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落圈—— by忘了下鹽
忘了下鹽  发于:2023年10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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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炁惴惴地关上门,看着余有年把速食品拿到厨房。一切都很平静,就算余有年想责怪人也无法发声。全炁在客厅坐了良久,终于等到余有年把东西收拾好并排坐下。
“杨姐有骂你吗?”余有年用微信问全炁。
“没有,是她帮我把工作推后的,她也很关心你。”
余有年点了点头,慎思后一一输入文字:“我醒来之后还在想怎么让你留下来。”
余有年直愣愣地看着手机,全炁把人搂到怀里喃喃道:“我还能去哪儿。”
往日两人相处,即使各做各事也不会太安静,余有年总找空隙逗弄全炁,闹一闹两人笑开,不给冷清半点入侵的机会。现在余有年说不了话,全炁也不主动找话,两人干脆一起补觉。余有年仍然无法长时间维持睡眠状态,但情况比凌晨那会儿好了一些。
有全炁在,家里的灯不再盏盏通明。余有年晚上醒来比早上有精神。他坐在沙发上揉着仓鼠玩,力度有点大,仓鼠被激怒了张嘴想咬人。全炁见了从余有年手中救出毛团。
“别紧张,等会儿要是不舒服就跟医生喊停,我们慢慢来。”
“叮当──”
余有年没有喘息的机会,医生到了。
余有年低着头,听见全炁把人迎进家门。“真是麻烦您了,下班还要过来一趟。”
一道略低沉但温柔轻缓的声音回道:“举手之劳而已。”
余有年这才抬起头看向医生,是一位中年女性,脸上有明显的皱纹,不让人觉得年老,倒是十分亲切。头发盘得整整齐齐,身着正装,这么一看又让人觉得严肃正经。她走近余有年,伸出手,笑着做了一番自我介绍。余有年有点愣。林医生从容地坐下,嘴角浅浅的两个梨涡没有消失。余有年握上那只干燥柔软的手。客厅留给了林医生和余有年,全炁回卧室关上门。
林医生来之前说过,如果余有年的情况允许,先一对一了解他目前的心理状态。没有任何干预因素下出来的诊断会比较精准,医患之间也需要建立信任关系。若情况不允许,全炁再加入到对话中。
门外的声音无法穿透门和墙,全炁在房间里看仓鼠跑圈,既希望余有年跑来敲门,又不希望这情况发生。其实时间没有过去多久,二十分钟后林医生来敲门,让全炁到客厅去。
“在余先生同意的情况下我跟两位说说目前的诊断。”林医生和另外两人各坐在沙发的一端。
全炁握住余有年的膝盖。
“虽然余先生的情况出现到现在未满一个月,但基本上可以确诊患上的是选择性缄默症,因为突发事件导致过度焦虑和恐慌,心理压力飙升,说话这部分的功能短暂性丧失。”林医生见沙发那头的两人被说词砸得脸色发白,立刻展露笑容安抚道:“这只是暂时的,配合药物和心理治疗能痊愈。”
余有年忡忡不安,有些焦急地张嘴:“吃药?”
全炁看明白嘴型,问医生:“不吃药的话整个治疗会有多大的影响?”
医生保持着令人放松的笑容说:“时间可能会拉长,得实际进行治疗后才能知道准确的情况。余先生的病情属于中度,不是轻微也不算严重,吃药主要是把最紧急的焦虑部分从生理上减缓,这样方便进行后面的心理治疗,否则一开始的治疗会比较难推动。如果时间宽松或许可以试试不进行药物治疗,但余先生的职业在时间上可能吃得比较紧。”
全炁权衡过后说:“他目前工作都结束了,出门去医院开药也不方便,先试试不吃药的方案吧。”
余有年忽然扒了一下全炁的手臂,不等全炁反应过来又跑去拿手机打字。全炁盯着传来的三个字,“我吃药”,说:“药也有很多副作用,先让杨姐暂时不给你接通告──”余有年又传来一条信息,全炁低头看,鼻子蓦地发酸。
“一个月之内,我能好。”
这个时间太短了,药能不能见效也不知道,但两人心知肚明这意味着什么。
余有年用眼神哀求全炁,全炁拉过因为急着打字而站立的余有年坐下。两人沉默对视须臾,全炁转过头对林医生说:“我改天和他去医院开药。”
林医生斟酌片刻后刻意加深脸上的笑容说道:“治疗过程中会出现各种情况,如果全先生你是余先生最容易接触到的人,希望你们尽可能地互相坦诚心里的感受和想法,遇到处理不了的情况请第一时间通知我。”
第一次上门会诊到此告一段落。全炁送林医生到门口,林医生招了招手让他往外借一步说话。
“这段时间你是打算密切照顾他吗?”
全炁说:“对。”
“你可能会过度注意他的反应,这会波及到你的情绪,你需要适时调整和放松。如果察觉到他的行为不对劲,或者你自身的情绪不受控,一定别想着自己解决,缺乏专业知识和指导可能会同时伤害到你俩,所以一定一定要让我知道。”
林医生脸上每一道皱纹都是她执业这么多年来的经验证明。
全炁慎重道:“明白。从今天起就麻烦您了。”
林医生再次笑出两个梨涡:“别太担心,看他还能主动跟你沟通,情况不坏。”全炁露出一个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表情。林医生卸下专业那副面孔,拍了拍得抬高手才够得着的肩膀:“小孩儿,长大了啊。”
全炁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脖子。林医生走之前对已经长大的青年说:“希望这次的考验别太难。”
全炁回到屋里看见余有年抱着衣服站在走廊。
“想洗澡?”
余有年点了点头,又扬起手里的衣服,一共有两套。
余有年家里的浴室不大,原本没有浴缸,在用过全炁家的浴缸后喜欢得不得了,之后找师傅装了浴缸,头上是莲蓬头,淋浴泡浴合二为一。
余有年坐在浴缸里泼著水玩,身后的全炁在给他洗头,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泡沫落到他眼睛里。全炁见他小孩一样的行为,笑着问:“给你买两只鸭子玩?”
余有年抬手就掐全炁的大腿,完了又把水泼得哗哗响。他把手机带进了浴室,两人躺在一起泡澡的时候他敲下一串文字给全炁看。
“以前我总想着自己会有什么报应,怕得要死。现在报应来了,但你在这儿,我就觉得踏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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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还要打我几章

89.2
全炁一直有一个疑问,为什么余有年明明穿着整齐地躺被窝里睡觉,但第二天醒来总会少一件上衣或者下衣失踪呢?
这两天他得到了解答。
昨晚全炁依然挑灯看剧本,打算等余有年熟睡后再躺下。剧本看到一半,身边的人忽然像条虫子一样动来动去,人不见醒却动作飞快地扔了什么东西下床。全炁探出身子去看,是一件黑色长袖上衣。他一顿,伸手去掀开被子一角,果然看见一片白花花的胸膛。摸了摸余有年的脖子,出了一层薄汗。全炁把暖气调低,又看了会儿剧本。中途余有年醒来一次,皱着眉头往全炁身上靠,什么话也没说就打了个喷嚏。全炁只好把暖气调高。反反复复这样,全炁是想着空调会不会坏入睡的。
早上醒来,余有年一出被窝就打了个颤,全炁赶紧把上衣递过去。
“你半夜自己脱衣服你知道吗?”
余有年迷迷糊糊地穿衣服,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随他摇头的动作颠来颠去。他转过头跟全炁说话,全炁没看明白他的嘴型,他摸出手机打字:“我,裸睡。”
全炁问:“那你怎么不直接脱光了睡?”
全炁坐在被窝里,余有年下床往浴室走,经过全炁时隔着被子悠悠地瞥了眼全炁下身,什么话也没说。雪娃娃的脸上忽而被抹了两道胭脂。
对于怎么出门去医院开药,两人商量了一个早上,最终决定乔装出门打车去。余有年留着拍《活到死》的假牙套,他戴上假发后又取了透明胶纸贴住两边眼角,把眼睛拉得细长又下垂。他如法炮制全炁。阿毛说这样从远处乍看能骗骗人。
两个演员的演技还行,钻进叫来的车里,身后没有狗仔跟着。余有年一脸认真地瞪视全炁,指了指自己的脸,估计是在问“是不是很丑”。全炁没绷住表情笑了起来,眼角的胶纸给笑脱离了。余有年赶紧陷住对方的脸,把胶纸复原。路上谁也不看谁,毕竟双方的脸都很古怪。
到了医院余有年被全炁领着去挂号,进诊室见医生,一个白白胖胖说话很慢的中老年人。有了昨晚的经验,余有年少了些紧张。他特地把家里跟林医生沟通用的本子带到医院,用文字和精神科医生沟通。医生说要将他转介给心理治疗师,他按照全炁教的,告诉医生自己有在见治疗师。直到取药,一切都很顺利。
两人没回余有年的家,几经思考后,还是决定先搬去全炁家住一段时间,让那群傻狗仔蹲个够。等事情过去了,余有年的情况好转再搬回去。全炁让小乔帮忙,把余有年家里的食材和仓鼠都运过来。两人看完医生到家的时候小乔正在忙,余有年咻地躲到全炁身后。
“欸!余哥呢?他不是跟你一起回来吗?”小乔捧著仓鼠走过来,然后看见全炁的腰上环著一双手,那手举起来朝她挥了挥,应该是在打招呼。小乔转身继续收拾,不忘跟两人交代东西摆放的位置:“余哥,我给你买了可可粉,不知道你喜欢喝哪个牌子的,我按照网上的好评买了几款,你试试,喜欢哪一款再告诉我。”
速食放在冷冻库,蔬果放在保鲜库;衣服在床上;鞋子在鞋柜,虽然可能不会用到,但以防万一;仓鼠笼子在鱼缸旁边,饲料和鱼的放在一起。小乔细心贴心地报告完毕,余有年从全炁身后抬起手。全炁走到小乔跟前,握住他的手放到小乔头上。余有年揉了揉小乔精心打扮好的发型。
放在平时小乔早暴跳如雷脱鞋子打人了,今天却乖巧地回道:“我男朋友现在是你的粉丝啊,整天在朋友圈发你的图,搞到大家以为他跟我分手了,走上了失恋追星的路。你哪天有空见见他,替我教训他一下。”
小乔听见全炁背后传来鼻子喷气的笑声,然后那只停在她脑袋上的手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生活总是在兵慌马乱和短暂的平静之间来回切换。再一次见治疗师,是余有年开的门招待的人。他在网上买的电子写字板还没送到,只能拿着纸跟笔和林医生沟通。林医生先确定了全炁的住处能提供余有年足够的安全感,是他认为可受控的环境,才跟他提及第一个治疗方案。
“目前你有不敢与他人接触的问题,幸好有全先生在,你的第一步会轻松很多。这个治疗方案主要帮助你与他人重新建立社交互动。我们需要找一位与你关系良好的朋友,透过不同阶段分步骤跟你会面,最终消除你内心的焦虑和抗拒。”林医生说了很长一段话,见余有年和全炁没有疑问,接着道:“余先生,你确定让全先生全程参与你的治疗对吗?这代表你内心的想法同时会传达给我和全先生。”
余有年没看全炁,直接点了点头。
林医生说:“那好的,请你再一次告诉我,当你知道要和相熟的人见面,第一个想法是什么?”
余有年没意料到会被问及这个,有些慌张地看向全炁。在林医生和全炁温柔的注视下,余有年抿起嘴唇,在纸上写道:“他们看过那张照片。”
“好的。”林医生带有鼓舞意味地应了一声。“面对这种情况你的担忧是什么?”
余有年低着头抬眼看向医生。“他们会因为照片对我有想法。”
林医生表示明白地小幅度点头,“那么相比起女性,你是不是更愿意先接触男性朋友?”
余有年颔首。
“你心目中有人选吗?”
余有年没什么选项,很快在纸上写下两个字给全炁看:姚遥。
林医生让余有年约姚遥到全炁家里参与治疗,由她和全炁带领姚遥跟余有年见面。说是见面但实际上第一步是隔着门进行的。余有年得知后放松了不少。第二次与治疗师会面的时间很短,制定完治疗方案就送客了。
泡澡成了每次治疗过后的必要节目。全炁家的浴缸要大一些,余有年泡得不想离开。刚刚全程一直没说话的全炁问他:“你怕见别人,怎么不怕见我?”
余有年背对着全炁用手搓起沐浴乳的泡泡,圈起食指和拇指,一层七彩的薄膜依附在手指和虎口间。他回过头看全炁,用另一只手在全炁的掌心写下:“摸都被你摸光了,怕啥?”
全炁失笑,轻轻吹破那一层彩膜。
姚遥其实一直有跟余有年联系,只是都被余有年一句“我没事”给打发了。他转而向全炁求证,在看治疗师之前全炁也只能说余有年需要休息。因此当姚遥接收到余有年的求救信号后,二话不说连夜收拾包袱赶来。
“这有点像古代棒打鸳鸯的感觉啊。”姚遥感叹了一句。
他由林医生陪同坐在全炁卧室门口处,隔着一道门,余有年和全炁坐在卧室里。林医生轻声对姚遥说:“尽量使用平时你们沟通的方式,暂时不要提起照片的事情。”
姚遥面有难色:“我们平时沟通的方式,不太好吧……”
林医生解释道:“尽可能不要让他感觉到事件前后你们相处的变化。”
姚遥羞涩地透露:“主要我要脸。”不等林医生琢磨清楚他这句话,姚遥便扯著嗓子吼道:“姓余的!我千里迢迢过来你都不出来见见你的糟糠兄弟吗!”
林医生震惊得没能作出反应。姚遥把余有年从门内传来的微信给林医生看,只有简洁有力的一个字──滚。林医生短时间内第二次惊呆了。
姚遥没接收到指示便自由发挥,欲泣欲泪地哭诉:“姓余的你口口声声说需要我,我来了你却要赶我走,爸爸我是这样教你做人的吗?”
“老子没有你这样的爹,丢人。”
“你怎么能这样说爸爸呢!你让你儿子说句公道话,我这样为你劳心劳力的,你每个月是不是应该给我几千块钱花花?”
门内的全炁先笑了。余有年的文字尾随而来:“原来你是为了那几千块钱来的,我算是看透你了。你滚吧,老子遗嘱里半个子儿都不会分给你。”
林医生总算回过神来了,在旁边看那俩人一来一回的交流禁不住笑,似乎忘了这是在进行治疗。
姚遥一看信息就趴到门上哭喊:“别啊爸爸!你里面那个儿子是假的,我才是您亲生的啊!”
“滚!”
林医生附在姚遥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在姚遥诧异和担忧的眼神下点了点头。姚遥挽起袖子抹了抹眼角道:“爸爸,既然您这么狠心不要您的骨肉,就让我走之前见您一面吧。”
门内,余有年捧着手机看向全炁,眼睛瞪得像个乒乓球,嘴巴微微张开。全炁握上他满是汗的手。
林医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余先生,视讯通话尝试一下可以吗?”
全炁的手掌很温热,一旦沾上水或者汗就会变得十分柔软。余有年捏了半晌全炁的手掌,听见姚遥在门外说:“老余,我在附近定了酒店,咱慢慢来,不急。”
林医生没有阻止姚遥这么说,她和姚遥一起等在门外。视讯通话特有的铃声响起时,姚遥拿着手机发愣,林医生笑着示意他接听。
画面上一片白茫茫,姚遥忍不住问:“老余,你是拍着你的肚皮吗?”
这时画面才转到余有年有些局促的脸上,原来刚刚是手机仰面朝上拍著天花板。
姚遥的嘴巴一刻都停不下来:“哎呀,养儿果然有用啊!你看你现在白白胖胖的,你儿没少喂你山珍海味吧?”
余有年那局促瞬间荡然无存,举起拳头就想穿过镜头打人。
“干嘛呢!打人犯法的,有医生给我做目击证人呢!”
余有年翻了个白眼,把手机换到全炁手上,自己在白纸上写下几个字放到镜头前:“你自己去冰箱看看他喂我吃什么山珍海味。”
姚遥征得屋主勉强的同意后,举着手机走到冰箱前,一看,全是速食。“弟弟,哥哥是这样教你的吗?”
视讯画面质量差也能看出全炁脸红了,“我不会做饭……”
姚遥走回客厅,对着手机严厉批评了全炁一番,实际上也只是胡说八道一通。余有年在一旁直乐,一会儿捏捏全炁绯红的脸蛋,一会儿挠挠那颗低头虚心受教的脑袋。
等到姚遥停下来喘息,林医生说:“今天的治疗差不多了,余先生可以先休息一下。”
姚遥听了朝手机挥挥手道:“那行,咱下次再见。”
余有年顿住,见姚遥中断了通话,他拽了拽全炁的胳膊,嘴巴一张一合又指了指门。全炁读懂后赶紧朝门外喊:“等一下!”
姚遥骤然停下离开的脚步,听见身后的房门被打开。他回头看见余有年微微低头从房里走出来。余有年的步伐有些急又有些碎,像在走滚烫的卵石路。姚遥则像一个在看孩子学走路的父亲。余有年抱上姚遥才发现一段时间没见,对方比之前魁梧了不少,能将自己整个笼罩住。
姚遥拍著余有年的后背说:“没事的,我们一起走过来。”
见过姚遥的这天晚上余有年睡得不踏实,回到之前半小时惊醒一次的状态。全炁把情况告诉了林医生,林医生解释这是因为治疗过程中受到的刺激比较多,有这种睡眠情况发生是意料之中的。
她又说:“我没想到他会主动出来见朋友,他的积极对治疗有很大的帮忙。等他习惯了见这位朋友,之后可以把他身边相熟的需要接触到的人都见一见,人数也可以逐渐增加。相信他在群众方面也会有一些困难。”
后来余有年把自己家的钥匙给了姚遥,替对方省下一笔酒店房费。小乔被告知余有年的情况,见面后哭了一节心理治疗的时间,反倒要余有年抱着她安慰。
林医生按照余有年的状况渐渐加强治疗,例如让他进行群体游戏,你画我猜,增强他的社交互动和鼓励他主动表达自我。全炁的家成了聚集地,姚遥,小乔,杨媛时常往这里跑。随着治疗,余有年晚上沉睡的时间一点点增长。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仓鼠对自己的新邻居很是好奇,两条亨氏三角波鱼。
它每天抱着果实站在笼子边沿啃,眼睛盯着以它身高来说是飞在天上的鱼缸。那两条没长脚的生物有时候会游到鱼缸底部和仓鼠对视,然后淡漠地离开,似乎对邻居不感兴趣。仓鼠两只爪子抓住栏杆仰望鱼缸的模样,总令人觉得它有一天会撬开笼子的门,爬上鱼缸去抓那两条不比它小多少的鱼。
两个主人并不关心宠物之间的暗涌,他们也有自己的烦恼。
林医生在的时候,余有年能乖乖地拿着笔用电子写字板沟通,和姚遥贫嘴,逗逗小乔。林医生一不在,余有年就把板子藏到沙发垫底下。
全炁说要学做饭,让小乔买了一条活鱼,第一次尝试就给自己下狠手。鱼离了水还能动弹,他看的视频教学都是从死鱼开始的,他盯着在打挺的鱼,只能伸长脖子喊来在客厅玩手机的余有年。
“怎么让它不要动?”全炁指著鱼。
余有年指了指菜刀,做出一个握刀的动作,然后一上一下地挥动。
“啊?直接砍头?可我想蒸完整的一条鱼。”
余有年摇了摇头,指著刀刃向上,刀背向下,再一个挥刀的动作。全炁明白过来,用刀背把鱼敲晕。
鱼躺平了,全炁问:“你的板子呢?”
余有年耸肩,穿着棉拖鞋回客厅玩手机去了。清理鱼内脏的视频全炁看了很多遍,实际操作起来有惊无险。放好去腥用的姜片在鱼腹,他又遇到了难题。教程里说了鱼要蒸多久,开多大的火,但没说要放多少水。他喊来余有年,余有年在锅里指了一个水位的高度。
全炁问:“可以中间打开锅盖看鱼熟没熟吗?”余有年拍了他后脑勺一下。他又问:“那怎么知道鱼熟了?”余有年用食指和中指做了一个“夹”的动作。“吃的时候?那要是没熟呢?”余有年在空气中左右手各端住“盘子”的一边,往锅里放。“再蒸?”余有年点头。以防全炁再次发问,余有年站在厨房门口玩手机,顺便拍下全炁下厨的身影。
一顿饭营养均衡,有蒸鱼,青菜炒肉片。鱼不存在全炁担心的不熟的问题,反倒是做得最好的,清理得干净,没有漏网的鱼鳞没刮,胆汁没有破掉鱼肉不苦,姜葱放得充足没有鱼腥味。青菜炒肉片略逊色,菜有点焦肉有点老。米饭的水放少了有点硬。
原本余有年打算这么评价,但当全炁问到味道如何时,他只顾著填嘴巴,随手给了个大拇指。厨师等了半天没等到详细评价,眉眼垂了又垂。食物味道如何其实自己吃了就知道,但获得一句评价的心情还是会不一样的。
全炁忙活完原本就有点累,这下更颓然,捧著碗问坐在对面的人:“板子呢?还没找到吗?”
有板子在就可以知道余有年的详细评价了,余有年又是耸肩又是摇头,有点敷衍。全炁当下搁下碗筷,从饭厅找到客厅,再找到卧室。一块有平板电脑那么大的黑板子很显眼,随手一放肯定能看到。全炁双手插腰站在客厅中央,目光锐利地四下扫视。余有年半张脸埋在碗里,只留两只眼睛滴溜溜地绕着全炁转。
“叩叩”,他敲了敲桌子,示意全炁回来吃饭。全炁平时食量不大,但饭只吃半碗就准备收拾碗筷那绝对不正常。余有年惊慌地抬起头,手忙脚乱地往全炁碗里夹菜。全炁闷闷地说:“饱了,吃不下了。”余有年咬了咬泛著油光的下唇,放下碗筷,踢著棉拖鞋到客厅掀开坐垫,把书写板拿出来。
全炁目睹整个过程,那不是随手一扔就能扔进去的地方,家里也没有养猫狗这种能捣蛋的宠物,板子为什么会在那里原因很简单。余有年提着板子回到饭桌前,下巴抵在胸口上,一副把作业撕碎了告诉老师说不见了却在垃圾桶被找到残骸的样子。
“为什么要藏起来?”全炁沉着的声音像一道教鞭。余有年想抬眼看人可又不敢,只好提起笔在板子上刷刷书写:“我错了,你先吃饭。”
房子安静得能听见小鱼游到水面摆尾拨水波的声响。仓鼠肯定又在看那飞在天上没脚的邻居。
全炁探过身子把人拉到腿上,又伸手把余有年的碗拿过来,碗里还剩下一口饭,先把腿上的人喂饱,全炁再解决自己那半碗,也不嫌腿上坐着个人碍手碍脚的。怎么估计余有年也有三十岁了,藏写字板,现在还在板子上没有意义地画圈圈,这种和年龄严重不符的行为,真是让人看了又气又觉得出奇可爱。
饭后全炁洗碗,余有年垂头丧气地拿衣服去洗澡,被全炁半路拦住。“你等我一下,一起洗。”余有年一听眼睛都亮了,连忙回房间替全炁拿衣服。
全炁收拾好饭桌和厨房走进浴室,看到的画面是一个大男人缩成一团蹲在浴缸边上拨水玩,真的有在乖乖等人。全炁禁不住笑了,把人拉起来脱掉衣服,余光瞥见洗手池边上放著写字板。
这段时间全炁为了舒缓余有年的压力,在网上查了很多资料,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有香薰有浴盐。今晚他给余有年弄了一个泡泡浴。两人面对面坐在浴缸里,像飘浮在云层间。全炁在水下握住余有年的脚踝摩挲著。
“是不是治疗太累了?”
余有年正在堆泡泡,听见问话后把手放到水下洗掉泡沫,再去拿洗手池边上的板子。他洗了头,发梢上滴著水,认真写字的模样十分乖巧。“写字打字有点累。”他把写字板抵在下巴上。
全炁靠近,摸了摸他写字的手。长时间不握笔写字手上的茧会变薄,反过来短时间内不停握笔写字,手上的茧会变厚。全炁没注意到,余有年不正确的握笔姿势已经令手指长了几处茧。全炁把笔和板子放到地上,力度适中地给余有年按摩起右手。
余有年这段时间用手指在全炁身上写字练就出一种本领,可以把字倒著翻著写,方便全炁看。他在全炁的前臂上写下:“对不起。”全炁捏了捏他的脸说:“不用道歉,下次直接告诉我好吗?”余有年垂眸,又在全炁的前臂上一笔一划写起来:“我什么时候才能说话?”全炁亲上他的额头,又亲了亲他的大眼睛。“快了。”
知道余有年在生理心理上对写字感到疲惫后,全炁作出了改变,但两人都没察觉,是林医生在观察后提出建议时才发现出了问题。
一般人见心理治疗师的频率在一周一、两次左右,一是医生时间忙,一个对着好几百号病人,会诊时间都是见缝插针的;二是贵,心理治疗师很多都是自己开诊所执业的,没有一个法定价格,越专业越有经验的越贵。余有年情况紧急,一周得见林医生三、四次。这次林医生提到另一种治疗方法,需要余有年尝试透过电话和全炁沟通,两人不碰面,但也不能用写字板,也就是余有年必须说话,否则两人拿着电话只能干瞪眼。
余有年坐在客厅,林医生呆在阳台留出一片空间,全炁回房间接电话。两星期左右没听见过自己的声音,余有年把手机握得死紧。林医生和全炁都等著,余有年拼命咽口水,嘴巴张开嘴型变换,就是没有声音。忽地,他打了个喷嚏。电话那头的人立刻问道:“是不是冷?你调一下暖气。”余有年回答不上来,有点急。全炁又问:“要给你拿一件外套吗?”余有年一直扭动脖子,食指抠拇指的指甲,细看之下额头已经有一层薄汗。
“咯嗒”,房门开了,走出来全炁。“不好意思,我给他拿件外套。”
素白的外套搭到余有年身上却被拿了下来。全炁看着回到手里的外套问:“不要这一件吗?那给你拿小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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