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用雨刷刮也刮不干净。余有年拽住姚遥的手腕,顺着去摸底下的手,果然又冰又抖。
女生闹事已经惹来保安和围观人士,余有年让助理先把车开进小区再跟保安处理事情。
助理指著拦在车头前的女生。余有年颧骨上的肉挤了挤,堆出一个骇人的微笑:“开,她站哪儿就往哪儿开。”
助理咬牙倒车,换档,再前进。
“别减速。”
助理干脆闭上眼睛,车前行好几米也没撞到人,再睁眼时,女生早躲到一旁去了。一辆红色斑驳得瘆人的车驶进了小区。
余有年跟到姚遥的家里,他让助理先去处理女生的事情,姚遥这边他可以帮忙照顾。姚遥从被泼不明液体开始便没再说过一句话,到家后急步到厨房倒水,手伸进随身包里拿出药片和著水吃进嘴里,喉咙抗拒地滑动几下才把药片吞进去。水杯被放到桌上时磕磕碰碰叮叮当当──姚遥的手不可自制地颤抖著。余有年把姚遥带到沙发上坐下,握住对方的手。
“你吃的到底是什么药?”
姚遥紧闭着嘴巴,胸脯剧烈起伏,等到手不怎么抖了,气息也平稳了才开口:“我也记不清,抗焦虑还是抗抑郁,医生说,得吃一段日子才见效。”
余有年听了一直握著姚遥的手,直到分不清谁的手出汗,湿滑黏腻一片。
余有年等助理回来才离开。他站在楼下掏出手机,手指起手指落,把全部职黑联络人给删了,一些来头比较大的他留着。操作完后,余有年垂下手呆呆地站着。小区里来了一只野猫,正悠闲地踏着猫步。余有年忽然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把野猫吓得窜进草丛里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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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真正从良了
预告,明天有点亲密
余有年那夹娃娃分店顺利开张,同样请了保安顾店。保安会在娃娃货余量达到三分之二的时候通知余有年补货。分店是纯卖娃娃的,主店有娃娃有周边,分店的生意要比主店的好一些,主店一般一周补一次货,新店的人流量大得每四五天补一次。
昨天保安发微信来通知,今天余有年就打算到批发市场拉货。早上起来的时候他收到全炁那雷打不动的问候短信,刷完牙便给对方拨电话。余有年听见对方说今天的日程是在家拉片,立刻劝诱道:“坐多了容易长痔疮,跟我活动筋骨去!”免费搬运工拐来得不费一点力气。
批发城在比较偏僻的地方,很大,四层楼,除了玩偶还有许多小玩意儿可以批发。现在是暑假,很多店家都带着孩子看店,孩子四处结伴把商城弄得“硝烟四起”。一个剃著光头缺了门牙的小钢炮为了逃开伙伴的追捕而撞上一双长腿。全炁弯下腰扶住要摔倒的小孩,小孩野得道歉也不说就咻地跑走了。这里同时成为了全炁的乐园,全炁像只乡下小耗子进城,看见有趣的玩意儿都想碰一碰嗅一嗅。余有年跟在小耗子身后亦步亦趋,直到前面的人回过头问他要批发的货在哪个店,他才领人过去。
在来这里之前两人先到夹娃娃店清点余货,全炁把详细货量记录在小本子上,现在在批发店里给余有年报数。老板娘剪了一头容易打理的短发,涨著奶水的胸脯前抱着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余有年逗完婴儿才跟老板娘下单要补货的款式和数量,全炁有点惊讶地问余有年:“只报一次你就能全记住了吗?”
余有年扬起下巴:“你没报的我也记得。”
他嘴巴张张合合地点出缺货的玩偶和数量。全炁一个个对过去,没有一项错误,默默把小本子放回背包里,“以后不盯着你背剧本了。”
余有年看着老板娘在清点下单的玩偶数量没在意他俩的对话,才故作神秘地说:“这些都是生存技能。”
全炁背词算快,但像这种货品对应数量的就记不来。面对全炁的困惑,余有年像一个不懂医术的庸医,思来想去怎么对自己下刀才没那么痛。他说:“小时候记扑克牌学回来的。”
全炁的脑袋长到不止二丈:“记扑克牌?”
“对啊,骗钱。”
全炁知道这是真话,因为余有年没有像之前那样冷著一张脸。余有年笑兮兮的,没有犯法的觉悟也没有瞒骗的意思。
“为什么想开夹娃娃店?”至少现在的生意是合法的,全炁在意的是现在。
余有年盯着全炁的眼睛看,对方没有闪躲,坦荡直白得可怕。余有年笑了不自知,抬手点了一下雪娃娃的胡萝卜鼻子,问:“你知道你出生那会儿我多大了吗?”
全炁摇头,上前一步,手指张开虚拢,抓了一把空气。
余有年瞇起眼睛:“小学二年级。”
仔细推算能算出余有年大概的年龄。全炁正专心推算著,余有年伏至耳边说:“那一年我爹娘被关牢里去了,我就想,夹娃娃机的爪子能不能把他们夹出来。”
那一次余添和何文犯的是诈骗罪,余有年不清楚详情,他没有参与,躲过了一劫,只是听爷爷奶奶谈话间聊到“骗了几千块钱”。他那个年纪的孩子普遍对钱没有概念,但余有年清楚几千块钱足够令他父母在外面生活两周。
老人只带他去探望过父母一次。危险等级低的犯人会面的地方隔离措拖没那么严,只隔了一块玻璃,就像余有年喜欢的夹娃娃机那样。之后余有年提起要去看父母,爷爷奶奶都说他父母死了。年纪小对死亡没有一个确切的概念,加上余添何文时常失踪,余有年只当“死了”是长时间不见面。果然,几个月后余添跟何文就“复活”了,来接走余有年。
走的那一天爷爷奶奶一人拽住余有年的一只胳膊,问长得像根蔫豆芽的孙子:“你要跟咱俩老骨头过还是跟他俩过?”奶奶的手指尖而长,像一把能破山河的神剑,只是这剑指著的不是山河而是她的儿子和儿媳妇,余有年的父母。余有年懵懂地走到余添和何文的身边,对着照顾了自己几个月的老人挥挥小手说:“爷爷奶奶再见,我下次再来。”
这个“下次”“下”到了余有年唸中学,“下”到了登门不能入室。
“货齐了,你点一下。”
老板娘单手抱娃,把好几袋玩偶放到余有年脚边,他抬手想点算一下,发现手腕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全炁握住了。他换一只手去点货,数量无误。“我等会儿来取,先放你这儿。”
“行嘞!”
余有年带全炁在批发城里左拐右拐,手腕被温热了一路。
“我的生活很平坦平淡。”在一个拐弯处全炁说。
余有年噗嗤一笑:“你在戏里经历过很多啊。”商城里空调开得不够,两人很快逛出一身汗。“再说你家里的背景已经够吓人了。”余有年掏出两张纸巾,递给全炁一张。“说不定遇上我之后你就不平坦要扑街了呢?”
全炁空出一只手接过纸巾擦汗,听见不吉利的话一点儿也不生气,反倒笑得像天上掉了馅饼。头发分成几缕贴在额头上,看上去又傻又憨。余有年叨叨著“没救了”,两只脚左右开弓踢走路上的垃圾,以防绊倒身后的傻子。
夹娃娃店里有些玩偶销售情况不理想,余有年想换一批商品,他让全炁提意见。
“可以夹一些零食吗?或者猫粮狗粮?”
余有年随手挑起一个玩偶把玩着,“这个可以,我还没想过这个!”
全炁看了一下余有年手里的玩偶,轻声让人放下。余有年不明白。
“这玩偶身上的衣服写的是脏话,字拼错了但的确是脏话。”
余有年看着那串分开来他认识,拼在一起是弯蛇蜷虫的英文字句,想也不想地就放下了。“好的,琪琪老师。”
余有年正要往前走,忽然回过头问:“琪琪老师,那我经常说脏话呢?要罚写检讨书吗?”
被胡乱称呼的人微微红了耳廓,整理出严肃的表情:“不罚,但不能乱说。”
余有年顿时长不大,走在前头扭腰摆臀:“怎样才算乱说?‘琪琪好他妈漂亮哦’‘琪琪太温柔了我操’?”
全炁盯着余有年动来动去的身子,又气又羞,不知道上哪门子的火,抬起手精准地掐了一把余有年的腰──瘦而软,还似乎长了诡异的磁性吸附人手。
“操!”怕痒的余有年一蹦两丈高,脸刹时红透了:“全炁你他──”
全炁又掐了一把,故作硬气道:“不许乱说。”
“我就他妈乱说!”
余有年说完想逃,但被人拽住甚至带到怀里,腰侧的肉被掐得酸软又火辣。全炁只重复四个字:“不许乱说。”余有年梗著脖子硬撑著,扭动腰身闪躲。全炁怕他摔倒直接把手一环搂住他的腰。全炁的手臂比大蟒蛇还可怕,吓得余有年捂住嘴巴不敢再犯。全炁等余有年站稳了才松开手。余有年立刻掐住全炁两颊的肉:“全炁,你可别让我逮到你说脏话。”
两人在这座批发商城购买完玩偶后,余有年叫来小型货车把玩偶运到商场,合力把货搬到夹娃娃店里,一部一部机子补货。
全炁没喊饿,余有年到便利店里买了两个面包,一人一个。
“现在先委屈你,之后请你吃大餐。”
因为全炁提的意见,余有年打算下午去走一走零食和宠物粮食批发商城。一家家做资料收集所花费的时间不少,得抓紧时间。两人钻进出租车里,吹着空调解决面包。
全炁问余有年:“你会做饭吗?”
“会啊。怎么,想蹭饭?”
全炁点点头:“不用吃大餐,你在家做就好。”
“你家还是我家?”余有年问。
“你家。”
余有年睨著全炁:“打小算盘?”
全炁笑得藏不住两排平整的小牙。
下午的行程紧张,两人马不停蹄地在各个批发店里进进出出。余有年主要看哪个牌子什么货销售量高,同一个商品哪家店卖的是正品,价格又便宜。全炁跟在后头记下店门号和货品详情。走的时候他把纸撕下来给余有年,问:“不买吗?”
“先不买,还得上网找找看有没有更便宜的货源,也对一下批发商说的销售情况。”
天色暗了,路灯照得余有年的眼睛星星点点,像把繁华不息的城市装进了眼里。全炁看入神了。“怎么了?”余有年问。
全炁笑得像只在佛堂里偷油的小老鼠:“觉得你有生活气息。”
演员总会为了角色“体验”生活,但那终归是体验。普通人日复一日的作息才是“过”生活。
余有年摸了摸又饿了的肚子说:“是你太不吃人间烟火了,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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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豁,有人出手了
全炁所唸的学系在暑假有社会实践活动,可以选择的方向有许多,有进电视台学习编导工作的,有进影视公司跟剧组的,有跟摄影指导学拍片的。与专业相关不那么大的有跟随北上广漂人士生活,或是跟随农村贫困户生活。全炁因为常年接触影视制作,所以没有选前三项,在后两项中他选择了进农村。
这贫困户来自偏僻的深山里,一家五口,一个刚刚唸完小学的小女孩,和卧病在床的父母以及同样生活不能自理的爷爷奶奶。她原本可以到村外唸中学,但四个家人都没有生产和生活能力,她便守在家里肩负起重任。
女孩每天要做的劳动,前来实践的学生同样要做。天一亮,女孩到山上捡柴枝和摘果实。矮小的身影在树林中窜动,用细短的手指指著果实,教城里来的哥哥姐姐哪些果子熟了可以摘,哪些有毒不能碰。才过五分钟,一群正值活力四射年纪的人便气喘吁吁,要找石头坐下休息,被小孩笑得老脸都没了。有些嘴巴馋得紧的,那果子摘著摘著进到了自己嘴里,结果被豆大的小孩跳上跳下地教训了一顿。老脸上刚消褪的潮红卷土重来。
下山了,女孩挨家挨户讨剩饭剩菜。村里的人们熟稔地叫着女孩的名字,一边倒饭菜进女孩挑着的大桶里,一边热情地跟年轻人打招呼,家里有电器坏了直接把学生拉进屋里让帮忙修。饭菜和鲜果都不是女孩和家人吃的,全是用来喂猪的。猪对餐点很满意,吃得砸巴砸巴响。
安顿好猪后女孩生火做早饭,一锅浅黄烂糯的小米粥分五碗,她的盛最少。粥里下了糖,没有配菜。同样得学着做饭的大哥哥大姐姐想分她一点肉,她连忙用手盖在碗上拒绝,说:“把胃口吃大囉要养小就难囉。尝过肉就忘了米香哟。”女孩说话带着方言腔,但不妨碍大家听明白她的意思。那群大哥哥大姐姐安静地吃着自己偷偷带过来的食材,眼睛追着小妹妹一人给卧床的四人喂食。
到了太阳升高的时候,女孩到隔壁家替别人下田干活,她家没有田。活干完了有时候收到的是钱,有时候收到的是粮食,不管收到什么她都高高兴兴地回家,把一天的收获告之家人。病重的父母努力抬头以示对女儿的夸奖,爷爷奶奶张开空洞的嘴巴发出类似“好”的声音。
女孩中午不回家,家里四口人就饿著。女孩把干活时别人给的午饭带回来,一碗米饭放水煮成五碗粥,放点酱菜又是一顿。好些大哥哥大姐姐看着自己碗里带来的私货出门去抹眼泪。
全炁蹲在灶旁吃着又硬又干的酥饼,问一脸是煤炭灰和黄泥的女孩:“吃过肉吗?”
女孩点头:“可香囉,也是大哥哥给的。可是吃不到的时候不能杀猪,猪要用来换药钱。之后哥哥姐姐来就不吃囉。”
灶房里飘荡著一股浓郁甘苦的药味。
“很多人来看你吗?”
女孩的脏手往脸上一擦,圆圆的脸蛋上又多了一道痕迹:“多哟,暑假寒假最多囉。我们村里就我家最揭不开锅盖,就都来看我囉。”
酥饼太干,导致全炁口腔分泌许多口水。“会不高兴吗?那么多陌生人进进出出。”
女孩裂开嘴笑,露出一颗蛀掉的门牙:“不会!我喜欢哥哥姐姐!”
她把碗洗好,给父母喂了药,便走到前院打水准备洗衣服,早上总是不够时间洗。前院里那些抹眼泪的哥哥姐姐赶紧转移到屋内。小女孩搓着衣服,空出一只手拉了拉跟在她身边的全炁的衣角:“哥哥,你能不能告诉其他哥哥姐姐别哭啦,我原本不难过的,他们一哭我就难过死啦。”
小女孩就像宇宙之初,处于一个混沌的状态,既清楚明白,又不十分了解,能容纳百川,又盛不了一滴泪水。
“好。”
全炁吃完最后一口酥饼便进屋里,留小女孩一人在院子里洗衣服。前院没有灯,只有屋内一巴掌的灯火照到小女孩过于瘦小的身躯上。年轻人和著泪憋着气把晚饭吃完。
余有年问过全炁为什么选这个社会实践活动,全炁说想看看小时候的余有年。余有年说他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全炁给余有年发短信:“你小时候是怎样的?”
“小时候是多小?”
“小学?”
“上学,跟爸妈出去招谣撞骗。”
“中学呢?”
“送送报纸牛奶外卖,发发传单,差不多是这些,爷爷奶奶不让干坏事。”
“你现在还会难过吗?”
余有年原本快要睡着,看见全炁一如既往不会拐弯抹角的发问,哭笑不得:“怎么?你要可怜我?”
全炁回复得很快:“不会,这样做你会更难过。”
余有年看见文字愣了愣,然后仰面朝天花板猛笑,笑得胸腔震动,肋骨发痛,痛得他眼角湿润却不自知。
“闭嘴,我要睡了。”余有年发过去。
“好,晚安。”全炁发过来。
余有年把手机放到枕头底下,看着窗外远处的住宅楼一盏一盏灯熄灭,直到整栋楼所有窗户都不透光,像一个个藏着妖怪的洞口,他才闭起眼睛睡觉。入梦之前不忘埋怨全炁进个山也那么多废话,天天发短信聊所见所闻,害他心疼死不翼而飞的短信费。
学生的暑假过得快,余有年的日子也过得快。他离上一次见姚遥已经有半个暑假那么久,再见面那个原本壮硕的人有点瘦脱型了。余有年跟助理打趣是不是公司不给饭吃。助理一脸哭相说姚遥太忙了。余有年见姚遥笑得吃力而僵硬,二话不说就结帐,带姚遥离开餐馆回住处。
一回到家,姚遥像一块晒干的海带泡回水里,终于柔软下来。余有年把人赶回房间休息,留下助理在客厅谈话。
“公司还是不愿意花钱给他搞公关吗?”
面对余有年谈不上友善的态度,助手百般无奈地点头。
娱乐圈发展到现在有一种奇怪的迷思,若是正面的热度攀不上,那死也要攀上负面的。别人来瞧你一眼到底如传言中有多坏,那也是一种关注度。既然这邪风不请自来,不多加利用就称不上黑心公司了。
“晚上小姚就得赶飞机去录综艺,通告都排到三个月后了。”
乘着风,讨厌和喜欢姚遥的人各有增长,热度上来通告越多,原本只有一家的报复行为,引起其他被分了蛋糕的同行的眼红,多家下黑手,恶性循环,可偏偏没有人停下来。
余有年问助手:“他合约还有几年?”
助手竖起三根手指。太长了,半年都嫌长。
“有其他公司跟他接洽过吗?”
助理欲言又止,哪怕声音放得再轻,也怕惊醒在房里睡得不安稳的人。“这种时候能来接洽的,还不如没有……”
余有年不再多话,离开前让助理有情况就联系他。
小区门口还残留着些许之前女粉丝闹事时泼的红色液体,不明显,但留在缝隙中似乎永远不会被冲洗掉。下午两三点的太阳正毒辣,但被云层挡住了,余有年觉得有点冷。他拨通全炁的电话。之前全炁给他发过上课时间表,他看过一眼就记得差不多了。现在全炁没课。电话接通后有谈话声,但声源很快被远离。
“你在开会?”余有年问。
全炁的声音听起来心情不错:“是啊。”
“跟你说点事儿,你公司缺艺人吗?”
全炁顿了顿,“你想签我们公司?”
“不是,是替姚遥打听一下。”
全炁终于对姚遥换了称呼:“是因为姚哥最近的情况吗?”
“嗯。”
“我可以问问杨姐,但是公司怎么做我跟她都说不上话。”
“我明白,也就是问问。”
全炁问了姚遥的近况,余有年如实告之。聊到最后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住宅小区门口走过一个卖冰糖葫芦的老大爷,面容苍老但动作矫健。余有年盯着那一串串红果果,声音染上一股酸甜的味道:“给你打电话主要不是说这个。”
“啊?”
“琪琪,”余有年舔了舔嘴唇,像是吃上了红果儿,“生日快乐啊。给你买冰糖葫芦吃好不好呀?”
这哄小孩的口吻逗乐了全炁,“好啊,谢谢有年哥哥。”
余有年终于不用套声音了,原来全炁的这句话比想像中乖巧可爱。
“还不能告诉我你的生日吗?”全炁问。
余有年着实忍不住,还是追上了老大爷,买了一串酸甜黏牙的玩意儿来吃。“这糖葫芦我先替你吃了啊。”
听着糖衣被咬碎的声音,全炁问:“哥哥,真的不告诉我吗?”
余有年觉得牙齿要坏了,可是扔掉又可惜。他举著几个红果子边走边说:“你猜啊,我生日的时候大家都挺爱闹著玩的,是个很欢乐的日子。”
“我有几次机会啊?”
“一次,不能多了。”
“好,那我慢慢猜。”
夹娃娃店里放零食和猫狗粮是试行的,零食的销售情况比猫狗粮的要好些。余有年改变策略,把猫狗粮换成宠物玩具。零食他又找了好些怀旧经典的款式,弄成一个噱头。虽然同行的夹娃娃店开始倒闭的倒闭,转手的转手,但余有年的打理得好,总算没被危机追着屁股跑。店里的装潢缤纷新潮,吸引不少人来拍照,有点网红店的发展趋向。
余有年昨天补完货,累得又免去晚饭倒头就睡。今天早上不敢晚起,掐著点出门赶到全炁的大学门口。导演系的学生有许多拍片的课业要做,时长要求随学习时间而增加。余有年被邀请去拍全炁小组的二十分钟短片习作。
秋风轻送,朝阳斜照。学校门口有学生进进出出,许多都睡眼惺忪。被出租车司机叫醒的余有年不知不觉融入其中。
全炁提着早饭等在门口。“昨晚没吃饭就睡了?”
余有年囫囵吞枣,吃到一半噎著了,找全炁要喝的。“你怎么知道?”
全炁递上果汁:“你昨晚没回我信息。”
难怪今天早上余有年收到一条让他多睡一会儿,早饭到学校吃的短信。
或许是因为社会实践,全炁没长高,倒是脸上的肉感消下去了,轮廓变得有棱角,皮肤也晒黑了一点,一种与之前的稚嫩相反的英气和压迫感出来了。余有年只瞟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全炁将小组成员的名字和岗位一一介绍给余有年。基本上每个人都身兼多职,实在抽不出身才找余有年演男二。演女主角的学生长了两颗很可爱的兔牙,一蹦一跳地到余有年跟前问:“怎么称呼你啊?‘有年哥哥’?”
余有年愣了愣,像是吃苹果咬到核。话少的全炁忽然吐出长长一个句子:“跟大家一起叫‘余哥’就好了,或者按戏里叫‘余老师’也行。”全炁说完没等兔牙喊出声便把人招到一旁检查服装,留给余有年一个圆圆的后脑勺。
余有年演的男二是一名教师,服装稍微正式朴素。为了减轻学生的工作量,余有年自己备好服装。他从手提包里取出戏服走过去递给兔牙,经过正在检查器材的全炁身边时轻声问了一句:“你们把地雷当砂炮踩吗?”
全炁没抬头:“什么?”
“同性恋,师生恋,出轨,还不够多吗?”
学生作品不需要经过审核,也不上线,因此不少学生什么禁忌就拍什么。全炁小组的作品其实很简单,一个男大学生喜欢上了授课的男老师,老师有一个稳定交往的女朋友。师生之间产生了情愫,老师精神上出轨。最终师生没有走到一起。许多年后学生结婚,邀请了老师吃喜酒。生活平淡而绵长。
全炁眼型狭长,只要不是笑着就给人一种冷感。他刻意弯起眼眸说:“那你好好演,剧本写得挺认真的。”
虽然是一群学生,但专业水平不亚于执业者。原本定了其中一间课室拍戏,但门没有按照预先定下的时间开放给学生。没有人慌张,全炁在几秒内便定下来由他去联系管钥匙的保安,其他人在原地对拍摄作最后一遍的确认。灯光师、摄影师和导演商量著等会儿器材的摆放位置和角度,还有搬运的顺序,尽量避免拍摄场地不流通。负责化妆的在确认演员的造型,确认完了便着手处理下一场戏要用的化妆品。这群小青年的身上似乎散发著经由梦想浸淫而产生的光芒,刺得余有年差点张不开眼睛。
演男一的是之前那个小卷毛。他把长发剪短了,弄了一个安分的学生造型。“余哥,我第一次演戏,有点儿紧张,等等你带带我。”小卷毛的五指插进发堆里瞬间不见了,越看越像一只大型的贵宾犬。兔牙也跑过来求救,余有年可不敢当两人的老师,三个主演凑到一起密密对戏。
全炁带着保安回来的时候,恰巧听见兔牙握著双拳对余有年说:“我的第一次就交给你了!”
这剧本里没有吻戏更没有床戏,全炁舔了舔牙槽问:“什么‘第一次’?”
“拍戏啊!”兔牙说:“噢!还有追星!”
这回轮到余有年不明白了,“追星?”
“是啊!”兔牙害羞地退开两步向余有年鞠躬,“我是你的粉丝!”
余有年瞪大眼睛失笑,腰侧蓦地被掐了一下。
“先拍摄吧,时间晚了。”
全炁的话引开了大家的注意,谁也没看见他把余有年推进课室时掐了对方的腰一把。
拍摄时间原本就安排得比较紧,场地的突发情况导致时间更加紧张了。幸好前几幕戏拍得十分顺利,大大缩减了原本的时间预算。
这令兔牙不满意了,忙问导演:“刚我跟余哥牵手的戏不太自然吧?要不要再来一条?”
两秒前余有年一出镜就说好热,自然地松开了跟兔牙相牵的手,兔牙想多留恋一秒都不行。
导演卷起剧本敲了一下兔牙的头,“你专业一点,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余有年默默往拿着小风扇的全炁身边靠,嘴上说热。全炁递给他小风扇后又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兔牙没放弃,鼻子朝天一脸小人得志地说:“不怕!我跟余哥还有抱抱的戏!”
余有年低声叹道:“原来线下粉丝是这个样子的啊……”
“噗嗤”,全炁笑了。
“还是我们琪琪好,够专业又懂分寸。”
余有年说完看了全炁一眼,果然一番好话就压下了那人不意察觉的别扭劲儿。但光压是不够的,还得解。
午饭的时候余有年用五分钟治好脏腑,然后就不见人影了。兔牙想找他要个签名找了一圈都没找著,绕回小组成员身边时发现全炁手上多了一串冰糖葫芦。
“欸怎么会有这个?”
全炁说:“买的。”
“哪里有卖啊?饭堂吗?我也想吃。”
全炁看着身边那个高高瘦瘦,被小卷毛拉着对戏的身影说:“不知道。”
午饭过后学校里的人流动起来,由于时常有学生拍片,其他人都习以为常没有留步围观。不过经过全炁身边都会多看两眼,毕竟是已经出道的学生。全炁倒是没感觉,全神贯注工作,余有年瞅著那张并非刻意板起来的脸,觉得有点可爱。
基本上余有年全身上下没有一点人民教师的气质,他的学历全炁是知道的,他没问全炁怎么没替他婉拒这次的邀约。余有年只好硬著头皮,回想久远的学生时代,老师的模样。在学校里他不皮,最多被老师点名批评上课睡觉。学习成绩中下游,不受老师关爱,也没被针对欺负。回想到最后他一张老师的脸都记不起来。越演他心越虚,嘀咕著还不如找他演学生。起码他可以看着路过的学生学,学那种没被磨难过的不知天高地厚,学那种不曾自我否定的自信,还学那种满腹理据的书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