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匆匆跳了回来。
林盛雪捏了捏眉心:“行了,别废话,这里不安全,赶紧找下一个地方。”
一直悄悄跟在祝娆身后的二丫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副本一瞬间被炸得稀碎,气得肺都疼起来了。
但她什么也不敢做,只能咬碎了一口牙,牢牢抓住手边的一根树枝,生怕自己被爆炸的余波甩飞出去。
手中的树枝在巨大的冲击下已经断了一半,二丫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听见声音,静立在一旁的祝娆冷淡地看了过来。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她是个活人的话,这个目光几乎像是某种冰冷的机器。
二丫心头一跳,死死拽住树枝,不敢吱声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她隐约听见了那个站在高处的女人近乎叹息一般的声音:“……这就是神的馈赠,神的力量啊。”
神?什么神?
二丫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把事情定性为那个女人疯了。
爆炸蔓延的范围越来越大,这边又是山地,本来地质条件就不算稳定,被炸了没多久,脚下就隐隐有了要塌的趋势。
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连她老家西山村都保不住了。
二丫不太聪明的脑子在危急时刻超速运转,终于想出来,那个疯女人也是外乡人,她可以凭借boss权限把她扔出去。
她脸色变换了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
烦死了,干脆把所有外乡人都扔出去吧,她真的再也不想看见这些外乡人了。
正在这时,她一直抓着的树枝终于彻底断掉了。
二丫生无可恋地抓着半截树枝,被“啪”地一声拍在了地上。
她一瘸一拐地爬起来,跟只兔子一样飞快地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立刻去研究怎么把这些外乡人丢出副本了。
林盛雪和陆见青连续换了几个躲藏的地方之后,爆炸终于稍微平复了一些。
一直等在原地的祝娆终于有了行动。
她走下了石头,手里捏着什么东西,一步一步向两个人走了过来。
离得近了,林盛雪才发现,她手里的东西是一张塔罗牌。
塔罗牌没有被手覆盖的一角显露出了天使洁白而阔大的翅膀。
是审判。
林盛雪一直关注着祝娆的动作,第一时间踹了陆见青一脚以作提醒。
祝娆注意到林盛雪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塔罗牌上,大大方方地两指捏住牌在两个人面前展示了一下:“两位对这张牌应该不陌生吧?”
陆见青稍稍有了点精神,毫不犹豫地冲她阴阳怪气:“非常陌生。我们信仰本土化的唯物主义,对外国迷信思想并没有研究,确实不如祝小姐懂得多。”
祝娆阴沉地瞥了他一眼,糟心地继续将氛围拉回了虔诚的传/教现场:“两位应该都知道,这个副本的主题是审判,神会平等地审判一切有罪的灵魂,可以是副本里的npc,也可以是玩家,也可以是早已死去的灵魂。”
陆见青并不是很想听她继续阐述她又臭又长的神学理论,懒洋洋地打断了她:“祝小姐,建议您有话直说。把再多的神秘学当作自己的理论基础也不会使你的行为具备更多的合理性。”
祝娆脸上的表情僵了僵,直接下了结论:“你们都是有罪的灵魂。”
林盛雪感觉到了很浓的违和感,他问:“祝小姐,冒昧问一句,你在听从谁的命令?”
这个问题好像触犯了什么禁忌,祝娆警告性地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语气虔诚到有些令人毛骨悚然,内容却答非所问:“我永远是神最忠诚的信徒。”
陆见青看着祝娆,嘴角的笑容忽然凉了几分。
祝娆并没有关注两个人的表情,她微笑道:“刚才只是前菜,现在,审判正式开始了。”
她后退了一步。
随着她的后退,正值白天的天空忽然暗了下来。
大片大片黑色的云聚集在天空中,紧接着,一道金色的光划破了黑暗,在半空中渐渐凝聚起来。
祝娆沐浴在金光之下,似乎说了一句话。
林盛雪隔着刺目的金光,隐约辨认出了她的口型:
“没有人可以挑衅神的威严。”
金光凝聚的速度很快,两个呼吸的时间,就变成了一把巨剑的形状。
下一瞬间,巨剑就出现在了林盛雪的面前。
林盛雪没有慌乱,立刻反应过来趁着巨剑没有刺过来先躲开了巨剑的移动轨迹。
但巨剑像是带了自动导航一样,只盯着林盛雪移动的方向移动。
祝娆的目标仿佛又从陆见青变成了林盛雪。
眼看巨剑已经近在咫尺,林盛雪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动了动身体,打算避过要害硬抗一下这一击试试。
如果巨剑留下的伤算是副本内受的伤,那么他只要撑到二丫把几个人踢出副本就可以了。
如果不算的话,那也只能算他倒霉了。
林盛雪冷静地看着巨剑越来越近。
忽然,他被一股大力强行推到了一边。
转眼间,陆见青已经站到了他原来的位置上。他冲他挤了一下眼睛:“小林老师,让一让,挡着我接受审判了。”
林盛雪心口猛地一跳。
他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想把陆见青扯回来。
但是已经迟了。
金光化作的虚幻巨剑已经穿过了陆见青的胸口。
陆见青的魂体猛地虚幻了一下,紧接着,刺中了魂魄的金光徐徐消散,很快就半点痕迹也没有了。
被金光划破的厚重云层重新聚拢到了一起,天空中隐约传来了几声闷雷。
要下雨了。
祝娆好像也随着金光的消失而消失了,周围没有半点她的影子。
陆见青半跪在地上,整只鬼时虚时实,像是马上就要维持不住实体了。
他身上开始出现了大片的伤口。
从林盛雪看到过的手臂处的伤口开始,深的、浅的、致命的、不致命的……层层叠叠地出现在他身上,几乎让他整个人都成了一个血人。
林盛雪从来都没有见过有人能受这么多伤,说是凌迟也不为过。
他快步走到陆见青面前,想要扶他一下,却怕碰到他身上的伤口,只能不痛不痒地问了一句:“你……怎么样了?”
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已经有些哑了。
陆见青似乎半点都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上的状况,他皱眉思索了半天,才谨慎地对自己的身体感知做出了评判:“嘶……有点疼。”
林盛雪终于伸手轻轻碰了一下他下颌处的一道血口,又像是被烫伤一样飞快地将手收了回来。
他尽量若无其事地问:“怎么弄的?”
陆见青正呲牙咧嘴地试图活动一下,听见他的问题,愣了一下:“什么?”
林盛雪平静地补充道:“你身上的伤。”
陆见青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乱七八糟的伤口。
他眨了眨眼睛,低头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语气轻松而自然:“不是什么大事,是我……死前的伤口,都过去了。”
陆见青想了想,干脆一把捂住了林盛雪的眼睛,掩耳盗铃地宣布道:“好了,你什么都没看见。我这一辈子就这么一回惨不忍睹的时候,被你看了多丢脸。”
说完话,他一边捂住林盛雪的眼睛,一边低下头闷闷咳了两声。
源源不断的血液从他的唇角流了下来。
林盛雪的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中,他感受到冰凉粘腻的液体从他脸上滑落。
以及浓郁的血腥味。
他知道,这是陆见青手上的伤口。
然后他就感受到,陆见青用另一只空着的手,一点一点把他脸上沾的血擦干净了。
可是他另一只手上的血只多不少,没一会儿就把林盛雪的脸上抹得乱七八糟。
陆见青轻轻叹了口气,放下了手。
林盛雪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说:“好,我什么都没看见。”
可是他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陆见青说话,只等到了捂着他眼睛的那只手也慢慢滑了下去。
林盛雪睁开眼睛,见陆见青已经安安静静地昏迷过去了。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陆见青身上的伤口,把他扶了起来。
陆见青的魂魄已经彻底变成半透明的模样了,似乎轻轻一碰就会彻底消散。
半个小时之后,林盛雪带着陆见青在二丫的家里找到了二丫。
林盛雪小心地把还在昏迷不醒的陆见青放在院子里唯一一把还算完整的椅子上,然后一脚踹开了二丫的房门。
二丫趴在炕上,正在仔细研究刚费劲从游戏那里提前拿到的boss手册。
她从小没上过几年学,认识的字不多,只能靠系统自带的阅读功能听着机械音连蒙带猜,冷不防被踹了门,立刻警惕地从炕上蹦了起来。
这一批剩下的外乡人一个比一个离谱,她算是怕了。
看见进来的人是看起来最正常的林盛雪,她也不敢放松,依旧警惕地询问道:“你来干什么?”
林盛雪直接把刀架到了她的脖子上:“送我们离开副本,马上。”
二丫虽然原本就有把他们都踢出去的打算,但听到林盛雪的话,暴脾气立刻上来了:“你在威胁我?”
林盛雪语气十分平静:“我不是在威胁你,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不介意现在就对你动手。我不知道新的副本是什么规则,但杀掉boss应该也能离开副本吧?”
二丫气急败坏:“这是什么道理?”
她分明没有招惹他们任何一个人。
她这个人很讲原则的,就算真的招惹了,那也只是暗中搞鬼。
林盛雪把刀刃往前送了一分:“快点,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二丫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骂了两句:“行了行了,还差一点,我马上就能学会了。这么着急是家里有人死了赶着回去奔丧还是吃席呢?”
林盛雪不为所动:“还需要多久?”
二丫瞅了他一眼,保守地说了一个时间:“一个小时。”
林盛雪看着她。
二丫闭了闭眼:“好吧,半个小时总行了吧。”
很怪,明明纯粹的人类对上鬼怪没有任何优势,但二丫硬生生从此时的林盛雪身上感受到了从未感受过的压制力。
她明智地再次压缩了时间:“十分钟,十分钟,十分钟后我立刻送你们滚出去。”
林盛雪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刀,看了她一眼,转身向门外走去。
二丫松了口气,骂骂咧咧地前去干活。
却听见即将跨出门槛的林盛雪忽然说了一句:
“没有人死,也不会有人死。”
二丫又翻了个白眼,骂了一句:“神经病。”
这破地方一天天死的人还不够多吗?
林盛雪回到院子里的时候,陆见青依旧在椅子上睡着。
他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像是他每一次睡着的时候一样,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脸上也没有一点血色,别人无从判断他的状态,他自己也看起来并不是很在乎自己的状态。
陆见青身上的伤口依然没有消失,新鲜的血液从他身上的每一处涌出来,触目惊心。
林盛雪就站在原地一直盯着他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已经超过十分钟了,或者只是短短的一瞬,林盛雪终于感觉到了熟悉的失重感。
他走上前,重新扶起了陆见青。
林盛雪没有注意到,趁着他扶陆见青的时候,一团黑色的东西悄无声息地跳进了他的口袋里。
与此同时,系统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检测到副本boss已主动关闭副本。]
[“死亡倒计时”副本结束,进入奖励清算阶段。]
[副本任务完成奖励:40积分任务完成度最高奖励:20积分
因玩家在副本中有毁坏道具行为,本次副本获得积分清零,请玩家引以为戒。
玩家总积分:95.9]
[存活玩家将于10秒后传送至中央城。]
二丫走完流程,出门看了一眼,看见空荡荡的院子,总觉得哪里还不太对劲。
成为boss之后,她对整个副本的情况都是有大致感应的。
她苦恼地拍了拍脑袋:“奇怪,怎么好像还有一个外乡人在这里?”
难不成是她还没学明白?
林盛雪和陆见青离开副本没多久,祝娆重新出现在了她消失的地方。
她站在高处眺望着远处西山村的方向,那里和整个副本一样,都只剩下了大片的废墟。
而祝娆看着这一切,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伤心。
好像她现在站在这里,是背弃了什么东西似的。
那些毫无来由的伤心占据了她的喜悦,于是她一边笑一边哭了起来。
二丫悄悄躲在暗处,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疯子又哭又笑,又尝试了一下主动关闭副本。
但是那个疯女人依旧留在原地。
二丫百思不得其解,但见祝娆已经没有继续炸她副本的意思了,也懒得继续跟她耗下去了,转身回西山村收拾废墟去了。
这破地方百废待兴,哪里都需要她亲自动手,她一个有大事业需要干的人可没时间关注一个疯女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祝娆终于发泄完了自己的情绪,重新平静了下来。
一道冰冷的机械音空荡荡地传了出来:
[你考虑好了吗?]
祝娆面无表情地擦干了眼泪:“我考虑好了。”
系统冰冷的机械音也多了一丝轻快:
[那么,欢迎你加入我们,游戏里第一位神的使者——我的执行者小姐。]
[请执行者积极履行自己的职责,将一切危害游戏的因素全部扼杀,我们将赋予您无上的荣耀和丰厚的资源,以及足够您履行职责的权限。合作愉快。]
祝娆终于愉快地笑了起来:“合作愉快。”
她是第一个通过神的考验的人,被神赋予了无上的荣耀,就算真的背弃了什么,那又怎么样呢?
人活着,终究只是为了自己,不是吗?
沉寂已久的玩家论坛上,一个帖子重新激起了一点大家的讨论热情:大家看见了吗?游戏大厅里“死亡倒计时”的牌子摘了,换成“玩具娃娃”了,有没有人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死亡倒计时?我记得那个副本,听说里面的boss和npc全员脾气差得批爆。]
[不就是正常的副本更替嘛,新boss吃掉旧boss取而代之的情况又不少见,我以前也遇到过啊。]
[据可靠线报,这次副本里活到最后的可能还是那个新人。]
[别一天天的当谜语人了,副本里的新人一天能进十几个,楼上说的是哪个新人?]
[还能是哪个新人?这段时间能拿出来讲的新人不就那一个吗?“黄泉十八中”出来的那个。]
[要是上面说的是真的的话,这新人手里像是有点好东西啊。]
[劝楼上少打点歪主意吧,要是这位真的是两个变态副本里的最后幸存者,八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小心把自己的小命赔进去。]
闲得无聊的玩家们来来回回聊了几轮,等帖子渐渐冷清下去之后,忽然冒出了新的回帖:
[嘘,不要说话,有人发现我们了。]
[他们在看着我们呢。]
林盛雪带着陆见青重新出现在中央城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多少轰动。
这里的人见多了玩家从副本里出来满身是血的模样,也就是还处在昏迷中的陆见青让他们多看了两眼。
有隐匿能力的玩家出了副本还处在半透明的形态并不少见,但出了副本还昏迷不醒,怕是在副本里头已经濒死受了很大的精神刺激吧。
也不知道该说是命大还是可怜。
林盛雪并没有在意其他人的目光,匆匆带着陆见青回到了落脚点。
两个人离开的这段时间其他人都没有出去下副本,都整整齐齐地待在家里休假。
林盛雪推开门的时候,唐宁姐弟正抱着零食围坐在电视机前看僵尸片,许芳庭和齐乐也回来了,正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唐宁是最先看到两个人回来的。
她刚想打个招呼,冷不丁看见陆见青的模样,吓得立刻站了起来:“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了?”
唐宁嗓门大,一下子把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来。
熟悉的环境让林盛雪紧绷的精神稍稍放松了一点,他动了动嘴唇,终于重新找回了声音似的:“先把他带回去。”
众人连忙七手八脚地把陆见青送回了房间里的床上。
林盛雪大致把副本里的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疲倦地捏了捏眉心:“有能给他用的药吗?”
唐宁看着躺在床上的陆见青,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药品是有,但都是给活人用的,陆哥现在的情况,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可就出大问题了。”
林盛雪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点头。
正在跟许芳庭一起尝试给陆见青做简单诊断的齐乐忽然惊喜地叫了起来:“老大老大,陆哥的身体好像在自我修复!”
林盛雪立刻走了过去。
陆见青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但他原本半透明的身体正肉眼可见地凝实起来。
唐宁也高兴了起来:“看来用不着我们操心了,我就说姓陆的命大得很,死了都能爬回来,怎么着都不会再死一次。”
林盛雪又点了点头,说:“你们先回去吧,这里我守着。”
房间里确实不好挤太多人,确认了陆见青大概率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几个人陆陆续续走了出去。
唐宁也要走,但看着他明显疲惫的神色,忍不住劝了一声:“盛雪,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一下?”
林盛雪想了想,应了一声:“好,我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马上过来。”
唐宁想接着劝他回去睡一觉,但看着他的表情,想了想,只是叹了一口气。
她原先一直觉得是陆见青一天天的就在那里瞎撩,林盛雪肯定烦死他了。
可世界上但凡能持续得久的感情,哪里有单向的呢?
她也不着急走了,见林盛雪已经去洗澡换衣服了,就留下来给陆见青当个临时陪床。
林盛雪回来得很快,一进门就问了一句:“陆见青怎么样了?”
唐宁摇了摇头,顺手倒了一杯热水给林盛雪递了过去:“才刚过十五分钟,煮个饭也没这么快的。”
林盛雪谢过了她,捧着杯子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陆见青。
隔着袅袅的水雾,他好像听见了陆见青的声音:“如果,我是说如果啊,我们顺利回去了,我有话对你说。”
他向来对陆见青这种一句话能翻来覆去折腾好几句的行为十分抵制,就问:“有什么话不能现在说?”
陆见青就笑:“啧,你这人怎么一点仪式感都没有。”
要是往常,他肯定连搭理都懒得搭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林盛雪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想说什么?”
唐宁闲不下来,正在房间里来回转圈圈,冷不丁听见林盛雪说话,懵了一下:“什么说什么?”
林盛雪怔了一下,确定记忆里应该没有刚才的画面,皱了皱眉,摇头道:“没什么。”
他想了想,又问:“祝娆回来了吗?”
唐宁推测道:“同一副本里存活的玩家都是一起出来的,你们都出来了,她要是没死,估计也出来了。”
林盛雪还想说点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了唐樾的声音:“姐,林哥,冥河那边给林哥下了请帖。”
他推门进来,把从大门外捡到的请帖递给了林盛雪。
请帖是黑色的,四周烫金,在右下角的地方画了一朵占据整个请帖四分之一大小的红花石蒜,看起来并不难看,却让人莫名压抑。
上面给了中央城内一家小酒馆的地址,约林盛雪今晚八点钟见面。
唐樾感觉有些不太对劲,挠了挠头,试探着问了一句:“林哥,这个……要去吗?”
林盛雪大致跟他们讲过副本里发生的事情,祝娆在副本里杀人不成,出了副本转头又给林盛雪下了请帖,说没有别的心思狗都不信。
林盛雪盯着那张请柬看了一会儿,说:“去。”
他不知道祝娆在副本里的手段究竟是怎么来的,但至少在中央城内,还有玩家之间不能自相残杀的保护条例。
如果想要从祝娆那里得到信息,在中央城内是最好,最安全的方法。
而且他并不觉得,自己下一次在副本中遇到祝娆的时候,能忍住不找个机会杀了她。
林盛雪的手指按在那朵血红色的花上,正蹙眉思索的时候,冷不防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一股微弱的力道轻轻扯了一下。
紧接着,一道尚显虚弱的熟悉嗓音响了起来:
“……去什么去,不许去。”
林盛雪回头看去,就见陆见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唐宁姐弟俩对视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不自在,于是偷偷摸摸起身离开了,还顺便给两个人关了个门。
林盛雪看了陆见青一会儿,才面无表情地问候了他一句:“醒了?”
陆见青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看不出他究竟是个什么心情,于是谨慎地回答道:“醒了。”
林盛雪随手拎过来一把凳子,在他床边坐下,心平气和地问他:“当时为什么要替我挡那一剑?”
陆见青有点心虚,眼神躲闪了一下,开始试图转移话题:“我……有点头疼。”
林盛雪作势要给他按摩:“哪里疼?”
陆见青立刻哪里也不疼了,飞快开始瞎编:“我现在是你的牌灵,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肯定也活不成。但是我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却能活下来。所以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受那一剑的话,肯定是我比你更合算啊。”
林盛雪也不知道信没信,只是坐在原地看着他。
陆见青强调了一下:“真的,只是出于理性的考虑,我当时绝对没有冲动冒进,个人英雄主义,不把自己当回事等不良思想。”
可是在短短两三秒钟的时间里,人再理性,又能理性到哪里去呢?
林盛雪没有戳穿他,站起来打算离开。
陆见青眼看林盛雪又要走,再次一把拉住了他:“等会儿,你还没答应我呢,不许去见那个祝娆,就算真要去,也绝对不能一个人去。”
林盛雪问他:“为什么?”
陆见青摇了摇头,很诚实地回答:“我不知道,我只是隐约有感觉,她可能已经不受玩家的规则限制了。”
一个不再受玩家规则限制,却依旧以玩家身份活跃在游戏里的人,太危险了。
林盛雪就点了点头:“好,我不去。”
陆见青有些怀疑地瞅他:“真不去?”
林盛雪一把用被子盖住了他的头,心平气和地给他定心丸:“真不去,你休息吧。”
陆见青扒拉了一下被子,把自己的头从被子里扒拉了出来。
他狐疑地看着林盛雪,总觉得今天林盛雪简直好说话到有些吓人。
陆见青思索了一下,又开始继续逼逼赖赖:“我可以睡觉,但是你不能趁我睡觉的时候偷偷出去,否则我可是会闹的……”
林盛雪这次没像往常一样打断他,只是安静地听着。
陆见青受的伤毕竟不算轻,就算他自己不当回事儿,也还是扛不住魂魄上的能量不足,跟林盛雪逼逼了两句,很快又睡了过去。
林盛雪看了看时间,重新给他盖了一下被子,转身离开了他的房间。
离晚上八点钟还有十分钟,林盛雪不紧不慢地出现在了请帖上的酒馆门前。
这是一家名叫“红药”的酒馆,位于中央城靠近中心城区的位置。这里位置好,里面的酒劲够大也够便宜,客流量向来不小。
这里距离明面上的冥河总部仅有三百米,并且常有冥河中高层的玩家在其中进出。明眼人都知道这十有八九是冥河的产业,因此很少有人来这里生事,也很少有冥河以外的人约人来这里谈事。这样就导致了大多数的客人都只是单纯过来在刀口舔血的生活之外找点乐子的。
林盛雪换了一身并不起眼的衣服,站在在酒馆五彩斑斓的招牌底下像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路人。
他在门口停留的时间有点长了,偶尔有人路过看见他的脸动了心思,还没靠近就被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眼神给拒绝了。
在中央城的都是游戏里的玩家,指不定什么时候下副本就撞上了,稍微拎得清一点的玩家都不会为了一点小事就跟人交恶,所以没过多久人们就不再注意门口这位年轻人了。
林盛雪在门口等了几分钟,酒馆里面出来了一位年轻英俊的侍应生。他朝林盛雪欠了欠身,递给他一朵红色的石蒜,示意道:“是林先生吧?我们团长已经到了二楼,我带您过去吧。”
林盛雪瞥了那朵花一眼,没接,只是点了点头:“多谢。”
侍应生也没有勉强,只是转过身,给林盛雪引路。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味,各种味道的酒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并不好闻,闻久了甚至会让人产生微醺的错觉。
两个人一路穿过一楼吵嚷的酒客,在上楼的时候,林盛雪听见门口处传来了一阵动静。
门口进来了一位新的客人,看面相是一位温和可亲的中年男人。
他像是一位来自于中世纪欧洲的老派绅士,穿着一身没有一丝褶皱的燕尾服,浑身上下所有的配饰都精致、昂贵又妥帖。
他过于正式的服饰与酒馆鱼龙混杂的气氛几乎是有些格格不入了,或者说这样正式的装扮并不应该出现在一个满是血腥的游戏里。但他的气质却诡异地与周围的环境并不显得维和。坐在柜台前的经理也见怪不怪似的从柜台里走了出来,熟稔地跟男人打过招呼之后带着几位侍应生殷勤备至地亲自招待了起来。
林盛雪不由得多看了被围在人群中的中年男人一眼。
那个人像是也看到了他,隔空和气地冲着他点了点头。
林盛雪也客气地点头示意了一下,随后礼貌地收回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