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乔叹口气,这个弟弟果然还是经历的事情太少了,总是依赖着他。
偏生许文彬又没有野心,一心一意地过自己的逍遥日子,想来贵族们的逼迫让他感到了不少的压力,却一直没法释放,只能不停地逃避。
连澄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楚乔出现,一切都成了定局,连澄也没有了看戏的必要。
这个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一条碧绿的小蛇从众人的脚底蜿蜒前进,它吐着猩红的蛇信子逐渐靠近祭台边上那一个哭得要晕死过去的男子。
曾经在很久以前,楚乔问连澄:"我带你走可好?"
连澄当时以为他是想要实现少年时的承诺。
在那无忧无虑的秦山关岁月里,楚乔不止一次地明悟到他们之间的地位悬殊,更有两个民族之间无法磨合的矛盾,这些都让他们的感情如履薄冰。
楚乔被父亲厌弃,被兄弟姐妹欺辱,就连母亲也深感他是一个负担。
那时候的他总有点惶恐不安,心里想独占连澄的野兽咆哮着,张牙舞爪着,想要冲破牢笼。
可连澄不是寻常的人,别说甜言蜜语的哄骗了,就怕是强势的绑架都难以困住他的人。
何况,楚乔也不敢!
直到今日,站在祭台外围,除了面对着似饿虎般的反叛军外,连澄看到了更多列队工整、铁甲银枪的外族武士。
他们像是训练有素的野狼,随着狼王的冲锋陷阵而聚集在猎物们的外围,逐步将猎物们围绕在他们的狩猎圈内,等待着狼王的一声狼啸,然后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里面的獠牙,将猎物们撕成碎片。
连澄带来的五千虎豹骑紧紧地守护在了祭台外左边一角,对祭台前发生的一切并不做出任何反应。
他们的目的只是保护连澄的安危,并且在必要的时候将连澄带离这危险之地,至于苍蒙的大君是谁,苍蒙的未来将会怎样,他们一点都不关心,那也不是他们的责任。
盛钦快步走了上来。
连澄已经通过观察知道了现在的局势,他的镇定消除了盛钦的担忧,并且在虎豹骑的拥簇下堂而皇之地从叛军和外族武士们中间缓步走了出去。
就像一位真正的、受人尊敬的阙氏,不惧怕任何威胁,也不担心个人的生死,他睥睨天下的气势就是他的刀,狠狠地割开猛兽们的牢笼,悠哉而不散漫,骄傲而不倨傲地走向广阔的天地之间。
他的身影如同一座山,稳定而坚定,无论面临怎样的风雨,都不会动摇。
这就是连澄,一个能以一己之力,挑战千军万马,毫发无伤的他。?
反叛军不敢,只要是草原人都明白虎豹骑的凶狠。
在无数次明里暗里与大燕朝的战斗中,虎豹骑都是最锋利的刀刃,残忍而冷静地割开草原人的喉咙。
曾经,九华的大王子知晓了赵王的行踪,自己带领了上万精壮武士一路追杀,却在五百虎豹骑的手下损兵折将,不单没有留下赵王的半根头发,甚至连大王子都差点被狂暴的虎豹骑给腰斩,险些丧命。
那一次,是虎豹骑最寻常的战役,却是被草原人记忆最深的一场战斗。
从那之后,任何草原主人在面对虎豹骑时都小心翼翼,就怕惹怒了这一只善于狩猎的豹子,反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外族的武士们也没有阻挠,他们的马刀横在半空中,与虎豹骑的长枪擦碰而过。
他们与虎豹骑的目光交错,那一双双野兽般的眼眸散发着慑人心魄的光芒,可是他们握着大刀的手却是紧而稳,狂风吹卷着武士们的辫子,将他们厚重的衣摆吹得呼呼作响。
可是,他们就如同那岐峎山的山峰一般,镇定地矗立在天空下,没有他们主人的命令,他们不会有任何动作。
连澄回到了自己的帐篷,他让人卷起了帐帘,自己坐在了天窗之下,任由金色的光芒从天窗里倾泻下来,落在了他一袭绯红的衣裳上,如同被镀上了金沙的烈火,在人们眼前燃烧着。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喝酒吃肉,与侍从们说笑,看着帐篷外虎豹骑的将士们骑着战马在有序地巡逻着。
他偶尔会倾听奴隶们送来的最新消息,大君与叛王决斗了,胜利了;大君列举了叛王的九大罪状,亲手砍下了阿不尔斯的头颅,并且献祭给了苍蒙的祖先们;九王许文彬磕头认错,大君收回了他的兵权;大君一声令下,外族武士开始了对叛军的大屠杀,祭台的石头都被血水染红了;晏家家主死在了乱军之中,其他六位贵族更是死的死伤的伤,最后一位有功的楚家也因为参与了战斗,不小心损失了一条手臂,从容让出家主之位,让自己最大的孩子继承等……
盛钦最后亲自送来了一颗红宝石。
璀璨的红色像极了草原上最艳丽的春花,隔得远远地就绽放着属于自己的光辉,没有人可以忽略它,一如草原乾离不能无视第一美人的娇艳一般。
"这是侧阙氏晏氏的遗物。"盛钦说,"叛王不肯束手就擒,乱军之中谁也没有注意到晏氏的行踪,等大君定下大局,大合萨才发觉散落了一地的珠宝。这是其中一颗,据奴隶们说,这是晏氏那顶白狐帽上的宝石,全苍蒙,再也没有这么大的红宝石了。"
青霜在一旁道:"就一颗宝石而已,兴许是在躲避的过程中不小心掉落了。"
盛钦摇了摇头:"虽然祭台上死伤不少,不过,要寻找最美丽的那具尸体也很是容易。"
青霜脸色白了白,继而冷笑了一声:"他也算死得其所了。"
连澄懒洋洋地瞄了那宝石一眼。
拇指大小的红宝石在草原上虽然稀罕,在大燕却是寻常之物,一般的世家子弟们的饰匣里总有那么几颗不大不小的宝石,比这更加夺目的比比皆是,实在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宝物。
如同晏以秋这样的坤泽,在大草原上或许能够得到艳名,可到了大燕人面前就容易失了颜色。
到最后,连澄也只是给了一个正眼,一句"红颜薄命"的感慨,再多的,却是没了。
苍蒙这一次大伤筋骨,倒是让其他几大部落蠢蠢欲动了起来。
反倒是九华,居然按兵不动,没有趁着这年的春日向苍蒙举兵发起战争。
"因为九华也内乱了。"楚乔如是说,"九华大君年岁已老,座下几个孩子明争暗斗多年,大王子统兵时间最长,兵权最大,自然对大君之位也势在必得。可惜的是,他一直没有得到世子之位。二王子与五公主是正阙氏所生,二王子更是得到了母族的全力支持。他善于谋略,常年游走在各大部落之间找同盟者,最终与大王子势均力敌。大君病重,在贵族大臣们的威逼下也不得不在两个儿子之间选其一立为世子,所以急召二王子归家。哪里知晓,二王子居然死在了回家的路上。"
"就在大王子即将顺位的时候,二王子的伴当枯犊儿突然而至,当着大君的面叙说了二王子被暗杀的经过,并且奉上了追杀者头目的随身信物。那是一柄小刀,是当年大王子手上的第一武士获胜的那一年得到的奖赏,最终成为了大王子派人暗杀二王子的罪证。"
连澄在他怀抱里翻了一个身:"那最后谁得了大位?"
"五公主。"
连澄笑说:"我记得九华的五公主娇贵得很,不爱骑马射箭,偏爱寻欢夜宴,是出了名的'弱者'。"
楚乔更是笑得意味深长:"偏生是这位公主得了大君之位,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福分可以安然地坐到老。"
连澄倏地捶了他的胸膛一下:"野蛮人,你又在琢磨什么坏事了?"
楚乔的脑袋凑过去,用下巴摩擦着他脸颊,粗粝的胡须根部扎着他娇嫩的肌肤,惹得他惊叫,再一脚踹过去,整条腿却被楚乔给紧紧抱住了,一双大手暧昧地在他腿内侧摩擦着:"我在想什么你难道不知道?"
连澄猛地翻身坐到了他的腰肢上,眼神咄咄逼人地盯视着他:"野蛮人,本大爷要过双十生辰了。"
初嫁过来已经是十八岁,在苍蒙一年多,大燕住了半年,如今的确是要二十了。
楚乔躺在他身下,抚摸着他的脊背,轻声道:"我用九华大君的人头送给你做寿礼。”
九华大君不就是那"弱不禁风"的九华五公主吗!
刚刚即位的大君就死于非命,这对九华的其他皇族来说既是致命的打击,也是难得的机会。
老大君死了,新大君也丧命了,下一任大君自然只能从其他的王子中角逐而出。
可是九华还剩下多少王子呢?大王子、二王子、五公主纷纷丧命,余下的三王子和四王子是庶子,他们背后支持的贵族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一次机会,但其他的贵族又哪里可能轻易认输,皇族中其他的旁系又怎么会不争夺这个机会?
至此,九华也就算是彻底地乱了。
若是旁人,连澄倒是会怀疑,可这话从楚乔口中吐出来,足见他有十足的把握。
如果没有把握,楚乔当初怎么可能凭借着三千虎豹骑就夺得大君之位,他又如何在众目睽睽下藏身假死,又怎么可能在许文彬登位大典的当日出现,一举则灭叛王的余部,并且一次性打压了两面三刀的贵族们?
只是,用堂堂草原第一部落的大君人头做自己阙氏的生辰贺礼,这一份嚣张已不是寻常人可以比拟,既显得野心十足,偏生又多出一些缠绵悱恻的意味来。
换了旁的坤泽说不定已经惊吓出声,觉得楚乔此人生性残暴,可连澄却觉得这是世上最好的贺礼。
九华大乱,苍蒙才可以趁火打劫,成为草原第一部落指日可待。
那么,大燕与苍蒙的联姻才能够获得更大的利益,对他们的子嗣后代来说,没有比这更加圆满的了。
连澄狠狠地压了他的腹部一下,戳着他的胸膛:"你可得说话算话。"
"肯定的。"楚乔说,"到时候把儿子也接回来,给他办周岁宴。"
"还要抓周。"
"那是什么?"
"我们大燕的习俗。摆上各式物品让他去选择。如果选了刀剑,那么日后一定是大侠;选了文房四宝,那就是状元……"
楚乔打断他道:"我儿子可不会去大燕做官。"
他搂着连澄,把他的头贴在了自己的唇边,笑道,"我儿子是未来的大君,他抓周的物品只需要一样,那就是我苍蒙祖传的腰刀。他只有这一项可以选,也只能选这个。"
如此霸道,如此强横,却让连澄真心地欢喜起来。
他喃喃地问:"你就不怕……"
"怕什么!"楚乔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我答应了你,自然会说到做到。自始至终,我都没有违背自己的诺言。"
是,他没有违背,他也不会给连澄反悔的余地,他只需要用行动直接地告诉他:
我给予了你一切,哪怕你不愿意,可是你也必须接受。
好在,最终,连澄心甘情愿地接受了!
苍蒙这一番变故伤筋动骨,楚乔把自己暗中的实力都露了出来,再与明面上的兵力整合,顺势将晏家吞噬得一干二净,其他几家贵族想要获得大君的信任也只好纷纷让出奴隶和土地。
楚家一家独大,这时也难免胆战心惊了起来。
这一辈的楚家家主胆小谨慎,早年上位都是靠着楚乔的一柄刀给捧上来的,也见识过楚乔的铁血手段,对楚乔是又惧又怕。
原本看着众多对手纷纷落马还在暗喜,结果当夜幕僚就来与他说了里面的利害。?
楚家越盛,灭门之祸就越早。
楚家家主第二日就当着所有朝臣的面,献出了一半的私兵,楚乔毫不介意地接收了,还嘉奖了两块不大不小的牧场。
如此可见,大君可以容许你富贵,可是不容许你权力过大。
这一年苍蒙内乱,自然无法再去别的部落收割财富,这几个草原节,全部落上上下下好好地热闹了几场。
马赛、狩猎、摔跤一样样玩了过去,倒是现出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来。
除了苍蒙,九华新君刚刚登基,倒是想要大震草原,让其他部落好好见识一下新君的手腕。
不善军事的五公主还学了楚乔的御驾亲征,自己领了十万人马浩浩荡荡地扫向了不断扩大的苍蒙边界,结果在抵达的第一夜就被人悄无声息地砍了脑袋。
没了新君,九华皇族还有其他的族人,平日里低调谨慎的旁系子弟们也纷纷跳了出来,想要啃食九华这一块大肥肉。
至于征兵苍蒙,却是没有人再说了。
大君之位一日未决,征讨苍蒙这不是给别人做嫁衣裳吗?
草原人憨厚直爽,可也是有脑子的。
等到一切安定下来,草原的草儿也高了,牛羊也肥了,碧空如洗的天际下各色飞禽走兽也多了起来。
连澄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儿子们。
半岁多的男娃儿脸蛋圆润,四肢如白藕一般,睡梦中都爱锁着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看不到一个笑脸。
连澄抱着大儿子越来越奇怪,忍不住问护送儿子的老九道:"你们谁欠着大王子的银子了?他怎么一副忧虑万千的模样啊。"
老九瓮声瓮气:"回阙氏,大王子在王府之时就是这样,不大爱笑。这一路上护送过来,连牙都没对我露过一个。"
连澄的指尖扒开孩子的小嘴:"他没牙。"
老九有点感慨了,这阙氏嫁来苍蒙才多久啊,连比喻都听不懂了,这脑筋给扯成了一根木头棍子,一直到底了。
于是这些日子诸人都想着法子逗两位王子笑一个,说是千金求笑也不为过。
难的是大王子还小,根本听不懂人话,自然也不知道大家为了让他露一下笑脸耗费了无数的心力。
相比大王子,小王子几乎就是笑口常开的弥勒佛,一张小脸鼓鼓囊囊的,小嘴微张,只要是醒着,任谁去逗弄他都会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连澄取笑大儿子真的像一只呆熊不苟言笑,小儿子倒似猴子咿呀呀个不停。
身为两个儿子的父亲,楚乔却相当的烦恼,他分不清哪个儿子是大儿子,哪个是小儿子。
实在是孩子太小,安静睡着的时候小手小脸小嘴巴都一模一样,偶尔皱着眉头,两人几乎就一般无二了,连青霜也难以分辨。
燕支实在认不出的时候,就逗着他们,笑的那个肯定是弟弟了。
连澄想着的却是另外一方面,只问他:"你给孩子们起了名字没有?"
楚乔拿出一本册子来打开给对方看,里面密密麻麻无数的名字,大多是正名。
再掏出一本册子,居然又是无数的名字,是小名儿。
连澄笑道:"我觉得小名用小猴子、小狗熊蛮不错的。我小时候大家也都叫我小猴子,娘亲也是。"
楚乔却问:"猴子长什么样子?我没见过。"别说,草原上真的没有猴子,就算是岐峎山上也很少见过猴子,因为山峰太高,山顶上虽然树林茂密,常年积雪,沉甸甸的雪层压在树干上,把树叶子都冻得跟冰棍似的,上去的人越发少,荒野山林人迹罕至,就算有猴子人们也难以见到。
连澄不以为意,指着笑着在床榻上打滚的小儿子道:"不用去找猴子了,他这样就是。"
"他明明是我的儿子!"
连澄抱起小儿子,露出他那一张口水滴答的脸。
孩子玩得太疯,头发乱糟糟的,一身衣裳也皱了,小露香肩,半边胳膊都要支在衣裳外头了,上面绒绒的胎毛看起来与猴子毛发差不多。
楚乔再不识猴子,也知道那东西上面的毛发是相当长而茂密。
他仔细把自己儿子端详了一番,实在无法将宝贝疙瘩当成丛林里面飞檐走壁的野东西。
楚乔难得地抱怨:"要像也该像我们苍蒙的猛禽啊,比如飞鹰和狼。"
小名暂时争执不下,双方各让一步开始挑选大名。
两人把那本册子翻烂了,不是楚乔嫌弃连澄挑的太文绉绉,就是连澄挑剔楚乔没才学,两人再一次争执不下,几乎要到了举刀相向的地步,这下连盛钦也看不下去了,直接出了一个主意。
"既然是给两位王子起名,不如就让他们自己选吧。"
连澄鄙视盛钦:"他们选,怎么选?"你当我儿子是神童啊,才半岁就能够说话,还能够自己给自己起名字了。
楚乔也道:"我们苍蒙从没有儿子反驳老子的传统,我起什么名字,他们就得给我用什么名字。"
连澄怒道:"你反抗你父亲的事情还少吗?"连人脑袋都被你这个儿子给砍了,你居然还敢说自己重孝道,没天理了。
楚乔在连澄面前那是毫无顾忌,梗着脖子道:"据我所知,你们大燕也是长辈说了算。我一个做老子的,给儿子起名字都不行了?"
"他们也是我儿子,没经过我的同意,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什么'膺'啊'虎'啊的名字不许用!"
唉,现在连盛钦都要嫌弃楚乔没才情了。
你一个蛮族人,居然跟大燕人争着给儿子起名,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
膺和虎这种名字就跟大燕人用龙啊凤啊一样,没品,太没品了。
"你们大燕那些什么花啊草啊的名字就有含义了?听着骨头都软了三分!"
"那也比你们这些禽兽的名儿好。"
说着说着,两人就举刀相向了。
连澄身子调养得好,本身底子也不错,被楚乔宠了这么久脾气见长。
就名字的事情与楚乔僵持了好些天都没定下来,如今也来了火气,直接道:"用武力决胜负,谁赢了听谁的!"
楚乔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好字,就被连澄给踹到了地上,连打了两个滚才稳住身子。
苍蒙最尊贵的两个人居然就当着帐篷里的侍从、大臣给打斗了起来。
小儿子瞧着新鲜,爬在榻上笑得口水都滴了出来,一双小手拍打着,也不知道是在替父母助威还是看戏鼓掌。
大儿子本来就在两人的争执中快要睡着了,听到这连绵不致盎然。
听到这连绵不绝的兵器相撞声也不由得睁开了眼,一双滴溜溜的眼珠子满屋子追着跑,瞧得兴致盎然。
两夫妻从东头打到西头,又从西头打到东头,没完没了。
大儿子重新睡着了,小儿子也打着哈欠闭上了眼睛。
青霜去让人准备晚膳,燕支去预备浴汤,盛钦回自己的帐篷看公文去了,连在外晒药材的佘小七进进出这一出闹剧。
出几趟,最终还是出去溜达了,留下老实巴交的护卫头头老九,目光呆滞地欣赏这一场闹剧。
许文彬进来将整个帐篷环视了一圈,问:"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争夺天下第一名头。"老九回。
许文彬抓了抓脑袋,十二分的不明白。
瞄见睡得打呼噜的两个侄儿,顿时笑嘻嘻地跑了过去,拿着那刚刚冒出胡楂的下巴在他们细嫩的脸皮上摩擦了两下,然后在哇哇的大哭声中、楚乔的咆哮声中、连澄的追赶中狼狈地逃命去了。
最终还是智慧最高的大合萨出了主意:"取两人名头的最后一字给子女命名,是对子女最好的宠爱。"
大草原上和大燕朝中,父母为了让孩子们能够顺顺当当地长大,会让他们继承自己的名号,寓意着父母随时随地保护着孩子。
连启乔、楚启澄最终成了儿子们的名字。
"连启乔乌南。乌南是天神格帕欠最宠爱的孩子的名字,骁勇善战,绝代无双。"
小狗熊什么的,怎么会有天神儿子的名字霸气。
"楚启澄怙信。怙信是大草原的万物之神的名字,希望他保护大草原的子民世世代代延绵不息。"
比小猴子更加有生命力。
连澄抱起小儿子,总算满意地哼了哼,他就怕楚乔偏心,对儿子们不会一视同仁。
不过,从名字上就已经看出谁会是将来的大君,谁又是大君的辅佐大臣。
大合萨终于将两个孩子的名字记在了苍蒙皇族族谱之中,他们的名字,如同两颗明亮的星辰,照亮了苍蒙的夜空,也照亮了每一个苍蒙人的心。
将其也刻在了祭台的向天碑上。
上面刻满了苍蒙每一位皇族子弟的名字,它无声地向大草原各部落宣告着两位王子的降生,也会见证他们有限的生命里的无数峥嵘。
草原的风呼啸而过,吹起了大合萨的白发,也吹动了那些刻在碑文中的名字。
仿佛是古老的灵魂在低语,这些名字在风中跳动,宛如一支古老的赞歌,诉说着皇族的英勇和伟大。
【作者有话说】:麻烦宝子们多多支持啦~欢迎宝子们前排围观~两个儿子的名字起好了,别说,还是挺有寓意的~?
第二十章 【欢欢喜喜俱团圆】
两个王子的到来似乎给苍蒙注入了无限的生机,随之而来的还有更多的危机。
连澄在大燕皇宫长大,自然而然地沿用了世家培养族人的法子,从小就开始给他们兄弟浸泡药浴,一方面是为了锤炼身体,一方面是为了提高他们的抗毒性。
楚乔这方面倒是由着顾尚锦折腾。
"我记得你也百毒不侵,是有什么特别的法子?"
"没。"楚乔解释道,"我的母亲名分不高,又不是嫡子,自然没有人加害我。对他们来说,我跟奴隶没什么区别,他们会鞭打我,不过下毒还是免了,太浪费毒药了。"
连澄对他的过往知道一些,楚乔少年时的事透露得不多,更多的信息还是连澄与楚乔相识后,赵王经过调查而告知的。
实际上,哪个世家没有这样的孩子呢?
在他的记忆中,不得宠的庶子最后权倾朝野,或是名不见经传的皇子争到帝位等都是寻常事,大燕朝的帝王传记中记录了很多,世家们的口耳相传中也时常听到。
最近的,比如柳令墨。
楚乔对柳令墨印象深刻。
"那是一个有着无数谜团的男人。"楚乔说。
连澄俏皮地眨了眨眼:"再厉害的人也有他的软肋,小舅舅也有惧怕的人。"
"是你们皇帝?"
"不是。"
"那是他的青梅竹马?"
连澄颇为意外地瞧了他一眼:"差不离吧。"
他可不会把柳令墨的软肋告诉楚乔。
对苏家和柳家,或者是大燕朝而言,柳令墨都是相当重要的一位臣子,连澄不会,也不敢透露给外人任何大燕朝臣子的重要讯息。
对,外人。
对大燕朝的朝廷来说,苍蒙大君自始至终都是外人。
"别看楚乔对我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甚至也为我在苍蒙的子民心中树立了很高的威望,可说到底,我对苍蒙的影响是微乎其微的,比不过一位三品大臣。"
"怎么可能!"燕支在一旁咋呼。
难得地,青霜听到连澄的剖析居然没有太大反应,他只是让其他侍从安静地撤出了帐篷,让老九守在帘子外,然后再安静地给两位王子继续缝制衣裳。
连澄道:"这是我与楚乔达成的共识。我不参与他们苍蒙的任何决策,他也不会从我这里探听到任何大燕皇族或者世家的秘闻。我手上有暗棋分布在苍蒙的地盘上,我会暗中影响很多人;他手上也有自己的暗棋,像是藤蔓一样潜伏在大燕的土地上。我们虽然是夫妻,可我们也是不同民族、不同国家的人。他可以宠我、爱我、护我,甚至是纵容我,我是他唯一的人,仅此而已。"
燕支思忖了一番:"我知道了。阙氏您的意思是您就像我们的皇后娘娘,您就算再心仪皇上,可您也必须维护您背后的家族。皇上对您宠爱是真是假您并不在意,您在意的只是皇上对外戚的荣宠?"
他嘟着嘴,"可是,您为大君生了王子,以后的苍蒙迟早会是大燕的啊!"
连澄笑道:"如果苍蒙有三位阙氏,一位是大燕的皇族,一位是九华的皇族,另一位则是苍蒙贵族,那么未来的苍蒙可能有三条路。要么是被九华或者大燕给吞并,要么是苍蒙吞并九华与大燕,最后一条是固步自封,让自己的孩子茁壮成长,然后再自相残杀,胜者为王败者寇。"
"那样就会如现在的九华一样,摇摇欲坠,让其他部落有机可乘。"青霜在一旁补充。
"没错。这样也有两种结果,要么九华更加壮大,要么是分崩离析成几个小部落,然后再被其他大部落吞并。苍蒙等到明年,也差不多要对九华出兵了。苍蒙逐渐壮大,合并无数的小部落,成为草原霸主。未来的苍蒙大君会看向更远处,看向大燕……"
燕支惊呼一声:"那大燕会输会赢?"
"不知道。将来的事情谁会知道呢?那时候我们都不在了。"
连澄叹息道,"不管将来,至少现在苍蒙会存在,会安定地存活在大草原上,不停地壮大。未来的大君会有一半大燕的血统,所以暂时不用担心大燕对苍蒙用兵,它可以放心地去吞并其他部落,撕碎草原上阻拦它的脚步的一切东西。"
"这才是苍蒙与大燕和亲的目的?"燕支问。
"大燕如今主要的兵力还在海外,兵力与财力都有限,自然先保住一方安稳,所以和亲是互利互赢的局面。"
连澄合上手中的密信,"大草原与大燕的厮杀,一直都在暗中进行。不过,这种情况要等我百年之后才能出现了。"
燕支惋惜道:"既然如此,还不如嫁在大燕呢。"
"嫁给官宦世家,家族也迟早会败落啊。"
连澄说,"没有什么会长盛不衰。我也不耐烦世家中那些腌事,每天周旋在一群斤斤计较的坤泽间有什么意思?何况,世家家大业大,对我所求会更多,我要收拾的烂摊子更加多。"
"而且,在大燕,阙氏还不能舞刀弄剑,手掌兵权。"青霜打趣道。
"还不止呢。"燕支摇头晃脑,"如果在大燕,阙氏发了火,肯定不能像现在这般说揍人就揍人,说踹飞就踹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