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执昌毫不犹豫,捧起来闻了闻,学沈寂的样子豪爽喝了一口,辣得呛咳出声,憋得满脸通红。
沈寂哈哈笑了两声。
小执昌脸色更红,总算咳完,哑着嗓子说:“好辣……”
说完看向小谢浮,“你怎么不喝?”
“喝了。”
小谢浮语气平平,“尚可。”
小执昌不信邪,又小小抿了一口,还是辣得直拍喉咙。
听到沈寂的笑声,他感觉有火一路烧下去,好像变得又烫又酸,顷刻反涌到眼底,不由赶紧抓过点心,塞进嘴里。
等他们两人的酒碗见底,沈寂笑问:“还喝吗?”
小执昌忙摇头。
小谢浮也道:“不了。”
不过一碗烈酒下肚,两人眼神已有些迷离。
小谢浮神情如常,坐在原地还看不出程度。
小执昌一刻也闲不住,围着满桌乱跑,想给沈寂递不同的点心,早已经递得脚步虚浮,舌头打结。
沈寂索性把他扛去床上,免得再折腾。
“睡吧。”
熟悉的气息靠近,小执昌顺从地躺下,闭起眼睛,安安静静。
沈寂再看向小谢浮:“你呢?”
小谢浮起身。
他往前走出一步,面对的方向和他走的相去甚远。
沈寂压着唇边笑意,俯身把他抱在怀里,走向床铺。
小谢浮浑身僵硬,一双手顿在半空,须臾,才悄然落在沈寂肩颈。
他转脸看向沈寂。
对方轮廓分明的侧脸显得模糊,这双漆黑眼底的笑意却显得格外清晰。
“谢浮?”
有声音远在天边。
小谢浮蹙眉细听,仍听不到痕迹,渐渐,他抵不过脑海中一刻压过一刻的沉重,枕在沈寂颈侧,缓缓闭上双眼。
耳边的呼吸变得绵长,沈寂脚下微缓。
他抬手按在小谢浮后脑,单膝跪在床侧,动作不经意间轻柔,把人慢慢放下。
起身时,一只手还抓在他的袖口。
沈寂垂眸看了一眼,在小谢浮身侧盘膝坐下,闭目修炼。
他新得到的《至元录》到现在还没来得及研究,既然今天的轮回相对稳定,反正时间充裕,可以适当利用转化。
沈寂还没结束打坐,就感觉身旁有什么在拱动。
他睁眼看下去。
小执昌靠在他身旁,正试图把小谢浮推到一边,方便空出位置。
没推两下。
小谢浮也睁开眼睛。
小执昌的手还在他肩上,对上他的视线,讪讪道:“你醒了。”
小谢浮坐起,动作时察觉异样,他看了自己握住沈寂袖口的手一眼,蓦然收回,薄唇微抿。
他又抬眸看向沈寂。
沈寂抿起笑意,移开视线,顺应他的想法,只当没看见。
小执昌则毫无发现。
见小谢浮坐起,他问沈寂:“叔叔,你还修炼吗?”
沈寂反问:“你还想睡吗?”
小执昌说不出所以然。
小谢浮已经掀了被子下床。
沈寂于是拍了拍小执昌的脑袋:“该起了。”
小执昌只好垂头丧气地从床上下来。
沈寂掐诀收拾了桌上的一团杂乱,打开房门。
下一刻,尤印走过来:“尊上醒了。”
他不知道在外面等了多久,听到动静就有反应。
看到他,小执昌哼了一声。
尤印眼皮一跳,想了想,对沈寂说:“不知尊上今日有何安排,是否需要小妖作陪?”
昨日沈寂突然出现,又与这两个小东西单独相处,用时甚久,直至此刻,若期间提及此三月间事宜,岂非不妙。
他此来也是为稍作弥补。
能炼出悟还丹的炼丹师,他绝不能因这般小事将其推出门外。
也都是那本该一死的逆徒,才使他心急,做了这等糊涂事。只希望为时不晚。
小执昌皱起眉头,揪起沈寂腰后一丝布料,满脸写着不情愿:“叔叔……”
沈寂说:“不必了,我与封问青山团聚即可。”
轮回里有限的时间和精力,没必要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听到这句话,小执昌眼睛才复又亮起。
他回身撞了撞小谢浮肩膀。
小谢浮正垂眸看着掌心,回过神来,神情平静。
他转而看向沈寂的背影。
使力一夜、还未恢复的五指收拢又松,落回身侧。
在轮回内待足一天,有前车之鉴,沈寂已经做好随时抽身离开的准备。
但这一次,意外的,直到第三天,周围的场景仍然稳定,没有丝毫变化的迹象。
小执昌显然也没想到他这次会停留这么久,但仍然留在他身边,几乎寸步不离,兴冲冲地带着他把三个月来走过的地方全部介绍了一遍。只用了两个白天,可见他的活动轨迹非常有限。
此外,三天以来,除了尤印一开始试着套过近乎、被拒绝后自觉不再出现,没有第二个人打扰,整个后院显得安静许多。应该是尤印有过交代。
“叔叔!”又到一天晚间,小执昌气喘吁吁自天际落地,用最短时间赶了一个来回,把酒坛放在桌上,“我回来了。”
沈寂看着他倒酒:“你哪来的灵石?”
自从凤煌节说了一句“最爱”,每天的寄梦醉是这三天里雷打不动的节目。
话已经出口,他也不好收回,只是小孩赚钱不容易,这么花下去,不是违法,就是负债。
小执昌起先还不肯说,他又问了一遍,才问出是从尤印手里提前预支了工资,还算靠谱。
结果第二天一早,尤印就带着重礼上门,外带一张丹方,求请沈寂帮他再练一粒丹药。
沈寂想了想,没拒绝。
其实他的家底也不算丰厚,能给两个小孩留的不多,尤印愿意送,他没道理不收。
毕竟有系统破解丹方,这两份礼相当于白拿。
不过他只打算给小执昌其中一小部分灵石当做零花,其余所有,连同储物戒,交给小谢浮保管更稳妥。
两个人里,至少需要一个人有理财概念。
然而这两份礼物送出去的时候,两个小孩都没收。
缺钱的小执昌面对这笔横财,脸上甚至露出一分排斥。
他坐在桌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不要。”
沈寂问他:“为什么不要?”
小执昌抠了抠手指,抬头反问:“叔叔要走了吗?”
沈寂失笑,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如果不是,我就不能送你们东西了吗?”
小执昌又说:“我不想要叔叔的灵石……”
沈寂转而说:“你每天帮我买酒,是希望我过得开心,是吗。”
小执昌点了点头:“是。”
沈寂说:“那为什么要拒绝我希望你们过得开心?”
小执昌犹豫起来:“可是……”
沈寂笑说:“你们收下这些,我会更开心。”
小执昌的犹豫立刻烟消云散:“我希望叔叔开心!”
小谢浮看他一眼,又冷淡收回视线。
“你呢?”
小谢浮没有开口,只有他面前的储物戒闪烁不见,被他缓缓握在掌心。
小执昌忽然拉起沈寂:“叔叔,随我来。”
沈寂问:“去哪?”
小执昌道:“叔叔去了就知道。”
沈寂笑了笑,顺着他的力气穿过后院,来到尤印的十方斋。
尤印和掌柜都在。
看到小执昌先进来,尤印奇怪:“青山,不是放你长假——”
看到小执昌之后的沈寂和小谢浮,他才闭上嘴。
掌柜问:“大师,这?”
尤印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眼角余光却一直关注着三人的动静。
三人正走向两只幼崽平日炼化材料的地方。
小执昌一路挑挑拣拣,站定后,怀里已经抱有几大块金属,开始动作之前,他记起什么,转身看向柜台后的尤印。
“这些算我买的,你记账好了。”
尤印嘴角一抽:“无妨,你尽管用,都是自家人,不要见外嘛。”
小执昌冷哼一声,不愿在叔叔面前与他争论,已经回过身,对沈寂说:“叔叔,我和封问在这学习三个月,你放心,我们能学会自己赚灵石的。”
沈寂看出他的用意,笑说:“我相信你。”
小执昌眼神发亮,把他推远一步,又找来一把椅子,推他坐下:“叔叔在这里看好。”
沈寂说:“好。”
小执昌才转向小谢浮。
小谢浮了然,抬手掐诀,将他怀中的材料一一投入火中。
在所有人不曾察觉中,一线金凤火种借灵力的掩饰,也注入火舌,炼化出材料中多余的杂质。
凝神站在火前的两个人一致全神贯注。
三个月的修炼和学习,在今日尽数展现。
从上午炼化到中午,有心作陪的尤印都看得不耐烦,再看坐在两人一旁的那位,岿然不动。
到底是叔叔,这样无趣的东西也看得下去。尤印想着,摇头先走一步。
等到下午他再回来,看到沈寂已从座中站起,也走近两步,探头见火中已有剑影,眉头一颤。
只三个月,已学会铸作剑胚……
可惜,可惜。
尤印还在慨叹,猛见火势忽然狂涨!
火前两人齐齐退了一步。
小谢浮薄唇微抿,掐诀稳住火势,并指牵引,成型剑胚飞出火舌,在空中冷凝。
小执昌皱起眉头,闷闷不乐地和他对视一眼,才看向沈寂:“叔叔……”
沈寂把悬停空中的剑胚摄入掌心,随手挽了个剑花:“给我的?”
小谢浮收势,启唇道:“下次见面,我会将它炼成。”
小执昌也点头道:“没错!叔叔,下次见面,我们一定将它重新炼好!”
沈寂说:“那我等着那一天。”
小谢浮上前一步,并指为笔,在剑身写下一个字:“以此为证。”
“我也要写!”小执昌紧接着凑过来,翻过剑胚,在另一面也写下一个字,“这是我的证!”
沈寂双手扶剑,翻看两面。
小谢浮再挥袖牵引边角料炼出一把剑鞘,将剑胚收入鞘中。
小执昌则强调:“叔叔,它一定会是一把好剑!”
沈寂轻笑:“我知道。”
他解下腰间的青霜收回储物戒,换上这柄剑胚。
见状,小执昌眼底更亮。
小谢浮看着他动作,微抿的唇也恢复如常。
尤印看着,又是摇头不已。
这炼丹师对两个小东西如此看重,日后他还是要谨慎些为好。
小执昌注意到他的视线,脸上笑意一收,拉着沈寂道:“叔叔,我们回去吧?”
沈寂说:“嗯。”
他转身走出一步,周围场景忽地轻轻扭曲,脚下微停。
小执昌不明所以:“叔叔?”
沈寂神情不变:“走吧。”
小谢浮看着他的侧脸,也收回视线。
回到住处。
小执昌看了看天色,又全速跑去买酒。
“你要走了吗?”
沈寂看向小谢浮。
小谢浮语气似乎平淡:“我知你不会回来,这把剑,你可随意处理,不教他看见即可。”
沈寂抬手按在腰间佩剑:“这样就很好。”
小谢浮垂眸。
沈寂问他:“你没有别的话说?”
小谢浮袖中五指稍紧:“你想让我说什么?”
沈寂看着他这张和长大后几乎没有区别的冷脸,轻笑一声:“从见面起,你还没叫过我一声叔叔。”
小谢浮眉心微动,抬眼看向沈寂。
沈寂挑眉,唇边笑意愈浓:“叫一次听听?”
从长大的傻鸟嘴里听到这两个字是不可能的事,在轮回里占一次便宜无伤大雅。再者,这样的机会可不多了。
但便宜还没占到。
小执昌喘着气回来了。
他把酒坛放在桌上,对长辈的称呼从这张嘴里说出来,和呼吸一样自然:“叔叔,我回来了。”
沈寂再看一旁,小谢浮已经转身走到床尾桌边坐下,径自翻看书简。
“叔叔?”
沈寂收回视线,不得已又喝了一坛“最爱”的饮料。
念在今天两个小孩劳苦功高,他特意把最爱的好东西分享了两碗出去,喝得两人脚步虚晃,早早就生出困意。
屋内两张木板床已经并在墙边合二为一。
沈寂盘膝坐在中间,左右两侧分别躺着两只小醉鸟。
小执昌困得眼睛已经睁不开,坚持拉住沈寂的衣摆,蹭在他身侧,蜷成一团。
“叔叔,我们明日去外城看看,好不好……”他的声音也困得含糊不清,“他们都说那里有好多好玩的东西,我都没有见过……”
沈寂说:“好。”
“还有那日吃的花糕,我想和叔叔再吃一次……”
沈寂说:“好。”
“还有……”
小执昌张了张嘴,好像又听到叔叔的应允,嘴角扯出一抹自胸间满溢的笑容,再往叔叔身旁挤了挤,舒出一口长气,眨眼睡熟了。
小谢浮也闭着眼睛。
他枕在沈寂腿面,听到两人的对话,面色也有松缓,须臾,却又埋首在沈寂膝间。
混沌的脑海催化着心底的酸胀。
他的声音轻得不同以往。
“说谎……”
他也不知何时沉入梦乡。
直到第二日梦醒。
身侧生冷一片,早已没有那人的气息。
他听到执昌猛然翻身坐起,不言不语,良久,又躺回床上。
小谢浮转眼。
小执昌背对着他,越蜷越紧,一张脸埋在环抱的双臂,可短促难耐的鼻息在寂静的屋内如此清晰,无从掩饰。
他记起那日那人说过的话。
“下一次,也许回不来。”
小谢浮看向桌上的三个空碗,也重新闭上双眼。
“宿主,积分和道具也被锁住了!”系统及时提醒,“系统功能完全用不上了!”
沈寂说:“那你怎么还在说话?”
系统:“……”
什么意思?
宿主这是在嫌弃它吗?
沈寂扫过面前的面板。
积分的确显示被锁定,道具栏也无法使用。
不过两个小孩已经脱离险境,道具能不能使用无关紧要。
他再看向周围。
和上次见过的场景区别不大,这次被抽离出轮回场景,他还是被困在同样的灰色屏障里。
只不过这次飘在空中的碎片,大部分闪烁着血色,显得更凝肃。
相同的是,里面仍然都是关于谢浮的场景。
沈寂看向最近的一片。
里面还是幼年期的谢浮和执昌,是在他走后,他们留在尤印的店里继续工作,这次不再是被当成活招牌,而是正常在前院当学徒,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尤印在认真教导。
两人的天赋都很高,其余人一个月要学的,他们一天就能上手,画面里是他们正合力炼制一件法宝,身旁围着一堆人旁观。
之后画面一转,是日复一日的枯燥炼器时间。
在这段平凡却安稳的日子里,岁月流逝,两个小孩慢慢长大,渐渐能独当一面,早已经到了能出师的地步,但还一直留在十方斋。
除去开头一百年,之后尤印一块灵石的工钱都没给他们涨,两人独立炼制售卖的法宝,除了材料费,他还要收点抽成,可谓抠钱到了极点。因此被长大的执昌暗地里揍了不知道多少次。
谢浮从小到大对灵石都不在意,对这样的报复也从不放在心上。而被他放在心上的人,往往活不过一个月。
只是在碎片里就看到他杀人灭口数次,沈寂不了解前因后果,也没打算再深究。
对于谢浮,深究他杀人的理由,是一件失去意义的事。
因为杀人在他眼里,是天经地义,只要产生威胁,就根本不需要理由。
沈寂扫过周围到处闪烁着血色的碎片长流,眼底渐沉。
系统说:“宿主,这次的时间跨度好大,我们好像真的回不去了……”
近处的碎片里,场景已经跳转到执昌成年。
堪堪年满一千岁的执昌身形颀长,做过伪装的五官不如真容,也长相端正,表情不像未来那么不苟言笑,反而很有活力。
他倚坐在后院门边的院墙,抬臂把一团包袱夹在腋下,单脚踩在身侧,嬉笑着抬腿向谢浮打招呼。
“今日别去了,陪我喝一杯。”
谢浮的脸也有伪装,身上独有的气场却无可转换。
他抬眸看了执昌一眼,挥袖将一枚玉简送了上去。
执昌抬手接过,看完玉简的内容,他脸上的笑容褪尽,有些冷沉。
谢浮道:“该走了。”
执昌从墙上一跃而下,扶剑的手慢慢握紧:“是谁?”
谢浮只道:“无名无姓,此番暴露,你我运气使然。”
执昌越过他往前两步,语气还是四百年前的执拗。
“我不走。”
两人背对而立,发间的玉簪在日光下同样闪耀夺目。
“你不走,留给他也是一具尸体。”
谢浮的话传到耳边,执昌脸色更沉,左手也狠狠握拳。
一段场景结束,下一个碎片飘来。
翼垂城中。
金鹏卫将十方斋团团围住。
往日平和的护卫无视尤印的声声追问,把十方斋翻了个底朝天,还不罢休。
没过多久,从天而降的凤卫落在两只凤凰曾居住的后院,几句简单对谈,炙热的凤凰火种当即将整座院落化为灰烬,相连的十方斋也夷为平地,仍遍寻不见逃犯,才纷纷飞过吐血倒地的尤印,继续向城外追捕。
整整四百年又得到白凤消息,明煌宫下定的决心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强烈。
赤凤卫半数出动,在整个妖界布下整整一百年的天罗地网。
两只凤凰还没彻底得到安稳,又被迫陷入这场狠绝的追杀。
沈寂在碎片里看着两人躲过一次又一次伏击,也看着时限一步又一步接近一千年,眸光微动。
赤皇至今还对谢浮痛下杀手,怎么会在不久后让两人入住明煌城?
沈寂正思忖间,静止许久的圆形屏障狠狠一震!
这股震荡的力度前所未有。
沈寂循气息望向正前方。
那里有一条撕裂般的长痕一闪而过。
只是还没看清,他身前忽然传来一阵吸力——
如血的碎片爆出浓稠的雾色,顿时将他全然包裹。
沈寂眼前一花,已从屏障内来到场景中。
乌云压顶。
咆哮的火光呼啸而至。
随之而来的是无数凤卫的身影。
一双双翅膀在空中扇动,从四面八方相聚围拢,在天地间形成牢笼似的凤凰巨柱,将仅仅两道显得微小的身影困在当中。
身穿赤金甲胄的凤卫统领自空中而下,举剑指向谢浮。
“孽障,还不束手就擒!”
执昌冷笑:“冠冕堂皇。”
两人身上的伪装早在一百年的追杀中彻底卸除。
执昌不穿金甲,只有一套穿旧的靛蓝法衣,却衬得他倜傥不羁,持剑立在天地间,英姿勃勃。
谢浮在他身侧,如银长发在烈风中狂舞,面容淡漠,神情如冰,身形如山如玉,自然威风凛凛。
四周,密不透风的凤卫向内紧逼,一刻不停。
沈寂从凤卫们的头顶缓缓下落。
没人注意到他这个九千年后的轮回访客。
凤卫统领神色不愉,道:“孽障还敢猖狂!”
他手中长剑一挥,天际酝酿的法阵陡然运转。
谢浮抬手掐诀。
他眉间金凤印记闪过,一粒内丹自灵台显现,其中迸发的太古金凤气息霎时震慑长空!
众多凤卫感受到这股气息,忽然裹足不前。
紧接着,一声凤啼穿破层云,骤然升起。
一只金凤虚影在谢浮身后霍然展翅高飞!
“金凤!”“竟是金凤!”
凤卫群中,一声声惊呼各处响起。
众人愕然看着这道虚影在谢浮上空盘旋,动作都变得游移不定,一双双眼睛都去寻找凤卫统领的影子,等他决断。
看到这道虚影,凤卫统领的脸色有一刹难看。
但他很快恢复,朗声怒道:“大胆白凤,用出此等下作法术伪作金凤,该当死罪!给我斩!”
众凤卫心中疑虑,却不得不听令行事。
执昌又是一声冷笑,笑声震破阴云,炸响在空中:“是否伪作金凤,难道仅仅凭你一言?”
凤卫统领已指向法阵。
闷重雷声滔滔而过,威势逼人,翻涌的气浪直指谢浮。
沈寂皱眉。
闪身到谢浮身前。
执昌面无惧色,正无畏看向天际。
可熟悉的虚影在面前渐渐显现,他的瞳孔猛然收缩,脸色不免微变。
“叔叔?”
对上两人的视线,沈寂没有太大意外。
有上次的突然现身,这次再进入轮回,会被动现形不算稀奇。
只是这次比上次现形要仓促很多。
道具不能使用,以他现在的修为,其实能帮上的忙非常有限。
如果可以选择,他不会再出现在两人面前。
何况说要走,没有定点传送,深陷包围圈,脱身的几率也不算太高。
听到执昌的话,他只看过两人一眼:“不用管我,你们有计划吗?”
按原定时间线,没有他插手,谢浮和执昌会顺利回到明煌城,目前最好的办法还是顺其自然。
谢浮横跨一步,到他身前。
执昌也旋身到他身后,将他护在当中。
翱翔的金凤在三人头顶,双翼扇动时落下的金光在三人周身凝成结界,牢牢抵挡住法阵一击。
沈寂静静看着。
五百年过去,当年还需要被他保护的小朋友,今天已经有能力自保了。
谢浮道:“随我来。”
执昌早已习惯听从他的指挥,他话音未落,就有转身的动作,如今身边多出沈寂,才下意识多说一句:“叔叔,我们走!”
沈寂说:“嗯。”
金凤护送三人飞向东侧。
途中,谢浮的声音传到两人耳边。
“此处阵法薄弱,合力一击,尚可破阵而出。”
头顶,凤卫统领似乎也察觉到他的打算,操纵法阵释放的气浪成倍增长,疯狂斩向金凤。
“拦住他!”
上层赤凤卫们也纷纷持枪追下。
在这样的紧迫关头,执昌的满腔心绪都被咽回心底。
他看着面前相隔五百年的熟悉背影,积压了五百年的思念叫嚣着,好像让他又回到五百年前。那一日的分别,他至今仍在梦见。
但他不愿叔叔分心,是以一字未语。
谢浮当先开路。
他比执昌少修炼一百年,修为却比执昌高出不止一个一百年。
金凤挡住大部分攻击,他双目如炬,轻易找出生路,对身后两人传音。
多出沈寂帮忙,破阵耗费的时间比他预料中更快稍许。
谢浮抿唇。
但若可选,他宁愿此人不在。
顶着凤卫愈发狂躁的攻击穿过包围圈,金凤虚影承受的攻击骤然加重百倍。
凤卫统领不再试图以困杀的万全之法斩灭白凤,举剑下令:“斩杀白凤者,重重有赏!”
本想由凤卫见证白凤死于阵下,不想白凤一再逃脱,他已顾不上颜面。
陛下凤令为重,只要杀了这只该死的凤凰,诸事还可商讨。
看着不远处的金凤,凤卫统领瘦削的脸上露出恼怒的神色。
绝不可再让这孽障逃出他的掌心!
他当空虚点,狠狠振翅,持剑飞向三人。
沈寂正源源不断向谢浮输送灵力。
他把储物戒里的如意丹分送给两人,保证他们灵力充裕。
只是被这么多人追杀,只是保持灵力充足,还不能高枕无忧。
这次凤族追派了半数赤凤卫,相当于出动了凤族半数精锐,他们的修为各个比谢浮要高,每一次集中力量出手,金凤虚影都会黯淡一分。
悬在谢浮掌前的金凤内丹已经失去半数华光,可以预见,再过不久,它就会失去原有的作用。
沈寂皱眉。
凤族对谢浮下的杀手没有任何收敛,几乎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转变。
究竟出于什么原因,才会导致局势回到原有的时间线?
他的余光扫过两侧紧追不舍的凤卫,再看向谢浮和执昌。
赤皇出于预言想杀了谢浮,也只会是不死不休。
中间一定出了变故。
可惜原文里没写这段剧情,系统能查阅的资料也对凤族的争斗一笔带过,想了解这段历史,只能亲身经历。
“宿主,我们不明不白就跟着大反派被追杀,你可千万不能死在这里啊……”
沈寂问:“如果我死在轮回,会发生什么?”
系统说:“我也不知道……”
这种事它也没经验啊。
死在秘境,肯定是一命呜呼了,死在轮回应该也是一样……吧?
沈寂敛眸。
这段轮回是六轮转珠的上一任主人,为困住金凤传承者设的陷阱,本意就是要谢浮死于非命。
他受到波及,肯定也受到了六轮转珠的一丝关照,死在轮回,恐怕就是真的身死。
他的修为还不能触及轮回本源,能不能安全摆脱这个麻烦,还要看谢浮那边进行得怎么样。
“沈寂,为什么打人?”
沈寂淡淡道:“他骂我。”
“我没骂!”他身后侧一个鼻青脸肿的男孩梗着脖子喊,“他就是扫把星,大家都那么说!”
沈寂转过脸。
男孩对上他的双眼,瑟缩地往后退了退,脸上身上的伤口都隐隐作痛。
站在两人身前的老师皱了皱眉。
她看着没事人似的沈寂,再看还在塞着纸巾堵鼻血的同学,最后看过沈寂右臂上的孝章,叹了口气:“沈寂,不管怎么说,打人就是不对,你们两个,今晚回去都写一份检查给我。”
沈寂把她递来的满分试卷随手塞进包里,只说:“我没错。也不写。”
话落,他径自转身,路过男孩时低声警告,“以后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