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良久,他才心满意足地放开。
他摊开掌心,一枚银色的戒指静静躺在里面,鹅黄的烛火为它渡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这是他要送给谢知归的礼物。
本来不应该现在给出去,不过他等不下去了。
他抬起谢知归的右手,心里早就迫不及待了,但还是慎重而缓慢地把戒指套入了无名指中。
带好了。
简单一个动作给他带来了莫大的满足。
从此以后,谢知归无论去哪里,他都会知道,当然,他也别想再伤害自己了。
再也不可能做到。
直到现在,明匪玉才觉得怀里的人真正躺在了他的怀里,而不是一团轻薄的云雾,握不到,拢不住。
“真好。”
谢知归睡着时,脸庞透着一种与岁月无争的恬静温和,明匪玉看着,没忍住悸动,在谢知归的额头温柔地亲吻了一下。
接着与他亲密相贴,闭上眼,喃喃述说着爱语。
“你别怕,我说到做到,我会成为你想要的情人模样。”
比如温柔、大方、体贴、善良……虽然每个词他都不喜欢,不过也还在他的忍耐范围之内。
“但是前提是,你也得听话。”
很快, 谢知归明白了明匪玉口中“听话”的定义。
他昏迷的时候,明匪玉没有乘人之危对他做些什么,但醒来后无名指上多了一枚戒指。
一见到这枚刻有古怪符文的银色戒指, 吓得他全身寒毛都竖起来了, 拼了命想把这东西弄下来, 结果戒指就像咬死在了他的手指上,手指骨节都被他扯红了,还纹丝不动。
“啊!”
谢知归泄了气,用力在床上砸了一拳,抬头看到明匪玉,怒从心起:“你给我带这个干什么?!”
明匪玉没有回应他的质问,也知道谢知归肯定会发火,他选择无视, 从桌子上端来饭喂他吃。
谢知归恼火地把碗筷掀翻, 砰砰当当摔了一地狼藉。
“你是哑巴了吗!”
今天明匪玉脾气出奇的好, 默默拿扫把把地上清理好,又出去换了一份新吃的回来,谢知归再打翻, 他就继续去换,如此循环往复。
谢知归本来就使不上多少力, 力气消耗太多,闹腾了几回就闹不下去了,靠在床头, 被明匪玉半哄半强行喂下去大半碗汤。
所幸,汤里没放其他东西, 他躺了一会就能够活动了。
他不敢轻易下床, 不断后退, 警惕地靠在墙边,离明匪玉尽可能远,像一只担心受怕会被侵犯的小动物。
“你把我弄晕到底想做什么?”
明匪玉看向他那只缠了纱布的手腕,语气平缓说道:“只是一点温和的小惩罚。”
“那这个呢?”谢知归把戒指举起来,质问他:“这个也是你所谓的惩罚?!”
“不是惩罚。”
明匪玉冷静的目光落在那枚戒指上变得温柔了不少,从戒指一路看上去,戴戒指的那个人倒映在他眼里,此刻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
“是示爱。”
这两个字太过直白滚烫,猝不及防烧谢知归头脑一怔:“……你说、说什么?”
“谢知归,我们成亲吧。”
明匪玉柔情款款地望着他,说话间,身体一点点地朝他靠近,大肆侵入他的领地。
剑拔弩张的气氛在这一刻变味了。
破晓天光照入屋内,升腾起一道旖旎的暖光。
谢知归知道他的气息越来越近,越来越浓郁,他害怕,想落荒而逃,但是、但是身体莫名动不了了。
脑子里嗡地乱了,他不明白事态怎么会变成这样?在他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明匪玉为什么突然向自己求婚?!
“你、你别过来。”
“你愿意吗?”
明匪玉那双妖异的眼睛很深,犹如深不见底的冰涧,看不透阴影之下藏了多少城府算计,可是它又很浅,浅到一个谢知归就能装满它,从此再也看不到更美的春光。
它在蛊惑谢知归说愿意。
谢知归晃了片刻神,随即反应过来,用力咬破了下唇,疼痛瞬间让他清醒,他咽下血腥味,摇头说:“我说过了,我不是你要找的情人。”
明匪玉寸步不退,凝视着他,眼眸中充满了温情和贪欲,它们矛盾,却并不相斥,交织成了一道罗网——专捕谢知归这样的薄情人。
谢知归喉间滚了滚,加重强调:“我不是他。”
明匪玉笑笑:“我也说过了,我不在乎了,我只要你这个人。”
他抬手勾起谢知归一缕长发,放在唇边,如同虔诚的信徒俯身轻吻神的指尖,炽热的目光一瞬不移落在谢知归身上。
如果说刚才还是试探,现在就是大胆张扬的入侵了。
他又覆身上去,在他耳畔问:“你愿意吗?”
他的声音低沉,像神秘的巫祝在他耳边下了一个古老情咒,目光又热烈,有着吸引飞蛾以命相赴的致命蛊惑力。
谢知归身体莫名动不了,只惶恐地瞪着他。
明匪玉不喜欢这种看敌人的眼神,就有意无意抚摸过他的唇,眼睛,鼻尖,耳朵……时而加重力道,极尽暧昧意味,成功让谢知归变为了他喜欢的样子。
白里飞红,艳阳倾泻,最美的春景落在他掌心,他想怎么揉捏,就怎么揉捏。
他故意磨谢知归,逼他丢盔卸甲,成为败阵之兵。
谢知归在发抖,明匪玉按住他的双肩,逼他直视自己:“别怕,告诉我,你愿意吗?”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问这个问题了。
谢知归被他堵在墙角,快被他给逼哭了。
明匪玉那根筋又搭错了!昨天还在和他吵架,今天就要他答应求婚。
他到底又在发什么疯?!!
“你为什么非要和我结……成、成亲,世界上那么多人,你、你就不能换……”
“换一个人”这四个字堵在谢知归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口。
明匪玉笑道:“成了亲,你就是我的,我就是你的,我们永远不会分开,你也不会乱跑了。”
“……谁和你说的?”谢知归真想把那人胡说八道的嘴巴缝上!
明匪玉回想了一小会,说:“阿六爷说的,不成亲的情人就是河里的野鸳鸯,今天能和你交颈共眠,明天也能和其他野鸳鸯,而且拿根棍子打打就散了。”
“但是成了亲就不一样了,不会再去找别人,也不会被打散,走的再远也知道天黑要回家。”明匪玉顿了顿,看了谢知归一眼,牵起他的手,在戒指上郑重地亲了一下。
“也会更加惜命,因为有了牵绊。”
明匪玉抬起头,仰望他,目光和嗓音同样蛊惑:“我想成为你的牵绊,可以吗?”
谢知归感觉那枚戒指要烧起来,连带着他的骨头一起融化成水,全身所有的血液都在沸腾,脑内有无数声音在争吵、叫嚣,他抽不出手,也躲不掉明匪玉直勾勾凝视他的眼神。
他觉得今天很大可能要死在这里了,死于一轮从地平线升起的火红烈日下,因为千里森林燃烧为平地,他躲无可躲,会被活活晒死。
明匪玉知道他的极限在哪里,把分寸把握的很好,没再继续逼下去,等着他的回答。
他紧紧牵着谢知归的手,在无名指上不安地摩挲。
谢知归脑子很乱,太多嘈杂的声音充斥其中。
他不能答愿意,因为这是违心的,也不能答不愿意,因为也是违心的。
明匪玉为什么要挑这个不恰饭的时间点问这个问题,他怎么回答都不可能让他满意。
谢知归甚至想,如果有个洞能让他钻进去就好了,他会毫不犹豫躲进去,明匪玉怎么哄都别想让他出来!直到明匪玉不发疯了,肯放过他了。
但那也只是幻想而已。
眼下他必须尽快做出选择,在明匪玉失控之前。
沉默了多久,谢知归也就被架在火上煎熬了多久。
谢知道终于转过了头,开口却是:“能让我想想吗?”
明匪玉摩挲他的手一顿。
旖旎的气氛随之有些许凝固。
谢知归硬着头皮说下去:“太突然了,我、我一点准备也没有,可以给我点时间想清楚吗?”
明匪玉面不改色,把玩着他的手指,语气有些淡:“你要多久。”
谢知归踌躇道:“不会,太久。”
“好。”明匪玉抬眸看向他,说:“我等的起。”
谢知归听出了,这话里的势在必得,以及无法消弭的执拗。
明匪玉说完,放开他的手,朝屋外走去。
谢知归觉得他的背影,有种无法言喻的落寞。
难道他伤心了吗?就因为他没有答应求婚?
“明匪玉。”谢知归鬼使神差地喊住他。
明匪玉回头看着他,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个人干巴巴地看着对方,气氛一度陷入尴尬。
直到明匪玉问他:“还有事吗?”
谢知归动了动唇:“不是你想的那样。”
“什么?”
“我说,你想错了,结婚并不能永远栓住一个人,能结婚,自然也能离婚。”
明匪玉立刻驳道:“不可能离婚。”
不能吗?
谢知归垂眼看向手上的戒指,轻轻摇头说:“能的。”
“听说我父母婚前相爱到可以把命给对方,顶着很大家庭压力才走到一起,他们发誓要白头偕老,恩爱一生。
但最后呢,还不是以一地鸡毛收场,在我十二岁生日那一天领了离婚证,之后多看对方一眼都觉得厌恶至极,连有对方一半血脉的孩子也成了避之不及的烫手山芋。”
谢知归嘲弄地勾起唇:“所以啊,这世上没有谁离不开谁,也没有哪一种关系能够永远长久。”
“你现在觉得离不开对方,只是这口饭还新鲜,是甜的,但等它冷了,就会变得又苦又没滋味,硬的咽不下去。”
说着,谢知归抬头,迎着明匪玉复杂的目光,继续说:“在一起的理由可能只有一个,但分开的理由可以有很多很多,多到你数不清。”
明匪玉:“比如呢?”
“那可太多了。”谢知归能絮絮叨叨列举出一大堆:“就比如,可能是不爱了,可能是变心了,也可能是……”
说到这里,谢知归喉咙好像堵了一下。
他定了定神,似无意地瞟了眼戒指,说:“是对了保护对方。”
明匪玉静静听着谢知归说完,开口道:“不会分开的。”
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稳、冷静,带有一种安抚的力量。
好像一只巨大结实的手掌凭空出现,稳稳托住了从云端坠落的折翼天使。
“不信,你抬起头。”
明匪玉指屋顶让谢知归看,谢知归看不懂,黑漆漆的屋顶上除了蜘蛛网和灰尘有什么值得看的。
明匪玉解释道:“在我们族里,背叛的人会被五雷轰顶、魂飞魄散,无一例外。”
谢知归怔了怔,明匪玉好像以前从未和他说过这个事。
明匪玉笑着问:“怎么?你怕了?”
谢知归不说话了。
明匪玉不是故意不说,也不是想吓唬他,只是觉得这事无关紧要,他不可能连爱人都留不住,眼睁睁看着对方变心。
不过既然谢知归想知道,现在和他说也不晚。
他会让他知道,那枚戒指捆住的不止他一个人,而是他们两个。
明匪玉走回谢知归身边,掌心拖起他的脸,俯身与他四目凝视。
低沉的嗓音在他耳边如咒语一般呢喃。
谢知归心脏狂跳。
“谢知归,从结下婚契的那一刻开始,我们不仅是成了亲,也是在赌命。”
“你要敢变心,那就是天打雷劈。”
可能是被明匪玉的决绝吓到了,也可能是气温骤降闹的。
这几日天气越来越凉了,尤其是在半夜, 冷风急烈, 吹得屋外木头阶梯嘎吱做响, 如同鬼爪在木板上阴恻恻刮过,谢知归不是被噩梦惊醒,就是被高烧烧醒。
他一有动静,明匪玉肯定立马就跟着醒了,先在他额头探一□□温,如果不发烧,但出了大量汗,还不知道在喃喃自语着什么, 就知道他又是做噩梦了。
明匪玉会把人拥入怀里耐心地哄, 从额间亲吻到眉心再到唇上, 边喊他名字,告诉他“我在”,边拍拍他的背, 给足他安全感,慢慢就不哭了。
反正谢知归没拒绝他亲, 那就是默许了,他可以美滋滋地把人亲个遍,而且正大光明。
但他也不想想, 谢知归头昏脑涨,哪里知道他做了什么, 知道了也没有力气推开他, 还不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任由他趁火打劫。
而如果谢知归没哭,而是抖的很厉害,那很简单了,纯属冷的。
把被他踢掉的被子扯回来重新盖好,明匪玉先让自己的身体热起来,再抱紧他,这样他们一夜都会很安稳,暖乎乎的,彼此都舒服。
但明匪玉没享受几晚暖玉温香的日子,谢知归病情加重了。
因为那天明匪玉不打一声招呼出去了,一直到下午都没回来,谢知归担心他,于是从床上起来,坐在门口等他回来,天高气爽,但风还是很大,那些虫子看他气色好像好的差不多了,也就没去拦他,谁料不到一个小时他就撑不住了。
明匪玉出去给他找了窝兔崽子,补偿先前那只撞死的大兔子。
回来的路上,他想了一路谢知归见到这些小东西会有多开心。
结果远远在院子外面就听到他咳得五脏六腑都要出来了,明匪玉心头一紧,立马撒了兔子跑进屋里,发现他已经烧的全身通红,意识不清了。
后面谢知归又吃了几天药,还是不见好。
发烧只是个引子,牵出了他身上各种毛病。
这下倒是真如明匪玉的愿,哪里都去不了,只能待在他身边。
可谢知归被病痛折磨,明匪玉也心焦。
他敏锐察觉谢知归这病蹊跷,不像是普通的高烧,但探了几次脉都没查出关键问题来,又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拦着他查探,每当他要深追下去,那种怪异的感觉就消失了。
好像是他的错觉,又好像是怕他躲着他。
他不敢反复折腾本就虚弱不已的人,不得不停止探查,以免伤到他。
但找不到病因就没有办法对症下药,多拖一天,谢知归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生了病的人很脆弱、敏感,会下意识抓住心底里认为最安全的东西。
明匪玉着急他的病情,想去找办法,又挣脱不开他紧抓着自己的手。
“把手松松好不好。”明匪玉低声哄着他:“我去找人给你治病。”
“唔……嗯……”
谢知归虚弱地哼了几下,滚红的皮肤上渗出了一层虚汗,难受的话都说不出了,却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抓住明匪玉,指头都抓红了。
明匪玉轻轻拍打他的手背安抚,等谢知归眉头皱的没那么紧了,再狠下心把他手指头一根根掰开,塞回被子里,卷好背角,盖严实了。
“等我回来。”
谢知归没听清他说了什么,迷迷糊糊挥手去扑,扑了半天只抓到空气,撑开一条细细眼缝,看到红色的背影渐行渐远。
这一刻,他感觉好像要失去某个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了。
“别、别走……求你,不要走……”
明匪玉似乎没听到他细弱如藕丝的挽留声。
他很不安,拼尽全力想抓住那道背影,但看似很近的距离,却是怎么努力也够不到,直到眼睁睁地看着明匪玉消失在无边黑暗中,手臂无助垂下,随后用手背盖住了眼睛。
他心底里生出了一股无法解释的悲伤——因为最渴望在身边的人走了,不要他了。
突然间很想哭。
可是,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了?要依赖别人才能撑过去。
他一回忆起明匪玉无情离开的背影,想忍住心头酸意。
但很快,眼泪还是透过缝隙流出,打湿了头发,浸透了枕头。
五天后,谢知归终于退烧,从明匪玉离开那天起就一直不停折磨他的噩梦中清醒过来。
他掀开眼皮,缓缓转动眼珠子,看向身侧,隐隐绰绰间,一个熟悉不过的红色身影逆着清晨的天光向他走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笑意温和:“醒了,起来把药喝了吧。”
他想说“好”,但喉咙太疼了,又探手去够那人的衣袖,却只抓到一手空气。
谢知归惊醒,眼前环境瞬间由明转暗,再定睛一看,屋内哪里有其他人,而且大门和窗户都紧闭着,也没有光照进来。
刚才一切都是他的幻觉而已。
他以为还深陷梦境里,立刻掀开被子挺直坐起,刚要下床,一件宽大的外衣从他身上滑落,他拿起来,在上面闻到了明匪玉身上的独特香味,这不是梦。
因为在梦里,他永远找不到香味的来源,为了追随那种让自己安心的味道,不断奔跑,跌入一个又一个梦境漩涡,重复新的挣扎。
紧张不安的一颗心落了地,他这才感觉到真实。
床边桌子上放着一杯温水和很多药,有一个药碗,碗壁上还有余温,应该是刚喂他喝完没多久。
碗里残留了很少的药液,颜色鲜红如血,谢知归觉得有点刺眼,急切地想见到明匪玉。
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
他急燥地从床上跳下来,衣服也没穿好,就披了那件外衣,拖着鞋子哒哒跑到了大门口,正要开门,听到外头明匪玉的声音,松了口气。
除了明匪玉,还有另一个人的声音,他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谢知归把门扒拉开一条缝,侧身躲在门后面,露出一只眼睛。
是谁来了?
和明匪玉说话的是当初在祠堂见到的老人家,正一脸严肃愤怒地和明匪玉掰扯着什么,而明匪玉沉着脸,转过头看向远处,一副“你随便说,反正我不会听”的样子,气的老人家连敲了好几下拐棍,地面上凹陷下去一块。
他们说的语言谢知归听不懂,不知道他们在为什么争吵,却又隐隐猜到了一点。
阿六爷劝的口干舌燥,奈何明匪玉置若罔闻,只看着天边的飞鸟越过金光灿灿的山峦,突然低声说了句什么,把阿六爷再次激怒,颤颤巍巍举起拐棍作势要打明匪玉。
门后偷窥的谢知归一着急,不小心推了下门,门扉吱呀响了声。
站在院内的两个人同时朝这边看过来,什么也没看到。
两人对视一眼,阿六爷放下拐棍要过去查看,明匪玉抬手阻拦,阿六爷不悦地瞪向他。
“让开!”
明匪玉看着那门,淡定自若道:“风吹的。”
“……”
阿六爷哼了声,斥道:“我看这风邪性,还有毒,放任下去,迟早把你的眼睛吹蒙了,把你带沟里去!”
阿六爷骇人听闻的强调并没有吓到明匪玉分毫,他从容依旧道:“阿爷多虑了,或许最后会是我驾驭了这风也未可知。”
“哼!”
阿六爷看不惯他一直盯着屋内看,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苦口婆心地劝他:“你想驾驭风,但风未必肯给你这个机会啊。”
阿六爷对着空气一握,摊开空空如也的手心。
明匪玉瞥了眼,不说话了。
“你看,没人能抓的住它,这世上的风多是薄情,一路向前从不回头,山谷困不住他,河流也困不住他,你又凭什么觉得,从你手里逃走的风还会回来呢?”
“一个东西能伤你一次,那必然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阿六爷为了彻底打消他的念头,又继续说道:“你也别想着去追。”
他摆摆手道:“你追不上的。”
沉默中的明匪玉转过身,神色已然不比之前的淡定。
“阿爷。”
阿六爷:“怎么,总算想清楚了?”
明匪玉郑重地向他俯了一身:“想清楚了。”
阿六爷喜上眉梢,刚要说话,就听明匪玉迎头给他泼了盆凉水。
“我和他成婚的事还要加快,我等不了那么久,有劳阿爷劳心操办了。”
“……”
阿六爷差点没一口老血吐他脸上,敢情他敢说了那么多,明匪玉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脑子里全想着成亲去了!
“你真是!……冥顽不灵!迟早要死在那小子手里!”
他打死都想不明白,他看着明匪玉长大的,也没长歪啊,怎么脑子就突然转不过来了,成天惦记着风花雪月的事。
地面被拐棍主人恨铁不成钢地敲出一道极深的裂缝,裂缝弯弯曲曲延伸到明匪玉脚边,像蜘蛛网一样将他的影子捕捉住。
明匪玉低下头,阖上眼睛,平静接受阿六爷所有的责骂和愤怒。
无论是宣泄不满的人,还是默默承受的人,他们心里都清楚,如果明匪玉能够放弃,谢知归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早在踏入雾山的那一瞬间就死了。
阿六爷不情不愿地来,气冲冲地走。
小蛊虫们想送送这位老怪物,结果被阿六爷恶狠狠地剜了一道,提起棍子冲它们甩去。
“滚滚滚!和你们那个混账主人一个德行,别靠近我!”
莫名奇妙被骂,虫子们委屈巴巴地嗡了几声,转头想从主人哪里寻求安慰,结果一看,明匪玉已经迫不及待进屋找小情人去了。
没人要它们。
瞬间,更加伤心了。
几步上楼,明匪玉在门口站定,手掌贴上门板,对里面轻声说:“阿爷走了,把门开了吧。”
吱呀一声,门打开一条缝隙,谢知归探出半个脑袋,看向他身后空旷的院子,除了一群委屈的虫子们,阿六爷已经不见了。
门全部打开,明匪玉看了他一眼,抬脚进去,走了几步,发觉谢知归没跟上来,一回头就看到他还傻傻地站在原地,盯着地面出神。
他走回去,轻拍他的肩:“在发什么呆呢?”
谢知归敛下心事,抬起头说道:“谢谢你。”
明匪玉笑了笑,反问:“谢我什么?”
他有意靠近了谢知归一点。
谢知归看看两人之间不足一个拳头大的距离,又看着他,脑海里回想起阿六爷刚才盛怒的样子,虽然听不大懂他们在吵什么,但明匪玉绝对是因为他挨了骂,不过那些争吵都被他用平静的外表掩盖了下去。
正是这样,他才不安,明匪玉对他越好,他需要付出的回报就越重。
世上的恶不一定都有理由,但所有的好都是有代价的,比如金钱,比如地位,比如爱情,比如身体……
“谢谢你,在我生病的期间照顾我。”
“这有什么好谢的,是我作为你的伴侣应该做的。”
谢知归好像被“伴侣”这个词刺激到了神经,尤其明匪玉语气、神态都带着一份旖旎,他匆匆看着旁边,可带着戒指的那只手无法控制颤抖。
他握紧了手腕,用力压制住异样。
明匪玉好似没有察觉,体贴地帮他把快滑落的外衣扯回来披好,絮叨他怎么不多穿件衣服再出来?要是又着凉了怎么办?
接着把被衣服压住的头发拿出来,挽到耳后,指尖顺着发丝向下划过脖颈,停顿了——柔软白皙,像材质绝佳的画布,很适合在上面画上一副艳红绝丽的画。
……谢知归这段时间表现的很听话,现在也是,乖乖地让他抚摸脆弱的地方,目光还不敢看他,躲着他,像被闹怕了的可怜小猫一样。
怎么?怕他吃人吗?
他生出了一些狎昵的心思,半开玩笑地说道:“真要谢的话,是不是该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谢知归心说果然,明匪玉开始跟他要报酬了,只是不知道这次需要他付出多少。
他望着明匪玉的眼睛,“你想我怎么报答?”
“我要什么都可以?”
“当然不行。”
怎么可能全部答应,他是病了,又不是脑子坏了,在一只明晃晃觊觎自己的怪物面前,理智永远大于感情。
谁知道他会不会狮子大开口,说一些过分的要求。
明匪玉被拒绝了似乎也不恼火,眼里含着笑靠近,谢知归忌惮后退,但很快被明匪玉堵到了墙角,无路可退,明匪玉笑的更深。
“这个不许那个不行,是我报你的恩,还是你要报我的恩呢?”
“我不想逼你,但你也不要太骄纵了。”明匪玉提醒他。
谢知归没有躲开视线,直直看着他,这是危险谈判,他要是怯懦了,就会被明匪玉挟恩拿捏的死死的。
要先掌握主动权,不能弱了气势,他把话迅速过了一遍脑子,“除了谈感情和上床,其他的我可以看着办。”
“可我偏偏只想你以身相许啊。”明匪玉眯了眯眼,手指勾上他的衣口,稍微扯开了一点,谢知归立刻甩开他的手,像是被冒犯到了,抓紧衣服,既惊又怒,张嘴可能是想骂他,不过想到什么,又不甘地闭上嘴了。
明匪玉问他:“我想要的你不肯给,那就头疼了。”
谢知归抿唇。
“你说怎么办呢?”明匪玉俯身,几乎快和他肌肤相贴了,吐息烧红了他最薄的皮肤,他那双眼睛,靠近了更是看不得,会溺毙于滚热的欲海。
谢知归想不出解决办法,明匪玉自然看出来,无声笑了笑,贴心地提议道:“不如这样,你站着别动,让我来。”
“不愿意?”
虽然他提出“站着别动”、“以身相许”是有着玩闹谢知归的心思,但他也不想听到谢知归拒绝他的话。
谢知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承认也不否认, 半晌才问:“你打算什么时候……”
“结婚。”
这个词有点烫, 费了劲才从他喉咙里说出来。
明匪玉看出他极力掩盖的局促和紧张, 手掌搭上了他的肩,轻轻摩挲,安抚他的情人,温声道:“最迟半个月后。”
“半个月……”谢知归低声喃喃,盯着脚下黑黢黢的影子。
只要再撑半个月就好了,只要这段时间不被发现身体里的异常。
他不知道,他出神的样子落在明匪玉眼里就是在想办法拖延成亲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