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谢知归不解:“怎么了?”
明匪玉轻声说:“这东西你吃了于身体有益,但我吃了会头疼乏力,严重的话还可能昏睡很久。”
谢知归讶然,讪讪收回了手,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吃不了这个,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明匪玉揉揉了他的头发,让他不要自责。
“好了,我都帮你尝过了,放心吃吧。”
原来他都知道的。
谢知归自以为的小心思被戳破了,正尴尬,没有察觉到明匪玉眼底一闪而过的异样情绪。
明匪玉自己都吃了,那应该不会有问题,他实在是饿了,放下戒心,埋头小口吃起来。
明匪玉看他吃的香,怕他噎着,起身去屋里拿水。
等明匪玉一进屋里,谢知归的动作也停了。
谢知归看看门口,目光再迅速地扫过那盘明匪玉不肯吃的菜。
与此同时木屋内,一道红色的衣角从窗边闪过,遁入阴影中。
谢知归克服一开始的恐惧, 晚上能够平静地和明匪玉躺在一起。
他知道明匪玉想让他们如同普通伴侣一样相处,他也确实在尽力掩盖他非人的身份,不会动不动使出一些他无法理解的力量吓到他, 还在他的要求下修剪了指甲, 除此之外, 做饭、打扫、烧火、种花种草……都是躬身亲为。
但明匪玉想让谢知归接受他的身份,打心底里认可他,接纳他的不同于常人之处。
谢知归敏锐地察觉出来了,他很聪明,很快就学会了怎么迷惑人,他会有意地表现出明匪玉想看到样子——主动抱住他冰凉的体温、贴上从未跳动的心脏、直视一双血色的眼睛、和他平静讨论起一些雾山诡事的事情……
谢知归望着他的时候,他那双多情眼好像含着让人心意颤动的雾气,勾勾地盯着人, 心好似都被吸进去了, 明匪玉会忍不住在他眼角亲一下, 谢知归不会抗拒或者生气,而是微微一笑,眼尾泛红, 花骨朵在这旖旎缱绻的氛围下绽开了花瓣。
两人相视而笑,时光凝滞这一刻, 就好像,他们已经这样相处了许多年,一切都已经习以为常。
明匪玉有时候会出去, 谢知归就一个人坐在屋檐下,或者小院门口等着他回来, 披着明匪玉走前盖在他头顶的外衣。
怕他一个人会觉得孤独无聊, 明匪玉召来了几只蝴蝶状红色生物陪着他。
谢知归已经知道它们是一种蛊虫, 如果忽略它们的危险性,它们比普通的蝴蝶昆虫还要活泼可爱的多,而且极通灵性。
谢知归盯着明匪玉离开的地方发呆的时候,蛊虫们绝对不会去打搅他,安静的在他手边栖着,说些悄悄话,陪着他看东边的太阳落到西边,山林颜色不断变化。
但只要谢知归无聊了,向他们伸出手,它们会欢快地扑扇翅膀回应他,陪着他玩。
都说宠物随主人,谢知归看着它们总会想起明匪玉,于是本来想逗逗这些小虫子的心思瞬间就偃了,在虫子要停上他指尖的那一刻蓦地把手抽回。
虫子们在风中迷茫地望着他冷峻的侧脸。
——为什么突然不喜欢我们了?
它们还想靠近,谢知归却转过了身。
说到底,目前为止他对明匪玉表现出来的所有亲呢和信任都是装的。
他惯会察言观色,伪装出别人想看到的样子。
这是他从小养成的本事,因为小时候爸爸离家出走,由懦弱的妈妈和暴躁的姐姐撑起了养育他的责任,那个崩溃的女人时常会和他埋怨哭诉爸爸的自私不负责,姐姐见了就会训斥妈妈不应该和一个小孩子说这些,然后两个人就会吵架,吵的天昏地暗,邻居们上门投诉,还是他去开门道歉,把邻居送走的。
送走后,他也没急着回去,小小的一只坐在门外冰凉的台阶上,听着里面的争吵声,把头埋进手臂里,会想为什么她们要吵架呢?是为了他吗?是因为他不够乖吗?
楼下张阿姨家就从来不会吵架,她们家也没有爸爸,但那个孩子很乖,从来不哭不闹,邻居们都夸张阿姨生了个懂事又体贴妈妈的好宝宝,每次张阿姨被夸都会笑的很开心。
如果他能让妈妈也能因为他被夸,妈妈是不是就不会半夜来到他床边抱着他哭了呢?
小谢知归不讨厌一直对他哭的妈妈,他爱世上对他最好的妈妈和姐姐,不想她们吵架,老师也和他说要做一个乖宝宝妈妈才会喜欢。
那好吧,那他就做一个乖宝宝,能让所有人喜欢的那种。
他做的很好。
有一次在幼儿园里和其他小朋友打架,小朋友哭着说是他先动手的,但没有一个人信他,比起这个经常捣乱的小孩,从来都是安静听话的小谢知归显然更可信,然后那个小孩挨了惩罚,他却得到了老师安抚的小蛋糕。
他第一次明白了,原来稍微顺着大人的心意伪装一下,可以得到很多东西。
随着年龄慢慢变大,他观察一个人的本事越发厉害,比如当初见到郑皓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这人喜欢他,而且性格莽撞容易利用。
到如今的明匪玉,他猜测既然明匪玉把他当替身留下,肯定不仅仅想对着一张相似的脸空怀念,他真正想要的,是那段甜蜜难忘的相处时光倒流。
他想要他爱的人,也对他表露出爱意和依恋,想每天睡醒都能看着他、想拥抱的时候他就在身边、想亲吻的时候爱人会热情地回应他、情浓之时,可以和彼此天昏地暗纠缠到死……
谢知归可以给明匪玉他想要的,但不是一次性全给,是一点点地给,从接受他的牵手和拥抱开始,到接受早起的一个亲吻,再到后面更多。
他要用这种方式先稳住明匪玉,不断给他小惊喜,让明匪玉对他的新鲜感维持的久一些,留着他的命,直到他找到能够出去的办法。
一阵怪异的风刮过来,带着熟悉的香气,突然,那几只蛊虫兴奋起来,朝院外飞去。
谢知归跟着它们看过去,明匪玉已然出现在了门口,一手提着一篮子红通通的果子,另一只手抱着两只小兔子。
“外面风大,你怎么不进去?”
“等你。”
谢知归眨眼间,明匪玉已经皱眉走了过来,挡在了风口处,风把他的衣服吹乱,但谢知归被吹的乱飘的长发瞬间安分了下去。
明匪玉放下手里的东西,替他把头发整理好。
谢知归抬脸望着他,眼睛被吹的水雾雾的,鼻尖被风冻红了,犹如满地白雪一点红,惹人怜惜。
明匪家心疼地替他揉了揉,接着用外衣把他裹紧,直接打横抱起,他身上甚至比明匪玉还凉,都是在风里发呆冻的。
谢知归听话地搂住他的脖子,整张脸温顺地靠在他心口处,蜷缩进臂弯里,一声不吭。
这是一种寻求庇护以及对他信任感很强的姿态,容易激起人的保护欲。
他感觉到明匪玉好像把他抱的更紧了点。
那两只小兔子跟着他们进了屋子,明匪玉把他放在床上,脱了鞋,拿被子一圈圈把他裹成了一个粽子,就露出一个脑袋来。
见到明匪玉还要给他盖一床,连忙探出脑袋说:“够了够了,我已经不冷了,再盖就要闷死了。”
“嗯?”
明匪玉拖起他冰凉的脸颊,又在同样冻的通红的耳垂上捏了捏,谢知归霎时脖子就红了,幸好藏在被子里,明匪玉看不到,不然还不知道要被他怎样揶揄。
“以后进来等,里面暖和。”
“我知道。”
谢知归半张脸缩进了被子里,声音闷闷道:“你今天回来的比以前晚。”
“你想我了?”
“……不想你!”
“不想就不想,这么激动做什么。”
明匪玉好像是笑了,在他旁边坐下,谢知归一转头,差点和明匪玉脸碰脸撞上,正要躲开,明匪玉却扶着他的背不让他走,甚至还主动向他逼近。
鼻息交缠,暧昧不清。
没想到他会突然过来,谢知归惊慌失措,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明匪玉把他裹成这个样子是不是就是为了让他跑不了,只能任由他越界放肆。
但其实明匪玉不把他裹住,他也不会跑。
演戏要演全套,他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望着步步逼近的明匪玉,反正也逃不开了,索性闭上眼,等着明匪玉下一步动作,藏在被子的拳头还是不自觉握紧。
他这幅别扭地模样全落在明匪玉眼里了。
明匪玉在最后一刻错开了位置,只在他唇角轻轻点了一下,如初春雨水小心吻上花瓣,生怕惊吓到了他一样,也怕亵渎了春色。
谢知归睁开眼,诧异地看向他,“你……”
明匪玉笑了笑,眉目温和:“别怕,不会对你做什么。”
谢知归垂下眼睑,把半个脑袋都龟缩进了被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是耳垂红的有些难看。
然而他听到明匪玉笑了,很愉快的笑声。
心烦意乱之际,他看到了那两只躲在明匪玉身后的兔子,探出半个脑袋,长耳朵一晃一晃,提溜着一双红色大眼睛小心地打量他,谢知归一盯着它们看,它们马上胆怯地把头缩回去了。
“这两只兔子哪来的?”
明匪玉把它俩提到谢知归面前,两只好像很怕明匪玉,腿都软了,趴着不敢动,一副任君宰割的样子。
“是路上捡的,它们的父母被猎食者吃了,留林子里太危险,我就把它们带回来了。”
“哦。”
谢知归心想明匪玉某些时刻还挺有爱心,也不全然是心狠手辣之徒。
结果下一秒就听他略微惋惜说道:“可惜小了点,没几两肉,剥下来的皮还不够给你做副手套,但是骨头煲汤鲜,肉质也嫩,你想先吃哪只?”
谢知归:“……”
谢知归见明匪玉认真的样子不是在开玩笑,再看看两只快吓死的小可怜,从被子伸出手拨弄了一下它们小毛球状的尾巴,小兔子张着委屈巴巴的红眼睛看他。
某种意义上,他和这两只小兔子的处境一样,都是被明匪玉抓到这里来,无力反抗恶霸,都逃不出去,随时可能被人吃干抹净。
真是可笑,身处囹圄的他居然跟小动物共情了。
“我不想吃。”谢知归问:“能把它们给我养着吗?”
或许是他提要求的时候不多,通常提了,明匪玉就一定会答应。
“喜欢那就养着吧。”
谢知归刚要说谢谢,就听明匪玉盯着那两块肉,贼心不死地说:“等养肥了再吃。”
“……”
第28章
在谢知归好几次冷冰冰的眼神威慑下, 明匪玉终于收回了罪恶之爪,打消了要宰了小兔子煲汤的念头。
因为谢知归好像很喜欢这一对兔子,整天逗它们玩, 那两只兔子也是个知道看风向的, 意识到谢知归能压制住明匪玉, 立刻把讨好对象换了个人,从早到晚在谢知归面前蹦跶,毛脑袋在他手心里拱来拱去,讨他开心。
谢知归痒的笑出声,明匪玉从外面进来正好听到了,心里头总有点失落,不过他也不可能和两只兔子怄气,多跌份。
但是晚上睡觉, 他怀里空空的, 心里也空空的, 怎么都睡不着,于是就想抱着谢知归,把头抵在他脖颈上, 嗅着他的味道睡。
不过手刚探到他腰上却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动静吵醒了谢知归, 亮起灯一看,咬他的那只小兔子好像冲他做了个耀武扬威的鬼脸,当即把明匪玉气的脸都黑了。
谢知归揉着惺忪睡眼, 长发披散,问他:“你怎么了?”
明匪玉把手上的咬痕给他看, 沉着脸:“你那好兔子咬的。”
谢知归诧异地看了下怀里两只小兔子, 揉了揉它们的脑袋, 像是责备,只不过太过温柔了,他又凑到明匪玉伤口上,带着歉意勉强吹了吹。
幸好兔子还小,咬的不深,破皮没出血,说不定一觉醒来就好了。
谢知归没放心上,倒是怕明匪玉对兔子们做出什么来,把他们往衣服里面藏了藏。
“谁让你乱摸的,你要是安分睡觉,它们能咬你吗?”
明匪玉被气笑了,他被咬了,谢知归敷衍到不能再敷衍的吹了下,连句疼不疼都不问,把他当小孩子糊弄呢?还怪上他乱摸了!
他朝谢知归伸出手,冷声道:“把兔子给我。”
谢知归警惕万分地护住了腹部鼓囊囔的衣服:“你想做什么?”
明匪玉倏地一笑,笑容假的不能再假:“给它们换个更舒服的地方睡,你抱着它们睡得多难受。”
谢知归觉得他口中的舒服的地方,大概率是砧板或者热油锅一类的地方。
“不用了,我就想抱着它们睡。”
谢知归态度坚决,明匪玉也不退让。
明匪玉冷了声:“可是我不想和它们睡一张床上。”
“那你下……”
“我不下去!”
“……”
谢知归就睁着双初醒尚且湿漉的眼睛盯着他,明匪玉梗着脖子,暗自发誓这次绝对不会对他心软。
他做到了,谢知归低头了,半晌,他点头说:“好。”
然后一手掀开被子,一手托着腹部,打算穿好鞋子下床。
“你干什么?!”
明匪玉心一紧,赶紧探过身去抓住了他的手腕。
谢知归坐在床沿上,鞋子都已经套上了半只,回过头,神情依旧安静冷淡,如此时落在窗柩上清冷月色,不急不缓,轻飘飘的。
“你不下去,又不许它们上床,不就只能我和它们一起下去了。”
“谁让你下床了!”
明匪玉头都给他搞大了,谢知归骨架没多重,倒是犟骨估计占了九成重,也不知道这么又冷又倔的脾气哪里来的。
“放手!我困了,想睡觉。”
谢知归打了个哈欠,睡得好好的被吵醒了很不好受,又困,头都是涨的,明早起来肯定要有黑眼圈了,对明匪玉也没了好语气。
“这个点,你要去哪睡?”
“桌子上趴着。”
话音未落,明匪玉直接把他拽进了被窝里,力气极大,谢知归还没反应过来,迅速盖上被子,吹灭火光。
屋内再度陷入黑暗,只有一两点狡黠的月色。
“睡觉。”他低沉着声音说,听起来很不开心。
谢知归懒得管他,都是他活该,翻了个身,背对着明匪玉躺好。
太困了,一沾枕头就昏昏欲睡过去。
结果没过没多久,被子就响起一阵悉悉嗦嗦的动静,有东西气势汹汹朝他而来。
那只不安分的手,又过来了。
这次他学聪明了,避开了腰,顺着脊背摸向胸口。
谢知归又被闹醒,额间青筋直突突,猛地睁开了布满血丝的眼,里面都是愤怒和疲惫。
还没完没完了!
那只手没完,已经绕过手臂,快摸到胸口了,他深吸一口气,把怨气忍下去,眼神一冷,忽然有了个绝妙的主意。
他把手里的小兔子放在那只手即将触碰的地方。
小兔子磨磨牙,迫不及待地盯着快到嘴唇的“磨牙棒”,垂涎欲滴。
几秒后,他摸到了地方。
与此同时小兔子狠狠咬下去!
明匪玉疼吃一声:“嘶!”
活该,咬死你。
听到明匪玉的惨叫,谢知归心里的怨气这才下去了一点,抓着明匪玉的手,毫不客气地朝背后甩了回去。
“滚开!”
明匪玉又惊又气:“你故意的!”
“是。”谢知归重新闭上了眼,困乏且语气不善道:“你再敢乱摸过来,小心整个手指头都被咬掉!”
说完,他直接拉起被子盖好睡好,理都不想理一下明匪玉,自顾自睡着了。
明匪玉气的整夜都睡不着,空坐床上,听着谢知归的呼吸由气闷变得舒缓,被窝里突出的小峰缓慢有节奏地鼓动。
彼时月光恰好撒到床上,谢知归那段后脖颈没有任何遮蔽,暴露在明匪玉面前,上面的咬痕还在,刺激的他眼睛瞬间又红了点,透着暗光,妖异惑人。
轻匀的呼吸声中,悄然混入了痛苦而压抑的磨牙声。
窗外,月亮无限趋近于正圆。
快到月圆了。
明匪玉不知不觉间出了满头的大汗,呼吸逐渐加重,用无比贪婪的目光盯着那段“白玉”。
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饥肠辘辘的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点吃的,食物散发诱人的香气,可却被玻璃罩子阻隔了,只能看看,吃不到。
迟早会把人逼疯的。
明匪玉好几次上前,小心地触摸、把玩、欲咬又止,眼底流露出深切的迷恋,侵略性十足的身影几次将谢知归完全笼罩,小兔子还不知道狼已经近身,香甜睡着。
但就在即将相触的那一刻,却又不甘心地拉远了距离,退回了墙边。
因为谢知归睡得很香,他应该做了个好梦,睡颜难得很平和恬静,谢知归来这里后就没睡过几次好觉,常常显得疲惫且病态,明匪玉不想把他弄醒。
再凶残阴冷的狼也会希望春天的来临,不舍得把美好的花儿咬成碎片,想让它在利齿下也能够安心、快乐、烂漫地盛开。
一肚子的火和气不能发泄到谢知归身上,那就得另外寻个地方。
明匪玉自然而然地盯上了那两只该死的兔子,他在这里难受的不行,兔子居然能被谢知归抱在怀里呼呼大睡!
本来不想和两只兔子计较,但现在不行了,他眼里容不得这两只兔子了,他只能接受一锅美味的兔肉汤。
两只小兔子在梦里打了个抖,还不知道它们将面对怎样的命运。
第二天,谢知归一觉睡到了下午才起来。
醒来发现兔子不见了,找遍整张床都没有见到,明匪玉也不在。
想起昨晚兔子咬明匪玉的那几口,他心想它们可能要遭殃,赶紧穿好衣服鞋子下床去找,刚到门口,就闻到院子里飘来的饭菜香味,心里瞬间凉了半截。
他睡了这么久,兔子只怕已经成了桌子上那几盘菜之一了。
他怔怔扶着门框,盯着冒热气的几盘菜,踌躇不前。
明匪玉把碗碟放好,喊了他几声才有反应:“愣着做什么?快过来吃饭。”
谢知归看他一眼,走过去,在明匪玉跟前站定,仰头望着他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地开口问:“我的兔子呢?”
明匪玉脸色一下就耷拉下去了,冷哼一声:“宰了。”
“……”
谢知归不说话了,就盯着他,好像听到小心呵护了许多天的宠物死了并没有多伤心,只是沉默,但明匪玉知道他生气了,很生气。
因为谢知归经常这样,把真实的情绪藏起来,无论生气还是开心皆是面无表情地对待,让人看不出喜怒。
这种人,对仇敌来说,是深藏不露的狠人,但对情人来说,格外挠心烧肺,冷漠缄默最是折磨人。
明匪玉也是和他相处久了,才能从看似淡漠的眼眸里,一眼读出他的情绪。
“兔子而已,不值钱的小东西,死了就死了,以后再给你抓不行吗?”
“……”
他看到谢知归目光一一扫过桌子上的菜,垂下了眸,眼睛被盖在睫毛打下阴影里,藏了起来,好像汹涌的大海归于平静。
但明匪玉想,如果他看的没错,谢知归下一步就该摔盘子了。
果不其然,谢知归突然扬起手就要把桌上的东西全扫地上,明匪玉早有准备,他还没碰到盘子就被抓住了手腕。
谢知归扭头狠狠剜他一眼,明匪玉从他眼底读出来清晰的愤怒、伤心、嫌恶,还有强烈的恨意!
两只兔子的死至于对他这么恨吗?
“放手!”
“就两只兔子,你至于……”
“滚!!!”
谢知归眼眶迅速红了,多日的委屈和痛苦在这一刻爆发,恨意喷薄而出!
他恨明匪玉杀了兔子!恨他把自己关在这里当替身!
恨他们之间的每一个拥抱、亲吻!他更恨自己,没有死的勇气,只能沦为被人随意戏弄的玩物!
而他落到如此境地的原因,都是因为惹上了明匪玉!都是因为这个混蛋!
明匪玉先是愣住了,他没想到会看到谢知归恨不能杀了他的眼神,随后是难受和心疼,他想起了很多年前,他也这样恨过自己,好像突然就知道谢知归的情绪为什么会爆发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欺负我!”谢知归冲他大吼。
“背叛你捅伤你的又不我!为什么要让我承受这些!”
“明匪玉你怎么不去死!”
明匪玉被他吼的心神一晃,心口的伤处,溢出丝丝缕缕的疼意,他受不了,一把将谢知归拉过来抱住,好像这样就不会失去他,揽紧他的腰,任由他挣扎踹打。
谢知归:“滚开!你是没听到吗?!”
“你的兔子还活着。”
谢知归顿时停止了挣扎,抓紧了明匪玉的肩膀:“你说什么?”
可马上他再度露出憎恶的表情:“你又想骗我是不是!”
“我没有!”
明匪玉怎么解释他都不停,只能先放开他,拉他去看了那两只该死的兔子。
厨房角落里,两只便宜兔子在竹笼子里吃菜叶吃的正香呢,尾巴一抖一抖的,平静且快活,丝毫不知道面前的两个人刚才为了它们,差点一个把另一个恨恨咬死。
谢知归见到兔子安然无恙的那一刻,心中的不平瞬间就消散了。
他积累太多太多的压抑、愤怒、痛苦,他心里有一个装满了消极情绪的皮球……兔子的死只是给这个皮球戳开了一道口子,里面的情绪抑制不住地倾泻而出,导致他短暂的失态。
但现在兔子还活着,皮球恢复如初,谢知归把消极情绪拾掇拾好,重新装了回去,藏起来,不给任何人看。
宣泄怨气的时候是很痛快,但事后的烂摊子不好收拾。
“……”
谢知归心虚地看了眼明匪玉,他今天换了身新衣服,但后背,尤其是肩膀上那一块已经被他抓皱了,还有难堪的牙印在。
“这个笼子哪里来的?”
明匪玉冷笑:“我天不亮去林子里砍竹子做的,难道还能给你凭空变出来吗?。”
“……那你有心了。”
“哼。”
明匪玉自嘲道:“有再多的心又怎么样,还不是被人误会,平白挨了一顿乱打,我今天算是体会到百口莫辩的滋味了。”
“……”
“对不起。”
谢知归知道这种时候说再多都不如诚恳认错,凭着这张和明匪玉情人相似的脸蛋,或许示个弱,讨个好,这事就能过去了。
但今天,明匪玉显然没有就此放过他的心情。
一步步来到他跟前,将他逼到墙角,笼罩在这个男人的阴影里,他冷寒的声音居高临下地响起,如轰雷炸在他耳边。
“谢知归,扪心自问,你从来没觉得我是个好人吧。”
“谢知归, 扪心自问,你从来没觉得我是个好人吧,也从未想过用真心待我。”
谢知归抬起头, 欲辩解:“不是, 我……”
明匪玉却不想听他说下去, 无论他说的是什么,被误解、被责骂的是他啊,谢知归凭什么能摆出一副他受了伤害的模样,永远理直气壮。
“我说我宰了兔子,你就信了,如果我刚才和你说我没有动它们,你会信吗?”
谢知归:“我、我会……”
“你不会!”
明匪玉眉梢间凝结了一层冰霜,吐出的气息都像是寒风刀刮一样的疼, 打在谢知归脸上。
“因为在你心里, 我就是十恶不赦的怪物, 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只知道杀人啖血!我在你心里就是最低贱可恶的野兽, 连触碰你都会让你恶心对吗!”
谢知归拧紧了眉头,驳斥回去:“我没有这么想。”
但他却下意识不敢看明匪玉的眼睛。
“骗子!”
他身后靠着的木板在明匪玉的一掌下轰然粉碎!灰白尘土漫天铺地以他们为中心向四周散开, 奔袭入林,巨大的冲击波震的他灵魂都翻到了一遍,谢知归已经迈不动腿了, 每根骨头都在发麻!
衣服、头发、睫毛上都是灰尘,手已经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无法控制颤抖, 睫毛上的灰也随着身体的惊颤而簌簌抖落, 就好像他在低低哭泣一样。
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能站稳、呼吸, 余威太过于强势。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明匪玉作为怪物的身份和力量,很恐怖,发自灵魂的害怕,如果这一掌明匪玉狠心打在他身上,他可能已经如木板一样化为了一堆骨灰。
明匪玉偏偏在这时挑起他的下巴,细细端详,好似没看到谢知归颤抖且惊恐的瞳孔,他不喜欢这张脸上沾灰,要给他全部擦去,动作称得上是温情脉脉,可是眼神和语气又是截然不同的森寒可怖。
他缓缓叹息道:“谢知归,你喜欢的怜悯、同情、善良,我确实都没有,只有弱者才会需要这些,而我从不同情蝼蚁。”
“我要是决定对你做什么,你觉得你能躲的掉吗?”
明匪玉目光下移,同时指尖轻佻地从他脸颊向下,滑过脖颈,滑到衣服最上面的一个扣子,当着谢知归的面挑开,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扣子是金属质地的,指甲刮过上面,声音刺耳极了。
伪装被一点点解开。
谢知归绝望阖眼,他不想去看,更不敢对上明匪玉的眼神。
明匪玉解开了他的外衣,指尖直抵那颗鲜红心脏,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它跳的有多么剧烈。
“谢知归。”明匪玉喉间翻涌上苦味,这个名字真是念一次恨一次。
“我对你如何,你这里真的没点感觉吗?”
有感觉吗?谢知归问自己。
忽略明匪玉怪物的身份、他们之间畸形的替身关系、被限制在这里的事实,明匪玉会是一位完美且体贴极了的情人。
把他照顾的无微不至,还懂得如何与他亲近不会惹他厌烦,如果不是整天担忧着如何出去和提心吊胆怕被杀,谢知归觉得自己会接受和他在一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