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门口仰了仰脖子:"去吧,好走不送。"
楚乔怒:"我又没说现在就走。"
连澄不以为然:"反正都是要走的,什么时候走不都是一样。我对着你这张老脸已经看得不耐烦了,快点走,走了我好招一群小白脸来,每日里陪我弹弹琴,说说书,泡泡茶,顺道烤一只你们大草原特产的羊羔子,神仙般的日子啊……"
楚乔嗤笑她:"你们大燕的乾离才是羊羔子,上战场不能打仗,下战场不能打猎,在家挤不出马奶,出外跑不过马蹄子,有什么用。"
"他们有他们的妙处,你一个野人是不懂的。"
楚乔哼了哼,自己又倒了一杯茶牛饮,连澄取笑他是野人也没错。
等到赵王与连谕忙活了公务回来,楚乔就去了书房,一窝子人在书房里嘀嘀咕咕地折腾了半宿,到了半夜,楚乔又爬到了连澄的床上,脑袋在他胸前晃来晃去。
连澄迷迷糊糊地把他一巴掌拍飞了:"动手动脚的做什么?"
"你是我的阙氏,我对你动手动脚天经地义。"
连澄对这发情的野兽也十分无奈:"我身子还没干净呢,你也好折腾我。"
月子还差几日,连澄是没什么感觉,楚乔却是饿坏了。
楚乔巴在他胸口,含混道:"我的!"又转到另外一边,"这也是我的。"
连澄推开他的脑袋,把揉乱的衣襟合拢:"从今往后都不是你的了,是你儿子的。"
楚乔大怒,翻来覆去地折腾。
连澄倒吸口冷气,那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泛了上来:"快去把儿子抱过来,奶汁都要出来了。"
楚乔不答理,一股子蛮力压得连澄动弹不得,两人的双腿不知不觉中已经相互过了好几招,最后一下,连澄直接用膝盖顶到了他的双腿之间,楚乔闷:"你想要废了我吗?"
连澄推开他那冒着冷汗的脑袋,直接下床从摇篮里抱出了孩子,贴在胸口安放着,睡梦中的儿子似乎闻到了奶香,张大了嘴巴摇晃着头寻找源头,连澄熟练地将它送到了儿子嘴边。
黑暗中,楚乔的一双眼几乎嫉妒得发红,很有种想要把儿子抓着暴打一顿的念头。
等到一个儿子吃饱了,连澄又抱起另外一个儿子换了一边继续喂食,楚乔已经倒在床榻上闷不吭声,似乎睡着了。
宁静的夜晚让人心底都是平静的,连澄身上萦绕不去的木樨香与奶味合在一处,倒比寻常更添了妩媚。
他也要睡了,楚乔立即搂住了他的腰肢,咬他那白皙的颈脖:"我不陪你过年了。"
连澄的身子一震,半晌才放松下去,隔了很久,安静的房间里才传出一声轻轻的"嗯"。
楚乔走了,走得毫无预兆,他带来的虎豹骑也随着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万郾城。
【作者有话说】:麻烦大家多多支持啦~欢迎宝子们前排围观~今天有点小肉哦(≧?≦)/不过美好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小两口又要分开了,唉?
连澄醒来,如常地先去看看儿子们有没有换尿布。
他们也醒了,睁大了眼睛望着头顶一言不发的父亲,他们的手臂相互勾着,伸长了手臂笑,肉肉的牙床粉嫩嫩的。
连澄突然想到,儿子们第一次笑的时候,楚乔曾经好奇地将手指塞了进去,很是意外地问:"怎么还不长牙,没有牙齿怎么喝酒吃肉。"
隔了半日,他就开始用筷子沾了清酒塞到儿子们的嘴里,美其名曰要从小培养他们的酒量,为此没少被连澄揍得满屋子跑。
赵王府似乎安静了下来,没有了连澄时不时的喝骂声,也没有了满院子被追打的草原男子,更没有一惊一乍每日里像是发现新奇事物的愚蠢父亲,似乎在一夜之间,整个赵王府就恢复了往日的安宁。
腊月还没走到中旬的时候,下起了鹅毛大雪,这是大燕的第一场雪。
整个大燕朝从上到下都喜笑颜开,连连谕都笑道:"再不下雪我就要去请国师求雪了。"
连澄挑眉道:"国师那种人在民间还有一种叫法,你知道吗?"
"什么?"
"神棍!"
连谕惊诧:"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们专门坑蒙拐骗,跟市井中的八婆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市井里面的神棍和八婆顶多糊弄一下老百姓,而国师则是糊弄世家官员还有皇族。苍蒙也有国师,不过他们叫做大合萨,苍蒙的大合萨都不知道几百岁了,是整个草原上最老的老人。他那一口牙齿,简直可以把最老的羊肉给撕得粉碎。"
连谕思忖:"也许,那大合萨是喝多了马奶的缘故?"
连澄皱着鼻子:"你也想一天到晚地喝马奶?那东西又腥又臊,难喝极了。"
"可是我们大燕人就没有马奶喝。"
"你可以让人牵一头母马来,看看挤不挤得出来。"
连谕还真的让人去置办了,端着那白白的奶水看了很久,尝了一口,最后感慨:"草原上的牛羊才算得上真正的特产啊!马奶,嗯,哪家孩子没有奶水的,把母马送去吧。"
连澄大笑,最后指着奶妈们说:"其实最好的奶是人奶,你也可以尝试。"
连谕赶紧摇了摇头:"娘亲会打死我。"
连澄不以为意:"那有什么,你小时候一直喝奶喝到了六岁,否则身子骨也不会这么好。穷人家的人靠着这个还能够养活一家人呢,自己的孩子都不一定能够喝到生亲的奶水,全都喂养给了富贵人家的孩子。"
快到年三十的时候,赵王府全府上下都收到了几份红包,王爷王妃世子的,今年还多了大世子殿下的双份喜包,乐得所有人都合不拢嘴。
大雪飘飞的时候,草原上的积雪已经到了人们的膝盖,简直寸步难行。
楚乔出了秦山关之后就明显感觉到行进的速度慢了下来,剽悍的战马碰着白雾,马蹄子上面厚厚的一层冰。
草原上,一眼望过去,白茫茫一片,别说草,就连以往熟悉的树林都被覆盖了,除了无边的黑,就是无边的白,星辰都看不见。
赤那将包着半边脸的厚棉布扯了下来,上前两步:"大君,今夜到不了岐峎山了。"
楚乔挥了挥手,凭空打了一个手势,赤那对着身后喊道:"就地扎营!"
身后那一千骑兵无声无息地下了马,不多时,帐篷、篝火都支了起来,肉香也飘散在了大地之上。
楚乔搓了搓手,走进最大的一个帐篷,与三五个贴身护卫在一处,亲手烤起了干肉。
这种寒冷的季节,要在草原上狩猎最少也要找上半日才能寻到野兽的踪迹。
他们是为了尽早赶回苍蒙,路途上偶尔碰到了野禽随手就打了下来,当日就烤着吃了。
很明显,中午的烤肉是留不到晚上的,晚上又太冷,暂时还没遇到新鲜的猎物,只能用干肉烤热了,就着烈酒咽下去。
一切都无声无息,护卫们还没有察觉到随风飘来的浓雾,以及雾中暗藏的杀机。
"啊。"连澄惊叫一声,绣花针的一截针头就扎入了他的指腹,一根银针在上面摇摇晃晃。
青霜几人吓了一跳,连澄把针头扒了出来,笑嘻嘻地道,"我果然粗手粗脚,拿剑还行,绣花就怎么都弄不好。"
青霜一边给他抹药,一边笑道:"世子您别折腾奴婢了,您要绣花还不如绣字呢,直接把小世子们的名字绣在他们的衣裳上,以后我们就不会弄混了。"
绣花这种精细的活儿,连澄实在是弄不出来,还糟蹋东西。
连澄也知道,叹了一口气:"我果然做不成豪门才俊。"
说着,又去哄了哄儿子,烦恼了一句,"楚乔那只浑蛋,儿子都快两个月了,名字都还没有一个,也不知道他怎么做爹的。"
弄到现在,也只是小猕猴、小肥熊地叫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家人是特意起个贱贱的小名好养活呢。
连澄抱怨着唠叨着,过了没两日,他突然被赵王喊了去。
这位以妻管严出名的王爷给了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一封信,信里面只有一句话。
遇袭,君殒。
只是那一个瞬间,连澄差点就晕了过去。
不过,他到底不是寻常人,他也预想过楚乔会遇到一些阻碍,可是这阻碍也太大了些,居然把堂堂苍蒙大君的性命给搭了进去。
一旁的连谕还生怕他不相信,只说:"是舅舅那边传来的消息,舅舅已经离开苍蒙了,那边的暗桩还在。我们这边已经派人前去调查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连澄跌坐在盘龙椅子上,额头深深地埋入手掌心,半晌都没有说一句话。
赵王坐在高处,看着痛苦的儿子,心里也相当不是滋味。
"哥哥……"平时伶牙俐齿的连谕也词穷了。
这个时候,任何安慰的话都显得苍白。
皇族中的人,就算遇到天塌了,那也不能惊慌失措乱了自己的阵脚。
所以,在最初看到消息的时候,赵王与连谕除了震惊之外却没有想过要隐瞒连澄。
他们直接告诉了他这个真相,这个残酷的真相。
连澄捂着眼:"我要去找他。"
连谕抬头看了自己的父王一眼,赵王沉默着点了点头:"孩子留在府里,这个时候,孩子的安全最重要。"
连澄虽然苦痛,不过他还保有理智,微微点头算是回应了。
书房里一时之间安静得落针可闻,没一会儿,护卫又禀报,王妃来了。
赵王妃一脸心疼地拥住了自己的儿子,连澄伏在母亲的怀抱,紧紧地揪住了她的衣襟,一炷香过去,连谕才听到了那隐隐约约的啜泣声。
太微弱,才明白已经是伤到了极处,连大声哭喊的力气都没了。
"原本安在苍蒙的五千虎豹骑都被舅舅给分派了出去,舅舅人也已经离开了,这次回苍蒙,你直接从兵营里重新再调五千骑,保你安全。"
连谕已经开始安排琐事,这时候,赵王世子的应变能力已经初显,他一边说一边签发公文,给连澄调派人手。
赵王在一旁,默认了自己儿子的举动。
赵王单手按在连澄的肩膀上:"莲儿,回去苍蒙让盛钦跟在你身边,有什么事情直接让他去办。就算你要把苍蒙毁了,也没有关系。"
连澄的头深深地埋在了赵王妃的怀抱,他似乎点了点头又似乎摇了摇头。
大燕朝自然有间谍安排在草原各个部落,赵王也额外有一批人手在。
之前苍蒙一直没有出过大事,那些人手也分散在了各处,没有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这一次,赵王也不准备怜惜人才了,全权交到了连澄手上。
赵王一点都不担心苍蒙的命运,在大燕看来,苍蒙的命运早已经决定好了。
如果苍蒙大君不能由大燕掌控,那么毁了它,再重新建立起一个属于大燕的苍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苍蒙大君的儿子在赵王府,苍蒙未来的大君也只能在这两个孩子中间诞生。
连澄也走了,他走得雷霆万钧,带着五千骑兵在年后就飞奔去了大草原。
风刮得狠厉,割在人的面颊上,几乎连骨头都要割了出来。
这五千骑兵穿着乌黑厚重的铠甲,骑着高头大马,风驰电掣地奔驰在路上,就像卷过了一阵龙卷风,所过之处只有那猎猎风声和无尽的杀戮之气。
从苍蒙回大燕的时候,连澄他们走了一个多月;从大燕再一次回到苍蒙的时候,连澄却只走了不到十日。
他们在秦山关整顿了一天,马要休息,人也要休息,他们去的地方不是绿野仙踪般的大草原,而是刀山火海般的枯骨战场。
连澄不会让自己的人马随随便便损在复仇的道路上。
出了秦山关,走了没半日就遇到了前来迎接的盛钦。
去年连澄随着楚乔回大燕之时,特意留下了盛钦。
连澄知道盛钦身上隐藏的职务,他并不是一个真正被掩埋了才华的臣子,他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是赵王培养的暗棋。
伪装了身份,一步步从平民爬到了朝堂外围,然后再因太子的钦点而随着和亲队伍出嫁。
赵王和太子都没有告诉连澄,盛钦身上肩负了什么样的任务,连澄只是用他,不疑他,也不会去质问他。
此时再见故人,连澄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在苍蒙度过的岁月,心中的惆怅满满当当,几乎要溢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麻烦大家多多支持啦~欢迎宝子们前排围观~楚乔居然“死”了?!不会要BE吧(咬牙)?
盛钦牵着马,半躬着身子行礼,口呼:"世子千岁。"
"盛大人。"连澄语气冷淡,"带我去看看大君遇袭的地方。"
盛钦自然答应。
他似乎早就知道连澄有这样的打算,他甚至掌握了连澄的行踪,在他出关半日就在此等候。
"苍蒙人在十月时就开始迁徙,晏家的内乱也是在迁徙的路途上发生的,之后楚家与晏家鹬蚌相争。等到了岐峎山安顿之后,整个苍蒙贵族都纠缠在了一处,嚣张跋扈针锋相对,在过年之前,也只有一些小头目神秘地失踪或者是莫名地死亡,也有在明斗中丧身的人,大多是千夫长和百夫长。"
"克古塔呢?他不是驻守的将军吗?"
"苍蒙的将军有十多位,克古塔虽然暂时掌握了部分兵权,可是他大多不敢调动。不过,九王许文彬倒是时常带领着虎豹骑出门狩猎,来来回回最少也有五日之久。”
"你没派人跟踪"
盛钦自信一笑,连澄知道自己问了多余的话了。
这个时候,盛钦怎么可能不去监控所有的贵族,九王许文彬是楚乔唯一的弟弟,楚乔身殒,九王许文彬就是最苍蒙当之无愧的大君人选了。
当然,如果苍蒙不承认楚乔还有两个儿子的话,那么九王就是独大的王位继承人。
连澄能够想到,盛钦更是能够想到。
一行人并不是向岐峎山进发,已经要开春了,居住在岐峎山的苍蒙人要重新迁徙回草原,与其与他们会合,不如直接在草原上等他们回来,那样连澄能够掌握更多的主动权。
他们在草原上走了五六日,在一个夜晚,他终于到了一片陌生的地方。
雪依然很厚,积雪覆盖之下可以看到残留的破败帐篷,如果掀开雪地,甚至可以看到半月多以前这里点过的篝火,可以看到人们驻扎的痕迹。
如果不是冬季,他们甚至可以看到枯草上沾染的血迹,可以从泥土的颜色辨别出血液喷射的方向。
可惜,雪太大了,太厚了,掩盖了一切能够寻找答案的可能。
连澄心底一片空茫茫的,垂首望着那纯白无瑕晶莹剔透的积雪,不知道在想什么。
盛钦轻声道:"大君的遗体已经运回了苍蒙的大帐,九王主持了悼会。世子,您要不要去拜祭……"
"不!"连澄打断他,遥望着远方,"除非我亲眼看到他的尸骨,否则我是不会承认楚乔死在了刺客们手里。"
盛钦无声地拿出了一个玉坠。
那是一个狼形的腰坠,狼王对着夜空露出獠牙,呼喊着远方的同伴。
它那尖利的牙齿、耸立的耳朵、健壮的身躯和厚实的尾巴都细致入微,栩栩如生。
连澄在赵王府与王妃翻找宝库的时候翻到了这么一块东西,他随手织了穗子系在了玉坠上,然后挂在了楚乔的腰间。
少年时,他唯一会的巧工就是织穗子,给兵营里那群纨绔一人弄了一个穗子挂着。
那时候,楚乔为此吃了不少的干醋,纨绔们也自命不凡认定连澄对他们还是有些情意的,这让兵营生活更加的精彩,每日的比武打斗都上演了全武行,没少流血流汗。
盛钦把这个玉坠掏了出来,直接用行动告诉连澄真相。
这种随身之物,怎么可能会被人捡到,除非是从尸身上拿取的,这是死亡的证据,也是证物。
连澄觉得眼角都痛了起来,可是他已经没了泪水。
在草原上,眼泪没有用,那是弱者的象征。
他接过了那东西,玉坠在手心里,他都摸得到上面刀剑划伤的痕迹,当时的打斗一定很惨烈,那一千虎豹骑也死伤大半,否则他们不会护不住自己的君王。
风越来越冷了,夜也越来越黑了,所有人的身子都被冻得僵硬冰冷,连澄那抚摸着玉坠的手背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凌。
他鼻头通红,重新跨上了骏马,他还没有跑动起来,对面已经来了一队不是很陌生的人马。
"乌朝阳。"
"世子,好久不见。"乌朝阳阿卜塔笑道。
连澄掉转马头:"九华的二王子不在自己的部争权夺势,跑来苍蒙做什么?"
乌朝阳道:"来参加苍蒙大君的葬礼。"
连澄冷笑一声:"一群陌生人给他举行的葬礼,想来他自己也不会承认。"
"怎么会是陌生人。那里有他唯一的弟弟,有他的人,有他的臣民。世子,你已经没有在苍蒙继续待下去的理由。"
乌朝阳咄咄逼人。
连澄冷笑道:"我不需要理由。我是大燕来和亲的世子,我不承认苍蒙大君身殒,那么我就一直会是苍蒙的阙氏。"
乌朝阳挑眉:"你准备嫁给楚乔那个毛头小子?他可不是一个会善待人的好男人,好乾离。"
连澄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
乌朝阳笑道:"放眼整个大草原上,能够与你并驾齐驱的人非本王莫属。世子,九华愿意与大燕结秦晋之好。"
"好人不嫁……"
"我用苍蒙做聘礼,如何?"
连澄一愣,随即皱眉,第一次正眼看向他,看向这位九华的二王子。
对方信心十足地说:"你嫁给我,我给你复仇。"
手里的刀说话,而乌朝阳不是,他靠着一张嘴。
九华的人都相当佩服乌朝阳阿卜塔这个人,不为别的,草原人都习惯于靠着
只要他说话,他就有本事把不可能的事情变成可能,哄得人晕头转向分不清东西南北,就算是清醒之后也总是能够按照他所预料的那样,与他继续保持着盟约。
在晏以秋看来,这个男人几乎有点无所不能,他有着她的父亲和哥哥们所没有的智慧和能力。
在乌朝阳走进自己帐篷里,对他说出连澄不会嫁给许文彬的时候,晏以秋直觉地就相信了。
同时,他也怀疑乌朝阳对连澄的真心。
"我当然爱他。我爱他的泼辣,他的美丽,我甚至幻想自己是一头肥壮的羊,每天能够承受他的长鞭抽打在自己身上。"
晏以秋震惊得无话可说,他甚至觉得乌朝阳是一个疯子。
"我愿意为了世子而疯狂。"他哈哈大笑。
实际上,连澄呢,他却相当不喜欢乌朝阳,哪怕自己不得不答应他的条件。
"世子难道真的相信这个九华人?"
"不!"连澄冷漠地道,"现在这个草原上,我除了大燕人,谁也不相信。"
"那世子与他的盟约……"
"盛大人,你不觉得让他们草原人自相残杀,我大燕坐收渔翁之利不很好吗?"
"恐怕没那么容易。"
"那是肯定的。"连澄说,"不过,不管九华在这场袭击里面做了什么、处在什么位置,九华人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苍蒙的灭亡。"
草原上数二的部落,仅仅次于九华,谁不想吞下这一头狼呢?
如果说许文彬是楚乔死后最直接的得利者,九华就是间接的最大赢家。
任何人都知道,许文彬不是九华任何一位王子的对手。
"可是,大君在最初,也并不为所有人看好,甚至很多人都觉得他不会回到苍蒙。事实上,他回来了,夺得了大君之位。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如果大君真的不在了,许文彬是他的同胞弟弟,兴许也有大君那样的魄力能够将苍蒙治理得很好。"
连澄不以为然:"我了解许文彬,那还是一个孩子。"
盛钦依然咄咄相逼:"孩子的破坏力才真正深不可测。"
"对!"连澄笑道,"可是,你忘记了,楚乔在当年之所以会赢,是因为他掌握了三千虎豹骑,然后私下得到了几家贵族的支持,对他来说,那些微弱的兵力足够了。他有赢的信心,也有赢的必要,因为他无路可退,他必须赢。他身后有弟弟,他的心里有支撑着他胜利的人。这一切,许文彬都没有。"
盛钦思考了很久:"我也发觉了,许文彬似乎对大君之位并不是很感兴趣,否则作为唯一的弟弟,他在很久以前就会表现出自己对权力的野心,也会争取兵权。这些都没有,大君给他什么他就用什么,大君什么都不给他,他也能够活得很好。所以……"
最后,盛钦也笑了起来,"许文彬只有一个身份,他只能是傀儡,是苍蒙贵族们手中操纵的傀儡。"
连澄感慨:"傀儡也会长大,也会逐渐生出野心。他哥哥不在了,他也就没必要留着了。"
盛钦点头:"苍蒙是我们大燕最重要的一步棋,我们必须让它掌控在自己的手心里。可惜的是,世子们还太小了。"
"我可以垂帘听政,一直到他们长大,一直等他们的父亲回来。"
盛钦哑口:"世子方才不是说大君不在了?"
"你也说了,苍蒙带回去的尸体面目全非,早已经被野兽啃烂了,他们都是凭着衣裳等物才分辨出是他的身体。就这一点,我凭什么相信那些苍蒙人,他们都是瞎子。"
这一次,盛钦真的无话可说了。
【作者有话说】:麻烦大家多多支持啦~欢迎宝子们前排围观~乌朝阳竟然想娶连澄?!楚乔难道没死?!?
第十八章 【再回苍蒙挑国仇】
很显然,连澄既不相信苍蒙人,也不相信九华的二王子。如果乌朝阳能够得到苍蒙,他凭什么给连澄复仇?他又为什么要帮助连澄,真的为了他的美貌?连澄可没有那么天真,他情愿相信是他的身份让乌朝阳看到了莫大的利益。换了任何一位平凡的坤泽,肯定在乌朝阳替自己报仇之后要报答对方。一个坤泽,能够拿得出手的酬劳有什么?除了自己的身子,再无他物。珠宝这些俗物,哪个皇族没有?乌朝阳或许财物不多,可是他也不缺,这不足以构成他与连澄结盟的理由,他想要在连澄身上获得更多有利的东西,比如军队,比如地位,比如权力,每一样都足够让一个有野心的乾离心动。只要乌朝阳得到了连澄的信任,就很容易得到他的身子,既然得到了他的身子,大燕人是不会让自己的世子受到委屈的,那样九华与大燕的利益就结合在了一处,大燕和亲的对象由苍蒙变成了九华,同时乌朝阳在九华的身份地位水涨船高。九华大君之位,几乎就要成了乌朝阳的掌中之物。连澄看得清,盛钦对连澄的把握不大,所以他保留谨慎的看法。他们在草原上驻扎了半个月,陆陆续续有牧民们从四面八方涌入苍蒙这块最肥沃的土地,放出了自己的牛羊,挥舞着鞭子策马在新草还未从雪地里钻出来的草原上,一切都预示着勃勃的生机。苍蒙贵族们也都知晓了连澄的到来,除了楚家,其他七家聚在了一起商讨对策。对他们来说,连澄不单单是苍蒙的阙氏,更是大燕的和亲世子。楚乔故去了,苍蒙与大燕的和亲条约却不能"故去"。晏家替晏以秋做了决定,他自认是许文彬的姆妈,他不会与许文彬同床共枕。在苍蒙,太后这一个位置就等于是供奉的活菩萨,你可以得到人们表面的尊敬,实际上任何人也可以忽略你的存在。其他六家为了保持和睦,决定一家出一名坤泽,让他们与新的大君传宗接代。许文彬根本就不知晓,他的命运已经由这一群狼子野心的贵族决定了。也有人担心会惹怒连澄,不过,贵族们已经尝到了与大燕和亲的甜头,刚刚开通的通商之路明显已经让他们获得了财富,同样,大燕也赚了。这种互赢的局面,任何人都不会去拒绝它,自然,连澄也愿意遵照大燕的要求,继续在苍蒙待着,嫁给许文彬是保持他的地位的最好办法,哪怕要与其他六个侧阙氏共事一夫。据闻,大燕的乾离是可以三妻四妾的。许文彬可以只有连澄这么一位阙氏,以表示对他、对大燕的尊重,其他贵族子嗣做妾足够了。贵族们被奴隶和护卫们拥簇着,慢慢地从岐峎山的山谷里面爬了出来,悠哉游哉地晃荡着,等到草原上的嫩草都钻出了土壤,在灰蒙蒙的天空下肆意生长的时候,他们终于见到了连澄。这一次,晏以秋并没有与他照面,许文彬骑在马上,第一次居高临下地遥望着这名男子,还有这名男子身后那数千黑黝黝一片的虎豹骑。相比许文彬那两千兵马,大燕的虎豹骑就像是世家大族里面的嫡子嫡孙,让这些庶出的孩子们仰视,让他们羡慕嫉妒。旗帜在春风里吹得猎猎作响,许文彬与连澄仿佛两军对垒的将军,相互对峙着,谁也不肯退让,他们也不会退让。楚家家主在连澄面前哭哭啼啼,述说大君死得蹊跷,死得不明不白,他的葬礼上甚至没有见到自己的阙氏和自己已经出世的儿子。连澄轻笑道:"两位小世子太小,还不能长途跋涉。我想,等他们长大一些,迟早还是要来大草原上,要踩着苍蒙的土地,见一见他们父亲的族人,从他们口中听一听有关于楚乔的一些丰功伟绩。"这话说得相当的生分,贵族们心里都在打着鼓。等到一切都安顿好,贵族们一起邀了连澄来大帐里讨论大君身殒之后的要事。有五千虎豹骑做后盾,贵族们的语调都轻了不少,语速也缓了不少,他们甚至拐弯抹角地提出,想要为将继任的新大君楚乔选一位阙氏,一位有权有势的阙氏。连澄笑道:"九王要娶亲问我做什么?我虽然是他的嫂嫂,不过我并不想阻拦他的婚姻大事。在我们大燕,嫂嫂也不会替自己的小叔挑选伴侣。"好嘛,似是而非地打太极,大燕人比苍蒙人玩得更加熟练。晏齐南首先道:"阙氏乃大燕世子,你的意见我们总是要听的。"连澄似乎自嘲般讪笑了声:"大君都故去了,我这阙氏也名存实亡。我伤心欲绝地来追悼自己的夫君,你们身为他的臣民却在他的丧事之期向我询问别人的婚事……"连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眶发红,"我该说什么呢?我是该哭还是该笑呢?我的意见真的那么重要吗?你们是真的尊重我这阙氏吗?哦,不,我已经是前阙氏了。我夫君的臣民们在他尸骨未寒之时,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让他的继承者即位,迫不及待地要向世人宣布他的……死讯!"众多大臣哑口无声,只听到大燕来的世子用哽咽的声音,努力地、尽量显得平静地畅叙一个残酷的事实。连澄隔了很久才平息下来。抬起头时,他的泪水已经被强制吞咽了下去,他嘶哑着问:"尊贵的九王,作为你的嫂嫂,我替你哥哥……来询问你,你想要娶亲吗?在你哥哥……安葬之后。"九王的肩膀十分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不!"他看了看站在对面的臣子们,他们背后那刺目的阳光,正从帐帘的缝隙里透进来。"那么……"连澄再问,"你想要如何处置你哥哥的妻儿?"九王疑惑地望着他。连澄苦笑道:"你是胜利者,是苍蒙未来的王。你的哥哥不好美色,除了我这位明媒正娶的正阙氏,余下的就只有晏氏一位了。你想要如何处置他?"九王几乎是立即大叫一声:"我不要他!"晏齐南脸色一变,抢先一步道:"我们晏家子女繁多,适龄的少年少女也有好几位,我即刻送入九王的帐篷,任王挑选。"九王倒退一步,挥动着手臂:"我都不要!"楚家问:"那其他家的……""不要,我都不要。我是不会在哥哥的葬礼之后立即娶亲的,绝不!"众人无声地叹了口气。到底是毛头小子,喜怒无常!众人心里纷纷抱怨。晏氏看样子只能回晏家了。在连澄方才那一番话之后,众人也不好再逼求九王娶亲。有人似是无意地问:"那阙氏你呢?你也是大君的遗孀。""我?"连澄神情呆滞了一下,半响才垂首道,"我自然是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晏齐南立即大喝:"你也是大君的人,当然要由九王处置。"连澄眨眨眼,似笑非笑地回他:"我是大燕人,我可以自己决定去处,是否再嫁、嫁给谁、带多少嫁妆那都是由我自己说了算,别人没法决定。"贵族们再一次哑巴了。楚家也胆战心惊。如果连澄不留在苍蒙,他要去哪里?这一次楚家不再提问了,他等着别人去触连澄的霉头,他要做个观望者。他不问,其他的新贵族也不会去问,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齐齐把眼神聚集在了晏齐南的身上。晏齐南没有晏重云那样的魄力,可是他有野心啊。虽然众人不觉得晏家是最大的盟友,可是这个时候,他们不在乎晏齐南做一下出头鸟。晏齐南果然顶不住压力,艰涩地开口:"阙氏……""哎——"连澄打断他,"别唤我阙氏,如今大君不在了,你们直接唤我世子吧!"一句话就堵住了他们的话。许文彬此时倒是听出了大概,很是疑惑地问:"你要离开?"连澄没什么好隐瞒的:"楚乔不在了,我自然要离开。""那你去哪里?"连澄喝了一口冷茶,说了这么久,茶水都没有换过。他意兴阑珊地道:"随便去哪里。也许不会待在苍蒙,先去别的部落看一看,走一走。"许文彬小心地问:"你走了,你身边的人呢?也跟着你一起走?"连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颇有深意地笑问:"九王难不成是看上了我身边的什么人?你说说看,兴许我会把人送到你身边。"许文彬惊喜地冲上前,大吼一句:"我要小七!"连澄手中的茶碗差点给跌了下去,一会儿才不可置信地问:"你要小七做什么?他还未成年,只能跟在我身边。"许文彬说:"我就要他。你把他给我,我把大君的位置给你儿子。"贵族们霍地一下跳了起来,纷纷大叫"不行、不可、不能!"。许文彬睁大了眼,露出十二分的疑惑:"为什么不能?侧阙氏说了,成为大君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人,我既然不做大君就可以得到,我还做大君干什么?"这下,贵族们心里都忍不住咒骂没脑子的晏以秋了,你都跟九王说了些什么啊!就为了一个人把权力、地位、财富集结于一身的大君宝座拱手让人,这人的脑子怎么长的?他是疯了还是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