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门口等了很久,明匪玉都没出现,最后风凉了,他抱住了自己的躯体,头埋进臂弯里,成为了呼啸的风带不走的一块石头。
“你们知道他去哪里了吗?”谢知归突然抬头问那些红虫子们。
虫子们点点头,从花圃里飞出来,示意谢知归跟上它们。
谢知归站起来,风中他的身形挺直而削瘦,在地面上投下一道修长孤寂的黑影。
这次,就换他去找明匪玉吧。
他想到一个更血腥的猜想——明匪玉曾经说过,他要是敢再乱跑, 就把兔子们宰了。
这时, 厨房后面传来兔子的惨叫声, 谢知归心里一惊,顾不上多想,赶紧跑过去查看。
绕过墙来到厨房后面,就看到明匪玉拎着一只兔子的后脖颈,另一只手拿着把匕首正抵在它的脖子处,可怜的兔子吓得连蹬脚都不会了,全身僵直,瑟瑟发抖。
“明匪玉!”
明匪玉闻声回头, 冷冷瞥了他一眼。
“你在干什么!”
谢知归咬牙冲过去把刀夺过, 又想把兔子抢过来, 被明匪玉一个侧身躲开。
他转头呵斥道:“你不是答应我不动它们吗!”
明匪玉面不改色扫过他,指向他的身后:“它们咬开笼子跑了,刚抓回来。”
谢知归转头看了眼身后的兔笼子, 在最底下确实有一个被咬出来的洞。
所以是他误会了明匪玉?
看来是的。
谢知归尴尬地闭了闭眼,有些僵硬地转过头。
看到明匪玉冷着脸, 怕再次惹怒他,二话不说把匕首双手递上,微微低下了头, 摆出诚恳道歉的姿态。
“对、对不起。”
明匪玉看着他面露愧色,靠近了点, 微微俯身, 问他:“你在为什么和我道歉?”
谢知归一抬头就看到他意味不明的眼神, 本该冰凉的匕首此刻在手心烫的就快要冒烟了。
“是因为误会我道歉?还是因为你伤害自己道歉?”
谢知归本想反驳后半句话,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都有。”
明匪玉轻笑了一下,谢知归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能屈能伸。
他拿过匕首,雪亮的刀面倒映出那抹笑意,虚假的很。
不过很快,连假笑也淡去了,他冷眼俯视他,半晌,他说:“我不接受。”
“谢知归,你的道歉没那么管用,有些事情,永远不能够被原谅。”
“永远不能。”
谢知归听出了他话外之意,也意识到这是明匪玉一直执着不肯跨过去的坎,随时可以点燃炸药桶的火星子。
他不想和一个随时会炸的火药桶在一起,只好望向他的眼睛,诚恳不过地说道:“我没想寻死,我怕死。”
“不,你不怕死。”明匪玉眸光锐利如剑,落在谢知归脸上,好像看透了一切。
“你从来不怕,你只是在恃爱杀人。”
“我没有!”谢知归脱口而出反驳。
他不断后退,可明匪玉不发一言步步逼近,直到把他逼到角落里。
“没有?”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谢知归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一触及到明匪玉的眼睛就迅速躲开。
他后悔了,就不该和明匪玉扯那些有的没有的,他和他在这事上根本就说不通。
明匪玉执拗得不行,压根不会听他的解释,解释了,在他眼里也只是狡辩。
他胡乱扫视到了明匪玉手里的兔子,瞬间好像看到了救星一样,忙问:“还有一只兔子呢?”
不等明匪玉回答,他就开始环顾四周找兔子,接着不动声色地推开了明匪玉,迅速从他身形的压迫中逃了出来,走到一旁,背对明匪玉,缓了口气。
但明匪玉的视线一直紧随在他身上,灼热不减。
他的小心思,他都知道。
可惜了,无论是真想找兔子,还是想把矛盾又糊弄过去,他今天都不会如愿。
谢知归看了一圈,都没有发现另一只兔子的身影,而明匪玉的反应又冷静的有些古怪。
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回头问他:“另一只呢?你不是都抓回来了吗?”
“杀了。”
明匪玉说的轻描淡写,谢知归不信,上次他也是这样骗他的,可树影婆娑下,他眼眸分明含着阴冷的笑,倒映出他的身影,如同要把他吞噬进去。
对视半晌,他终于意识到,明匪玉是说真的。
“你、你为什么要对它们……”
明匪玉轻嗤,把匕首抵住了兔子的下颌,好似开玩笑一样削去了几缕兔毛,冰凉刀锋划过裸露的血管。
“敢咬伤我逃跑,难道不该受点惩罚吗?”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看向谢知归,眼眸微眯。
谢知归身体一僵,他不可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不可能不知道那把刀真正要抵在谁的脖子上。
明匪玉无非是在,杀兔儆他。
第一次他可能是在吓唬他,但第二次、第三次,就要来真的了。
如果再敢不知死活乱跑,或者用自残威胁他,这些兔子就是他的下场。
谢知归看到几滴眼泪从兔子眼睛里流出,它应该是知道今天会死在这个可怕的家伙手里,已经绝望认命了。
可他不想认命。
他松开拳头,低垂下眉眼,像是服软了:“我替它们向你道歉。”
明匪玉走近一步,气息裹住了他:“谢知归,我要的是道歉吗?”
“到现在你还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谢知归边后退,边应和他说:“我知道,是……”
下一秒,他突然抬起头,直接飞身过去抢,明匪玉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连忙把刀拿开。
这给了谢知归机会,他迅速把兔子抢走,抱在怀里,紧接着一刻不停,拔腿就往前跑,余光瞥了明匪玉一眼。
目光短接的刹那,明匪玉看清楚了,他哪有半点认错的意思!分明是狡猾的狐狸装死示弱,设了个粗糙陷阱,就等哪个傻子跳下去。
他这个傻子跳了。
谢知归跑的快,一下子就没影了,明匪玉站在原地,盯着他最后消失的墙角,面色很难看。
不远处,一直看热闹的那些虫子们也不敢吵了,静的如同死了一样。
紧握着刀的手背上,青黑色的血管凸出,好像下一秒就会怒而爆裂。
可就在虫子们以为主人要发火时,明匪玉却笑出了声,笑着笑着,还抬手盖住了脸。
虫子们不明所以。
他不断回想起刚才和谢知归对视的那一眼,最后喟叹一声:“果然是你。”
谢知归一口气跑回屋子,砰地摔上门,靠着门板大口喘着气。
怀里的兔子伸出一个巴掌大的毛脑袋看着他,鼻尖在他手背上拱了拱,眼里都是感激。
等冷静点了,谢知归立马就后悔了,不该一时头昏,直接从明匪玉手里硬抢。
这和直接打他脸没有区别。
等明匪玉回来,不知道他又要怎么发疯。
我到底在干什么,怎么敢生抢的……
想到明匪玉阴沉到想杀人的脸色,他扶着发疼的额头蹲下,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
兔子好像知道他为了救它惹了麻烦,安慰似的舔了舔他的手背。
谢知归感觉手背痒痒的,疲惫地睁开眼,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兔子头在他手背上努力地拱来拱去,还一边哼哼唧唧。
他忍不住伸手捏了下它的一双长耳朵,又软又弹,手感很不错,兔子看了他一眼,然后拱的更卖力了。
要换平时,兔子被他喂成了兔大爷,才不会主动讨好他,只会嫌弃他喂的叶子不够嫩,隔着笼子对他骂骂咧咧,可到了生死关头,该怂的时候比谁的怂的快。
瞧瞧现在多卑微乖顺。
谢知归失笑,这兔子跟谁学的能屈能伸?
没几秒,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细想一下,好像是跟自己学的。
“……”
忽略某些细节,兔子可爱是真的,他还想捏捏它的耳朵,手却莫名其妙僵在半空。
他即使用尽全力也没办法动弹一二,就好像有另一个人在和他的意志作对,扼住了他的手腕。
不仅是手臂,顺着血管方向,知觉一点点消失,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在逐渐失去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他摇摇晃晃扶着门板站起身,朝挂在墙上的镜子看过去,雪白的镜面里出现了两个人的轮廓,除了他之外,还有另一个黑色的人影站在他身后。
突然,黑影咧开嘴对他笑了一下。
他心脏骤停,猛地回头,身后黑黢黢的角落里空无一物。
兔子不知道他的脸为什么会突然变白,它只想用它的方法哄这位救命恩人开心,但刚才还对他和颜悦色的恩人,这次它刚碰到他的手背,就被大力甩了出去,哐地落地。
“进去!”谢知归大声吼道。
他抱着已经没了知觉的手臂上,痛苦地弓起了身体,面目狰狞的像是另一个人。
兔子被他这样子吓到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蹦蹦跳跳跑进了里屋。
谢知归又转身将大门锁好,他的手上没力气,还因为两个灵魂的打架而颤栗,只是简单的一个动作,却耗费了他几乎全部的力气。
锁完,他立刻跪倒在了地上,额头抵在木板上,木板随着他撞击的动作哐哐哐地响,额头很快红了一大片,但和灵魂被撕扯的痛苦比起来,这点痛不算什么。
咽喉仿佛也被人掐住了,他已经发不出完整的声音,而是破碎含糊的气音,随着大颗的汗水砸落在地,碎成无数瓣。
“你、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话音刚落,屋外的光线被乌云遮盖,屋内顷刻间陷入了黑暗,也吞没了门口地板上那具蜷缩痛吟的身体。
意识涣散间,仿佛有东西踏着冰霜来到了他的身边,俯身在他耳畔低低笑道:“下面冷,我想带你一起走。”
第51章
过了很久, 天色晚了,萤火虫从花圃里飞出来觅食,星星点点的光照亮了黑夜, 谢知归还蜷缩在地板上。
紧紧闭着眼睛, 发丝湿漉地黏在脸上, 夜晚的凉意从地板丝丝渗入屋内,冷的他肩膀抖了一下,身体蜷缩的更紧。
哐哐敲门声吵醒了他混沌的意识。
“开门。”
是明匪玉的声音,谢知归费力撑开沉重眼睛,在黑暗的环境内扫视,听到明匪玉又喊了他一声,才迟钝地意识到他在门外。
慢慢地,他双手撑地艰难坐起, 昏沉的脑袋像被人砍断了, 只留几根筋连在脖子上, 动一下就摇摇欲坠,腿疼的站不起来,只能用手撑着, 一点点往门口挪,每大口喘一次气, 喉咙里都会涌出一股血腥味。
浑身都疼,尤其是手腕上,不知道为什么疼的要命。
好不容易搭上了门栓, 谢知归顿了顿,又把手收回——不能让明匪玉看到自己现在这幅狼狈模样, 不然没办法解释。
屋外, 明匪玉显然听到了屋内的动静, 敲门的力道重了。
“你在里面怎么了!”
谢知归哑着嗓子对门板外喊道:“没事。”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惊了下,难听得像被灌了水的公鸭嗓,带着浓重的疲倦和虚弱,他只能祈祷明匪玉没听出来。
敲门声停了。
明匪玉问:“你嗓子怎么了?”
他捂嘴轻咳了几声,压下喉咙那股血腥味,用看似正常的声音回答他:“我真的没事,你先别进来。”
“知道了。”
听到明匪玉平静的声音,谢知归心里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大门被轰地踹开,呼啸夜风争先恐后地灌入屋内,他偏头躲开明匪玉被风吹起的衣角,结果落入了一个冰凉的掌心。
谢知归闻到熟悉的香味,也感受到了由上而下的压迫感,挣扎着起身往屋里跑。
“你躲什么!”
明匪玉抓住他,捧过他的脸,一看,被他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
明匪玉拨开挡在他脸上的头发,探上他额头,语速急切:“是不是病了?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谢知归试图扒开他的手,可他手上没力气,就跟给明匪玉挠痒痒差不多。
明匪玉也察觉到了,看向他的手腕,面色一滞,神情奇怪地问了句:“你手怎么了”
“什么?”
谢知归这才看到,右手腕上全是深深浅浅的新鲜牙印,有些地方甚至深到可以看到里面的血管,而他刚才躺过的地方,借着月光看去,残留着大片汗水和血水混杂的黑红痕迹。
什么时候咬的?
谢知归在混乱的记忆里面扒拉着。
“谁咬的?”
谢知归沉浸在回忆里,没有察觉到明匪玉低沉的气压。
“我咬的。”谢知归喃喃道。
很快他又摇头,“不是,不是我。”
“到底是谁!”
谢知归被明匪玉吼蒙了,愣愣看着他。
明匪玉此时的神情称得上恐怖,拳头上的骨节被他捏的发白。
这个骗子!嘴上说的好听,说不想寻死,说自己贪生怕死,结果背着他又搞这么一出!还知道把门锁上,如果不是刚才没忍住过来找他,如果没有强行破开大门,最后他看到的会不会是一具躺在血泊里,血已经流干了的尸体。
不可以,他不能接受那个画面。
一定会疯的。
“你别多想。”
谢知归头再疼也知道明匪玉真切地动怒了,但此情此景,他的解释再多也显得苍白无力。
“你先别生气,我没想自杀。”
明匪玉攥住他的手腕,举到他眼前,气愤质问:“那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是、是……”谢知归看了看他,又下意识垂下眼睛,咬住唇角,视线飘忽,这是他撒谎时的习惯。
明匪玉脑子里那根弦彻底绷断了,怒到极点,却反而诡异地平静了下来。
是了,用不着发火,说再多,吵的再凶,谢知归也不会长记性,他只会像现在这样,犯了又犯,事后绞尽脑汁地找借口。
威胁他不行,骂他不行,吓唬也不行,要换一个能够让他有顾忌的办法。
但又不能杀了他,捆住他,或者打断他的腿,要让他心甘情愿珍惜这条命才行。
片刻,明匪玉想到了一个新办法。
于是他稍微平复情绪,替他解释说:“是意外对吗。”
“对!”谢知归正着急,想也没想就应了。
可应完他就闭上了眼,他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离谱,更别说明匪玉。
粗劣的谎言不能灭火,反而会给盛怒中的人填上一把火。
真是头昏了,找借口都这么漏洞百出。
“其实是我……”
“好了。”明匪玉食指封住了他唇,温声对他说:“不用说了,我相信你不想自杀。”
谢知归愣了,这人刚才还在发疯吼他,怎么突然间冷静下来了。
他怕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毒蛇捕食猎物前的蛰伏。
他盯着明匪玉的眼睛,想找出一丝伪装的破绽,但可惜,并没有。
他诧异问:“你、你不生气?”
明匪玉拉住企图后退的他,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之下,他竟然露出一个示好且殷勤的笑容。
“我生气,但我不想再和你吵架了,你累,我也累。”
谢知归下意识呛回去:“我没想和你吵,是你经常莫名其妙发疯!”
话一出口,谢知归立刻后悔了,小心观察着明匪玉的脸色。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我知道,是我的错。”
明匪玉没有生气更没有变脸,而是单膝跪地,在他手腕伤口上心疼地吹了几下,动作可谓轻柔的吓人。
“很疼吧?”
“……”
谢知归已经呆住了,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
感动吗?一点也不,他只觉得惊悚无比!明匪玉的举动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知道他在干什么吗?自己明明拔了他的逆鳞,他不仅不觉得疼,反而笑嘻嘻感谢他,哄着他。
这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离谱!
如果不是手腕上的疼很真切,他会以为自己还在噩梦里没醒过来。
可这是真的,比噩梦还可怕的现实。
明匪玉别不是真的疯了!
谢知归小心翼翼问他:“你还好吗?”
明匪玉把他搂入怀里,拍了拍他僵直的背,带着歉意叹息了一声。
“对不起,我以后会按你喜欢的样子,做一个温柔的情人,不会再对你发火了,但是你也不要动不动伤害自己,好吗?”
“……真的?”谢知归抬头看了眼外头明亮的月亮,想知道那究竟是不是假的。
“真的。”
“那你现在就带我走。”
“不行,现在太晚了,不安全,明天再走吧。”
谢知归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狐疑地盯着他问:“你刚说什么?”
明匪玉揉了揉他的头发,耐心道:“我说,明天再带你走。”
听到这个承诺,谢知归不觉得欣喜,反而审视地看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但明匪玉坦然地接受他长时间的审判,看着他的眼睛专注且温柔,还会帮他把掉下来的碎发别到脑后去。
他笑着逗他说,再看下去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又或者关心他说:“地上凉,先起来吧。”
如他所说,他要开始做一位温柔宽容的情人。
真的吗?
谢知归不信,即使明匪玉演的再像,他也不信一个人会在瞬间转变。
明匪玉肯定在心里谋划着某个坏主意,还必然是针对自己的。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谢知归清楚戳破他对自己没有好处,先顺着他走下去吧。
他到要看看,明匪玉能忍到什么地步。
于是两个各怀鬼胎的人,在这间木屋里怀揣着不同的秘密,无言凝望彼此。
直到一阵凉风吹进了这间院子,打破僵持的局面。
谢知归身上穿的单薄,风一吹就开始发抖。
明匪玉张开怀抱:“地上冷,我抱你去床上。”
“好。”
谢知归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地靠了过去,毛绒绒的脑袋抵在明匪玉心口上,隔着衣服都感觉痒痒的。
明匪玉笑了下,将他稳当抱起,走到床边,把人轻轻地放在了床上,捻起被子给他从脚到肩盖好。
然后坐在床边问他:“想先涂药还是先吃饭?”
“你好像从昨天开始就没吃过东西了。”
谢知归:“我不会弄吃的。”
其实是他不敢独自一个人靠近火堆。
因为小时候差点死在火海里,他至今还记得被浓烟和高温一点点带走生机的绝望,对火很畏惧,而且父母一门心思全扑在姐姐身上,对他几乎放养,死不了就行,基本要一个人解决三餐,大多数时候泡泡面或者点外卖对付,十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对吃的要求已经降的很低了。
明匪玉好像想起了什么,手掌隔着被子覆上他的腹部:“是我的疏忽,再生气也该先把饭弄了。”
“要不先吃饭?”
谢知归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他:“先涂药吧。”
“也行,你躺着休息,我去拿药。”
明匪玉起身进了里屋,不一会出来了,就见谢知归从被窝里坐了起来。
“不是让你躺着吗?”
谢知归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看向狰狞的伤口:“手疼,睡不着。”
明匪玉看到他手腕上的伤口,心疼之余,语气也重了点:“谁让你要把自己往死里咬,能怪谁?”
谢知归低着头,没说话。
明匪玉回到床边坐下,以为把人说狠,抬起他的下颌,左看看,右看看,“怎么了?我说重了?”
“不是。”谢知归看着他,似有话要说,却又没办法说出口。
“是……手疼。”
他不想说,明匪玉也不深究,把他的手腕平放在膝盖上,先拿干净的棉布擦拭掉伤口上面的脏污,把药膏平涂好,再拿纱布松松地裹住。
谢知归盯着他的动作,又看向他专注的侧脸,虽然明匪玉不是人类,但他无疑有一副好皮囊,寥寥几笔线条就勾勒出了一张妖异的脸,完全不掩饰锋芒,让人望而却步,但至少现在,在烛光的映照下,这张脸是温柔的,他伸手就可以触摸到。
明匪玉不会拒绝他的亲近。
想到这里,谢知归一贯冷漠的模样有了些许的软化。
有些事,他还是想让他知道。
“明匪玉。”
“嗯?”
“我没想过寻死,这不是谎言,是实话,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明匪玉顿了一下,不咸不淡地“嗯”了声,继续手上的动作。
谢知归琢磨不透他的意思,是真的放下对这件事的执拗了,还是有其他的谋划。
伤口处理好,明匪玉又出去了,不一会端回来一碗肉汤,一进屋,香味瞬间充满了整个空间。
“吃饭吧。”
明匪玉舀了一勺喂他,谢知归看着清白的汤底,再看看明匪玉。
“这是什么肉?”
明匪玉笑容和善:“兔子肉。”
“……”
“这汤很香的,多少吃一口。”
谢知归一听到“香”这个字眼,恶心感更甚, 五指揪住了被子干呕起来, 惨白的脸涨的通红。
明匪玉却噗嗤一笑, 随后毫不收敛地哈哈大笑。
“……”
谢知归脸黑了:“你骗我!”
“先别气。”明匪玉擦了擦他眼尾憋出来的眼泪,悠悠说道:“那只蠢兔子不是我杀的,它逃跑的时候没看路,一头撞树桩上死了,这种蠢兔子不会给你吃的,把你吃笨了怎么办。”
谢知归:“……”
我还应该谢谢你是吧!
“嘶。”明匪玉好像突然反应了过来,看着他,认真思考说:“你要是能变笨一点好像也不错。”
“……滚。”
明匪玉看他拳头要硬了, 识相地岔开话题, “好了, 来,先把饭吃了。”
谢知归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说了我不饿!”
“不饿也要吃一点,人类身体受不了这么久没进食。”
“来。”
明匪玉又舀了一勺喂到他嘴边, 谢知归只看了一眼,又别过头。
明匪玉没有不耐烦, 收回了手,搅弄着碗里汤,自言自语道:“饿了也不吃, 不是兔子肉也不吃。”
“是怕我往里面放东西吗?”
明匪玉抬眼和他正好对视上。
谢知归有一瞬间的不自在,感觉被一条毒蛇精准咬住了心脏, 但很快恢复平常。
明匪玉无奈叹气, 却也拿他没办法。
他知道, 说到底,谢知归对他还是不信任。
他举起碗,当着谢知归的面喝了一大口。
“这下安心了吧。”
谢知归看着他,半晌没说话,只是在明匪玉把勺子再次递到他唇边时,仍然说:“我不想吃。”
一而再再而三地抗拒,明匪玉脸色变了,谢知归没有被吓得退步。
直觉告诉他,不能吃明匪玉喂他的东西,尤其是在明匪玉行为和情绪都很反常的情况下。
万一,这里面又放了之前那种香粉,喝下去,他就会成为一只毫无抵抗力的羔羊,即使只是一晚的时间,足够饿狼把他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好,不吃就不吃吧。”明匪玉没再为难他。
“要是饿了,一定要告诉我。”
谢知归:“嗯。”
“我去把碗洗了。”
“你去吧。”
明匪玉看到他龟裂的唇,起身把桌子上的水壶和杯子拿到了床边的小柜子上,方便他需要时伸手就能够到,又嘱咐他道:“刚涂好药,你别下床,躺着休息,我就在门外,有事喊我就行。”
“知道了,你去忙吧。”
明匪玉其实没什么要忙的,不过还是顺着谢知归的意思出去了,给他独处放松的空间。
他一走,谢知归也不用时刻正襟危坐了,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和肌肉,瘫软地靠坐床头上,抬手一看,手心和被单上都被汗浸湿了。
喉咙里的血腥味又翻涌上来,他倒了杯水把味道压下去。
但是奇怪,喉咙里的甜味反而更重了。
他疑惑,这水……怎么感觉是甜的?
紧接着,汹涌的眩晕感袭来,世界在他眼中摇晃变形,身体又开始不听他使唤,手掌脱力,杯子哐地砸到地上四分五裂。
他立刻反应过来水有问题,立刻察觉到门口有一道灼热的视线紧盯着他。
他虽然眼前已经模糊不清,但除了明匪玉还能谁?
他怒斥:“你又想做什么!”
眨眼间,那团红色的影子来到了他跟前,抬起了他的脸。
“都说了让你吃点东西,饿着肚子睡觉会不舒服的。”
“还有”,明匪玉在他鼻尖刮了下,笑意轻快又得意:“既然知道我会放东西就应该更警惕点啊,你看,又被我得手了。”
“你!……”
明匪玉接着又叹气:“你这个样子,要我怎么放心把你放出去,被别人骗走了怎么办?”
“混……蛋!”谢知归眼皮重的如同灌了铅一样,没想到药效发挥的这么快,连句完整话都快说不出了。
他就知道明匪玉的温柔和冷静都是装的!明匪玉怎么可能不生气?!他压根没安好心!
不行,不能在这里昏过去,否则明匪玉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谢知归想咬破唇角用痛感唤醒意识,但被明匪玉抢先一步撬开他的嘴,拿食指抵在他口中,防止他弄伤自己。
谢知归瞪了他一眼,直接发狠咬了下去,咬出血了,但明匪玉眉头都没皱一下,由着他撕咬,直到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明匪玉一把捞住他无力的身体,让他靠着自己不至于倒下去,又把手指拿了出来。
借着烛火端详,上面留下了一圈巧妙的咬痕,就像是一枚血红戒指。
是谢知归刻给他的,独一无二的戒指,没有人可以夺去,就是谢知归也不能。
明匪玉发自内心地笑了一下,无声但胜过千言万语,他重重拥住了怀里的人,埋入他颈间,闻着熟悉的味道,感受着温热的体温,贪婪而偏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