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抬头,好像没把他说的听进去。
……好难说话的人,从不主动提起话题,他问一嘴,他才会回一嘴,多一个字都不说,这样怎么可能把话聊开?
谢知归苦恼和他聊天总是会聊死,看着明匪玉专心致志的侧脸,思琢片刻,壮着胆子提了个要求,“可以送我一只作伴吗?”
明匪玉闻言终于舍得抬头瞥向他,凌厉的一眼直接把谢知归的胆子看没了,后背甚至生出会被原地掐死的凉意。
他可不想找死,赶紧解释:“呃、呃……我就是说说,没真要,你别放心上,当没听到就好。”
明匪玉却说:“好。”
很温柔的语气,就像是在笨拙地安抚他。
谢知归颇感意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再等几天它们破茧了,挑只乖的给你。”
谢知归愣神,半天才说:“……谢谢。”
“嗯。”明匪玉还是那样不咸不淡。
谢知归暗暗松口气,差点没把他吓死。
明匪玉会答应是意料之外的惊喜,是不是说明自己在他眼中的位置有了点提升?
他觉得一个月来的努力差不多了,决定检查下效果,看看明匪玉到底形成了气味记忆没有。
于是断了每天的鲜花供应,他也闭门不出,从明匪玉视线中消失。
第一天,明匪玉没什么反应。
第二天,他还是没什么反应。
第三天,依旧没有。
到了第四天晚上,谢知归睡不着了,快到凌晨了还打着手电,对着笔记本检查记录。
看了好几遍,他做的应该都没问题,习惯性咬住笔尾,心烦之下皱起了眉,想不通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岔子?
“叩叩。”
冰凉安静如一潭深水的夜里,突然的敲门声吓了谢知归一跳,他正专心想事情呢。
他谨慎地看着那扇门,问:“是谁?”
“我。”
是明匪玉的声音。
“哦,来了”,谢知归放下戒心,准备去开门,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了上次的事,低头看了看,身上就穿了一件薄衬衫和短裤,刚出了点汗,衬衫湿了,隐约变的透明可见。
这样不行,他回去从包里拿了件厚外衣穿上,在镜子里看了又看,确定不会出现上次那种尴尬情况后才去开门。
“有事吗?”
他留了个心眼,只开了一小条缝,探出一张脸。
明匪玉垂眸看着他,“我睡不着。”
谢知归初听觉得莫名其妙,你睡不着找我干什么,我又没有安眠药给你。
但很快,思绪飞转,他品出了一点别的意思。
“你是需要安神的花吗?”
明匪玉轻点头:“嗯。”
简单一个字让他心里方才的阴霾一扫而空,转而被欣喜所取代,明匪玉主动上门不就是计划成功的最好证明?!
不行,不能把高兴表现的太明显了。
谢知归咬住了舌头,让自己冷静。
“我知道了,今天太晚了,我明天送过去可以吗?”
明匪玉答应的爽快,“可以。”
“好。”
话说完了,谢知归要关门独自庆祝了,明匪玉却堵在门口迟迟不走。
谢知归问:“你还有事吗?”
“这个给你。”明匪玉伸出手,随着手指缓慢松开,手心里安静躺着一只被幽蓝荧光包裹的灵蛊,蝶翼整体呈墨蓝色,锋利的边缘溜了一圈淡金,翼面上的繁复图案也是由金线构成,华美夺目中透着诡谲的气息。
谢知归第一次见到这种颜色蛊虫,觉得新奇,小心从明匪玉手里捧了过,近距离欣赏它的美丽,小东西不认生,在他手心亲昵地蹭了几下,有点痒,但手感舒服。
它很知道怎么讨谢知归欢心。
明匪玉看到了他脸上不自觉扬起的笑意,心底里浮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
他解释说:“这是几百只里面最乖的一只,灵性也是最强的。”
谢知归没想到他上次偶然提的要求,明匪玉竟然真记心里了。
他还以为明匪玉是嫌他烦,哄他随口说说的。
但现在,月色皎洁,夜风清凉,小东西就停在他掌心温柔地轻扇翅膀。
无论动机是什么,谢知归都感谢这世上会有人把他的事放心上,为了他认真地做好,哪怕只有一次。
至少此刻的开心是真的,他冲明匪玉笑了下,双眸明亮,不带任何算计,发自内心地真诚道谢:“谢谢你了,它很漂亮,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两人对上视线的刹那,明匪玉微怔了下,心中微动,也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好哄,送一只小虫子就能笑的这么开心。
原来,人类不都是被贪欲驱使之徒,他们之中也有很好养,很好哄的。
比如他面前这个。
明匪玉看他久了,不知不觉被他明媚的笑意拨动了某根心弦,回声如涟漪圈圈荡开。
“明匪玉,我是说真的,真的谢谢你。”
“嗯,你喜欢就好。”
自然,也是杀了他最好的机会。
但唯一的问题就是明匪玉会独自离开寨子, 进深山里度过这段时期。
他要找个什么理由跟过去呢?还要不引起明匪玉的疑心。
谢知归在本子上写下几个看起来说的过去的理由, 很快又全部划掉了, 这些肯定不行。
他撑着脑袋苦思。
头疼,理由太难想了。
办法还没拟出来,明匪玉先上门了。
“我要去万花崖,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啊?”
没想到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这种好事也能落他身上,机会送到跟前了,谢知归也没多想,压住喜悦,连忙应下。
“需要我带什么过去吗?”
明匪玉:“不用, 你一个人陪我过去就行。”
“什么时候出发。”
“明早。”
“好, ”谢知归微笑道:“你早点休息。”
他站门口目送明匪玉离开, 等身影消失,瞬间收起虚假笑意,关紧了门, 上好门拴,转头回去收拾东西。
他拿出背包, 把里面的东西哗啦倒出来,背包最里面有一个隐秘的夹层,藏着谢三霄交给他的特制匕首。
明匪玉没有心脏, 不老不死,要杀他, 就需要把他的头颅割下来, 带回去用天师的术火烧成灰, 封进坛子里,贴上九层黄符,如此他便永不能复生。
他姐姐也不用再活在明匪玉的阴影下。
谢知归拿布把匕首裹好,慎之又慎地藏回背包里。
不安感始终无法磨去。
他打不过明匪玉,如果不小心失手,他这具孱弱的身体根本没有逃生的机会,所以必须一击成功。
把进山需要的东西都备好,时间已经过了凌晨,身体觉得疲惫,但精神很亢奋,合上眼皮怎么也睡不着。
一夜无眠挨到天亮,他起来对着镜子打理了一下外表,凌乱蓬松的头发梳理整齐,揉了揉青黑的眼底,让自己显得没那么疲倦。
明匪玉早在他门口等着了,见他出来目光落在他脸上,主要是血丝充盈的眼睛。
“没睡好吗?”
谢知归没忍住打了个哈欠,边从木梯上走下去,边自如地说:“嗯,想着今天要和你出去,没怎么睡着。”
等他走近明匪玉身边,笑吟吟地望着他,“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单独出去吧。”
“嗯。”明匪玉眼里都是他的倒影,似乎挪不开眼了。
他故意把话说的暧昧不清,“单独出去”可以只是出门去玩,也可以是有心人眼里的幽会,避开人群,去到一个只有他们的地方,留下独属于两人间的回忆和秘密。
他只负责把钩子抛出去,上不上钩那就是对方的事了。
昨晚刚下过雨,进深山的路泥泞不堪,谢知归的鞋子老是陷进软泥里扯不出来,飞出来的泥水又全溅身上了,再一看走在前面的明匪玉如履平地,鞋上一点泥也没粘。
人比人,气死人。
明匪玉越走越远,谢知归怕被他甩下,越是着急出来陷得越深。
而明匪玉察觉到了身后的人没跟过来,停下脚步回头,就看到谢知归还在咬牙跟鞋子、泥巴做殊死斗争。
明匪玉摇头,叹了口气,走过去把人轻松抱了起来,放在一边较干净硬实的地面上,谢知归脸上有点挂不住。
就算他没多重,也别拎小鸡一样抱起来啊,他不要脸的吗?
“谢、谢谢。”
明匪玉背过身,单膝跪了下去,转过半个头对他说:“上来。”
“什么意思?”
“上来,我背你过去。”
谢知归婉拒说:“不了,我自己能走。”
只听明匪玉淡声道:“你走的太慢了,耽误我时间。”
“……”
谢知归看了看前面绵延无际的山路,再看看自己被黄泥裹的厚实的鞋子,靠他自己可能确实走不到目的地。
但他还有点犹豫:“我身上都是泥,很脏。”
“没事,上来吧。”明匪玉声音温和了一点。
谢知归不再犹豫了,轻轻趴在他背上,小心翼翼只抓住了一点衣服。
明匪玉偏头看了眼搭在肩上的手,“搂住我脖子,小心掉下去。”
“……好。”谢知归尴尬地探出手,听话照做。
确实,再拖下去,天都要黑了。
明匪玉把他背的很稳,山路颠簸,但谢知归几乎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甚至因为走的太久睡着了,整个脑袋歪在了明匪玉肩上,呼吸间,温热气息喷洒在明匪玉侧颈和耳朵上,激起一阵奇特的酥痒感。
他身上那股原本清新安神的香气,随着呼吸都变得厚重甜腻了起来。
一次比一次浓厚的气味钻入鼻腔,明匪玉抱住他的手不自觉加重了力道,喉间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燥渴。
然而造成这一切的谢知归睡得很香,完全不知道明匪玉这一路走的有多难,既要看路,又忍不住频频偏头去看他,欲言又止。
想不明白,谢知归长得也不是天姿国色世间独一份,但只要他站在那里,总是让人控制不住向他投去目光。
明匪玉也奇怪,这个人有什么好看的?
笑起来七分真三分假,明明不高兴,还要装出一副开开心心的模样,虚伪。
不笑的时候就冷着一张脸,自己坐在角落,不说话,生人勿近。
只有想利用别人的时候,才会主动收起尖刺,摆出温顺无害的外表骗人。
他猜谢知归肯定是骗到手就跑的那种人。
只管自己痛快,自私且薄情。
明匪玉不知道为什么,越想越心闷。
或许应该现在把他摔下去,不要对他太好了。
“呃……嗯……”谢知归忽然无意识哼唧几声。
明匪玉以为他醒了,一看并没有,他的睡颜看着很乖顺。
……睡得真香,就这么信我,也不怕我半路把你扔崖底去。
“哼……哼……”
他刚暗自想完,脖子上传来瘙痒感,是谢知归闭着眼睛在乱蹭,嘴里含糊不清地哼着什么。
明匪玉听不清,他乱动的厉害,脸一个劲贴上来,又热又痒。
“你干什么,别挨这么近……你别、别闹了……”
谢知归还睡着,哪里听得到他在说什么,一切都凭身体本能,追着人贴。
明匪玉怕他摔了,不得不停下来等他消停,让他蹭,让他挨,手臂上的青筋暴起了好几次。
明匪玉快到忍耐极限了。
“姐……妈……对……不起……别,不要我……”
谢知归的哼唧中带上了点潮湿的泪意,明匪玉听出语调不对,诧异看向他,就见他睫羽上挂了一两颗水珠……这是哭了?
好端端的,我没欺负你,没摔了你,你哭什么?!
但永远别想和一个深陷梦境的人讲道理。
他只管撒泼。
明匪玉抬头看了眼天色,灰蓝中透着昏黑,云层压的很低,再这样下去,要明早才能达到万花崖。
可谢知归没有半点清醒的迹象,沉浸在悲伤里。
又不能抛下他不管。
真是个麻烦。
明匪玉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就近找了个干净点的地方把人放下,拿开黏在额头上的湿漉碎发,替他擦拭掉眼角的泪珠,拍了拍他的脸。
“谢知归,醒醒,你醒醒。”
谢知归应该是听到了,但只是蹙紧了眉头。
睡得这么沉……
明匪玉摩挲他的脸庞,他发着不寻常的热度,露出了不同于平时的脆弱气质。
心说,怎么平时不见你哭,梦里倒哭的可怜巴巴。
你要是醒着的时候像现在这样装委屈哭一哭,哭的别人舍不得狠心欺负你,可能比说一千句好话都管用。
梦里的人似有所感,主动往明匪玉掌心贴过去,带着一种依恋的神态。
贴的太紧了。
明匪玉手一僵,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收回去了。
手心捧着柔软温热的肌肤,仿佛听到胸膛里有什么冰质的东西碎裂了,一股滚烫的心泉顺着筋脉流向触摸谢知归手,涌入他的身体里。
谢知归又哼了几下。
“做噩梦了吗?”明匪玉轻声问。
谢知归的梦呓却在这时候消失了,再次变得安静、温顺,但眉头还紧紧锁着。
明匪玉又叹了声,把人重新背起来,调整位置让他靠的尽量舒服,继续朝目的地走去。
真的是背了个祖宗。
明匪玉又叹了声, 把人重新背起来,调整位置让他靠的尽量舒服,继续朝目的地走去。
真的是背了个祖宗。
谢知归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傍晚, 身处一个瀑布后的石窟中。
还没睁开眼, 就听到哗啦水声, 闻到了空气里沁人心脾的水汽味,凉意丝丝入骨。
明匪玉就坐在床边,“醒了?”
“嗯。”谢知归鼻音浓重,第一眼他觉得明匪玉看他的眼神有点不对劲,又注意到了明匪玉脖颈处薄红的一大片印子。
是被什么东西刮到了吗?
但他没多想,因为一双眼睛莫名奇妙很酸痛,像被人打肿了。
“这是哪里?”
一说话更是哑到他自己都被吓到了。
“我、我的声音怎么了?!”
明匪玉:“你做梦的时候哭了。”
“哭了?”
谢知归想不起自己哭过,“我为什么要哭?”
明匪玉觉得好笑, “你问我?”
谢知归立刻意识到说错话了, 道歉说:“不好意思。”
明匪玉起身从摆放了草药的石壁小洞里拿了几片叶子, 又倒了杯温水,把叶子撒了进去,等水变颜色了, 回去递给谢知归,“喝点, 治嗓子的。”
谢知归接过,“谢谢。”
一口下去,清甜入喉, 嗓子干喇的状况很快得到了缓解。
他喝药的时候还不忘悄悄环顾四周环境,“这里就是万花崖?”
明匪玉:“算是, 我们在崖底。”
谢知归又问:“我睡了多久?”
“差不多一天。”
“一天?!”他惊讶出声。
怎么过了这么久了?!
谢知归看外面天色还以为他只是从中午睡到了下午, 算算时间, 那明天就是月圆了。
时间过的好快。
可明匪玉怎么看不出一点慌乱的样子?
他轻咳一声,问道:“你明天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明匪玉把空杯子拿走,倒掉药渣,又起身去接了杯纯温水给他,“我的情况,你帮不上多大的忙,只需要在这里坐着就好。”
谢知归不解,“就干坐着就行。”
“嗯,不要乱跑,可以在周围百米内活动,让我知道你在附近。”
谢知归还是不懂明匪玉的意思。
为什么他一定要在他感知的到的范围内?他跑了会怎么样?
不过他更担心明匪玉。
因为明匪玉太平静自若了,他口中的明天好像不过是稀疏平常的一天,没必要大惊小怪,也不用多紧张地去防备他的到来。
要么是他有十足把握能够平安度过月圆,自己对他造不成任何伤害,要么就是他也很担心,极度紧张下反而冷静了。
只希望不是前者。
石窟后面还有一个不大的空间,雾白的冷气萦绕其中,壁面呈现出极地冰涧的幽蓝色,离入口还有十来米的时候谢知归就冷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没敢跟着明匪玉进去,就站门口看着,也要不停摩擦身体取暖。
明匪玉弯腰检查地上的锁链是否牢固,锁链的另一头链接着石壁,扯一下哐当做响。
查完后,他转头嘱咐谢知归:“你离这里远点,明天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绝对不能够靠近。”
“好。”谢知归自觉后退一段距离,直到不会冻的打颤了。
他大声问:“这样的距离够了吗?”
“够了。”
明匪玉一转过头,谢知归瞬间变了脸色,凝重地看着满洞冷气。
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么个地方,后悔没带件厚点的衣服来。
他又不像明匪玉皮糙肉厚,能够在零下十几度的空间自由活动,怕进去后没几秒脚就冻僵迈不动了,还怎么对明匪玉动手了?!
太大意了。
转眼就到了第二天,他尝试过多穿几件衣服进去。
但在里面最多只能走三步,全身血液就会凝固住,别说动一下,连呼吸都像有刀子刮过鼻腔,头疼欲裂,差点冻僵在里面。
还是明匪玉及时发现,把他拎了出来,抱着他暖了两个小时,不断按揉肌肉,身体才恢复正常体温。
再晚几分钟,他可能就会死于失温。
明匪玉面色阴沉的能滴墨,对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骂。
“我说了那么多次不能进去,你到底听进去没有?!里面有多冷你没点感觉是吗?!还是你觉得自己命硬,非要找死找刺激?!想死直接和我说!我现在就掐死你给你个痛快!”
谢知归长这么大就没被人这么骂过,脑子嗡嗡的,刚劫后余生又遭这种训斥,话还没等说完就红了眼睛,泪意朦胧地瞪着明匪玉。
明匪玉现在不吃他这套,冷笑道:“哭什么哭?你还觉得自己受委屈了?我难道骂错你了吗?!你不就是想找死!”
谢知归不想听这些刺耳的话,推开他跳下床,鞋都不穿跑了出去。
“你去哪里!”
明匪玉立刻站起,沉声呵道:“回来!”
谢知归心里有气,只管往外走,不理他。
“你到底回不回来!”
“……”
“不要走远了!你听到没有!”
谢知归一口气冲到了外面。
洞窟内忽然安静了,明匪玉目光阴沉盯着洞口,接着在床头重砸了一下发泄满腹怒火和不满,咔哒——石床应声裂出几道不小的缝隙,手指骨节处捏到泛白。
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燥闷难疏的火气。
这家伙太不听话了,就不该带他来这里。
偏偏要在关键时候不让他省心!
要不是情况特殊不允许,他绝不可能让他犯了错还能发脾气跑出去,至少要惩罚到他知错求饶为止。
对他温柔了几天,脾气就养的这么大了!
果然,对贪得无厌又喜欢得寸进尺的人类就不能太好。
就该直接杀了,或者驯服,让他像狗一样臣服脚下。
“都滚出来!”
蛊虫们从岩缝中探头,它们和主人心绪相连,感知得到主人此刻有多生气烦躁,所以动作都很小心,怕再惹主人生气。
明匪玉俯身一只只捡起地上散落的鞋,交给蛊虫们,他气还没消,语气好不到哪里去,“拿去让他穿上!”
蛊虫们:“嗡嗡。”
主人好凶,好吓人。
要是谢知归还在跟前,他肯定还要骂他——外面都是石头和枯枝,还有毒虫在地上钻来钻去,你不穿鞋跑出去是想把脚扎烂吗?还是你不想要这双脚了?!下半辈子瘫痪躺床上让人抱着你过吗?!
可惜他跑的快,没骂着。
明匪玉用了点时间平复心情,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会被一个人类影响心态到这种程度。
几乎快丧失理智,变成一只被愤怒驱使的低等怪物。
看到快冻僵的谢知归的瞬间,他是真的慌了。
之后更是昏头涨脑,说出的话不过脑子,全凭情绪催动。
他不觉得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能够改变他什么,一定是月圆带来的影响,他才会这么心烦气躁。
对,一定是这样。
时间紧迫,眼看今天又要过去了,明匪玉没时间继续生气浪费,他吩咐蛊虫们,“你们都去看紧了他,别让他乱跑,也别让他进来,他想吃什么就去给他找,遇到危险护好他,实在搞不定了就干脆别管……”
明匪玉顿了下,脑海里浮现谢知归委屈红眼的样子,为什么又会想起那家伙……
最终他妥协般闭上眼,为自己不应该有的心软轻叹了声:“搞不定就来找我,知道了吗?”
“嗡嗡。”
谢知归压根没跑多远,就躲在了石窟后面。
蛊虫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正靠岩壁坐着,双手抱膝,脑袋深深埋进臂弯,发出细微的哽咽声。
双肩颤巍巍抽动,看着别说有多可怜了。
蛊虫们把鞋子轻轻放在他脚边,主人也没教过他们怎么安慰一个人类,只好安安静静在旁边陪他。
过了很久,声音停了。
又过了一会,谢知归没抬头,沙哑闷重的声音响起。
“他……还在生气吗?”
“嗡嗡。”
真是傻了,一群虫子又不会说话,问他们有什么用。
想也知道啊,明匪玉怎么可能不生他的气,他不仅不听话,乱跑进去出了事,被救了还给救命恩人甩脸子,换谁谁都会发火。
谢知归越想越懊恼,不住地捶敲自己脑袋,喃喃自语道:“刚才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要跑啊?
明匪玉骂就骂了,骂几句又不会掉块肉了,都主动去讨好明匪玉了,也不少这点脸皮。
本来让明匪玉骂了这事也就过去了,他这冲动一跑,事情瞬间就复杂化了。
怎么就不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了呢?明明以前都可以收放自如的。
再后悔也于事无补,只能想想接下来怎么向明匪玉道歉求和。
他感觉自己变得越来越陌生奇怪了,而一切变化都是从某只怪物开始。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他,偏偏是他……
一晚上都躲在这里没敢回去。
没想到能够让明匪玉绝对原谅他的方法,不敢去面对他的冷嘲热讽和怒火,怕一时冲动又坏事。
外面睡很不舒服,石头咯死人,他穿的不多,到了半夜被冷醒了好几次,虽然蛊虫们后面给他拿来了衣服,驱赶了蚊虫,还是睡一阵醒一阵,磕磕绊绊熬到了天亮。
天亮又能怎样呢?
还不是回不去。
他在这里一窝就是大半天,盯着某个方向发呆,直到中午时分,肚子咕咕叫起来,才想起来从昨天开始就没吃过什么东西。
蛊虫们也听到了,飞了出去,很快带回来了一些浆果。
“谢谢你们。”谢知归逗了逗那只蓝金色的小东西,它高兴地在手心扇动了几下翅膀。
它虽然是明匪玉送的,但比它的主人好哄多了。
谢知归心里稍微宽慰了些,打算先解决饱腹问题再说。
这些浆果颜色形状各异,谢知归大部分都不认得,但它们摘的应该都是可以食用的吧。
小东西看出谢知归在犹豫,主动给他当起了试吃员,吃到一颗很好吃的还会飞到他手里不停蹦跳转圈表达开心。
谢知归被它可爱又滑稽的动作逗笑了,“好了,我知道它好吃了,谢谢你们陪我帮我。”
它们摘的都是熟透了的果子,香甜多汁,味道很好。
谢知归吃完等了一会,身体没有异样,也就放心了。
风有点冷了,谢知归看天色昏暗又快到了傍晚,心也沉了下去。
今晚就是月圆。
时间快到了,即使没想到办法也得先回去,为今晚的事做好准备工作。
他小心进入石窟,环顾一圈没看到人,又看向那个冰室,明匪玉应该已经提前进去了。
进去也好,省的碰上面还尴尬。
过了今晚,一切都会结束。
他和明匪玉只会有一个人安全离开这里。
他把虫子们支开,从背包里翻出那把匕首,把裹着的布条解开。
利刃划拉出鞘,雪白刀面倒映出他冷静但嫣红的不正常的脸庞。
下一秒手忽然一抖,匕首哐的摔到了地上。
几乎是顷刻间异样迸生,如倾天大潮席卷而来,谢知归被抽去了全身所有力气,几乎没办法站稳,一不小心撞上了石桌,打翻了背包,里面的东西全洒了出来。
可他眼前又开始看不清了,就像从来不碰酒的人突然灌了半瓶二窝头下肚,醉的脸颊飞红,眼神涣散,从腹部烧出一团燥热难捱的火,如野草疯长,沿着血管野蛮窜遍全身。
没有一处不在发烫。
到处都是火在烧,烧的皮肤呈现深醉后的酡红。
本能告诉他要去找水,只有冰凉的水才能把他从燥热中拯救出来。
在哪里,水到底在哪里……
周围好像都是水声,他找不到准备的方向。
又不小心踩到散落在地上的东西,往后跌了几个趔趄,腰部重重撞到一块凸出的石壁上——“嘶,啊!”
感觉撞碎了骨头,他倒在地上痛吟:“疼,好疼……”
打了几个滚,不知不觉来到了那间冰室。
一丝凉意稍微抚平了身体上燥热和难受。
但还不够,想要更多……
他此刻脑子里混乱成粥,压根记不得明匪玉的警告了。
只知道好热好热,受不了了,本能地朝冷气冒出来的方向爬过去,身体扭动,如一条生着媚骨的蛇。
而冰室内,明匪玉盘腿坐在中间,顶上开了天窗,月光可以透过它洒在他身上。
每次他试图进入冥想状态,脑内总是浮现出各种杂念,搞得他心浮气躁,根本没办法静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