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而已[重生]—— by日暮为安
日暮为安  发于:2023年10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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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主意既考校了各位皇子的功课,又能让宴会更加热闹起来,于是光帝欣然采纳了她的提议。
目光在众皇子身上转了一圈,突然道:“那就从太子开始吧。”
太子闻言,连忙站起身来。
太子排行老二,是光帝唯一的嫡子,从小便被寄予厚望。
只是比起其他皇子,他的资质只算平庸,因此起身想了半天,才勉强作出了一句。
“石斛深山上壁崖……嗯,清风……”②
听到这儿,皇后脸上有些挂不住,脸色微沉,光帝脸上的笑意也退去了些许,有些恨铁不成钢道:“看来太子的诗书功夫还需长进。”
“是,父皇。”太子连忙低头应道,满脸愧疚的神情。
光帝没再看他,只是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正准备继续叫大皇子,三皇子却突然举着酒杯站起身来说道:“父皇,儿臣来作一首吧。”
“好。”光帝见状,立刻笑了起来,“瑜儿来。”
三皇子先给光帝敬了杯酒,这才悠游道:“云山雾岭珍黄草,雪谷霜溪罕马鞭。石斛丛丛酬翠木,金钗簇簇慰蓝天……”③
三皇子声音阵阵,诗又极佳,因此话音刚落便引得一片掌声。
颖妃满是欣慰地看了三皇子一眼,又看了一眼皇后。
皇后脸上笑容淡淡,没有言声。
接下来的五皇子和六皇子的诗都作得一般,因此三皇子可谓风头最后盛,光帝还特意给了赏赐。
接下来便是各种歌舞表演,因为今夜要守岁,所以宴会结束得会晚些。
祝卿梧没再继续待下去,领了赏赐便离开了大殿。
夜色深重,外面还在下着雪,祝卿梧刚一出来便被外面的寒意激得打了个冷颤。
只能缩了缩脖子快步向花房走去。
刚走了不远就见小五提了灯站在路边,祝卿梧见状连忙走过去问道:“小五,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啊,今夜除夕守岁,就剩你还没回来。”
小五说着,把手中的汤婆子递给了他。
祝卿梧接过,这才觉得整个人活过来了一些。
“今日家宴,我们守在旁边不能随意走动,还是掌事太监亲自过来说让我们散了,我才敢走。”
“事关陛下,总是这样。”小五习以为常道。
说着,小五转头看了他一眼,“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有吗?”祝卿梧不明所以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除了冰了些,也觉察不出什么异样来。
小五见状摸了一下他的手,立刻惊讶道:“都捂着汤婆子了怎么还这么凉?”
说着拉着他大步向前走,“快回去吧,别冻病了。”
回去时吴公公他们已经备好了饭菜正等着他们。
房间里的炭火今日烧得格外旺,祝卿梧一会儿便缓了过来。
“快过来坐吧,就等你们俩了。”
“来了来了。”小五拉着祝卿梧跑过去坐下。
吴公公笑意盈盈,拿出了一壶酒来,“今年是我们大家一起在花房度过的第一年,我们还会一起度过很多年,希望在新的一年,你们都越来越好。”
听了吴公公的话,大家都笑了起来。
小五率先起来给大家都倒了酒,倒到祝卿梧时他有些犹豫,问道:“小六你能喝吗?”
“可以。”
“这是果酒,小六喝点没问题。”老三说道。
“不是,我是看他刚才脸色不太好,怕他不能渴酒。”
“估计是冻的,喝点酒反而暖和,倒吧。”老三继续撺掇道。
小五闻言还有些犹豫,祝卿梧不想大家扫兴,更何况回来之后就好多了,于是也跟着说道:“没事儿,我能喝的。”
小五这才给他倒了一杯,“就一杯,不舒服要说啊。”
“放心吧。”祝卿梧信誓旦旦道。
谁知刚说完第二天就打了脸。
这一晚祝卿梧睡得昏昏沉沉,出了一身的冷汗,整个人像是被压了一块石头,沉得厉害,早上鸡叫了几遍也睁不开眼。
最后还是小五洗漱完来叫他才发现了不对劲,“小六,你怎么了?”
祝卿梧艰难地睁开眼皮,只觉得额头滚烫,整个人像是要烧起来。
“难受。”祝卿梧道。
小五闻言摸了摸他的额头,随即立刻说道:“这么烫,你发烧了。”
祝卿梧体质本就不好,一经病,连答话的力气都没有。
小五见状就跑出去了,不知是不是去告诉吴公公。
宫里没有太监治病的地方,因此一般的小病都是先硬抗。
所以吴公公知道后立刻给他放了几天的假让他好好休息。
然而祝卿梧只觉得越睡越难受,烧一连几天都没有退下去。
小五担心他,去御药房给他抓了几副药。
然而不知是不是不对症的缘故,虽然汤汤水水喝了不少,祝卿梧却依旧没有好转。
这日祝卿梧迷迷糊糊睡着,突然听见好像有人在他耳边哭。
祝卿梧一睁眼,发现竟然是玉珠。
“哭什么?”祝卿梧的嗓子哑得厉害,颇为无奈地挤出了一个笑,“只是有些发烧,过几日就好了。”
“小五都说你病好些日子了,怪不得这些日子总不见你。”
祝卿梧没什么力气,却还是努力伸手安抚似地拍了拍她,“别怕,已经快好了。”
玉珠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他,连忙擦了擦眼泪,点头应道:“嗯。”
“祝哥哥,我给你带了好吃的,等你好了要吃啊。”
“知道了,快回去吧,别把病气过给你。”
“好,那我过几日再来看你。”玉珠说着,依依不舍地走了。
祝卿梧爬起来喝了一口茶,抬手摸了摸额头,依旧是低烧。
他想起那日自己也没做什么,只是送了一次花,回来时吹了些夜风就病成了这样,不禁有些感慨,他的身体怎么越来越差了。
这日祝卿梧正睡得昏沉,突然感觉到有人握住了他的手腕,接着一阵低低的交谈声传来。
“不仅是风寒,还有些肺炎,再烧下去只会更严重,老臣开个方子先煎了药来试试……”
祝卿梧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身旁竟坐着一个太医模样的人在给自己把脉。
而太医的旁边竟站着堂溪涧。
眼前的一切太过迷幻,因此祝卿梧有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直到熟悉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要什么?还是哪里难受?”
祝卿梧抬头看着眼前的人,有些难以置信地开口道:“六殿下?”
太医见状已经去旁边写了药方递给了堂溪涧,然后自己退了出去。
大门开合间有风漏了进来,祝卿梧不禁咳嗽了起来。
堂溪涧见状,连忙从旁边的桌子上给他倒了一杯热茶递了过来。
祝卿梧坐起身来接过,慢慢喝下。
温热的茶水让他哄燥的五脏六腑慢慢熨帖了下来。
待平复了一下,祝卿梧这才继续问道:“殿下怎么会在这儿?”
堂溪涧闻言沉吟片刻,手指轻轻摩挲着指间的药方,像是在压抑些什么。
“玉珠说你病了,求我找太医帮你看看。”
这个理由确实合情合理,但祝卿梧确实没想到玉珠能请得了堂溪涧。
“多谢殿下,其实没什么大碍,休息几日就好了。”
“不必谢,你也救过我。”
祝卿梧听到这儿,瞬间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当初离桧宫的事。
虽然这次欠了堂溪涧的人情,但祝卿梧依旧不想和他牵扯太多,于是道:“殿下不必放在心上,您是主子,换成任何一个奴才都会救你的。”
祝卿梧觉得自己过得合情合理,然而不知为何,堂溪涧听完却突然怔了片刻。
一时间两人谁也没有出声,周围安静得可以听见外面的风雪和屋内炭火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这样的气氛让祝卿梧有些受不住。
又想到堂溪涧今日毕竟也是好意替自己请了太医来,祝卿梧也不想疏离太过,因此正想补救两句。
然而堂溪涧却先一步开了口,“若那日不是我,你也会救吗?”
祝卿梧闻言抬起头来,不知是不是灯火太过昏暗,他竟在堂溪涧眼中看到了难过。
祝卿梧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又想知道些什么。
只是随着本心回道:“会,无论是谁,奴才都会救的。”
作者有话说:
阿梧内心:所以你没什么特别的。
①来源于浏览器
②③都是在浏览器搜的

祝卿梧这场病一直拖拖拉拉到年后才终于彻底好了起来。
新年刚刚过去, 宫内热闹了许久,极盛过后便是倦怠,因此最近整个皇宫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只是这样的倦怠并没有持续多久, 便听宫里传来消息, 等到开春光帝便要携众位宗亲和皇子一起去鸣山春猎。
大凉是马背上打的天下, 因此这几乎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每年春天便会去鸣山骑马围猎。
鸣山是皇家百年来御用的山脉, 山上飞禽走兽无一不有,却又都不危险,因此很适合考校众皇子的骑射。
皇家出行,无一不是浩荡威严,因此每年都要提前几个月做准备。
因此当光帝要去春猎的消息放出来时,整个皇宫瞬间忙碌了起来。
只有花房除外, 毕竟他们不必伺候主子,反而闲了下来。
因为马上要春猎, 最近皇子们都在上驷院苦练骑射, 想要在春猎上一展身手。
尤其是爱出头冒尖的三皇子, 几乎泡在了上驷院,因此祝卿梧最近出门都不用再提心吊胆。
玉珠和小豆子也闲了下来,常常来御花园陪他一起喂鱼, 这日也不例外。
祝卿梧刚到没多久, 就见玉珠跑了过来。
“祝哥哥。”玉珠人未至声先到,远远就开始喊他。
玉珠最近迷上了喂鱼的工作,每次来都抢着帮他。
因此她刚一坐下祝卿梧就主动把鱼食递给了她。
玉珠则从袖子里掏出一包用油纸包好的糕点递给他, 这才伸手把鱼食接了过来。
“今日带了什么好吃的?”祝卿梧一边说着, 一边打开, 油纸上放着几块暗红色的糕点, 闻起来有股淡淡的药味,但祝卿梧认不出这是什么。
不过咬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不知道。”玉珠专心致志地喂着池塘里的鱼,“六殿下赏的,看起来还挺好吃的,我就带过来了。”
祝卿梧闻言,转头看着白白胖胖的玉珠,她身上穿着的是年前刚做的浅粉色宫服,这才几个月的时间就已经窄了。
“六殿下待你很不错。”
祝卿梧说着咬了一口手中的糕点,眼前不禁浮现出上一世玉珠瘦瘦小小的模样。
突然觉得现在的玉珠才和这个名字相配起来。
“六殿下人是很不错。”玉珠应道。
“那……”祝卿梧看着她如今悠闲开怀的模样,语气不禁迟疑了起来。
“怎么了?祝哥哥。”玉珠也听出了什么,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如果有一日,我要你在我和六殿下之间作出选择,你会选我吗?”
玉珠难得见他这样严肃的神情,脸上的笑也落了下来,不禁认真了起来。
“祝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祝卿梧看自己把她吓到了,于是连忙换了一副神色,“算了,没什么……”
他自己都还不一定能逃出这皇宫,现在要玉珠跟他保证什么。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玉珠突然放下手中的鱼食,转头对他认真道:“祝哥哥,我永远都会选你的。”
祝卿梧闻言一愣,不由想起了上一世玉珠舍命送自己离开皇宫时的场景。
眼眶不由一热,怕玉珠看出些什么,连忙低头笑了笑,回道:“我信的。”
刚说完,祝卿梧就听见了小豆子的声音,“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祝卿梧把手里的糕点递过去,“玉珠带的,快吃吧。”
小豆子不用猜都知道是堂溪涧赏的,于是拿了一块揶揄道:“玉珠,六殿下怎么天天赏你东西,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祝卿梧一听,直接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胡说什么呢?玉珠才几岁。”
小豆子笑着缩了缩脖子,“我开玩笑的,就是觉得六殿下对玉珠是不是太好了。”
“五殿下难道对你们不好吗?”祝卿梧反问道。
小豆子一听到五殿下,话立刻多了起来,“五殿下对我们也好,但和六殿下的好是有些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五殿下是人好,总是和和气气的,哪怕对我们下人也从没有发过脾气。”
小豆子说到这儿,神色突然恍惚了一下,“感觉将来无论是谁嫁给五殿下……都会很幸福的。”
祝卿梧闻言转头看向他,突然想起上一世五皇子的结局。
还没来得及娶亲便惨死诏狱,只有小豆子跟随而去。
再看着小豆子提起五皇子的神色,祝卿梧只觉得一直放在袖子里的那个白玉坠子突然沉重了起来。
原本他是想要送给小豆子的,但现在想来还是最好不要让小豆子和五皇子掺和过多。
“你对五殿下?”祝卿梧试探着问道。
小豆子回过神来,“我对五殿下怎么了?”
“没什么。”祝卿梧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该怎么提醒,因此沉默许久,也只是意有所指地重复了一遍上一世他对自己说过的话,“小豆子,我们终究是奴。”
小豆子有些不明所以地笑了笑,“我知道啊。”
祝卿梧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听一旁的玉珠说道:“那六殿下呢?”
“六殿下性子淡,只对自己喜欢的人好,他只对你好,所以我猜他喜欢你没错吧。”
然而玉珠却摇了摇头,“六殿下只是喜欢赏赐我东西,感觉他谁也不喜欢。”
祝卿梧听到这儿,笑了一下,苦涩道:“他确实谁也不喜欢。”
“什么?”玉珠问道。
“没什么。”祝卿梧迅速收拾好了情绪。
恰好这个时候小豆子话锋一转,也换了个话题,“对了,春猎你们跟着去吗?”
祝卿梧是花房的人自然不会去,所以其实是在问玉珠。
玉珠摇了摇头,“六殿下让我留在离桧宫。”
“你们都不去,那我有一个月都见不了你们了。”
“小豆子,我会想你的。”玉珠立刻说道。
“我也会想你们的。”
春猎是在三月。
此时万物复苏,草湖一色,空气中褪去了冬日的寒冷,尚且也不炎热,正是出行的好时节。
皇帝出行一次不容易,因此在鸣山会呆得久一些。
众位皇子和得宠些的嫔妃都要随行,车马浩浩荡荡,等他们全部离开,偌大的皇宫骤然清冷了些。
小豆子随五皇子一起去了鸣山,但好在玉珠还在,倒也不算寂寞。
加上三皇子不在,祝卿梧终于不用再顾虑良多,简直度过了重生以来最轻松的一个月。
然而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
似乎昨日御花园的百花才刚生出新芽,今日就已经绽放得热烈。
转眼就已经是暮春时节。
光帝的銮驾回宫那日,沉寂了一个月的皇宫再次热闹了起来,忙忙碌碌,终日不歇。
小豆子随侍一个月定然累极,玉珠又要在离桧宫准备迎接堂溪涧。
因此祝卿梧没去找他们,谁知傍晚的时候玉珠却突然来花房找了自己。
祝卿梧见到她有些惊讶,问道:“你今日竟然还有空出来?”
“六殿下没回来,我没什么事儿就过来了。”玉珠说着,面上闪过一丝担忧的神色。
祝卿梧闻言也有些好奇,“没回来?”
“嗯。”玉珠点了点头,“传旨的太监没多说,只说六殿下要在鸣山多留些时日让我们守好离桧宫,说完就走了。”
“陛下都回来了他留在鸣山做什么?”祝卿梧闻言更加好奇。
玉珠摇了摇头,“不知道。”
祝卿梧看她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安抚道:“鸣山那么多人他不会有事的,更何况他没回来你还能多轻松几日。”
“也是,但……”玉珠支吾了片刻,终究还是没往下说。
祝卿梧正要去送花,怕她一个人胡思乱想,于是给她也塞了一盆,“别想那么多,和我一起去送花吧。”
“好。”玉珠这才有了点精神,点头应道。
然而他们刚走到门口,就见小豆子朝花房走了过来。
祝卿梧见状,连忙走了过去,“你怎么也来了?你陪五皇子去了一个月,这才刚回来,怎么不在宫里休息?”
“当然是有大事儿要告诉你们!”小豆子四处看了看,这才神秘兮兮地说道。
“什么事儿?”祝卿梧问道。
小豆子和他们一边往前走,一边压低了声音,“是关于六皇子的,我本来是想先去离桧宫告诉玉珠的,听说她来花房了,我就赶紧过来了。”
“六皇子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玉珠一听赶忙问道。
“出大事儿了,那日陛下携众皇子狩猎,突然遇见一只白虎,六皇子为了救驾伤得极重,所以这次才没能一起回来,还在鸣山养伤呢。”
“什么?”玉珠大惊。
祝卿梧倒没有玉珠那样大的反应,但抱着花盆的手还是一抖,怀里的花差点摔了下去。
倒不是因为担心堂溪涧,而是这件事竟然比上一世整整提前了三年。
上一世堂溪涧十六岁救驾,伤了一只胳膊,得到光帝的愧疚和信任,
这一世才十三岁,怪不得会无法回宫,想必伤得比上一世要严重得多。
祝卿梧一直都知道很多事情依旧会按照上一世的轨迹发展,堂溪涧最终会成为皇帝。
但为什么时间线会提前这么多?
因此一时间祝卿梧只觉得思绪纷乱不已,连小豆子叫他都没听见。
“阿梧。”直到小豆子拍了他一下,祝卿梧这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了?”小豆子问道。
“没什么。”祝卿梧连忙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道,“然后呢?”
“不知道,鸣山时五皇子没去探望,我也不能自己单独去看六皇子,只知道六殿下伤得严重,陛下也很关心,哪怕先回来了,还是吩咐人每日补品流水一般送到鸣山去。”
“这样啊。”祝卿梧淡淡应道。
“只是从前也并不觉得六殿下和陛下有多亲厚,这次竟能挺身而出,想必六殿下还是挺顾念父子之情的。”
祝卿梧闻言突然想起上一世堂溪涧登基时死在乾明殿的光帝,不禁摇了摇头。
哪有什么父子之情,不过是筹谋和算计罢了。
虽然对于这件事祝卿梧并不感到有多意外,但时间线提前终究还是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之后的许多日子他都有些心不在焉。
有时他会希望堂溪涧能早日回来,他心里攒了太多的疑问,但有时候又会否定这个念头,就算真见到了堂溪涧,又该从何问起?
他们这一世的身份比上一世还要疏离。
自己凭什么去逼问一个皇子,他又凭什么回答自己?
而且堂溪涧的伤似乎真的严重,一直到了入夏祝卿梧也没等到他回宫的消息。
反而听闻前朝似乎有人给堂溪涧的母族翻案。
堂溪涧的母族在宫中一直是一件讳莫如深的事,无人敢提起。
因此祝卿梧活了两世也没怎么弄清。
只是听说这件事后来不了了之,但光帝不知为何派了一人去鸣山教习堂溪涧骑射。
祝卿梧依旧不明白这里面的联系,只是想,能学骑射,那就说明之前的伤应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
但不知为何,堂溪涧依旧没有回宫,关于他的消息也越来越少。
直到建昌二十八年冬。
西北雪灾,边关游牧的部族受灾严重,无法过冬,竟联合起来抢掠边关的普通民众,烧杀抢掠,无所不为。
边关粮草不丰,增援缓慢,连连失守,短短半月,连失三城。
消息传回郢都,光帝震怒,连夜召集群臣。
群臣分为两派,一派主战,一派主和。
主和派言,近年灾害连连,国库空虚,不宜穷兵黩武,边关游牧众部尽归吐落部管,不如陛下亲下旨意,主动联姻,修复关系。
主战派则言,如今游牧各部如此嚣张,背后定有吐落授意,况且从来都是他们求娶,哪有公主主动下嫁,如此做派不仅换不来太平,还会颜面尽失,反而落入更加难堪的境地。
两拨大臣吵了许久,光帝却始终没有表态。
一方面却如主和派所言,大凉连年灾害,国库不丰,而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必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还有一原因便是如今武将失衡。
如今能派得出去的武将只有颖妃的堂兄陈渚一人。
但颖妃在宫中得宠,又生下皇子,陈扶在朝中也是肱骨,加上陈渚骁勇善战,他们陈家一门内有宠妃皇子,外有文官武臣,上次攻打黎族陈渚便立了奇功,大加封赏。
所这次再打了胜仗,光帝已封无可封。
更何况最近光帝已有意敲打陈家,所以余至为水家翻案才被允许,只是事关帝王颜面无法认错,但光帝的态度已经摆在了这里,表现出了对陈家的不满。
此时再派陈渚,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但除了陈渚,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人选。
然而就在这时,余至却突然求见,向光帝推荐了一人。
余至此人虽曾与陈家结亲,但成婚十载,从不与陈家勾连,也未有所出,与陈家小姐和离后也未再续弦。
在朝堂上也从不结党,因此在光帝心中他是一个孤臣,对他也格外放心些。
每次他所提之事也都会认真考虑一番。
“袁最?”光帝道。
“是。”
这个人虽是武臣,但也只是四品副参将,然而不知为何余至对他却格外器重,上次还举荐给六皇子做了骑射师父。
思及此,光帝又想起了仍在鸣山的六皇子。
那日他英勇救驾,然而毕竟年岁尚小,伤得厉害,尤其是一条腿,几乎被那牲畜咬断。
后来太医来回禀,说今后走路都怕是困难。
光帝一想到这儿便不由重重叹了口气。
从前因为大巫之言加上水伊映的事他一直不敢见这孩子,冷待了他许多年。
然而他不仅没有怨恨,反正亲近手足,舍命救父。
而自己为了颜面又不能还他和水家一个公道,一连串的事下来,这让光帝心中更加愧疚难安。
只是想起他便会觉得怜惜不已。
“六皇子怎么样了?”光帝突然问道。
余至似乎并不意外光会突然问起堂溪涧,一板一眼地回道:“臣听鸣山传来的消息,六殿下已痊愈,如今已能重新骑射,只是左腿伤到了筋骨,今后走路怕再难如初。”
光帝一听,脸上瞬间浮现出一抹痛色,“怎么没人来回禀朕?”
“应当是怕陛下伤心。”
“唉。”光帝叹了口气,“怎能不伤心,罢了,那余至还在鸣山吗?”
“是。”
“先秘密传他回来,让朕见见。”
郢都初雪那日,祝卿梧听说原四品副参将突然被光帝封为正三品的定远将军,不日将领兵出关。
而六皇子将作为副将一起领兵前往。
一切都在按照上一世的顺序向前发展,只有时间提前了两年。
自从三月堂溪涧随光帝一起去了鸣山,一直到入冬都没有再回来过。
直到今日才又听到他的消息,竟然是要随军出关。
眼前的一切明明是在按部就班地走着,却依旧让祝卿梧生出了些许慌乱感。
他越来越看不懂眼前的局势。
明明之前春猎时伤到在鸣山回不来,怎么到了年末,却又要戴甲提剑,领兵出关?
祝卿梧本就攒了一肚子疑惑,如今疑惑更多,却又无处询问,只能全都憋回了心里,等着有朝一日见到他再询问。
大军出发那日玉珠拉着他去城门口送别。
今日光帝亲自为大军送别,他们自然不能靠近,只能远远立在城门之上向下看。
所有的将士严阵以待,披甲提剑,银色的盔甲映着漫天的大雪,反射出冷色的光泽。
队列的最前方立着两道人影,祝卿梧一眼就认出了右边的那个是堂溪涧。
他的身量不矮,只是年岁摆在那里,终究稚嫩了些,只勉强撑得起一身银甲。
不知是不是似有所感,他原本正与身侧的袁最说着什么,却突然转过了身来。
怕是掩盖年岁过小的缘故,他面上覆了半张银色的面具。
因此祝卿梧看不清他的表情。
然而他转过身的那一刻,哪怕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祝卿梧还是对上了他的眼睛。
祝卿梧见状立刻移开了目光,玉珠见状反而拼命挥起手来,盼望着他能看见。
很快,城门大开,大军渐远,玉珠这才和他一起向回走去,走着走着,不知怎么竟叹起了气。
“叹气做什么?”祝卿梧问道。
然后就见玉珠若有所思了片刻,这才说道:“就是觉得当皇子也没有多好。”
“嗯?”
“刚入宫时觉得他们每日穿金戴银,又吃的这样好,而我在家时因为孩子太多根本吃不上饭,觉得他们一定很幸福,可后来在离桧宫待久了,却又觉得六殿下也很可怜。”
祝卿梧没说话,只是听她继续说着,“六殿下也比我大不了几岁,却要上阵杀敌,战场上那么可怕,万一受了伤可怎么办?”
“有军医会为他包扎的。”祝卿梧淡淡道。
“可……”玉珠似乎还想说什么,然而话还没出口便意识到了什么,四处看了看,终究还是没再说下去。
但祝卿梧怎么会不知道她想说的话,于是停下脚步,转头对她说道:“他不会死的。”
玉珠闻言愣了一下,抬头惊讶地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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