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迹—— by醉斩明月
醉斩明月  发于:2023年10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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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娆在二楼尽头最大的一个包间里。
侍应生将林盛雪引到包间前,替他敲了敲包间的门,听见里面的应答之后,冲林盛雪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林盛雪推开了包间的门。
祝娆已经换掉了副本里那条红裙子,换上了一条精致的黑色长裙。她的头发已经有些长了,额前的碎发挡住了半边眼睛,此时她正拿着一把金色的小剪刀,一点一点地把额前的碎发从中间剪开,露出被遮盖着的饱满额头。
听见门口的动静,她放下了手中的剪刀,将细碎的头发包在纸巾里放在了香薰蜡烛上烧了个干净。她打量了林盛雪一眼,目光很有些遗憾的意思:“林先生果然来了。我要了这里的招牌,林先生要不要也喝一点?”
“我以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没有客气的必要了。”林盛雪并不想继续跟她虚与委蛇,只拿了一杯白水,直接道,“我来这里只是因为,我今天能从祝小姐这里听到一些实话罢了。”
祝娆诧异地挑了挑眉:“林先生这是生气了?因为陆见青差点死了?”
说完,她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笑了起来:“哦,不对。差点忘了,陆见青明明早就死了,现在也不过就是在苟且偷生而已。”
林盛雪冷漠地提醒她:“祝小姐如果现在还不说正事的话,我们就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祝娆终于笑够了,才终于停住了。她直勾勾地看了林盛雪一会儿,突然开口:“好吧。我邀请林先生来这里,主要是为了跟你谈谈有关陆见青的事情,现在林先生愿意浪费这个时间了吗?”
林盛雪只是冷淡地看着他。
祝娆也不在意他的态度,轻轻抿了一口杯子里的酒,喃喃了两句:“这可是个复杂的话题,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吧。”
她自顾自念叨了一会儿,像是终于想到从哪里开始了:“林先生还记不记得我那条红蛇?”
林盛雪说:“记得。”
祝娆的声音低了下来,慢慢凑近了林盛雪:“那林先生不好奇,为什么从你们在副本里最后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开始,那条蛇就再也没有在我身边出现过呢?”
林盛雪从她的语气中隐约听出了些什么,皱了皱眉。
祝娆笑了两声,重新靠回了沙发上。她握着酒杯晃了两圈,像是谈论一只再平常不过的畜生一样,平静地宣布道:“它死了,我杀的。”
林盛雪想到祝娆和她那条红蛇的相处模式,对于她的家事并没有多做探究,只是说:“我记得血塔罗只有在拥有牌灵的情况下才能发挥作用。如果祝小姐并不是想告诉我你手上已经失去了底牌的话,想必祝小姐是找到了新的使用血塔罗的法子。”
祝娆已经把杯子里不多的酒液全都喝了进去,她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里的空杯子,听不出情绪地赞扬了一句:“林先生果然聪明,我的血塔罗确实不需要牌灵了。这么多年,它一直吃我的肉喝我的血,也该还了。”
林盛雪依旧没有说话。
祝娆说:“我以前跟林先生说过,牌灵和玩家之间并不是共生关系,而是要你死我活,林先生还记不记得?”
林盛雪终于开口了:“如果祝小姐还是要说那些老一套的挑拨离间的话的话,那就不用说了。”
祝娆被质疑也并不生气:“你就不好奇,同样是牌灵,我的红蛇可以使用强大的能力在副本里对我进行辅助,陆见青明明也是鬼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几乎从来都不在副本中出手吧?”
林盛雪没有回应,只是握着杯子的手不经意紧了紧。
他预感到祝娆接下来的话可能并不会让他多么愉快。
祝娆也并不在乎他的回应,继续说道:“副本里的鬼怪只能存在于副本里,他们的能力也全部来源于副本。林先生,你有没有想过,脱离了副本的鬼怪,成为了玩家道具的一部分的鬼怪,他们的能量又从哪里来呢?难道你以为,我们的游戏会那么好心,免费抽出能量来供养这些脱离了副本的鬼怪来增强玩家的实力?”
“鬼怪离开副本之后消耗的能量,来源于玩家啊。”她又笑起来了,“主人的血肉、生命力、甚至是灵魂都是牌灵的力量来源,这是神降下诅咒之时就定下的规矩,没有人,也没有任何鬼怪可以打破。没有玩家能使用不具备牌灵的血塔罗,也没有任何一个牌灵不时刻想着要怎么将主人拆骨剥皮吞噬殆尽。好感度又能怎么样呢?兴许最开始还能忍,力量也可以不用,但牌灵在副本外时间长了,是会不断消耗自身固有的力量的,长此以往,还能有什么情谊,只会剩下怨恨了。”
林盛雪忽然想起来,陆见青每次出了副本,都会格外嗜睡。
可是他掩饰得好,几乎从来都没有在别人面前表现出虚弱的样子。
祝娆摊了摊手,整个人好像都痛快了起来:“你看,就算我不杀你们任何一个人,你们也终究还是要消失一个的。也许不是一个,或许你们都会死,不是吗?”
林盛雪依旧没有说什么,只是低下了头,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杯子。
祝娆瞥了一眼他的表情,以为自己说的话有效了,脸上的笑容深了一分,又加了一把火:“林先生,你跟陆见青认识的时间也许还不长,对他的性格并没有足够深刻的了解。但稍微有些资历的老玩家都知道。陆见青这个人,别的方面怎么样暂且不提,他保命的能力绝对是整个游戏中最顶尖的。你觉得这样一个人,会心甘情愿牺牲自己去帮助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新玩家摆脱神的诅咒吗?恐怕是个人听了都知道陆见青究竟打着什么主意吧。”
她鼓惑人一般压低了声音,也为这次的谈话做出了总结:“林先生,人怎么可以信任一个鬼怪呢?他们天生就是要吃人的啊。”
祝娆看起来已经有了些醉意,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目光有些迷离地用手撑着头抬头看向林盛雪:“我今天要说的就是这些了,至于信与不信,又要信几分,那就是林先生自己的事情了。不过,我可是很期待林先生走到跟我一样的位置。毕竟我说过,我们才是同一类人。”
林盛雪其实半点都没有注意她后面刻意的挑拨离间,但还是配合地站了起来:“既然如此,多谢祝小姐今天的解惑了。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祝娆没有回话,只是在原处慵懒地摆了摆手,示意他自便。
林盛雪走出了包间。
晚上八九点钟正是酒馆生意最好的时候,酒客们吵吵嚷嚷的,他被空气中混杂的酒气熏得有些头疼。
在某一瞬间,他忽然很想立刻见到陆见青。
但陆见青现在应该还在床上睡觉吧。
林盛雪下了楼。
然后他在楼下看到了鬼鬼祟祟的陆见青。
他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正坐在一楼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手边只随便摆了一杯酒馆里免费赠送的柠檬水,并且对旁边的侍应生幽怨并试图劝他消费的目光视而不见。
毕竟他要是真消费了,那就只能拿冥币付款了。
林盛雪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正想上前把他拎回家,忽然看见了什么,停住了脚步。
他今天上楼时看见的那位古怪客人正在向陆见青的方向走去。
陆见青正满场试图寻找到林盛雪的踪迹,冷不防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他回头看了一眼,冷不丁看见了熟人的脸。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他死之前两个人的关系,果断地装不熟:“先生,您有什么事吗?”
来人险些绷不住一贯的涵养,温和的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个极富亲和力的笑容:“陆老弟,既然没有死,怎么不来跟我这个老朋友打声招呼?”
陆见青摸了一下耳朵后面的口罩带子,满脸的天真无邪:“什么陆见青?你说排行榜第一那个陆见青?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来人:……
陆见青也察觉到自己一时嘴快暴露了,琢磨着自己是不是现在溜了比较合适。
而对方的脸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低声朝他骂道:“少废话了!你当年赊了我八十积分的东西,说回来就还我,积分呢?”
他原本都打算看在两个人仅有的一点交情上,把积分当成给陆见青的祭品免了算了,结果现在这小子居然回来了。
他门路多,陆见青那两年具体是在做什么他还是有些猜测的,他别的不敢做,一点积分还是捐的起的。
前段时间一直有风言风语说姓陆的回来了,但他的名字还好端端地死着,系统本身是不可能骗人的,他也就一直当个谣言听着。
但现在看见陆见青好端端地坐在这里,根据陆见青这么多年的名声,他甚至怀疑陆见青一年前是诈死。
陆见青也很无奈:“如你所见,我确实没能回来啊,我坟都在副本里挖好了。”
他是十分理解对方一毛不拔的行为的,毕竟是本性,怎么也不可能改得了,但是问题在于,他现在是真的两袖清风。
别说道具了,他连骨灰都送给他们家小林老师拌饭了。
对方冷笑了一声:“你没回来,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鬼?”
陆见青眼睛一亮,立刻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老钱,一年不见,你聪明了不少。”
老钱额角青筋跳了跳。
林盛雪原本一直在不远处看着,眼见陆见青马上就要挨打了,不得不走过去救人,喊了一声:“陆见青。”
陆见青浑身一僵,一时间不知道是应该先发制人质问林盛雪不守信用,还是应该反省自己跑出来跟踪人。
但他显然没有质问林盛雪的胆子,只能怂不拉几地向林盛雪热情地打了个招呼,打算先和个稀泥再说:“好巧啊小林老师,你也在这里。”
林盛雪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内部矛盾待会儿再解决,主动询问道:“这位是?”
陆见青会意,立刻介绍道:“钱富贵,荣金的创始人兼董事长。”
钱富贵在现实世界中出身底层,名字也十分接地气,虽然后来慢慢凭借自己的手段发了家,却一直没有改名字。
他在副本中的发家手段也是地道的商人逻辑,从最开始在中央城和各个副本中买卖道具,后来又拉了一个专门的中间商组织,一直发展到现在,荣金已经是整个游戏中除官方以外最大的交易中枢了。
也是除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朔月之外,排行榜上排名第二的组织。
两个人不久前才见过,钱富贵对林盛雪还有印象,客气地冲他点了点头。
然后他转向钱富贵,郑重地介绍道:“这是林盛雪,我的——主人。”
钱富贵原本还很正经的脸立刻绷不住了,连带着看他们两个的眼神也不太清白起来。
林盛雪实在不能继续容忍这种不清白,只能把两个人的关系大致解释了一下。
随着林盛雪的讲述,钱富贵的脸色却渐渐凝重起来,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问:“失败了?”
陆见青看起来倒没什么负面的情绪,甚至可以说是非常乐观:“是啊是啊,失败了自闭了不干了,从此以后我唯一的梦想就是安心苟命,争取存在到游戏关服的那一天。”
听起来好像十分真心,但全都是虚情假意。
林盛雪不知道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只是突然意识到,陆见青当年的死,可能比他原本以为的还要复杂得多。
祝娆虽然说了一堆屁话,但有一句话兴许是对的。
陆见青保命的能力绝对是整个游戏中最顶尖的。
可是他这么惜命的人,却还是死了,连跟朋友谈起死因都讳莫如深。
陆见青瞥见林盛雪的神情,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或者说有些事情也不能解释,只能凑过去偷偷握了一下林盛雪的手。
林盛雪看了他一眼,没挣脱。
他对钱富贵说:“既然是陆见青欠的积分,那我替他还了吧。”
钱富贵一愣,紧接着脸上就挂起了和气生财的笑容:“哟,这样啊,小林破费了。是直接转账吗?”
林盛雪点了点头,眼睛也不眨地直接把积分划了出去。
陆见青眼睁睁地看着,忽然开始反省,林盛雪捡了自己当牌灵是不是真的很亏。
钱富贵出来一趟还能意外收回一笔死账,十分满意。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林盛雪,意味深长地说:“这上面有我的私人联络方式,你要是有需要的话可以来找我。别的不说,一些不触碰禁忌的陈年往事我还是能说两句的。”
他来这里还有别的生意要谈,也没有多留,很快就离开上了二楼。
在场的终于只剩下了林盛雪和陆见青两个人。
气氛却忽然沉默了下来。
良久,林盛雪先开了口:“走,先回家。”
陆见青瞅了他一眼,看不出他的心情,只能十分乖巧地跟着林盛雪走出了酒馆。
两个人走出去一段,林盛雪忽然问他:“陆见青,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陆见青认真思考了一下:“没有?”
林盛雪看了他一眼,告诉他:“祝娆告诉我主人和牌灵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什么了。”
陆见青的身形明显僵硬了一下。
林盛雪看他的表现,心里明白这一部分祝娆大概没有骗他,于是叫了一声陆见青的名字:“陆见青。”
陆见青反应过来,立刻看向他:“怎么了?”
林盛雪问他:“你非要让我从别人口中知道关于你的事吗?”
“不是!”陆见青很快否认,急急忙忙地解释道,“这件事情我也是在成为牌灵之后才知道的。而且……这种选择题太缺德了,我一个人知道就够了,没有必要再拖你下水。”
如果林盛雪知道这件事,要么选择不要他,要么……就会让他伤害自己。
可是他怎么可能去伤害林盛雪呢?
他一向话多,遇见这种情况却什么都说不太出来了,期期艾艾解释了一点点,剩下的只能认错:“我错了。”
林盛雪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我们想办法解决这个契约吧。我不需要牌灵这种东西。”
这回换成陆见青沉默了。
良久,陆见青收敛了一贯的笑容,头一次很认真地叫他的名字:“林盛雪,我不能跟你解除这个契约。如果不是我,换成任何一个别的鬼怪,我怕你会死。”
林盛雪看着他,问他:“那你呢,你怎么办?”
陆见青眨眨眼睛,理所当然地说:“我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怎么着都比你有经验啊。”
他一向很擅长把这种要命的东西轻描淡写。
林盛雪蹙眉看了他一会儿,选择暂时把这个话题揭过:“好,这件事我们先不谈,我问下一个问题。”
陆见青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林盛雪问:“你当初一门心思想要跟我从副本里出来,是有目的的是不是?”
陆见青点头承认:“是。”
林盛雪继续问:“你现在在做的事情,很危险是不是?”
陆见青点头承认:“是。”
林盛雪说:“如果是之前,我并不在乎你有没有目的,也不在乎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是现在,我希望你把你的目的告诉我,我会跟你一起想办法实现它。”
陆见青沉默了一下,说:“盛雪,那不是一件好事……”
“陆见青,”林盛雪打断了他的话,告诉他,“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我会很难过。”
陆见青呆了一下,感觉脑子都不太会转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有点反应过来,试探性地追问道:“小林老师,你……你是什么意思啊?”
林盛雪却不肯再搭理他了,转身就走。
陆见青也不敢再问,一边偷偷看他,一边心里七上八下地跟着他往家里走。
两个人一路沉默无言。
回家之后,林盛雪径自进了房间。陆见青心事重重地搬了个板凳坐在阳台上,也不知道是在看星星,还是看月亮,还是吹风,或者就是单纯发呆,反正就是一言不发,看起来简直深沉得像个文艺青年。
许芳庭和齐乐正好要回店里去,临走的时候顺路过来瞧了两眼,问候了两句症状持续多久了,随后就摇摇头走了。
看起来不太像还有救的样子。
唐宁原本还想操心一下陆见青刚受了伤又出去折腾了一圈的破身体还吃不吃得消,但想想林盛雪都不管他了,也就放弃了管他的想法。
随他去吧。
一看就是跟林盛雪吵架了。
这种吵架其他人掺和起来就不太好,容易两边不是人。
陆见青的反常情绪持续了一个小时,连一向蹲在房间里研究代码的唐樾都看不过去了,主动过来问候。
唐樾抱着一袋子刚用洗衣机洗好的衣服,也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问唐宁:“姐,陆哥他什么时候能离开阳台啊?”
唐宁安慰他:“你陆哥好不容易抑郁一回,多新鲜啊,稍微理解一下。”
唐樾展示了一下手中的半湿的衣服:“可是我这着急晾衣服呢,他好碍事。”
唐宁正在清理杂物上的落灰,顺手拿着鸡毛掸子赶他:“去去去,中央城里又不会下雨,你直接晾院里去不就行了吗?”
唐樾并不敢反抗姐姐的鸡毛掸子,只能敢怒而不敢言,憋屈地抱着衣服出门了。
陆见青发了整整两个小时的呆,终于重新把小板凳从阳台里搬了出来。
唐宁已经清理好了落灰,看时间差不多了,打了个哈欠,正打算直接上楼去睡觉,被突然冒出来的陆见青吓了一跳。
陆见青并没有关注到她的惊吓,他看了一眼楼上林盛雪的房间,见里面依然没有什么动静,叹了口气,兴致不高地对唐宁说:“唐宁,跟其他人商量一下吧。我想把当年的事情告诉盛雪。”
唐宁受到了二次惊吓,到了嘴边的哈欠硬生生咽了下去:“这……你舍得了?”
在林盛雪和陆见青不在的时候,他们其实私下里讨论过这个问题。
陆见青现在跟林盛雪绑定在一起,如果他们将来要做什么事的话,必然是绕不过林盛雪的。
这个时候,到底要不要把这些事情告诉林盛雪就成了个问题。
但陆见青一直都没提。
最开始的时候几个人以为是陆见青慎重,毕竟不是什么符合游戏规则的事情,稍有不慎就是人命关天,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才能确定林盛雪能不能信任。
后来他们观察了很久,终于得出了结论: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这是舍得不舍得的问题。
就像如果唐樾最开始没有掺和这件事的话,唐宁也会努力把他排除在外,不告诉他任何事一样。
没有人会舍得让自己的亲人爱人跟自己一起做一件朝不保夕,充满了危险的事。
陆见青又叹了口气,看起来非常烦恼:“我不舍得,可是他说他愿意跟我同甘共苦。”
其实他想用同生共死来着,但毕竟不是很吉利,就不用了。
唐宁:……
她觉得,陆见青可能脑子坏掉了。

陆见青脑子坏掉之后,办事效率明显高了许多。
他当机立断,把所有相关人员全都叫了过来,准备进行一个简短的表决会议。
虽然陆见青效率很高,但其他人兴致并不是很高。
尤其是刚刚才离开小楼回到店里,正准备睡觉的许芳庭。
窝在房间里鼓捣电脑的唐樾也硬生生被陆见青从房间里揪出来,重新布置好了房子里的信号屏蔽装置。
唐宁坐在客厅里抱着杯子喝水,麻木地看着陆见青折腾了一圈,再次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陆见青的脑子是真的坏掉了。
她忍不住忧心忡忡地往楼上看了一眼。
也不知道林盛雪什么时候能出来处理一下姓陆的。
终于一切准备就绪,三人一鬼在沙发上落座。
许芳庭大晚上的折腾了一个来回,揉了揉困得发昏的脑袋,忍不住表达自己的意见:“什么大事,不能线上说吗?”
陆见青十分震惊,忍不住敲了敲桌子,强调道:“大家,难道这么违规违纪的事情还不值得我们开一个线下会议吗?”
最重要的是,游戏本身就带有信息系统的痕迹,谁也不能保证线上的消息不会被系统监控、拦截,甚至是篡改。
虽然线下也不一定安全,但进行信号屏蔽后,总比使用线上交流要安全很多。
许芳庭哈欠打了一半,反应了一会儿,终于反应了过来:“不好意思啊,刚刚把你当我们老板了。”
她当年还没进游戏的时候在一家强度很大的公司工作,不但每天要熬夜加班,甚至老板还格外喜欢在下班之前通知开会。
总之不是人得很。
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黑心老板破产了没有。
她想到游戏之外的现实,忍不住出了一会儿神。
她其实很久都没有想到过现实世界了。游戏里的世界紧张、混乱,充斥着一切与血腥相关的东西,几乎让她失去了对正常生活的想象力。
陆见青强行无视了几个人看向他的幽怨目光,清了清嗓子,开始对今天晚上的会议进行介绍:“那个,今天我把大家都叫过来的原因,就是想问问大家,我想把我们在做的事情告诉盛雪,你们同意吗?”
说完这些话,他目光飘移了一下,不太好意思地低了一下头。
听完陆见青的话,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这并不是因为对林盛雪不信任,甚至说,让一个值得信任又有能力的人加入他们,对于他们未来可能会进行的行动而言其实是一件好事。
但是当陆见青真的提出来的时候,他们却感受到了一些“好事”以外的情绪。
或者更准确来说,是恐惧。
明明记忆中所有参与那件事的人现在都全须全尾地坐在这里,哪怕是唯一一个被系统认定为已经死掉的陆见青也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回到了他们之中,但是在潜意识中,对于“同伴”这两个字,他们依旧存在着一种本能的恐惧。
他们记住的是陆见青的死,好像又不仅仅是陆见青的死,而是一些更深沉的、比死亡惨烈得多的东西。
见几个人有些沉默,陆见青隐约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看了几个人一圈,问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唐樾开口打破了沉默:“陆哥,你有没有看过你带回来的那本笔记?”
陆见青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翻过,怎么了?”
那笔记本里的东西都是他纯手工照着抄的,他翻了几次,满眼都是鬼画符,也看不懂,索性就没继续研究。
唐樾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用塑料袋仔细封好的便签纸递给陆见青,说:“这是我在笔记本封皮内找到的东西,原来打算等你们从副本里出来之后拿给你的。”
只是两个人一出副本就一直没闲下来,一直到现在才有机会能拿出来。
便签纸只有一半,一直被封在笔记本的封皮内,看起来还很新,像是刚刚撕下来一样,上面用蓝色的水笔写了几个流畅的数字:1567。
便签纸在数字“7”之后被撕裂,谁也说不准“7”究竟是最后一个数字,还是后面还有别的东西。
唐樾说:“我们几个研究了几天,但是对这几个数字究竟是什么意思依旧摸不着头绪。而且还有一点很重要,陆哥,你看这几个数字的笔迹。”
陆见青仔细看过这几个数字,慢慢皱起了眉。
他记忆力很好,但这几个数字的笔迹明显并不属于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而他的记忆中也没有找出一个笔迹跟这几个数字一致的人。
唐樾声音艰涩:“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这串数字是在‘神的世界’中被游戏一方的某个人留下的,作为错误的线索对我们进行误导。第二种可能……”
第二种可能是他们的记忆是错误的。
比如当时参与行动的并不止他们四个,还有更多的人在行动失败之后被游戏抹去了。
至于那些在记忆中从未存在过的人究竟去了那里,活着的可能性又有多少……都是一些不能深想的问题。
甚至最坏的情况,如果记忆都是骗人的,那么在游戏控制的世界中,真的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完全信任的吗?
如果所谓的“神”真的存在,那么人类的力量,真的能够反抗“神”吗?
“陆哥,你还记得我说代码只有一半吗?”唐樾叹了口气,说,“当时我们都没有深想,毕竟我们都记得,你当时是一个人单独接受了神的邀请的。但现在看来,当时你的身边,说不定真的存在另一个人。”
只是如果另一半代码真的在“另一个人”手里,情况就会棘手得多。
在整个游戏世界里寻找一个姓名样貌不详,生死不知的人,又谈何容易。
而且糟糕的是,“另一个人”有很大的可能在当时就在所谓的神的世界中被抓住或者杀死了。
陆见青也沉默了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他重新笑了起来:“行了行了,了不起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咱们这么多年这种时候还少吗?”
无论神究竟存不存在,又是不是不可战胜的,被拉进这个游戏已经足够倒霉了,就算真的被“神”制裁了,也不会更倒霉了。
一线生机是不是真的存在,总要试过以后才知道。
陆见青重新把过于沉重的话题扯了回来:“现在我们重新回到会议的主题,大家同不同意我把事情告诉小林老师?现在大家进行投票表决,不说话我就当你们同意了。”
大家都无意于把精力浪费在那些糟糕的可能性上,于是气氛重新轻松了起来。
唐宁先开了口:“就这么点事儿……我还能不同意吗?”
许芳庭倦倦地揉了揉太阳穴,打了个哈欠:“我也同意。”
她只想早点回去睡觉。
唐樾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我也同意……那个,陆哥,现在可以散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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