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乱终弃怪物以后—— by酒火樱桃
酒火樱桃  发于:2023年10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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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色大变。
“熟悉吗?”
他僵硬地点了点头,是那群虫子们同时震动翅膀的嗡鸣声。
以他的经验听来,最多还有五分钟找到这里。
五分钟……这也意味着,他今天大概率走不出这片林子了。
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阿六爷看着他眉眼上染上焦虑之色,忽然把提着的灯笼塞给他,指着一个方向:“快走,我帮你拦住明匪玉。”
谢知归握住灯柄,抬脚走之前,回过头诧异问道:“为什么要帮我。”
阿六爷不屑地给了他一个白眼,道:“谁想帮你,我巴不得你死了!省的明匪玉天天念着。”
……嘴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谢知归习惯了。
“快滚!这次走了后绝不要再出现在明匪玉面前,不然我真杀了你!”
“……多谢。”
阿六爷傲气转身背对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滚!磨磨蹭蹭,黄泉路都赶不上热乎的。”
谢知归道完感激,也不和阿六爷矫情,身影迅速消失在幽深黑暗的林中。
他走后没多久,明匪玉也赶到了。
看到阿六爷挡在了路口,而谢知归的气息又在这里突然断掉了,便猜到阿六爷的意思了。
“别追了,让他走。”
阿六爷多年来很少和明匪玉用命令的语气说话,如果说了,那明匪玉就必须听他的,无论有多少个理由。
如果不是没了办法,他也不想用多年的恩情控制明匪玉。
明匪玉望着这位把他抚养长大的老人家,知道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好,垂下眼睑,神色有些许的动容。
不过,他还是辜负了阿六爷的期望——“他去了哪个方向?”
“……”
明匪玉宁可撞南墙也不回头的态度气的阿六爷话都说不出来。
“你啊你!没救了啊!!!”
明匪玉又问了一遍:“他去哪里了?”
阿六爷挥手作势要扇他,明匪玉挺着背,目光不变,没有躲的意思,这一巴掌是他应该受的。
为了养育之恩,为了执拗的性子,为了因私情而多次顶撞阿六爷,他活该挨巴掌。
对不起了,很多事情他都可以尊重听从阿六爷的话,但这件事情,绝对没有退让的余地。
“您到底把他藏哪里去了?”明匪玉最后一次发问。
“你想干什么?!”
阿六爷最后还是没有狠下心,一巴掌拍到了树干上,轰的一下,树干上立刻出现了一条不浅的裂缝。
他走向明匪玉,咄咄逼人地问他:“怎么不说话?我问你想干什么!”
“我要是就不告诉你他去哪里了,你打算干什么?”
“把我这把老骨头打一顿?还是杀了我?!!!”
明匪玉不卑不亢道:“我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阿六爷情绪格外激动,愤怒。
看戏的虫子们吓了一激灵,躲到了树后面,怕战火殃及到无辜的它们。
“他都跑了多少次了,你还看不明白吗?他就是个负心汉!和他那个爹一样虚伪薄情,他不喜欢你,不喜欢你啊!他配不上你的付出,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罢休啊。”阿六爷痛心地问他。
明匪玉面色依旧平静如水,还是那个态度:“你把他给我,我自然就罢休了。”
“……”
“休想。”阿六爷坚定道,如横亘在牛郎织女之间的那道银河,挡在了明匪玉和谢知归中间。
明匪玉不能再错下去了,如果非要有人来做这个恶人,那就他来,恨就恨吧。
明匪玉今晚想过去,除非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去。
谢知归,你最好给我跑快的,跑的越远越好。

谢知归喘着大气, 越走越发觉阿六爷话里的不对劲,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黄泉路都赶不上热乎的”
还有那种冷漠的眼神,看他仿若在看一个死物。
谢知归看向不见尽头的前路, 月亮被乌云盖住了, 光亮收束入黑暗, 前方仿佛有只巨兽张开了一张血盆大口,静悄悄的,等着他进入。
这条路既然通向出口,为何会越走越窄?
不是他多疑,而是回想起了转身的一刹那,阿六爷眼底迅速闪过的杀意。
他停了下来,又看了看周围,提灯照了照, 光线只能照亮不到半米的距离, 更深的地方有什么根本看不清, 用耳朵听,幽密深处的似有鬼哭兽嚎,是风声?还是却有其物?
凭着对危险的直觉, 他慢慢后退了半步。
风从狭窄的道路中间穿过,夹杂着凄厉的嚎叫声, 不知道是眼下环境导致的幻觉,还是心理暗示带来的恐惧。
又或者,前方真的是条通向死亡的黄泉路。
汗滴从额间滑到下颌, 凝聚成一颗大汗滴,掉落后啪地在枯叶上碎的四分五裂。
绝对幽黑的环境下, 任何细小的声音都足够让脆弱紧绷的神经断掉。
这条路不对。
谢知归意识到后, 转身就要往回走, 结果太着急,转身的时候一脚踩空了,“啊”的一下掉进了身旁一个大坑里。
坑底有厚厚的枯叶垫着,没摔多疼,但在晚上掉进可能有毒虫毒蛇的坑里,不可能心里不慌。
谢知归坐着缓了一会,很快恢复冷静,撑着满地枯叶慢慢起身,借着萤火虫的光,他找了个相对离坑上近的地方爬上去。
可他刚找好着力点,忽然后背发凉。
萤火虫……什么萤火虫的光是血红色的?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咯咯怪笑,以及锯齿般尖牙上下碰撞的摩擦声,粘稠的口水滴滴答答落在枯叶上,一股腥臭的味道冲入鼻腔,谢知归身体害怕地颤动了一下。
身后有东西渴望地盯着自己,就像饿死鬼盯上了一块肥美喷香的五花肉。
“好香好香啊,好久没闻过了。”
“你的肉一定很好吃。”
“咯咯咯……我要敲碎你的脑袋,喝你的脑浆。”
谢知归抬头看月,不知何时月亮已经出来了,不过成了诡异的血红色,像一只凝视着他的巨大眼球。
正常月亮不可能出现这种颜色,只有在恶鬼的地盘才能看到。
谢知归立刻意识到,他这是闯入恶鬼禁区了。
拜他的好爸爸所赐,从小他就招各种鬼怪稀罕,稀罕到什么程度呢?……是只怪物就会流着口水想把他连骨头一并吞了,嚼都不带嚼。
他不怕明匪玉,因为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至于吃了自己,但是这些恶鬼只想着吃了他的肉,啖尽他的血。
阿六爷知道他会遇到什么,却还是要他去死。
谢知归没有那个心思去责怪谁了,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命都不知道呢。
他慢慢从袖子里抽出匕首,转过身,看清了恶鬼的数量,情绪看似稳定,只有他知道,心跳早已慌了。
数量太多了,肉眼可见的就有七八只,更何况还有躲在黑暗里没出来的。
他要怎么以人类的身体打败这些力量远强于他的怪物,如果它们一拥而上,那更无异于以卵击石。
可他不想死,更不可能放弃抵抗,任人宰割。
得搏一把!
就算是死,他也要带走几只怪物陪葬。
想到这里,他偷偷用衣服擦掉手心的汗,握紧了匕首,刀刃对准最近的那一只恶鬼,目光狠毅,计划如何才能以最快速度解决掉它。
恶鬼们也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跃跃欲上。
一场殊死决斗就此开始。
血月映红了半边天,坑底的惨叫响彻了方圆几里。
等明匪玉火急火燎赶过来,谢知归已经干掉了三只恶鬼。
坑底鲜红如河,血腥味冲天。
第一只是他偷袭得手的,快准狠地割了它脑袋,血液喷了他一身,第二只第三只就难对付多了,耗光了他全部力气,脚也崴了,疼的骨头发麻。
他走不动路了,不得不靠在坑底一个角落,虚弱地喘着气,腹部被猛地撞了一下,可能内出血了,他要借坑壁才能撑住身体,连连咳嗽,他把咳出的血咽了下去,举着匕首做出攻击姿态,不能让恶鬼们看出他已经到极限了。
幸亏它们没什么集体精神,都独享这块肥肉,一个一个攻过来的,才能让他找到机会宰了几只。
但它们也不傻,由一只领头,聚集了其他恶鬼,不知道它说了什么,所有家伙很快围在一起,从三个方向形成了一张包围网。
谢知归知道大事不妙了,死了几个同类后,它们应该是意识到他这个人类不好对付,要团结起来先把他弄死,再分肉。
眼看它们一齐逼近,前后左右都没了逃路,脚也动不了,绝望彻底裹住了谢知归。
这次真的要死了吗?
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他没有办法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失去所有意识之前,绝不放下匕首。
他做好了会被撕成碎片的准备,恶鬼们却突然停下了围攻,统一看向某个方向,眼里带着恐惧。
谢知归随他们看过去,与明匪玉的视线撞上,惊讶过后,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
明匪玉来了,这一瞬间他感觉到的是心安,哪怕知道明匪玉肯定生气了。
放松下来后,谢知归又想到自己现在是一身血污和泥水混杂的样子,明匪玉的视线又是那样灼热,他立刻别开了头,把脸上的血用衣服抹掉,不想自己太过狼狈难看。
明匪玉站在上方,坑底就那么大,谢知归身上有多脏,手臂和脸上有多少伤口,一目了然。
这才多久,就弄成这个样子。
威慑完那些恶鬼,明匪玉迫不及待迈出半步,迟疑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极力抑制想冲下去把人抱上来的冲动。
今天一定要好好训训他这种脾气。
因此他虽然心疼,嘴上不能落了下风,“躲什么?你还知道自己这样很难看呐。”
谢知归:“……”
他默默换了一只相对干净的衣袖擦脸。
他不知道,明匪玉一路奔来有多担心他,还为此弄伤了阿六爷,结果明匪玉看到的却是他还要躲着自己。
就这么抗拒看到他吗?他还能比恶鬼可怕?!
养不熟的白眼狼。
他气不打一处来,说出来的话带了怨气。
“弄成这幅可怜给谁看?让你不要跑非不听,好吃好喝供着你不要,就喜欢来这种地方和恶鬼拼命是吧!”
听着话里的夹枪带棒,明匪玉从来没这么和他说过话,谢知归心口泛酸,头发盖住了侧脸,因此明匪玉看不到他脸上难堪的表情。
就是因为看不到,明匪玉以为他又要搞冷暴力,用沉默等他心软妥协,于是更加恼火。
同样的手段用了这么多次,是真当他傻吗?次次都会上当?!还不是为了给他台阶下。
明匪玉气头上,语气也生冷,“我数到三,你再不转过来我就走。”
“一!……”
“一”刚数完,谢知归转头看向他,那张沾了血污的脸上被擦的乱七八糟,脏兮兮的可怜样,唯一干净的只有眼睛,而且正在灼灼望着他。
就是倔的,明匪玉心想,对付这种脾气,早就该心狠点了。
但是谢知归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撞到了他的枪口上。
“明匪玉,我错了,能不能先带我回去再生气?”
与这个相似的话,明匪玉听过很多次了,看似是示软,实际上还是在提要求,就是要他先让步。
他先是觉得失望,然后便是心痛。
原来习惯了,麻木了,也还是会因为这个人的冷漠态度而难过。
“你不要说话,我现在不想听到你的声音。”
“……”
他赌气让谢知归闭嘴,谢知归还就真闭嘴了,光拿一双不会说话的眼睛看着他,折磨他。
真的是……怎么让他别跑,乖乖在家里等着就不听!
明匪玉气的不想看他,仰头看天空,夜空广袤浩瀚,可他却被某些东西压的无法呼吸。
——愤怒、痛苦、悲伤、挣扎……
胸膛里的怒火永远灭不掉,熄了一次,没多久又会被点起来了,反反复复,无穷无尽。
他不想再这样磨下去了,受够了这个怪圈。
抓回来又跑,跑了又抓回来,也许阿六爷说的对,他留不住这阵薄情风。
留不住,那就算了吧……这次真的要结束了。
明匪玉视线落回谢知归身上,只是眼里多了一份陌生的决绝,谢知归隐隐感觉不安。
他说:“谢知归,我放弃了。”
谢知归恍若听岔了,“什么?”
“我放弃让你爱上我了,因为你根本不会爱人,你只爱你自己。”
冷漠、自私、绝情。
这种人的爱是向内的、封闭的,他一个外来者,永远也撬不开心门,还会把自己崩的骨头碎裂。
谢知归脸上明显出现了呆滞的神情,看到明匪玉眼中真切的悲伤,心口揪疼了一下,忙解释道:“我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说!”
——我是会爱人的,我一直在努力地学。
然而明匪玉抬手打断他,“你说的对,你不是我要的那个情人,你没有他的记忆,没有我们之间的感情,我承认了,你不是他,你成为不了他,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
明匪玉自嘲道:“我,认输了。”
局面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明匪玉到底在说什么啊?
那些话一到他耳边成为了嗡嗡响的杂音,辨别不出一个字,他听不明白,可是他清楚地感觉到,他要是失去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了。
心里的难过是不会骗人的。
谢知归整个人整个心都乱了,没了一点分寸,失神喃喃:“明匪玉,你怎么了……”
“到此结束吧,我放弃了,恭喜你可以永远摆脱我了。”
又狠又冷的话,像刀子一样扎进了谢知心脏。
很疼很疼。
明匪玉不是说说的,等谢知归消化完他这些话,他已经走出了几步,身影渐渐从他的视野中淡去。
这一去,可能就是永远。
“明匪玉,你等一下!”
谢知归扯破喉咙喊他也不回头,想追过去,却心急过头忘记了他崴了脚,才迈一步就噗地摔倒了。
“嘶……啊……”
谢知归感觉右腿骨头断了,痛的他表情扭曲,汗如雨下。
明匪玉还是没有为他停下。
他是真的不管自己了,真的不要自己了……
谢知归眼睛酸了,水雾氤氲上来蒙住了视线——
我不是负心汉,我没有利用你……别走啊,求你等等我……我会告诉你所有事情,你再等我一下好吗……
“你听我说啊!!!”
谢知归用歇斯底里的咆哮喝停了明匪玉离开的脚步。
明匪玉没有狠心到底,却没有回头看他,狠心道:“无论你要说什么,我都不想听,这场替身游戏结束了,你要自由我给你,你以后是死是活都不要找我,你敢过来就不要怪我骂你轻贱。”
“明匪玉!!”
谢知归哽咽:“别说了,别说了,算我求你……”
方才恶鬼围攻,在必死的局面下,他都没有如此失态了,
比恶鬼更可怕的,是明匪玉不要他了,他用尽全力即将泅渡到彼岸,那个人却转身走了。
等的太久了,遥遥无期,所以觉得厌恶了吗?
可是先答应会等下去的人是你啊。
为什么先放弃的也是你?
谢知归再也控制不了内心的崩溃,什么理智,什么冷静,通通都给他滚!
“挽留”成了他此刻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强烈到让自己都害怕。
他冲那背影嘶吼道:“你要什么?告诉我!”
一些情感压抑了太久,故意忽视,不断打压,最终触底反弹,迎来比最初的还要猛烈爆发!
如一座轰隆喷发的火山,岩浆灼灼,黑烟滚滚,势不可挡,吞噬沿路一切生灵,笼盖十万八千海域。
谢知归突然疯了一样胡乱撕破衣领口,将脆弱的脖颈露出,“要这具身体还是这颗心脏,都告诉我!我都给你!”
“说啊!!!”
明匪玉也已经忍耐到了极限,握紧拳头,困兽般怒道:“我要我原来那个爱人!你倒是把他给我啊!”
“……”
求你……把他还给我好吗?

一声轻唤出乎意料地从身后响起,明匪玉身形僵硬住了。
熟悉的昵称于无形中生出一双手, 穿过山谷溪涧, 游过时间洪流, 从身后温柔地环住了他,轻抚他那片空荡的胸膛。
好像有什么东西活了过来,在心口的位置……滚烫的、跃动的,像一簇欣喜的火苗。
你要的情人回来了,他就在身后,回头看一眼吧。
他在盼你回头,他也舍不得你。
明匪玉缓缓回过身,重新将目光投向声音的来源。
明匪玉以为方才那声是幻觉, 可手还是忍不住在抖, “你喊我什么?”
谢知归方才太激动此刻, 眼眶红的不像样子,淡淡一笑,像满天风雪里忽然出现了一株生芳的花树, 那明艳的模样他熟悉极了,又听他轻声喊他:“二哥。”
“再喊一声。”
“二哥。”
“再喊!”
“二哥。”
明匪玉屏息, 又长长呼出一口气。
谢知归吐出的每一个字清晰无比,明匪玉却更觉得他置身于一场梦中。
他终于从谢知归眼里看到了久违的爱意。
“阿玉,你的情人我还给你了, 别生我的气了好吗?”
谢知归主动张开双臂,想要一个拥抱。
明匪玉所谓的决绝瞬间土崩瓦解, 他等了这么久, 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他承认了!他回来了!
可是为什么听不到雷鸣一般激动的心跳。
对了, 真的糊涂了,他的胸膛里没有心脏,整颗心早就放在谢知归身上,怎么可能还听的到心跳声。
但是这一次,他回过头看到的不再是无望的等待,是向他张开双臂,微笑奔赴他的爱人。
念念不忘,是会有回响的。
明匪玉一步步,走向他的小情人,“我很想你。”
谢知归哽了一下,压着他的大山被他亲手轰碎,他没有好顾忌的了,于是绽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我也想你了。”
是不逊你分毫的想念。
明匪玉跳下坑底,轻轻着陆在谢知归身边,跪了下去,拨开头发,不顾他脸上的血污,克制而小心地在唇上轻啄了一下。
谢知归冲他笑,“就亲一下?”
明匪玉望着这双眸子,嘴角同样染上笑意,“等回家再把剩下的亲完。”
谢知归轻笑了声,是很愉快的、安心的意味,不是之前那种强颜欢笑。
千里泅渡的人终于抵达彼岸,漫无目地的风终于见到了花谷,佛说的一切因都得到了它的果。
天上,血月不知何时恢复了正常,墨云驱散,繁星照耀了这片大地,给它以夜晚的柔和、悠长。
无数隐秘而热烈的心意在这一夜破土而出,顷刻间长成擎天破云之姿。
明匪玉抬起他一只手搭在肩上,随后把他抱了起来。
今天乃至以后,谢知归再也不会抗拒明匪玉拥抱他,他内心深处也在渴望这个能够给他安心的怀抱。
但是小孩子才能够理直气壮索抱,谢知归脸皮薄,不是渴望非常强烈,不会主动开这个口。
他怕明匪玉会像上小学时候的妈妈一样嫌弃而推开他,说他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要人抱,幼不幼稚。
她不知道儿子要拥抱不是因为撒娇,而是渴望一份安全感,回家路上过红绿灯的时候,他就可以不用拼命迈开小腿赶上妈妈的脚步,生怕跑慢了会被丢下,淹没在车水马龙中。
其实仔细想的话,他不用担心,明匪玉从来没有拒绝过他。
他每一次有意无意地张开手,都一定会得到回应。
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眼下两只手上都沾了血和泥土,他犹豫了下,不太想抱住明匪玉的脖子。
“抱紧了。”
“脏。”
“没事,抱吧,反正也是我洗衣服。”
想想也是。
既然他这么说了,谢知归可不和他客气了,探起身,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极快地扫了他一眼,然后把头埋了起来。
明匪玉看到两只通红耳朵拼命往他怀里藏,心口被他弄的很痒。
耳朵尖尤其漂亮,像嵌了两颗赤红玉润的珠子,真想捏上一把,逗弄的更红。
但明匪玉忍住了,不去看,轻掂脚尖飞了上去,稳稳落地,把谢知归抱到不远处一处大树下放下,然后蹲在他脚边,脱了鞋检查脚伤的情况。
脚踝处大片青紫,肿的很吓人,不过骨折得不是很严重,谢知归也是能忍,一声都不吭,他还以为他伤的不重。
不过明匪玉又发现,谢知归不喊疼,可能是因为盯着他看的太认真了。
“看我能止疼?”
“怎么可能,你是麻醉剂成精吗?”
谢知归玩似的锤了他一下,可明匪玉笑的怎么有点像个傻子。
笑什么笑,被打了还笑……
谢知归心里头嘀咕,对这傻子没辙了,嘴角却不自觉上扬。
可他又想了想,小声问:“如果我今天不承认,你会不管我就走吗?”
他的心跳突然变急了,随着明匪玉笑意收敛。
“我不知道。”
“哦。”
谢知归没说什么,也不想再问下去,转头看风景去了。
黑不隆冬的哪里什么风景可看,不过是心里对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有点别扭。
明匪玉抬眼把他细微的表情变化扫入眼底,包括他陷入纠结的样子,无声勾了勾唇角。
他不会走,最狠也就在附近找棵树躲起来,等谢知归脾气磨的差不多了,不和他闹着逃跑了,还是会下去把人抱上来。
但他不会让谢知归知道这些。
怎么说呢,也是有私心、有赌气成分在。
小骗子骗了他这么久,非等他下狠手才肯说实话,如果这次他不走,不把谢知归逼上绝境,最后他们又会回到你追他躲的境地。
明匪玉心里头憋着股火,不是顺顺就能好,他要让谢知归也体会一下为了一个答案而苦恼到辗转难眠的感觉,尝尝他吃过的苦。
如此,这股火才能悄无声息地灭了。
过去的种种,就此翻篇。
坑底的恶鬼们看了一场大戏,明匪玉那一眼刀刮过来的时候,它们吓得是一动都不敢动。
谁懂它们的苦啊,在这破地方吃了这么多年的破东西,鬼都受不了了,好不容易能吃顿好的磨个牙,结果这么香的肉,居然有家伙先啃了,还是他们惹不起的大怪物。
坑顶许久没有动静了,恶鬼们猜测这对小情侣是不是已经走了。
有一只刚要探头看一看,就听到这俩个活阎王的声音还在。
明匪玉:“回家吧。”
谢知归意有所指:“坑底下那些恶鬼还没有处理呢。”
“它们一辈子离不开这里,害不了人。”
“可它们说想尝尝我的味道,还要敲开我的头骨喝脑髓。”
“哼?……”
“喏,我手臂上这个印子就是它们咬的。”
“啧,真该死。”
杀气陡然浓郁,恶鬼们大惊:你不要乱告状啊喂!咬你的那只已经被你刀死了,尸体还在这里呢!我们连你的身近不了,不要给我们扣这么大一盆脏水啊!!!
“还疼吗?”
“有点疼。”
“你在这等会,我去敲开它们的脑髓给你补补。”
众恶鬼:……你清高,拿我们的命给你的心肝当补药。
谢知归也是语塞:“……谁要喝脑髓了?!”
想想都能闻到有多腥臭。
明匪玉:“新鲜的药效好。”
谢知归无奈,委婉道:“我是人啊,不吃生腥的东西。”
明匪玉似懂非懂:“那加点辣椒和酒炒一炒?”
谢知归:“……”
恶鬼们:“……”
原来,爱情真的会使人眼瞎心盲。
明匪玉不解谢知归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表情,脑子很补身的,有什么问题吗?
明匪玉没有带他回那座院子,而是就近去了位于瀑布后的石窟。
这里面除了一张冰床,一口药泉,还在石壁上凿出了很多小洞,摆放蜡烛和一些书籍,是明匪玉小时候学习冥想的地方。
谢知归不是第一次来这里,这里的事物承载了很多回忆,有静好的,有不堪的,给他的感觉很微妙。
明匪玉把他带到了药泉清理伤口,让他坐在边上一个凳子上,而自己半蹲下来给他解开衣服的扣子。
外衣很快被他随手扔到一边,去接着解第二件衣服。
“别。”谢知归向后缩了一下,“我、我自己来。”
明匪玉抬起头看他一眼,没理,轻轻挡他的手,继续手上动作。
“你打算怎么走路,还不是要我抱下去,早晚都是会看到的,我动手还比你快点。”
“……”
很快,第二件衣服也扔一边了,明匪玉指尖的触感越发明显,谢知归不由得屏息,心里不断劝说自己这张不争气的脸皮——又不是第一次坦诚相见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放平心态。
但他又觉得,这洞里的空气格外闷燥,洞口的瀑布又把风阻隔在外,闷的他脸都红了。
他坚信,都是闷的,绝对不是因为其他原因。
在下药泉之前,谢知归不放心,和明匪玉约法三章,说了一大堆,总结起来就一个意思——给我老实点。
“好。”
明匪玉难得守一次君子之礼,说不乱看就不乱看,说不乱摸就不乱摸,也不故意逗弄他,专心给他弄干净血污,治疗断掉的骨头和筋脉。
太听话老实了。
谢知归有一瞬间怀疑明匪玉是不是被夺舍了。
他抬起明匪玉的头,看到他眼神正直干净,不掺杂一点欲,反而显示自己的担心多余,还有点自作多情。
“你……”
明匪玉笑了笑,埋头继续给他接骨头:“我又不是春天的畜生,等你病好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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