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乱终弃怪物以后—— by酒火樱桃
酒火樱桃  发于:2023年10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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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还好,提起这个,年轻人立马沉下脸剽他一眼,幽幽质问:“那我为什么每次都会输呢?”
明匪玉毫无心虚,甚至装模作样想了想,过了会才回他,“你运气不好。”
嗯,一定是这样。
年轻人面无表情,“……遇到你确实是我运气不好。”
“怎么能说你的小媳妇,我要哭了。”
明匪玉脸上可没有半点泪意,相反,他笑的很让人想打他。
年轻人佯装恼火地推了他一下,实际上没使什么力,“你要不要点脸?”
明匪玉无所谓,“脸皮这个东西只有你们人类在乎。”
年轻人故意喊他,“怪物。”
明匪玉关注点却在别的地方,认真纠正他,“现在是你的怪物了。”
年轻人琢磨完这俩个字,再次笑了出来,明显是喜欢这个署名词,他也伸手抱住了明匪玉,扬起下巴唤他:“二哥。”
明匪玉满眼笑意,“嗯,我在。”
“阿玉。”
“我在。”
“狗东西。”
“……”
明匪玉冷漠道:“不在。”
年轻人看到明匪玉吃瘪,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更加嚣张地喊他:“老怪物。”
明匪玉看着他,勉强答了个“嗯”。
“哈哈哈哈——”
年轻人心满意足了,终于不喊了。
他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无论何时,他的呼喊永远会有人回应他。
隔在两人中间的冰山在两道灼热的气息中融化,针锋相对的紧张气势化为一股紧密缠绕着两人的风,再次对视时,彼此目光都柔和了,瞳孔里都是对方的身影,温柔的,长情的。
这个漫长又黏腻难受的夜里,有了彼此的陪伴,也不会那么难熬。
年轻人心绪平静下来,还是有点不放心地问:“结了婚你真的会放我走吗?不会又半路捣乱吧?”
明匪玉没好气地在他后脑勺上敲了一下,“不会,我又不是你这个小骗子。”
“万一你临时改主意了呢?”
“如果我骗了你,你大可以拿那把匕首杀了我。”
空气瞬间凝固住了,方才还轻松愉快的心跳骤然停止。
年轻人眼底迅速闪过慌乱和不安,很快他强打起镇定,小声问:“什么匕首。”
明匪玉抱紧了他,下颌抵在他松软的发丝上,闭上了眼睛,慢悠悠地说道:“就是你刚才想杀我用的那一把,现在又放回柜子里了吧。”
他感受到,怀里人身体抖了下。
“别怕。”明匪玉睁开眼睛,瞥向柜子,眸中一瞬间迸发出的寒光如刀,但很快收敛了起来,安抚地拍了拍他。
“不会对你怎么样。”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年轻人看似稳定的声线是强打出来的镇定。
如果刚才他没有犹豫,而是动手刺下去,现在他还能安然地躺在明匪玉怀里听他说话吗?
还是在刀下去的那一刻,也会是他死亡的那刻……他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无处可逃的困境,往后是悬崖,往前是虎视眈眈的饿狼,他要么死,要么与狼生死博弈。
无论哪种,他都处于被动境地。
他获得了长生和健康,死亡不再是他最害怕的威胁,但同时他未来的生死、喜悲、留还是走,都由明匪玉掌握,由不得他了。
这是他向明匪玉提出渴盼长生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他当时快死了,只想活下去,完全没想过同狡诈的魔鬼做交易的后果,将灵魂和□□都献祭给了魔鬼,那他还是他吗?
想到这里,他遍体冰凉,不敢再想下去了。
明匪玉似乎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低声轻哄:“再睡会吧,离天亮还有一会。”
年轻人没吭声,好像是睡着了。
直到很久之后,木屋静悄悄的,落针可问,一声轻到不能再轻的“嗯”在黑暗中响起。
两人都不知道,这将是他们最后一个安眠夜。

这个幻境太久了, 久到谢知归忘记了他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里。
因为梦里的一切太真实了,就好像他亲身经历过一遍, 一闭上眼, 摇椅咿呀猛晃的声音还会在耳边响起。
奇怪的是, 他记不起年轻人的样子了。
但他偏偏又记得那时院子的花草长什么样,明匪玉那件红衣上花纹的线条,年轻人酡红的脸颊……
有一幕,他们对视上了,谢知归好像要看清那人的样子了——
那个年轻人眼睛是微眯着的,没有焦距,像被人弄掉了魂,只有剧烈呼吸的心脏证明他还活着。
年轻人眼睛麻木缓慢地扫过院子, 在他站着的那个地方停顿了一下, 好像穿越时间的跨度和他四目相对。
然后他红着眼, 朝他伸出了发颤的指尖,犹如一个即将溺亡者的求救。
谢知归鬼使神差地也伸出了手,然而在他们指尖相接触的那一刻, 年轻人的手腕被突然出现的苍白大手握住了,他再次被拖回了黑暗里。
谢知归只记得那个万念俱灰的眼神了, 在无数零碎的幻觉里,直接、精准地击中了他的灵魂。
当看到他哭泣的不成样子,他的心口也随之揪疼, 痛苦地蹲了下去,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眼泪一颗颗砸进泥土里。
这只是梦啊, 为什么我也会疼?为什么我也会窒息?谁能来告诉我为什么?!
他在梦中低低抽泣。
这份悲伤一直延续到他醒来时还未淡去, 他睁开沉重的眼皮,恍然如刚出生的孩童一样无助茫然地打量这个世界,夕阳中,头顶那片橙红的天空灿烂得像是假的,远处归林的鸟儿用鸣声宣告忙碌一天的结束。
他还躺在那个摇椅上,被人抱着。
然后他感觉有人帮他擦去了眼泪,顺着那只苍白的手抬头。
见到明匪玉的那一刻,泪珠竟然抑制不住的大颗大颗滚落,不是他在哭,是不受他思维控制的行动,是这具身体的潜意识行为,他也说不清在伤心什么,委屈什么,怨恨什么。
明匪玉可以不厌其烦地帮他擦眼泪,但受不了被他一直盯着,那种幽怨、委屈、哀伤的眼神如一根刺扎进他的瞳孔里,悲伤轻而易举传染给了他,谢知归永远能够让他难受。
他轻叹口气,将手覆上他的双眼。
“你别这样看着我。”
谢知归将他的手掰开,愤怒甩到一边,继续恨恨地盯着他,眼里是蜘蛛网一样漫爬的血丝,掌控这具身体的灵魂好像变了个人。
明匪玉熟悉“他”又无可奈何“他”,缄默不语,等他先开口说话。
很久很久,谢知归意识回笼,身体还是动不了,不过衣服是整齐的。
喉咙很疼,不知道是那杯茶的后遗症还是哭出来的,声音嘶哑难听,带着泪意,他愤恨望着明匪玉。
“为什么……”
“你想问什么?”
想问为什么让你看到那些?还是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谢知归啜嗫半天,也瞪了他半天,最后却问了一个明匪玉没想到的问题。
“你们最后为什么会分开?”
这个问题明匪玉也想了一会,似是在思考要不要告诉他实话,又该怎样告诉他。
明匪玉解开了衣领最上面的两颗盘扣,拉开衣服,露出心口处狰狞的疤痕,那是一道不长但很深的刀伤,即使愈合很久了,褐色的痕迹依旧与其他地方苍白的皮肤格格不入。
谢知归见了先是一怔,立刻想到那个夜里,年轻人高举的那把匕首,刀面反射出了刺眼的寒芒。
所以,最后那把匕首还是刺进了明匪玉的心口。
谢知归看着那道疤痕:“当时疼吗?”
“疼啊。”
明匪玉笑意极轻,用最淡定的语气说着诛人心的话语:“疼的我想拉着他一块死。”
“你们……不是很相爱吗?”
明匪玉却是沉默了,良久才说:“如果他心里有我,就不会一次次将我排除在他的选择之外。”
“如你所见,我带他出了雾山,去他家里见了他的姐姐和母亲,她们说不会反对我们的事,还热情地留我们在那里住下,但在我们回来的那天,发生了一些麻烦。”
谢知归追问:“什么麻烦?”
明匪玉却反问他:“你已经知道我不是人类了吧。”
“……嗯。”
谢知归垂眸,他在幻境里就接受了这个事实,现在抱着他的这个,是个怪物。
怪不得他没有心跳,怪不得他体温那么冰凉。
他其实心里还是很害怕,但更怕轻易行动惹恼了这怪物,没能逃出去还赔上性命,太不值得。
所以他最好的选择就是冷静。
明匪玉看向远方,声音飘进风里:“原本我们一直生活在雾山,很少出去,和你们人类井水不犯河水,但总有人不得安生。”
谢知归:“谁?”
“一群自诩正义的天师,总囔囔着要消灭我们。”明匪玉语气不屑,好似对方在他眼里就是一群打打闹闹的烦人小屁孩。
“他姐姐就是天师之一,还没踏进他家门,我就闻到了她身上那股令人厌恶的天师味道,他姐姐也知道我,但为了他,我们都选择了维持表面的和谐,一起呆了三天。”
“变故就发生在最后一天,他把我打发出去给他买东西,但回来的时候迎接我的不是他,而是一群严阵以待的天师,他被他姐姐藏在身后,连看我一眼都不敢。”
那个刺疼了他心口的画面再度浮现眼前,明匪玉扯了下嘴角,眼底冰凉,似是冷笑,又似是自嘲。
谢知归见状况不对,也紧张屏息了呼吸,怕明匪玉想到过去突然发疯,迁怒到他身上。
“在进去前,我就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了,但我还是想看看他会怎么做,选择站在我身边,还是选择他姐姐。”
“可是他躲了,躲在了那群要杀我的天师身后。”
谢知归一下都不敢动,手脚都已经凉僵了。
明匪玉低头看他,说:“不过那不是什么大问题,解决一群蝼蚁很容易,只是血太多了,弄脏了他的地方,他可能生气了,也可能是被满地尸体吓到了,愣着没有接我伸过去的手,我上去牵住了他,想着等回了家再安慰他,那地方太脏了不合适说话。”
“穿过客厅,我们刚走到大门口,又被他姐姐拦住了。”
“我真该第一个杀了她!”
明匪玉眼中杀意迸现。
“她比起那些废物好点,不过也就一点,轻易就被我卸了武器,我刚要扭断她脖子,一把匕首刺入了我的心口。”
说及此,明匪玉梗住了,喉咙被刀片卡住了一般痛苦难受。
谢知归大概猜到了什么,“他……”
“他选了他姐姐。”
明匪玉苦笑,所有杀意化为了不可置信以及无力的痛苦。
谢知归从未见他流露过这样的神情,眼底和睫羽上仿佛凝着冰棱。
本该在狂风暴雪中与他携手同行的爱人在生死关头松开了手,抛弃了誓言和缠绵的过往,让他独自一人迷失在茫茫雪夜,刺骨的风刮过耳畔,入目皆冷。
那天的夕阳可能也这么刺眼,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天的一切,每一道光线、每一声呼吸、每一个眼神,如烙印刻在他记忆里,因为痛苦而无法磨灭。
谢知归不难想象他当时该有多么难以置信、痛苦、哀伤、愤怒……所以他恨到死也要拉着爱人一起。
时间流动的很慢,小院里,摇椅咿咿呀呀地摇晃,两人各自无言,心思各异。
半晌,谢知归打破沉默:“你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些?”
明匪玉:“因为想要长久陪伴的话,前提是坦诚。”
谢知归猛地一听,没懂他的意思,“你说什么……陪伴?”
谁陪谁?!
明匪玉望着他的脸,帮他拨开了凌乱的头发,手掌细细摩挲他白皙精致的面部轮廓,谢知归睫毛轻颤,眼睛还是湿的,在他手中如梨花落雨般动人,明匪玉赤红的眼里盛着一种说不出的柔情和贪恋。
好了,故事听完了,那么讲故事的人,就要向听故事的人收取应得的报酬了。
谢知归感到恐惧,紧张地握住了拳,可是他面对的已经不是人了,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怪物!是他以人类之身绝对无法反抗的存在。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明匪玉靠近他的身体。
怪物低头在他脖颈间脸磨蹭,暗哑的嗓音中带着扭曲的迷恋,“你长头发的样子最像他。”
谢知归瞳孔骤大,心里已然掀起滔天巨浪,既慌又惧,指甲深深嵌入手心肉里让自己强行冷静下来。
此刻明匪玉紧紧搂着自己腰的那只手,指尖细长锋利得简直不是人类该有的!
仿佛只要他表现出任何抗拒想逃跑的念头,那手指会轻而易举刺入他的腰部,把血肉挖出。
“你、你想让我陪着你?”
“对。”
他又试探地问:“你喜欢这张脸?”
明匪玉毫不犹豫:“喜欢。”
“他要杀你,你还喜欢他?!”
明匪玉看到了他瞳孔中的惊诧,他无所谓,依旧坦然说:“喜欢。”
“活的也好,死的也好,会说话的,不能说话的,能动的,不能动的,我都喜欢,都要放在眼前看着。”
这家伙居然还能笑的出来?!
直到此刻,谢知归彻底意识到了他和明匪玉之间脑回路完全不一样。
他不能用人类的思维方式去揣摩怪物的扭曲变态的心理。
但他转念一想,这个回答让他心里好歹有了点底。
喜欢就好,明匪玉既然喜欢,舍不得伤害,那这幅容貌就能成为他和他周旋的筹码。
得先稳着这怪物,活下去再说。
“……你想让我用这张脸做什么?”
“我啊……”
明匪玉温柔轻慢地抚摸这张脸,靠近了,暧昧又旖旎地望着他的瞳孔,想把他吸进身体里,藏起来。
“我只想你留下,留在我身边。”
谢知归直视他的眼睛,直白地问:“做一个替身吗?”
“随你怎样认为吧。”
明匪玉轻笑一声,吻上了他的额头。
谢知归闭眼接受这个冰凉的吻,心无波澜,犹如案板上无力挣扎的鱼,认了命。
耳边,明匪玉幽凉的声音像枷锁一样套住了他的四肢。
“总之,要听话,要安分,不要想着逃跑,否则我会让你后悔莫及,生不如死。”

第26章
不管明匪玉出于什么心理, 对背叛了他的爱人念念不忘,可能是极度扭曲的恨,也可能是无法忘怀的爱, 不过那和谢知归都没关系。
他不想和一只没有心跳、体温冰凉的怪物在一起, 当他爱人的替身。
他极度害怕, 每晚都睡不好,会从噩梦里吓醒,一身黏腻的冷汗,第一反应想跑出这里,却被身后的明匪玉拽回去躺下。
他别无选择。
明匪玉偏执极了,不顺从他,自己可能就会成为被他随意捏碎的蝼蚁之一。
他的神经时刻紧绷着,会趁明匪玉不注意时, 频频摸一摸袖子里的弹簧小刀还在不在, 这是他如今唯一的自保武器。
如果明匪玉企图对他做出过分的事, 他就只能背水一搏。
不过幸好没有,除了晚上必须要同床共枕,大多数时候, 他们之间的相处沉默且适当,他喜欢安静地在门口或者小院里坐着, 明匪玉就跟着一起,在他边上挨着坐下。
他看风景,明匪玉看他。
刚开始, 谢知归被明匪玉那双赤红的瞳孔盯着很害怕,就像迷失在一片原始森林里被巨型怪物盯上了一样, 紧张到必须要抱着小臂, 隔着衣料感受到小刀的存在才会稍微有点安全感。
但后来, 明匪玉的视线越来越直白热烈,他坐多久,明匪玉就眼睛都不眨的看多久,那热度比头顶上正午的大太阳还热,简直要活生生把他融化了。
谢知归渐渐受不了了,心底烦躁感甚至盖过了恐惧。
他烦闷地想:你看什么看,再看我也不是你想的那个人。
不想跟这怪物说话,于是起身换个地方。
明匪玉后脚又跟了过来,把他烦的逃到院门口那块只能勉强坐上一个人的石头上,明匪玉见了,倒也没强行挤上去,转头回了院子。
谢知归余光瞥到他走开了,心想这下子他应该不会再过来了。
还没松上口气,就听哐一声那把摇椅砸进了他身边的土里,谢知归脸色瞬间就变了。
然后不等摇椅停止晃动,明匪玉自然而然地坐了上去,看着他一脸凝噎无语的表情,眉梢微微扬起。
“……”
这东西他记得他收起来了!还特意拿布里三层外三层遮住了,甚至动过一把火烧了的念头,明匪玉怎么找到的?!
他不经意和明匪玉对上眼,迅速回到了镇定自若的模样。
明匪玉拍了拍有些凹陷的摇椅扶手问他:“要不我们换换,石头坐着咯人,没这摇椅舒服。”
谢知归极快地看了眼那摇椅就收回了目光,只是咿呀声不停地传入耳中,梦境里那些不堪的回忆又被勾起,他讪讪地摸了下鼻,冷硬道:“不用。”
他这辈子宁死也绝不躺上这个摇椅,尤其是和明匪玉一起躺上去。
明匪玉好像知道了什么,但没点破,也没再说下去,依旧望着他,只是笑意渐深。
这次的视线更加让谢知归难捱。
冰凉的石头仿佛都被热水烧开了,烫的他想蹦起来,一头倒栽进土里,谁也别想把他拽出来,这样就可以永远逃避明匪玉的视线。
但现实却是,他动一下身体想躲一下,明匪玉也紧巴巴地跟着他动,就是要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的侧脸看,别的山啊,树啊,云啊的,通通不看。
逼的谢知归忍无可忍了,转头和他直视,怒问:“你看够了没有?!”
“不够。”
明匪玉:“而且我留下你不就是为了看你这张脸吗?”
“……”
说的居然还有点道理……
明匪玉调侃道:“谢知归,你既然说要当替身,就要有点当替身的自觉,不是吗?”
明匪玉任他打任他骂就是要看下去的架势,让谢知归的拳头几度握紧又松开,又握紧。
要不是这家伙不是人类,打了这一拳对他毫无伤害可言,但结了仇会让他自己后面的日子不好过,他早动手给他个教训。
谢知归越看他越心烦,扭头将目光放到远处的连绵山脉上,用景色分散注意力。
还能怎么办,再忍忍吧,毕竟现在这种相安无事的局面对他来说算好的了。
明匪玉当然知道他烦他,但觉得他生闷气皱眉头的样子也很漂亮,远处漂浮的白云、耸立的青山都在他身后化为衬托的背影,反正时间还早,就想再多看一会。
他太熟悉谢知归了,那张脸上任何一个细微表情后的深意都能一见即知,就算没有表情,眼神也会传达他在想什么。
两人缄默许久,明匪玉毫不遮掩自己明晃晃的野心。
估摸着谢知归要炸毛了,明匪玉才收回了目光,转而笑着问他,“饿不饿?”
谢知归脱口而出:“饿,快去做饭。”
话一出口他的脸霎时就变了,更不敢去看明匪玉,幸好明匪玉没有把这句语气里带着十足命令的话放在心上。
明匪玉意外地好声好气问他:“想吃什么?”
“……随、随便。”
“那煮个汤可以吗?”
“……好。”
然后他就听到一阵衣料摩挲声音,明匪玉起身朝院子后面的厨房走去。
等明匪玉走远了一阵,谢知归才敢回头看他的背影。
心脏差点就跳出来了,真想拿针把自己刚才那张嘴缝上!
他有什么立场指使明匪玉给他做饭?要是因为一句话得罪了他,后面他报复回来怎么办?!
他都记不起刚才脑子里在想什么,听到明匪玉平常不过的语气,像是有另一个人占用他的身体回了那句放肆又带点脾气的话。
谢知归后知后怕,觉得可能是发呆发久了脑子都不清醒了,用力掐了一把大腿,疼感很清晰。
疼就好,接下来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绝不能再乱说错话了。
至少在逃出这座浓密到窒息的山林前,他得罪不起明匪玉。
可是能不能逃出去,又是个莫大的变数。
如果他一辈子出不去了,会有人为了他找到这里吗?
不,明匪玉不会让他出去,自然也不会让外人进来。
除非哪天明匪玉倦了,主动把他赶走,不过看现在他对自己那股子黏糊劲,这天只怕遥遥无期。
谢知归更怕的是明匪玉新鲜感过了之后,会直接把他杀了。
现在支撑明匪玉把他留下的理由是对他那位情人的爱和占有欲,明匪玉可能是想借他弥补某些遗憾,这是谢知归能想到的猜测。
但爱过后呢?就只剩下被背叛的恨了。
明匪玉恨的那么深,有极大可能会把怨气发泄到他身上。
他……会被杀死的吧。
然后随便扔在山里的某个角落,直到化成了黄土一抔,秋叶落泥,无人问津。
光是想想,就如坠冰窟,谢知归绝望闭上了眼睛,他不想被悲观情绪影响,但总是会想到自己将来注定悲剧的结局。
要活下去,他不想死。
他坚定地想着,一个用力不慎将嘴唇咬破,血腥味很苦,但死亡更苦。
不能慌,要保持冷静,要在明匪玉腻了这场游戏之前找到逃出去的办法。
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逃出去的路,只是还还没找到而已。
为了平复心思,把双脚收到石头上,这样能舒服点,也更有安全感,他抱着膝盖,微微昂起了脑袋,让风托起他,衣袖向着天空斜飞去,发丝乱了,新鲜湿漉的空气流过他全身。
在这一刻他好像融入了自由的风里,下一秒就能离开地面,随着风的去向摇摇晃晃地飞到天上,飞过密林,飞到山的另一边,没人可以抓得住他。
而他的身后,缕缕炊烟从爬满青藤的屋顶飘起,弯弯曲曲延伸进湛蓝的天里,就像一条永远牵着风筝的线,线可以跟着风筝飞的更高很远,看到更加辽阔的世界,但绝对不会让风筝脱离线的牵制,无论风筝愿不愿意。
合则同生,分则共亡。
物如此,人亦如此。
谢知归静坐了很久,一度让人以为他睡着了,直到明匪玉唤他回去吃饭,他睁开眼,一片清明,并无半点睡意。
最后深深看了眼翠峦之上划分自由与牢笼的天际线,身后的声音又在喊他,他从石头上跳下,拍掉身上的落叶和不知道什么爬裤腿上的小蚂蚁,转身进了院子。
明匪玉已经把饭做好放在院子里的小桌上等着,一碗热气腾腾、汤色清白的汤,还有几盘热菜,看不出是拿什么做的,香气逼人,谢知归肚子不争气的小声喊了一下。
“……”
尴尬弥漫在空气里,在场两人都听的很清楚,明匪玉无声地笑了下,谢知归脸都黑了,抬脚就想离开这个地方,但被明匪玉拉着硬是按进了椅子里。
明匪玉站在他身后,俯身在他耳边喃喃道:“我辛苦做的,你好歹赏脸尝口味道吧。”
人家都这么说了,他要是不尝反而过意不去。
他有意将身体前倾,拉开和明匪玉的距离,刚才明匪玉的气息几乎全撒到了他脖子,红了淡淡的一片,跟过敏了一样。
吃饭就吃饭,挨那么近反而倒胃口。
他将桌上的东西又扫了几眼,拿起勺子在汤里搅和了几下,浮上来一些没见过的叶子,淡粉色的,他扭头把勺里的东西给明匪玉看,脸色有点煞白。
“这是什么东西?”
“草药,给你养身体的。”
“……哦。”
谢知归没说,他第一眼还以为叶子是某些皮肤组织。
不过明匪玉这个怪物做出来的饭,就是里面有人骨渣子他都不会太过惊讶。
明匪玉见他光搅不喝,热气都要没了,催他说:“没放你不喜欢吃的东西,再不喝都凉了。”
谢知归诧异:“你怎么我的喜好?”
“猜的,快吃吧。”
谢知归没多想,看着明匪玉夹到他碗里的饭菜,拿筷子夹起一点谨慎看了看,又抬头问他:“你吃过了吗?”
“没有。”
“那坐下来一起吧。”
谢知归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又拍了拍他刚坐的那个,示意明匪玉一起坐下。
难得他主动邀请自己坐下,明匪玉当然不会拒绝。
不过更令他惊讶的还在后面。
谢知归舀了一小勺汤放嘴边吹吹凉,然后送到了他嘴边。
明匪玉愣了一瞬,并未多问,然后顺着他喝了下去,目光一直看着谢知归,眸中含笑。
“你为什么喂我?”
谢知归有些不好意思地垂眸:“谢谢你给我做饭。”
“是我应该的。”
谢知归放下勺子,又夹了几筷子菜,明匪玉依旧听话张嘴吃了他喂的。
亲眼看着他咽下去,谢知归才说:“没什么应不应该的,你又不是我的父母兄弟或者妻子,没有任何必须要为我做的事。”
“你怎么就这么确定我们没有关系?”
明匪玉目光灼灼似火地盯着他,看的谢知归夹菜的手一顿。
他在心里暗自自嘲,他们当然有关系了,无良绑匪和替身的关系。
可笑的是,替身清醒的意识到他是替身,无良绑匪好像把游戏当真了。
“他也会给你喂东西吗?”
明匪玉扬起眉梢:“当然会。”
谢知归点点头,将最后一筷子递到他嘴边:“我既然是他的替身,那你就把我想成他,这样吃起来心情会不会很好?”
“自是,无上愉悦。”明匪玉微眯起眼睛,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看得出来,他很喜欢这张脸做出任何有意讨好他的举动。
“那就好,吃吧。”谢知归不动声色歪了下头,躲开这种亲昵的举动。
不过这次明匪玉没有立刻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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