么慢!陛下,我们来了!”
蛊师在探查完沈怀玉的情况后,一脸沉重地站在一旁,心急的阿卡纱没忍住问道,“说话呀!沈家公子到底怎么了?”
“我在想该如何向陛下解释...”蛊师沉吟片刻后开口道,“陛下,你知道公子如今的命全靠那心蛊系着吧,而心蛊在遭受到此等创伤后,需要一个休眠期。”
他从腰间挎着的破布包中又掏出那本看着很有年岁的旧书。
“陛下,你还记得上次找回记忆之事吗?通过那次,我有了一个猜测,这心蛊的养料,应该就是宿主的记忆。”
“现在公子受伤,心蛊需要更多的养料,使得公子现在进入了休眠,等心蛊吃饱喝足,公子应当就醒来了。”
蛊师又从破布袋子里掏出个瓷瓶,“这里面是辟谷丸,入口即化,吃了可以让病人更好的修养生息,不会因为进食困难使得公子身体衰败。”
萧厉试吃了一枚后才将沈怀玉扶起,小心地送入他的口中,“那怀玉到底,还要睡多久呢?”
蛊师掐着手指算了算时间,“大概就这几日了,不过陛下这段日子还请离此处远些。”
“心蛊双生,陛下离得太近,母蛊躁动,迟迟难以平息,公子也就不能早些醒来。”
蛊师看着萧厉骤变的脸色犹豫着又道,“陛下,这心蛊蚕食记忆,我不确定公子醒来之时还能记得多少。”
又究竟还会记不记得陛下您。
“保持距离…那究竟需要多远的距离?”
萧厉在事关沈怀玉一事上向来配合,虽心里放心不下,但若是能让怀玉快些醒来,便也只能忍忍。
蛊师斟酌着道,“大概需要先将公子送到宫外修养。”总之是越远越好。
阿卡纱瞧着萧厉的脸色,轻咳一声,“陛下,将他送到郊外的宅子修养吧,你若是放心不下,可以让蛊师每日进宫汇报。”
萧厉确实放心不下,深吸一口气,“好,就这么安排吧,还请阁下照顾好怀玉。”
蛊师俯身行礼,“还请陛下放心。”
沈怀玉被萧厉抱上马车,他目送着马车远去,也不知是不是心蛊的原因,沈怀玉走后,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不过如今方继位,百业待兴,每日都有无数的事务要处理,忙起来的时候,时间倒也不那么难熬。
春红迷迷糊糊的从床榻上坐起身,眯着眼睛低头找鞋的时候,差点朝床下跌去,不过这一跌倒是让她清醒了不少。
她起的早,推开门的时候,天色微亮,那神神叨叨的蛊师正裹着他的袍子坐在院子里喝茶。
“早啊。”春红笑着打完招呼后轻车熟路地推开旁边沈怀玉的房门,走到屋里将窗户打开,又将窗台上的花草浇了些水。
早些年萧厉一直将她瞒着,连公子尚在人世这种事都是如今才知道。
真是气死她了。春红现在想起也觉得生气,她气咻咻地转身瞪了床上躺着的身影一眼,这么大的事也不跟她说。
拎起水壶转身的时候又没忍住弯唇一笑,公子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几日前春红被萧厉突然叫来的时候还有些懵,萧厉语气平静地让春红出宫照顾沈怀玉的时候,春红惊的差点以为陛下他疯了。
“陛下?你说的是公子么?……”春红瞪大了眼,看着萧厉。
萧厉看着她这反应,“没来得及与你说,怀玉他一直都在人世,只是前些年因为身份原因,不方面以真面目视人,其实你早已见过他了。”
听完大致的前因后果,春红气得咬牙,公子也是陛下也是,就不能与她说一声么!虽说她是帮不上什么忙,但好歹能心安些啊!
就这样,春红主动请缨照顾沈怀玉。
萧厉也是这个意思,若是让旁人来照顾,他还真有些不放心,只是春红毕竟是个女子,一些事上也不方便。
萧厉便与蛊师说好了日子,隔一段时间萧厉会出宫为沈怀玉沐浴完换身衣衫。
这也耽搁不了多少时辰,不会对心蛊有太大的影响。
蛊师原本想要劝阻的话语在触及到阿卡纱警告的眼神时,又憋了回去,罢了罢了,这位陛下看似好说话,但若是旁人为那位公子换衣……
只是想想蛊师就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他们这一族最讲究这莫名的潜意识,蛊师连忙道,“一切都依陛下的安排。”
春红为沈怀玉服下药丸后便去小厨房为她和蛊师准备今日的饭食。
她刚把野菜择好,突然想到方才喂药后被子还没给公子掖好,连忙又跑回去,刚将被角提起,就见垂落在被子外的指尖似乎动了动。
春红屏住呼吸,不是错觉,那手指又颤动了一瞬。
“快些进来!公子似乎快醒了!”
蛊师闻言,连忙进屋察看沈怀玉的状态,“心脉比前些日子都有力起来,应当很快就会醒来了……”
话音刚落,二人便瞧见床上之人眼皮微颤,最后一点点地睁开了眼。
窗户外的阳光照射进来,沈怀玉偏头躲过这刺目的光线,春红回神,连忙将窗户关上。
“公子,你可算是醒来了,身子可有哪里不适?”
春红眼神热切地看着沈怀玉,沈怀玉困惑地眨了眨眼,看着床前围着的两人。
一个是看起来年岁不大的小姑娘,另一个是穿着奇奇怪怪的怪人。
原本警惕的沈怀玉放松了些,至少他并未从他们身上感受到恶意。
他坐起身,没有回答这姑娘的话,长久未出声的嗓子有些不适,春红也看出来了这点,连忙为他倒来茶水。
沈怀玉道谢接过,润好嗓子道,“抱歉,我似乎不记得二位,我们…从前见过吗?”
春红还没来得及反应,蛊师已被这话吓出了一身冷汗,“公子,你不记得我们,那你还记得其余事么?”
沈怀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何这般激动。
“其余事自然记得,可我与二位确是不识。”
蛊师眼前一黑,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心蛊蚕食了宿主的记忆,而宿主在昏睡的这段时间做的梦会成为新的记忆,作为蚕食记忆的补全。
这也是心蛊狡猾的地方,不会让宿主察觉有什么不对劲,但实则可能处处都不对劲。
在试探出沈怀玉如今的状态前,蛊师压根不敢向萧厉禀报,好在沈怀玉不知为何对他们倒是没什么提防。
春红在蛊师的示意下搬了根凳子坐在沈怀玉的榻旁,“公子,那你还记得昏迷前发生的事吗?”
沈怀玉刚吃完春红煮的菜粥,不好拒绝她的疑问,更何况这两人大概率是救了自己的恩人。
“记得,我是在回京的路上不慎从马上跌落,滚入了斜坡。”沈怀玉摩挲着指尖回忆。
“那其他的呢?公子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姓甚名谁吗?”
春红在心里捏了把汗,看样子公子是将她忘了,既如此,那其余的记忆会出问题么…
“自然记得,”沈怀玉点点头,“我是沈家的长子,姓沈名怀玉。”
还好还好,至少在这一点上没什么问题,蛊师还要再问,却听见不远处传来车轮滚动的声音混杂着马蹄声由远及近。
坏了,今日是陛下前来看望公子的日子。
公子这副样子,可怎么好让他们见面。蛊师与春红对视一眼后,颇为桑沧地揉了把脸。
萧厉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就看见春红与蛊师都坐在院子里,见到他齐齐起身行礼,“拜见陛下。”
萧厉抬了抬手,“怀玉近日的情况如何?可有好转?”
“公子的状态确有好转,只是可能还需要再静养些日子。”春红连忙道。
“那便好。”萧厉抬步向沈怀玉所住的那间屋子走去,春红抬手,“欸!陛下……”
房门已被打开,沈怀玉扶着门框,他在屋子里听着院子里的动静有些奇怪便想出来看一眼,谁知刚打开房门,就与两步之外的人对上了视线。
那人生的高大,站在那里几乎可以挡住骄阳,沈怀玉眯了眯眼,这人的眼睛……为何是墨绿色的?难道是外族人么?
来者似乎见到他很意外,脚步一顿后眼神骤然亮起,两步走进拉住他的胳膊,嘴上还说着,“怀玉,你是何时醒来的?”
沈怀玉有些莫名其妙,他抬手拍开这人的胳膊,语气有些冷,“阁下,还请自重。”
春红和蛊师站在二人身后看天看地,一句话也不敢说。
萧厉感觉到手背上传来的痛意,目光受伤地看着沈怀玉,“怀玉,你不记得我了么?”
沈怀玉警惕地向屋里退了一步,与方才自己醒来看到的那两人不同。
哪怕这个男人掩饰地再好,但沈怀玉依旧能从他身上感受到属于上位者的危险气息。
“我们认识么?”叫这么恶心做什么?
看到沈怀玉眼中的陌生与抗拒,萧厉额角抽动,他深吸口气转身看向正在后面装死的蛊师,“我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萧厉坐在另一间屋内,听着蛊师与春红禀报怀玉方才醒来的情形,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座椅扶手。
“所以……怀玉是将我们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个结果让萧厉心情好了些,至少,怀玉不是唯独只忘记了他。
“目前看来是的,只是我们不知公子如今的记忆究竟是怎么样,所以我想,为了防止还未完全稳定的心蛊躁动,我们不如都暂且配合着公子。”
蛊师想了想,又道,“可以慢慢观察。”
萧厉叹了口气,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只是不知沈怀玉是不是将萧厉当成了什么坏人,见到他就冷眼,回程时还十分抗拒和他一辆马车。
“为何一定要坐马车,我会骑马。”沈怀玉手中拿着缰绳振振有词。
春红连忙劝阻,“公子,这可使不得,您今日才醒来,身子本就虚弱,若是再出个意外怎么办?”
沈怀玉撇撇嘴,萧厉上前扶他的胳膊被沈怀玉忽视,他摸了摸鼻尖后无奈地坐上马车。
这马车很宽敞,萧厉坐在沈怀玉身旁,“今日初见,公子缘何似乎很是…厌弃在下。”
沈怀玉闻言道,“倒也不是。我见到阁下的时候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是有股力气在将我往你的方向拽。”
沈怀玉不喜这种失控感,是以他想要远离萧厉。
“嗯?是这样的么?”
萧厉用指尖轻捏住沈怀玉发带的一角,沈怀玉察觉到脑后的拉力,那发带散开,青丝披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