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被身旁的人盯着,余有年受不住问怎么了。全炁瞟了眼在前面专心开车的小乔,快速伏到余有年耳边低声道:“好看。”余有年看全炁扳回腰身目不斜视,一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嘴脸,忍不住掐了那人大腿一下:“你演福贵演上瘾了?”全炁鲜有地笑得有点没脸没皮。
首映记者会先看了点片花花絮,主持人介绍电影,导演和演员上台后记者问一些基本问题。余有年原以为自己只是站一下台凑个人数就完事了,没想到被记者逮住问了几个问题。有可能是顾及到他的出席,也有可能跟前两天开始播放的《Action!》第二季有关。问题无非是跟姜导合作的感觉如何,演旧时代的戏感觉如何,跟其他演员相处得如何。余有年回答完问题把话筒传给别人,发现自己手心出了点汗。这种正式的场合跟拍综艺不一样,不能太放松但又不能言之无墨,记者回去不好交差。余有年忽而在心底感叹每天都在感受娱乐圈的新奇。
电影在影厅里播放时,导演和演员坐在第一排。余有年对悄悄换位置坐到他身边的全炁说:“原来上一次你就坐这里啊。”
全炁眼睛弯弯地点点头,附在余有年耳边说:“这一次你也在这里,我很开心。”
连电影都不正眼看,可想而知全炁高兴的程度,余有年推著对方的脸转回大屏幕:“认真看。”
在演到常青在湖里割腕自尽的时候,余有年一下子抽离电影,眼睛虽然目不斜视地盯着大屏幕,但手上下了狠劲去捏全炁的耳垂,捏到对方闷哼才放手。
《倘若有一天》有很重的感情线,但主要讲不同人生阶段的不同抉择与命运的纠缠。戏里渗透著浓烈的悲观主义和无处不在的乐观主义,矛盾却又融洽。
电影播放完毕有一个简短的问答环节。前两条问题都是关于主演的,到第三条开始偏了方向追着余有年问,让余有年又开始掌手冒汗。
一个年轻的记者问他:“你演的牛壮壮非常好看,那种豁达的情绪和状态你是怎么揣摩得这么精准的?”
余有年把蹲医院里和小女孩之间的故事告诉了记者。所有人包括导演和全炁都不知道,吃惊原来他演技的爆发是这么来的。
又有记者问他:“据了解你在拍《倘若有一天》之前作品不算多,请问你都有些什么拍戏经验让你能磨练出这么好的演技?”
余有年很想说他跑了七年的龙套,做了上千个小角色,但实际上他的经历就如同记者所说的这么贫乏,尤其是在拍《倘若有一天》之前。记者的吹捧在他背后安上了一双小翅膀,令他离地五公分飘起,可他不断甩晃的双脚显示他害怕摔倒的心理,五公分也足够他摔成粉身碎骨。
余有年中规中矩回答完记者的问题后,把烫手的话筒递给了旁边的演员,双手背到身后,一副他个人已歇业的样子。记者都精明,而且整个问答环节的焦点也不应该放在一个小小配角上,便把炮火集中到了全炁身上。
“感觉‘常青’这个角色跟你本人有挺多相似的地方,例如他一门心思搞学术,你一门心思拍电影。在戏里你有哪些本色出演的地方?”
这句话像踩到一个按钮,接着全炁的脚底下出现一个圆圆的黑洞,人嗖地一下子掉进去了。
姜导在一旁说:“也不算本色出演,常青话多他话少。”
观众席上传来一片笑声。
全炁扯起嘴角从洞口爬上来:“我下一次会尽量找一个跟自己本身相差大一些的角色。”
大家以为他在说笑,又荡起一片笑声。
“本色出演和非本色出演,哪一种演起来会难一些?或者各有什么难处?”有记者问道。
全炁拨了拨浏海,“本──”词烫嘴,他顺手摸了摸鼻子:“如果角色与本身相近,会比较难出戏。”他侧头瞄了一眼不远处的余有年,那人像块木头一样在发愣。他收回目光。“不相近的角色会比较难入戏。”
问答环节其实不长,但余有年觉得有点难熬,看见人群开始四散才反应过来整个首映结束了。有些记者上前跟演员和导演做个人采访,余有年脚跟离地脚尖一蹭,迅速悄然溜走。
他在车上坐了好一会儿才等到全炁。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跟对方解释为什么提前离场,可惜对方上车后一句话不问不说,连小乔问先送谁回家也是问了三遍才有答复。余有年靠近轻声问怎么了,全炁只是摇摇头。这有点像之前余有年胡作非为时全炁冷然相对的情形。
车还是那车,人还是那人,只是之前余有年不会慌,现在缄默不语不是,没话找话也不是。车外是一片夜景,偶尔有值得留意的生活状况,像是有路人不看路灯闯马路,跟司机对骂;清洁工人推著垃圾箱路过,散发出阵阵臭味;偶尔是一连串让人放空脑袋的街灯。小乔把人送到楼下才觉得今天特别安静。
全炁回到家后换上家居服,抱着《倘若有一天》的剧本躺在浴缸里。他没吃晚饭没洗澡,一直呆躺到深夜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有一个采访,全炁在浴缸里被小乔的电话吵醒,忍着一身的酸痛匆匆洗漱换衣服下楼。一打开车门,余有年脸色不明地坐在里面。
“你怎么在这儿?”全炁边问边钻进车里。
余有年嘴巴开得非常小,声音也很轻:“看你手机。”
好几条未读短信挤在手机的收信夹里,全炁翻看了一下才知道今天的采访突然邀请了余有年,余有年问可不可以开车捎上他。全炁一直没回复,余有年直接跟小乔商量。余有年没说昨晚是第一次没收到晚安短信。同样,今天早上的问好也错过了。
车开到一半小乔停在路边,跑到便利店给全炁买早餐。“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刚醒吧?”
全炁打开三文治盒子点了点头,边吃边给小乔道歉。忽然额头感受到一阵温热,全炁转过头去看在量体温的余有年。
“没发热,是哪里不舒服吗?”余有年的脸色缓了缓,摸完全炁的额头又摸了脸和手。
全炁的视线胶着在余有年脸上,转瞬像拔树一样将视线连根拔起,僵硬地移到前面的椅背上。余有年的叹气声很轻,全炁因为在注意环境才听见。“不是因为出不了戏的事情吧?”余有年的问话同样轻得几不可闻,似乎不想惊扰在开车的小乔。全炁摇头,脖子转向身旁的人但中途折返。余有年得到回复后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全炁差不多吃完三文治的时候,听见旁边传来心有余悸的声音:“别吓我。”
一小块面包卡在全炁的喉咙。他不喝水,慢慢吞咽,慢慢感受这种心梗的感觉。
余有年的采访在后头,因为蹭车来早了,随便让全炁的化妆师在脸上抹了点东西后,坐在一边看全炁接受采访。
采访者从全炁的校园生活入手,例如:“有没有在学校接触过哪些名人老师令你非常难忘的?”
全炁低头想了想,认真地说道曾经有一个从好莱坞那边邀请过来的特约讲师,是很知名的编剧以及小说作家。同学和他都十分期待,希望能学到创作故事的本领。没想到外藉讲师的语速太快,学校也没有配备口译人员或者教材翻译,结果那几堂课活生生变成了聆听练习。大家都觉得可惜。
采访者接着又问全炁和《倘若有一天》里的演员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互动。全炁费力地回想了一会儿,抬眼瞧了瞧在镜头后的余有年,说:“和大家在拍摄场地就地取材地玩了一下。”
整体内容围绕全炁的校园生活和拍摄趣事,没有过多深入探讨演技或工作。
到了余有年的时候全炁没有去卸妆,反而立在一旁悄悄听着。采访者一开始问了余有年一些生活背景的问题,在他绕圈圈混过去后,采访者转了方向专门问他怎么培养演技。内容和首映上的记者问的差不多。
有一个场地的工作人员提着外卖进来正要张嘴大喊,全炁赶紧朝对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他回头看见采访没有被打断才松开下意识皱起的眉头。
小乔找过来的时候迟疑着没有上前。全炁的嘴角一会儿翘起一会儿压下,像一个生手在做菜,淡了加点盐,咸了加点水,又淡了再加点盐,一直循环,无法调出想要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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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这么不猴看吗?
余有年越来越觉得姚遥说得对,他跟全炁相处就像一对父子。这儿子处于青春期的漩涡中,心情对的时候一个月的电话费烧着用,心情不对了就一句早安一句晚安,进行最基本最低限度的交流。对方没做错什么,可就是让人牙痒痒的。
余有年琢磨了几天后决定晾著那人,等过一段时间抓过来揍一顿就一切迎刃而解了。原本计划是这样的,但高骜一通约饭电话过来,非要约上全炁,余有年不得不主动联系那祖宗。全炁还是那个有礼貎的样子,余有年说什么是什么。余有年觉得牙更痒了。
到餐厅包厢的时候只有全炁一个人,余有年分明看见那人在门打开的一瞬间绷紧了腰背,看清楚是他后又坍塌了下去。
“你这么紧张干嘛。”余有年忍不住翻眼皮子。
餐桌是四方形的,椅子两张两张面对面摆放,一共四人座。余有年故意到全炁的对面放下背包,果然瞄到祖宗的腰背又挺了起来。余有年冷著一张脸,像皇帝巡视领土一样慢慢跺到全炁身边坐下。
全炁盯着余有年看了半晌泄了口气。“我很少跟其他演员一起吃饭。”
其实就算是跟余有年也只是吃过一顿饺子,其它一起吃饭的情况都是在剧组,一大群人凑一个帐棚里,算不上私下。
“要是不习惯推掉不就好了。”
“不太好吧,以后还是会有合作的可能。”
要这祖宗撒谎说没空是不可能的,但余有年没告诉那人,拒绝一顿饭日后再见面不一定还记得。
高骜没多久就来了,喊著肚子饿,急匆匆地点了几个菜。
“你想吃什么?”高骜问全炁。
“我都可以。”全炁微微缩著肩头。
要说全炁是儿子,余有年还真生不出这么懂礼数的儿子。余有年见刚点的几个都是肉,便添了两道蔬菜。
“你是牛吗?”高骜笑说。
余有年淡定地喝了一口茶:“营养要均衡嘛。”
菜没那么快上,三个人聊到最近上映的电影。全炁主动跟高骜搭话:“你那部《全速前进》我进戏院看了两遍,很好看。”
高骜把手搭在旁边的椅背上,眉开眼笑,露出两排刚漂白过的牙齿:“有你的评价我就放心了。我身边挺多人去看你们那部的。”
这说不上是互戴高帽,至少全炁说好看是真的觉得好看。
全炁点了点头,“听说排片量每天都在长。”
高骜把手收回身前,喝一口茶清嗓子:“是嘛,文艺片能做到这一点挺不容易。”
聊正经话题余有年没有参与的份,他掀开菜单看酒水,随后按服务铃叫来服务员,点了一杯特饮。
这家餐厅的菜做得不错,菜上来后聊天的频率明显下降了。余有年心思不在吃上面,因为他观察到一件有趣的事。全炁本来就有规矩,但连吃饭夹菜都只夹同一个地方,便引起余有年的注意了。他发现别人夹过的地方──尽管原本是全炁死守着的领地,那祖宗也会即时弃守,一盘菜要是都被夹过了就干脆不吃。
余有年眉梢一挑,把自己差不多喝完的特饮放到全炁鼻子底下:“要不要尝一下?”
全炁往杯子里瞧了瞧,舔了舔唇瓣,又瞧了瞧余有年油水闪闪的嘴唇,咽了咽口水,耳朵一点一点红了起来。余有年收回手让服务员再上一杯。全炁的耳朵更红了。
在等特饮的期间,全炁给余有年剥了几只芝士焗蠔,芝士刮掉一点。高骜见余有年理所当然得连“谢谢”都不说就吃下,说道:“我之前就想认识全炁了,但一直没机会。你们认识很久了吗?是在戏里认识的吗?”
全炁停下挖蠔的手准备数数,余有年神棍附体道:“这些都讲缘份,时间不是大问题。”
一句话回答了两个问题。
“也对。”高骜仿佛得到高人指点,似明非明地抿唇笑。
特饮来了,余有年让全炁喝一口,全炁被酸得眼睛都快没了。余有年跟炸了牛粪一样笑得前仰后翻。眼睛睁开后的全炁看见余有年拿过杯子自己喝去了,登时耳朵往下一路红了一大片。
这顿饭到后来变成了电影交流大会,余有年在旁边数完了蠔壳,数用过的纸巾团,牙签。盼了一个半小时终于盼到交流会结束。
三个人分开走,高骜坐上经纪人开来的车。他扯平天然上翘的嘴角问经纪人:“发行跟戏院是怎么谈的,怎么片子的排片量这么少又上不去?”
经纪人突然被责问,方向盘打滑了一下:“发行的事情我们管不了……”
高骜看着车窗外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平静地拨了通电话。
“你帮我更新一下微博,挑点有趣的事情跟《全速》的主演互动一下,保持每天一条。”
电话之外是汽车引擎运作的声响,尽忠职守地载着车内的人去往目的地。
网络这张网几乎把所有平台串联到一起,看个社交文章能跳到视频平台,看个搞笑视频能跳到学术研究平台。资讯流通也意味着谣言可以四起。随着《倘若有一天》上映,网上流出一些拍摄花絮,有少量拍到全炁和余有年。全炁还是那样独自看剧本或是看学习资料。反倒余有年跟一只花蝴蝶似的,一会儿跟群演凑一起玩手机游戏,一会儿跟灯光师捣弄器材。
余有年一个个花絮看下来,他跟全炁两个人没有半点互动,要不是他俩有对手戏,恐怕没有人会认为他俩知道对方的存在。于是有人留言说戏里牛壮壮跟常青关系那么好,怎么戏外像陌生人?这俩演员关系是不是不好啊?有人反映这花絮只是拍到很短暂的时间,说不定镜头外两人就有交集了呢。但大部分人倾向余有年和全炁只是普通同事的关系。全炁拍了这么多作品也不见得跟谁走得近。
余有年一边滚动留言一边笑,任谁比别人多掌握一点真相都是令人窃喜的。如果人类大脑是连通的,可能就没有谣言这种产物了。
前些天电影首映记者会的视频经由各家媒体发布到网上。在戏院里演员和导演一字排开站在大屏幕前,姜导依然一脸高深莫测叫人捉摸不透,姚遥比余有年戏份多但没被邀请出席。余有年跳过自己问答的部分,便看到了那天他分神后全炁所面对的发问。
全炁没有露出任何一丝被为难或不悦的神情,但余有年在听见记者用“本色出演”这一个词时脸立马黑了。他把全炁那段采访反复看了几遍,拧著的眉突然抬了一下,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跳动,找出全炁中小学时期的访问──
果然,小时候的全炁被夸赞演技时会笑得特别真诚,甚至有些害羞,耳尖红红的。可是后来千篇一律的表扬反而会引得全炁的眼角下垂,感觉访问一结束这人会找个没人的角落偷偷哭一下。现在的全炁表情管理做得更到位了,没有人会发现底下那只往后蹭准备逃跑的脚。
余有年想起那天打电话约全炁吃饭,对方就在家里看电影。想从导演的角度理解故事,是全炁说过的。外人似乎不知道这人为自己热爱的事情付出了多少努力。
余有年的情绪动荡得厉害,爬到山顶又摔下山谷,最后飘浮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他放松五官舒展肌肉。家里打扫得不频繁,稍微动一下空中就会扬起细小的尘埃和毛絮,在阳光下旋旋上升下降,漫无目的又肆无忌惮。人类掩藏的自卑大概也是这个样子。余有年抬起手张开五指,在空中随意挥动了一下,适才休息片刻的尘埃又荡漾起来。
人与人拉近距离的方法有很多种,发现彼此的弱点是其中之一。
余有年对着笼子里在跑圈的仓鼠说:“你爸是真傻。”
做一个粉丝得是三头六臂,同样做一个职黑也得能文能武。余有年翻了翻全炁的微博超话。里面的内容大多是作品合集视频,精修图片,和两三年前他混在其中的情况没多大变动,说实话,略沉闷。
余有年兴致勃勃地搬出电脑,打算让粉丝见识一下全炁的另一面。其实跟全炁认识没多久,余有年就发现这人天然的喜感,那种在面对不了解的事物时自然流露出的呆愣迷惑,十分可爱。余有年透过浏览器插件把刚刚看到的采访和花絮全下载下来,专门截出全炁困惑的部分,加上模拟全炁内心的读白字幕,做成一个合集。整个视频看下来显得全炁单纯直率又傻气,一下子拉近了演员与观众的距离。
余有年从白天忙到晚上,废寝忘食,出产了两条全炁的视频,用小号发到微博超话里。这样热乎乎又新奇的全炁引来许多粉丝的围观。余有年瞧见自己的小号当晚就涨了几十个粉丝。
入睡前,他思忖要怎么把闹别扭的祖宗给哄高兴。入睡后,那两个视频在半夜与清晨之间上了热搜,超话里陆续有人挖掘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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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有年下场了
明星收入有许多渠道,代言产品或服务是其中一项。上个月有一家零食公司找余有年代言一款小饼干。前些天他抽空去把硬照拍了,那一小时笑得他脸都僵了。这两天零食公司给他寄来两大箱小饼干,五种口味各十包,他看着上面印着他的脸的零食发愁。余有年爷爷奶奶从小就不给他吃零食,导致他现在对这些小玩意儿都没什么兴趣。
他绕着箱子转了两圈,突发其想地跑下楼到文具店里买了几只礼品袋子,一叠信纸和信封。回到家里写好信,把小饼干分袋子装好,剩下的全放到公司寄来的箱子里。余有年让小乔有空就来拿零食,另外那些叫快递上门取货,慷慨地寄给远方的姚遥。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地板,余有年高兴地拖了两遍地。
小乔按照吩咐把三袋小饼干分别给了杨媛和全炁,自己留一袋。她觉得好吃,问余有年什么时候又送她一袋,结果被嘲讽聪明的猪是不会把自己养胖的,合著不管聪不聪明她都是猪。全炁笑着听小乔打电话和余有年理论,他打开自己那一袋零食。在边角的地方有一个信封,他抽了出来,上面只写了“琪琪”两个字,开口用胶水黏实了。全炁眼帘轻颤,见杨媛和小乔都没有注意到他,便自然地将信封放回袋子里。
今天来公司是为了看杨媛挑的剧本,但角色没有出挑的,最重要是和全炁之前尝试过的有重叠。全炁都拒绝了,杨媛也没有劝,似乎预料到全炁的决定。暑假里不接戏的话也没有什么工作,全炁提着小饼干让小乔送他回家。
家里的装潢很简单,全炁最喜欢客厅里的那张布料沙发,时常窝在上面看剧本和电影。他把小饼干放到沙发上,连空调都忘了开便急着拆开那封信。他没把封口撕开,而是用剪刀小心翼翼地把短边剪开口,抽出里面米白色的信纸。
信上的字很丑,丑到有些全炁看了好一会儿才辨认出来,但文字的重量与书写效果成反比。
抬头写的是“致未来的影帝”。
全炁的唇缝像一条横著放的小舟,中间平两头翘。文字只有几行,看信的人眼睛里却眨出粼光。
“他们会严格要求一个清华的学生每次考试都拿满分,但对一个书都没摸过的人考了个二十分就吹得天花乱坠。这没有可比性,也太他妈不尊重人。”
“听我的,把小饼干吃完了就不许再难过了,一包不够吃两包。”
落款是“你的忠实影迷”。
余有年之前手机摔坏了一直没买新的,旧的还能用。这天他在家里收到一个快递,他不记得自己有在网上买过东西。小小一个盒子却很沉,打开一看是一台手机。他正想打电话问快递公司是不是送错货了,全炁发短信来问他快递到了没。
“你文青演腻了想演霸道总裁?”余有年问。
“是手机到了还是手机壳到了?”
“啊?还有快递?”
余有年在捣腾手机的半路又接到一个包裹。手机壳是全黑的,不仔细看会错过底下一小行英文字母:xxyngg。余有年握著壳,蓦地笑了。
“这暗号是想我每次用手机时都想起金主爸爸你吗?”
全炁毫不含糊:“不好吗?”又说:“我不是金主爸爸,我没有包养你。”
余有年笑了,“是是是,等你给我买海景大房时再包养也不晚。”
“你喜欢能看到海的?”
余有年不敢再胡说八道,连忙弄好新手机后用旧手机拍照,透过邮件把照片传给全炁。古董还是古董,送别人智能手机,自己还是用十几年前的。要不是有网络有电邮,余有年都怕自己要养只信鸽了。
全炁问余有年好不好用,自己没用过智能手机不太清楚,只是找了最新的款式。
余有年揶揄道:“你入戏还挺深的。”
暑假末的时候全炁又去了一趟公司,杨媛接洽了一个剧本让他考虑一下。
“制片选角那边看到你之前的热搜,觉得形象和气质都挺符合的,投资商那边也没什么问题。”
全炁坐在杨媛的办公室里翻剧本,才没翻几页他就抬头问杨媛:“这是商业喜剧爱情?”
杨媛也从一堆文件中抬头:“对,他们那边有意让你当男一。”
“杨姐,”全炁放下剧本,有些局促:“我没拍过商业片,喜剧就……”
杨媛敲了几下电脑键盘,然后把电脑屏幕转向全炁。“这是你之前上热搜的视频,你看一下。”
视频里的采访和花絮全炁都记得,那些加上去的内心剖白字幕把他的耳尖给看红了。“他们怎么知道我……”“这里我没有这么想……”到最后他放弃辩解,追着那一条条闪现的字幕看,笑得杨媛也跟着瞇起了眼睛。
“你一直以来拍文艺片公司都挺支持的,日后也不反对你拍这类型的片子,但你明白一个演员被定位了意味着什么。”
杨媛说话一直像要化不化的雪糕,看似柔软但实际上她有她的温度。全炁听过她手下的其他艺人说她骂人的时候心里难受死了。全炁没被骂过,直到那次杨媛满城找他。雪糕再软扎进心里还是会被冰得发疼。
“公司有意扩展你的戏路,我认同公司的方向,但剧本还是要好好挑的,转型的第一部 作品很重要。”
全炁摸著剧本有些出神:“转型吗?”
杨媛安抚道:“不是完全的转型,也不是之后都不能拍文艺片,只是让观众和电影制作方看到你在专业上的更多面。”
她让全炁拿剧本回家好好看,仔细想清楚。全炁一走,杨媛立马拨通电话。她嘴角擒著精明的笑意跟对方说:“我不跟你废话了,有个商业片想找全炁当男一,剧本挺好的能火,但他没决定好。你,跟他说说话。要是他能定下来,我可以帮你争取男二,制片那边有注意到你在节目上的形象和热度。男二跟你之前演的那些都不同,你懂的。”
全炁在家里翻第二遍剧本的时候门铃响了。他拨了拨头发又理了理衣服才去开门。余有年提着两袋外卖,脸上汗涔涔的。全炁拿纸巾催对方擦汗,屋里开了空调容易着凉。
“今天怎么想到找我吃饭?”
纸巾盖住了余有年的脸,只看见一边翘起的嘴角:“有任务在身。”
全炁追问却没能得到答案。
余有年进食速度还是很快,撇下还在餐桌上的全炁走到沙发前坐下。“你这个剧本我可以看看吗?”
全炁咀嚼著两片菜叶子在思考。余有年做了一个封嘴的动作。全炁瞇起眼睛点点头。余有年看完第一遍的时候全炁刚好吃完东西收拾好桌子,两人一起看第二遍。
片子暂定名为《他她他》。单亲的孔南从小在父亲严格管教下长大,为了防止早恋父亲阻隔一切男生能接近女儿的机会,导致孔南不懂得与异性相处,甚至对男性产生恐惧。没想到父亲在她大学毕业后要求她一年内必须结婚成家,否则就赶她出家门。十分孝顺,性子又软的孔南只好不停相亲。由于在同一家咖啡店相亲的次数过多,在店里打工的吕彤智注意到她,也观察到她恐惧男性的特质。吕彤智对孔南日久生情,苦恼要如何追求对方。一次相处之下吕彤智发现孔南并不抗拒他,正要欣喜,却得知孔南这样是因为误会他与好兄弟钱多多是一对同性恋。钱多多出诡计让吕彤智干脆将计就计接近孔南。过程中闹出很多笑话,最终孔南的父亲意识到自己的过错,放女儿婚姻自由。吕彤智坦诚自己的心意,孔南没有立马答应,结局是开放式的。
剧本里探讨了一些女性在父权社会的生活状态,为博取欢笑的片子增加了深度。
“还挺有意思的,想看你演这个吕彤智。”余有年说。
“可是这是商业片……”全炁抱着抱枕反应过来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演主角?”
余有年笑得像个获得重要机密的情报员,“杨姐告诉我的。”
全炁呆坐了好一会儿。“哦……这就是你的任务。”
余有年讨好地凑近,“文艺片有文艺片的艺术价值,但你不能说商业片就没有,对吧?它能成功,作为主流,肯定有它的道理,你唸电影的不会没教吧?”
全炁抿唇点了点头。
余有年忍不住捏了捏那张软嫩的脸,“你不是说想要从别的角度去理解故事吗?从观众的角度去看也是一种方向。如果艺术片真的是完美的,那别的片子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也不会有市场。”
全炁思考后点了点头。
余有年摸了摸那张脸说:“你可能作品种类太单调了,性格又太真,所以一直觉得自己没进步。有时候得让自己脏一点,多姿多彩一点,才有不同的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