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泰拍在桌子上,怒道:“阿青亚,你是不是舒服日子过得久了,不记得你能有今天,能在京城住上这样的宅子都因为汗主?”
张发说道:“我现在叫张发。”
古通按住爆发的鄂泰,对张发道:“我们知道你现在改头换面有了新的生活,但是自从你离开准噶尔,汗主是不是一次为难的事情都没让你做?”
张发不语。
古通说道:“这样吧,只要你帮了这一件事,以后我们绝对不再出现打扰你。”
“我只是一个小工,能帮你们什么?”张发的脸色木木的,看不出来情愿不情愿。
鄂泰着急道:“不用你做什么,只要把那皇帝叫人新试的大炮图纸记下来,复写给我们就可以。”
“这还不叫什么?”张发红了眼睛,“你们是在绝我以后的路。”
鄂泰骂他不知感恩,这点小事都不同意帮忙。
但骂了半天,张发也没有任何反应。
古通起身:“我们先走了,年后来找你,希望你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爷,您来了。”
玻璃厂的工人们今天见证了一件新鲜事,他们严肃到都不会笑的阎管事突然笑得跟那啥似的,把一个带着俩孩子的少年人迎进厂中。
玻璃厂虽是从内务府分出来,但现在属于苏辰私人所有,工人基本上还是以前的,总管事空降。
一位年轻人,办事特别油滑,但平时对谁都没个笑脸,愣是把原先负责研发玻璃的几位大匠都收服了。
可能这两年吃得好,阎山长高一大截子,才十七八岁的人,长得着急的跟二十几岁的人似的。
以前铅笔厂让他管,玻璃厂分出来之后业务非常繁忙,苏辰就把他调到了这儿,至于铅笔厂则让已经在粉饼厂历练过一两年的倚云管理。
“看看你们的工作环境。”苏辰说道。
阎山笑道:“我们求之不得呢,爷,这边请。”
不愧是会办事的阎山,几人还没到熬料吹玻璃的工作间,就有人提着一小篮子零食过来,他提着递去,笑道:“给两位小爷吃的。”
胤禛胤祺对这个地方陌生,跟在苏辰身后安安静静的,那人把小篮子送到面前,他们也先看向大哥。
这小模样,乖巧到极点有木有。
苏辰把篮子接了,只见有金黄的锅巴有松软的米糕还有薄脆薄脆的猫耳朵,都是他们在外面行走那大半年,他叫人给自己整过的零食。
阎山笑道:“我请会做小食的倚芳姐姐来教的,爷,您不知道,那些吹玻璃的大师傅也喜欢吃这些。”
苏辰给两个弟弟一人递了一把猫耳朵,肯定道:“你做得很好。”
走着走着,看见墙壁上贴着“厂坊是我家,越来越好靠大家”的宣传标语,俨然已经做出来相当不错的企业文化。
“今年的年终奖,给你双倍。”苏辰觉得现在的人真个个都是人才。
阎山高兴得脸都红了,不是因为钱,跟着爷这几年,最不缺的就是钱了,而是自己在玻璃厂的兢兢业业被爷认同了。
玻璃厂明天才放年假,不过这两天的工资是双倍,各个厂坊都是热火朝天的。
第176章 调查
在阎山带领下看了看自家的玻璃厂坊工作间,苏辰和俩弟弟满头大汗,但也被生产链上劳动的人们感染了热情。
胤祺又改换了理想,他看见工匠能把通红的玻璃吹出来漂亮的形状,小脸儿上都是崇拜,表示以后长大他要当吹玻璃的师傅。
阎山带着自家爷去办公室,听到这位小公子的豪言壮志,严肃的神情绷不住,笑得不行。
苏辰把出门时带在身上的图纸交给阎山,道:“这些器材做好之后,直接送到太医院。”
他是不打算再开什么厂子了,现在这个身份,随便弄点什么,都比普通商人便宜,与民争利这几个字真不夸张。
不过消毒酒精这块儿,目前也不能放开给民间做,所以等做出来还是让阿玛安排吧。
苏辰要的这一套蒸馏器材,都是玻璃的,需要的玻璃品质也要最好,等阎山看完了图纸,他交代了很多注意事项。
正要走,一个胡子拉碴的人抱着两块东西飞奔而来:“阎管事,阎管事,您看,这是不是瓷砖。”
瓷砖是法国人学中国烧瓷的时候做出来的,苏辰看厌了青砖铺的房内地面,畅春园在建中,他便想到了很多建筑材料。
瓷砖表面也有玻璃面儿的,于是他除了把这个任务交给官窑的匠人,也跟玻璃厂说了一声。
这匠人抱过来的两块瓷砖没什么花纹,只是很简单的蓝,却蓝得沁人心脾。
苏辰道:“给我看看。”
这一看了不得,质量实实在在,比前世他在建材市场上买的最好的瓷砖还要好,只能说现在真是一点科技与狠活都没有。
苏辰挺喜欢,叫他们按照这种颜色这种质量的来几百块,等开春了就运到畅春园,叫他阿玛特地请来主持园内总体设计的叠山家张然给设计一个游泳池。
来送瓷砖的工匠也得到双倍年终奖的鼓励,满怀开心地回去了。
苏辰也开心地回宫了,提着阎山叫人用草编套住的两块瓷砖。
胤禛胤祺更开心,他们没空手,一人一兜子阎山给他们装的彩色琉璃珠,两人走出玻璃厂大门的时候蹦蹦跳跳的。
阎山站在门口挥着手,喊道:“爷常来,我叫人做些好看的玻璃制品给您用。”
中国的玻璃近来出了名,几个好容易从广东十三行上岸,一路打通关节今天才到北京的葡萄牙人站在玻璃厂外面。
给他们做向导的小孩儿指着那个满脸堆笑送顾客离开的人说:“那就是这家玻璃厂的管事。”
葡萄牙人:这么热情的管事,接下来的生意应该很好谈的吧。
阎山转头过来,一秒变脸,十分冷酷不好接近的样子。
一个葡萄牙人用蹩脚的汉语道:“你好,我们有一大笔玻璃生意要和你们谈。”
中国人也不知道从哪儿得到的秘方,他们的玻璃比荷兰人的都好,从中国运一船玻璃,到天竺就能换三倍同等价值的棉花。
印度的优质棉在欧罗巴非常受欢迎,一靠岸就会被当地大商疯抢而走,即便直接把不好运送的玻璃运抵西欧海岸,也会收获一笔非常可观的利润。
这几个来到中国内陆的葡萄牙商人带了不少香料黄金,自以为将是这玻璃厂开厂以来接到的最大客户,怎么也没想到。
喊着有大生意要谈,那位管事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就走了。
小孩儿笑道:“每天想见阎大管事的人多着呢,你们需要先到门房登记信息。”
正说着,几辆板车连绵从玻璃厂大门里出来,树立的大快厚玻璃用草垫子掖着卡在车里,看得葡萄牙人差点流出口水。
这么完整大块的玻璃,用来做什么啊?
小孩儿给他们解惑:“皇帝建园子呢,听说要全用玻璃搭建一个暖房,而且园子中的每一间房屋都要用玻璃窗。”
仅仅是这一样,就足够人想象皇帝的园子将会多奢侈了。
看他们呆住,小孩儿得意的仰仰头,继续:“听说,玻璃厂在造一种绘画玻璃,有几款欧罗巴教堂画呢,你们肯定喜欢。”
喜欢喜欢。
这几个因为传教士介绍才可以来到中国内陆的葡萄牙商人,到此时心底的傲慢一点都没有了。
而且现在的中国人好像也挺喜欢做生意,官府重视起商人来,回去得把这个重要消息告诉总督。
苏辰一回到乾清宫就问他阿玛:“荣广叔呢?”
康熙放下折子,看向儿子:“一大早跑出去玩到现在才回来,又被人欺负了?”
“没,”苏辰把蓝色瓷砖放在桌子上,一块瓷砖是六十乘六十的大小,并在一起正好给他阿玛弄一个瓷砖桌面。
他一边对齐瓷砖一边道:“我们在外面碰见两个可疑人,想让荣广叔去查查。”
康熙把这两块瓷砖敲敲又摸摸:“这就是你说的玻璃面儿的砖?”
“嗯,”苏辰道,“阿玛,好看不?可以铺地、粘墙上。”
康熙笑道:“好看,不过那样未免有些奢侈。”
“成本不高,我以后让人再把成本往下打一打,面向市场销售,大家都用这个就不显得咱奢侈了。”
苏辰正在努力弥补现在房屋建造上,特别细节的分别等级的那些东西。
康熙笑着摇摇头,对儿子这个打算并没有反驳的意思。
“在外面吃了东西没有?”现在已经过了午膳的饭点,“没吃饭就先去吃饭,什么可疑人也等稍后再说。”
苏辰道:“还没有吃呢,不过我吃一碗酸辣粉儿就好了阿玛。”
康熙叫人去御膳房说一声,随即又让一等侍卫中兼着暗绣卫身份的去通知荣广过来。
胤礽午休后从毓庆宫过来的时候,就闻见一股非常浓郁的酸酸辣辣的味道。
酸辣粉儿。
他也想吃。
于是苏辰还剩的小半碗,都被保成抢走了。
苏辰:又不是吃不起,再让人做一碗不就行了?
刚想说再做一碗,他阿玛道:“冬日睡炕本就干燥,少吃些酸辣之物。梁九功,给辰亲王再上一碗银耳莲子羹。”
外面天又阴了,小雪花在呼啸的北风中似有若无的飘着,古通和鄂泰在外城找到一条小吃街,进去就出不来了。
各种口味的面食就不说了,这个酸辣粉儿、烤地瓜、地瓜干儿汤、蒸乳酪、烤香肠,都是什么好吃的东西。
一个烤香肠的摊位前,鄂泰吃着滋润中微带着丝丝香甜的烤肠,觉得又幸福又惋惜。
“古通,这是什么肉做的啊?”他含含糊糊的说道,“京城真好,我都不想走了。”
汗主能不能打到京城?到时候他每天就都能吃这些好吃的东西。
古通能知道这东西是什么肉做的吗?
他又没吃过。
摊主不是个藏私的,一边翻转烤肠一边跟他们说道:“这是猪肉香肠,猪肉是南边的猪肉世家罗家喂的,有人在当地收了他们的猪肉,做成烤肠往咱们这边售卖。”
也是价格不贵,他才想试试手。
没料到生意能好成这个样子。
而且,听说明年还要在通州以北的几个小村子大量兴建猪场呢。
是户部衙门要弄的保障民生的菜篮子工程中最大的一项,主管人就是南方那个养猪世家的罗家。
鄂泰又买了一根香肠,听到摊主这些话,惊讶得连香肠都顾不上吃了:“怎么回事,喂猪的也能当官儿?”
摊主笑道:“是啊,咱们辰亲王就喜欢有手艺的人,别说喂猪,听说会要饭都能当官。”
鄂泰一脸怀疑人生,这还是好多年前他进过的那个京城吗?
两个人在外面吃得饱饱的,迎着飞卷的雪花回到客栈。
进门之前古通查看他出门前设计的几个小细节,没有被动的痕迹才打开门。
鄂泰坐到凳子上,倒一杯壶里的凉茶仰头喝了,又想起此次进京的重要大事:“古通,如果阿青亚不听咱们的,怎么办?”
古通在门口站了会儿,才走到屋内,说道:“你没看见他那个儿子?如果不听话,就带他儿子回去认祖归宗。”
两天后是宫内的除夕宴,宫内处处张灯结彩,慈宁宫准备了丰盛的家宴,阿哥公主妃嫔们全部到场。
今年长大的弟弟又多了两个,小九小十能够自己走路了,于是苏辰身后的弟弟真的成了一群。
一群孩子给坐在上面的康熙和两位太后祝贺新年。
然后是公主们。
光孩子就要开三四桌席面。
看着他们,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笑得眼角飞起,一人给出去将近二十个大红包。
他们都拜过年,才是不会走的两个小孩儿,十一十二由奶嬷嬷抱着给皇上、两位太后贺新年。
十二阿哥才满月,吹气球似的长了起来,大大的眼睛黑葡萄似的,看见人就笑,是个非常讨喜的孩子。
太皇太后看得喜欢,招手让抱着十二阿哥的奶嬷嬷上前来,十二阿哥一下子又笑了。
太皇太后转头,对旁边看着孩子也是非常喜欢的苏麻喇姑道:“你看这孩子,看见你就笑,跟你很有缘啊。”
苏麻喇姑想到前两天主子跟她说的那些话,略显惶恐的垂下头,笑得矜持道:“十二阿哥是龙子凤孙,跟奴婢有缘是奴婢的福气。”
苏辰站得不远,听见这两句话,蓦地想起来十二阿哥是由苏麻喇姑抚养长大的这个事儿。
都蝴蝶那么多了,没想到有些人的命运还是照旧。
万琉哈氏今天也得以出席慈宁宫的宴席,但她位份低,都坐到门边去了,只看见太皇太后特地把她儿子招到跟前说话。
她心里不由得意,宜妃只管她自己的十一阿哥,处处忽略十二阿哥,应该没想不到小十二能投了太皇太后的眼缘吧。
万琉哈氏甚至都觉得,她的前途被一片灿灿的金光笼罩起来。
然而晚宴还没有结束,这种金光灿灿的感觉就一下子黑了。
因为宴会后半段,太皇太后把她叫到跟前,才肯定完了她生子的功劳,下一句就是:“这孩子生得好,哀家和苏麻都很喜欢,日后就抱来慈宁宫,叫苏麻照养吧。”
第177章 君臣
这个消息太突然,以至于万琉哈氏根本没有维持好面部表情,忍着不让自己笑的却又隐隐得意的那种感觉,瞬间消失。
她的不情愿太明显,周围的人都感觉到了。
热热闹闹各自说笑的人们都悄悄看过来,甚至连热闹的氛围也冷清下来。
苏辰正要打个岔,太皇太后说道:“你不愿意?”
万琉哈氏哪敢说一个不字,本来她就没有位份,十二阿哥被哪位娘娘抚养都要看上面人的安排。
之所以现在被宜妃管着,还不是现在翊坤宫主位是宜妃。
但万琉哈氏期待的是,皇上能看在她生子的功劳上,给她封一个嫔位,太皇太后突然插一脚,叫她的儿子由一个奴才照养她接受不了。
尽管因着太皇太后的关系满宫上下都对苏麻喇姑敬重有加,但奴才就是奴才。
因此不敢说不的万琉哈氏也不想吐出愿意的两个字。
主子由奴才秧子养,以后她的十二还有什么前途?
万琉哈氏祈求的看向康熙。
康熙已经不喜了。
万琉哈氏视苏麻喇姑为奴才,岂不知她的身份在康熙心中并没有比苏麻喇姑高出些什么。
康熙说道:“太皇太后的决定,难道还由着你思考愿意不愿意?”
德妃举起帕子遮了遮唇角,万琉哈氏难道以为她生了个儿子,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就特殊了?
今天这件事,别说太皇太后问的是她,就是问宜妃要小十一给苏麻喇姑照养,看看宜妃敢不敢犹豫?
想要往上爬被皇上青眼相待,真不是长得好生个儿子便可以的。
但显然万琉哈氏并不明白这个道理,她由屈膝改为下跪,道:“苏麻姑姑是太皇太后调教出来的,人品见识我们都不及,但十二阿哥还这么小,嫔妾担心姑姑不知道如何照顾小孩子”
不如等他长两岁。
这话没说完,太皇太后的脸已经冷下来,道:“十二阿哥身边的那些个保母,难道都是摆设不成?”
宜妃唇角笑意都忍不住,万琉哈氏这样的蠢货,也就是碰见了德妃这样一个实在人,要不然熬到现在是朵儿鲜花也到了败的时节,她哪里能有机会又在这个年纪得到皇上的宠幸!
万琉哈氏一抖,瞬间不敢吭声了。
苏麻喇姑道:“太皇太后,小主儿说得对,奴婢真怕照顾不好十二阿哥,不如还放在翊坤宫养着吧。再说了,奴婢照顾您都忙不过来呢。”
有苏麻喇姑这些话,太皇太后倒是没再说什么了。
马上就有人上前,把跪在那里比较碍眼的万琉哈氏带下去。
晚宴散后,苏辰和保成胤禛一起回去,快要到养心殿了都,从黑漆漆的一个角落里传来低低的哭泣声。
复康和苏培盛马上警惕的挡在前面,平澜带着两个人,往声音发出的地方走过去,喝斥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躲在哪里?”
人影从角落里出来,平澜举着的玻璃灯照过去,竟是万琉哈氏。
“万小主儿?”平澜惊讶不已。
翊坤宫在养心殿后面吧,您跑来这边的墙根儿底下哭是几个意思。
“太子爷,辰亲王,”万琉哈氏跪在地上,还没开口眼泪就唰唰的掉,不由人不心酸,“十二阿哥是您们的亲弟弟,都是嫔妾不识好歹辜负了太皇太后的好意,您们好歹帮忙说两句好话,别让十二阿哥因此被厌弃啊。”
胤礽不喜皱眉,俊美的容颜在一半光亮一半阴影中,透露出让人畏惧的气息,“谁就厌弃十二阿哥了?来人,送她回去。”
大半夜等在这儿就为了给十二阿哥求情?太奶奶有吩咐下来的时候,干什么一副要绝了十二阿哥后路的样子。
苏辰虽然多少有些不忍,但对保成的吩咐也没多说什么。
“辰亲王,”万琉哈氏却似乎知道谁比较好说话,扑上来抓住苏辰的衣摆,恳切道,“十二阿哥只有您能帮了。”
苏辰赶紧往后退了一步,抓住气得已经抬起脚的保成。
就算万琉哈氏现在只是一个小格格,她也是十二阿哥的娘,保成真要是踹在他身上,少不得担一个不敬庶母的罪名。
“娘娘,您这就是多想了,不管怎么样,十二阿哥都是阿玛的儿子,无论是谁养大的,他的皇子身份在那里,该有的爵位都不会因此而有所减少。”
胤禛站出来,语气平稳一板一眼的说出这么一通话来,把想劝万琉哈氏回去的苏辰都惊住了。
胤礽看了这个小家伙一眼。
“苏培盛,”胤禛又滴水不漏的吩咐,“扶万娘娘起来,送她回翊坤宫。”
“嗻,”苏培盛走出来一步,看着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的万琉哈氏,“万娘娘,请起吧。”
万琉哈氏还能说什么?
四阿哥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出来,如果她再坚持,那她就是对以后儿子能得个爵位的未来还不满意。
那么她又期望十二阿哥怎么样呢?
万琉哈氏走着,寒冷夜中的风直直往骨头缝里的钻。
四阿哥、四阿哥,好一个四阿哥,怪不得没有亲娘庇佑,也能生活得如此如鱼得水。
这边的事,很快传到太皇太后耳中,此时康熙还没有离开,听见了宫人仔细的复述,祖孙俩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太皇太后道:“这个万琉哈氏,也太不懂事了。”
康熙起身道:“祖母莫气,十二由谁来抚养还由不得她左右钻营。”
“罢了,”太皇太后抬抬手,道,“我只是近来多病,才想提前为苏麻安排好,十二阿哥的生母如此不甘愿,以后必然生嫌隙。此事,就打住吧。”
“祖母,您别这么想,”听见皇祖母说出这样不吉利的话,康熙有些慌乱,“朕看您就是没有孩子们在身边闹着寂寞了,明天朕让辰儿他们天天来烦着您。”
太皇太后笑道:“好好,我说错话啦。不过玄烨啊,人都是有一死的,你是咱们大清最出息的皇帝,不能在这些小事上叫祖母担心。”
康熙不喜欢听这个话,恰在这时子时的钟声响起了,他给太皇太后磕了新年的第一个头便离开了。
太皇太后端坐在椅子上,看着玄烨的那道身影走出宫门,叹道:“年纪越大,越觉得这时光就是白驹过隙。一转眼,当初才这么高的那个小娃儿,现在他的儿子都一个个长成大人了。”
说着转头,才发现苏麻喇姑的眼眶子是红的。
“你这丫头,”太皇太后把手里的帕子递出去,“好好儿的你哭什么呢?”
“主子,”苏麻喇姑跪下来,伏在太皇太后膝盖上,“您别为奴婢安排了,您不在了,什么样的安排奴婢都过不好的。”
“傻丫头,你伺候我一辈子,还因为那个孽障耽误了终身,我怎么能不让你有个安稳的晚年?”太皇太后拍了拍苏麻喇姑的肩膀,眼前却看见才生下福临她最艰难之时,这丫头小小一个人儿支撑着他们清贫生活的那几年。
“就算我不在了,在这后宫也不能有人欺你。”
苏麻喇姑的眼泪又忍不住哗的落下来,她匆忙擦了擦,新年头一天哭不吉利,不能哭。
“太后,您活着,奴婢才是那个谁都不敢欺的苏麻姑姑。”苏麻喇姑仰头,脸上是强撑着的笑意,“而且您忘了,到来年秋天,孝懿皇后的国孝才完全过去,辰亲王和大阿哥的年纪都已经耽误不得了。孩子们要娶亲,您不好好的看着吗?”
太皇太后:忘了这一茬儿了。
近来精神一短,真有些下世的光景,阿图这两年一直在身边陪着,太皇太后享了母女团聚的天伦之乐,心中唯一牵挂的就只剩下一个苏麻。
却忘了正在适龄的辰儿和胤褆,要不是佟佳氏的效期,前两年就该大婚了。
“哎,不行,”她摩挲着苏麻喇姑的肩膀,笑道,“我且得再多活两年呢。”
“新年开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子时的钟声响起没多久,乾清宫外面乌压压的跪了一片,大臣们熬到半夜,就为了在新年头一天向皇上送上恭贺。
苏辰带着弟弟们在养心殿烤火吃了会儿栗子、烤红薯,此时也混在里面恭贺。
去年十三行才成立,一年就给户部添了十几万的收入,后来支持了儿子几万两叫孩子多弄两艘船出海,一年内船跑了五六趟,盈利差点颠覆康熙这个皇帝的认知。
平均每趟出海盈利三万,只两条船一年的收入快要与十三行的税收持平。
康熙决定再明年增加两艘大船,沿着索额图他们当年出海的那条路线去欧罗巴贸易,同时今年的年初,财大气粗的皇帝还让内务府给在京的这些臣子们准备了价值相当可以的新年礼。
诸王大臣按照品级的不同,收到了皇帝给的不同等级的新年红包。
苏辰拿的是亲王的份例,亲王的规格和一品文武大臣的等同,胤禛、胤祺他们拿小阿哥的份例,则和四品文武大员的等同。
拜年后回到养心殿,打开来堆在桌子上一瞧,苏辰的是花开富贵的金镙子六个,胤禛他们的就是银的了。
胤褆到底是大阿哥,他的比底下几个弟弟们的又厚一层。
胤礽的独一份儿,最为厚重。
胤祉看了看,说道:“我还以为辰大哥的会和太子二哥的一样,没想到太子二哥的是独一份儿。”
苏辰:胤祉,胤褆不找事了还你了是不是?
胤祺不管这些,他很喜欢他的那群小动物形状的银镙子,表示他的最好看,他要让玛么宫中手嘴巧的宫女姐姐给他打成捆辫子的络子。
大体来说,今年收到阿玛这么丰厚的一份儿压岁钱,宫里的阿哥公主们都非常开心。
当然了,收到皇上压岁钱的大臣们,在今天也非常开心。
皇上发财了啊。
这是大家一致的看法。
知道皇上弄了船出海的诸王大臣,回到家补觉之前,看着福包里的“压岁钱”,萌生出弄条船出海生钱想法的人有不少。
就是不知道皇上会不会觉得大家是在跟皇上抢财。
高士奇等江浙籍大臣攒了一个新年局,大家说起来,有好几个人的意思都是,让跟皇上关系最近的那几个王爷先去问问皇上。
有个才刚到刑部的七八品小官儿说道:“听说皇家的商船,都是辰亲王在经营,走走辰亲王的路子也可啊。”
高士奇看过去,这谁啊,看问题颇能直指要害。
左边的一名官员给高士奇介绍:“这是刑部主事,赵申乔赵大人,康熙九年的进士,二十五年被吏部提拔上来,先开始在礼部做事。不过赵大人有断案大才,年前刚被刑部要过去。”
赵申乔起座向高士奇行礼:“下官参见高相爷。”
高士奇点头,看着人笑得非常满意,说道:“你说说,怎么走辰亲王的路子?”
“这,”这赵申乔还没有想出来。
咱就说,皇上仁厚,一般不为难的事情到皇上跟前都能说通的,但如果叫辰亲王知道,那些在他们看来并没有什么的事,就也不好办起来。
比如去年秋,乌珠穆沁右翼旗该进贡的时候,上表说辖地遭受旱灾,请求中央朝廷给予帮助。
不巧辰亲王就在跟前,听见使者的请求,辰亲王很关心乌珠穆沁右翼旗及其周边的灾情情况,跟皇上要了这件差事。
然后没两天,辰亲王给出了赈灾政策。
免他们的贡品可以,也可以给牛给羊,但是给的东西两年之后要一起还给朝廷,辰亲王还说不收利息。
使者都蒙了,什么利息?以前朝廷就算是说借给蒙古部东西,也根本没有提过半句利息啊。
使者跟辰亲王据理力争,没想到人家王爷转头就抛给他一本来自户部的账册,上面清清楚楚的记载着,从康熙二十一年开始到去年,朝廷对蒙古的扶助频率,达到了每半年一次。
接着辰亲王把蒙古的情况又说得很清楚,乌珠穆沁还从山西那儿学了制作煤饼,再加上朝廷给找的奶制品肉制品渠道,按说是不该贫穷到连一个旱灾都应付不过去的。
最后,使者顶着满额头的汗,惭愧说草原一经受旱灾便是全境无收才作罢。
所以说,辰亲王不愧是小小年纪就开始做生意的,他什么都算得清楚着呢,又不像皇上那样只要你为官没有大错漏就给你留面子。
辰亲王是真敢撕,而且,每当辰亲王要追着一个问题不放的时候,皇上就不站他们这些臣子了。
怎么能走辰亲王的门路,让自家参与一份海上贸易,还真是一个不好论的论题。
一桌子人,几乎不用某一个人特别提醒,想到的就是两年前叫乌珠穆沁右翼旗使者大失颜面的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