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到最后发现理由不充足了,匡继冲也仍然可以搬出匡峙来,说一句魔咒般的话语:“你哥就不像你这样。”
匡延赫下意识去摸香烟,发现烟壳已经空了。
项凌转移话题道:“过几天你爸生日,我们就一起回国了,你要不要抽空回趟北京来?陪你爸把生日过了。”
匡继冲的生日一向操办得很隆重,跟每年的淘宝双十一活动似的,要提前预热一波,邀请四面八方客。
匡延赫小时候觉得很有意思,因为每次生日都在不同的地方过,有时候是沙滩,有时候是游艇,总有漂亮的风景和品不完的新鲜食物,来宾也会为匡延赫准备礼物。
但自从匡延赫听懂了大人们推杯换盏间的潜台词之后,这生日就变了味。
与其说是生日宴,倒不如说是一场盛大的年会活动。
匡延赫觉得没意思,去年就说工作忙没参加,今年也以映月湾即将开盘为由,拒绝参加。
匡继冲的脸色一变:“早干吗去了,现在开始忙了。”
“一天的时间总还是抽得出来的。”项凌道,“我都帮你把新衣服准备好了,下午林姨帮你签收了,你试穿了吗?”
匡延赫想起刚才路过会客厅时瞥见的蓝色礼盒。
“还没,我明天试试看。”
“我还是按照你原来的尺寸定制的,这两个月没长肉吧?”
“没。”
“那就好,那应该可以穿。”项凌笑眯眯地说,“西服我帮你准备了两套,白色的休闲一些,中午穿,另一套晚上穿。”
匡延赫皱了皱眉:“又不是明星走红毯,为什么要换来换去的?”
项凌顿了一下,说:“衣服我让Josie设计的,到时候你让她看一下效果,有不合适的地方再让她改改。”
Josie是国内著名的独立服装设计师,也是匡延赫的远房表姐,项凌参与宴会的服饰有三分之一都由她亲手设计打样,而男士西服领域是近几年才涉猎的。
匡延赫不疑有他:“好,我知道了。”
忙完工作两点整,匡延赫仍无睡意,大概是白天咖啡喝多了。
他合上电脑,回到客厅打开电视。里面放的内容他并不感兴趣,只是在不工作不睡觉的时间里,他喜欢家里有点声音。
之前有想过把北京的那只缅因接过来,但最近项目部的事情太忙,就搁置了,他怕自己忙起来没时间陪它玩,它会变抑郁。
他在这儿请的保姆不是住家式的,一周只需要来两趟,把家里收拾干净就可以走人。
他不想辛辛苦苦下班回家,和一保姆大眼瞪小眼,况且他在这个家里的东西很少,也不常在家里吃东西,压根不需要人天天蹲点伺候。
电视综艺里的主持人笑得捶地,匡延赫根本没在意,给唐蕴转了一万块咨询费。他想匡又槐之后大概率还会找唐蕴咨询,于是跟唐蕴说,这钱算是充值,以后少了再补。
唐蕴没回他消息,大概是睡了。
匡延赫刷了两条短视频,看到有卖东西的,忽然想起来唐蕴说私下在做直播。
游戏主播吗?
看那电脑配置不像。
也不像是卖东西的。
那难道是在网上接一些法律咨询?
头部的直播平台就那么几个,匡延赫尝试在几个软件中搜“快乐小法师”,半分钟不到就被他找到了和唐蕴微信头像一样用户。
介绍那栏写得很详细:南城澜锦律师事务所执业律师小唐,咨询收费,v13601234211
匡延赫点入详情,发现那个在两小时前就跟他说“晚安”的人,此时正在直播中。
唐蕴的粉丝体量超乎匡延赫意外,都这个点了,在线观看数仍有两千多。
匡延赫暗暗揣测:“是不是买的啊?谁这么无聊大半夜不睡觉在这看一男的做直播?”
第十四章 擦边
匡延赫观察了一会儿,发现真有人在刷留言,也有人申请和主播连麦,咨询法律问题。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申请连麦成功,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基本情况,然后告诉唐蕴,自己前几天发现妻子出轨了,出轨对象还是常常来家里做客的好闺蜜,他现在想要和自己的儿子做一下DNA比对。
唐蕴拧着眉,一脸纳闷:“不是,你的老婆的出轨对象是女的,你为什么会怀疑孩子和你没有血缘关系呢?她俩又不能生小孩。”
那人说:“她出轨一次就有可能出轨第二次,她万一还和别的男人有这种关系呢?”
“那你的老婆现在是处于一个什么状态呢?她知不知道她和她闺蜜的情况被你发现了?”
“她知道了,我感觉她现在已经是一个破罐破摔的状态了,说想要跟我离婚,房子归我,孩子归她。”
“哦,这样啊,那你们孩子多大啦?”
“孩子五岁了,我以前就听身边很多人说孩子跟我长得不太像,现在这种感觉更强烈了,我和我老婆都是双眼皮,但是孩子居然是小眼睛。”
“这个咱们也不好道听途说……”
“我不是道听途说啊,是他们亲口在我耳边说的,说孩子长得不像我,所以我决定要去做一下亲子鉴定,如果确实是我的话,我还是想要孩子的。”
虽然这情况是挺惨的,但匡延赫实在没忍住笑了一声,看得出来,屏幕里的唐律师为了维持住律师形象,憋得也很累。
在直播间里的故事就好像一出出荒诞剧,总给人一种出乎意料,但合乎情理的感觉。
其实很多问题都不是律师几句话可以解决的,甚至连法律都没有办法去约束,不过唐蕴还是给予了当事人最大的尊重,像白天为匡又槐解答那样,不厌其烦地向当事人提供建议。
视频连麦是需要付费的,价格不贵,有的人觉得唐蕴的建议很有帮助,会在取消连麦后再刷一点小礼物。
匡延赫第一次玩直播,不是很懂,查了一下才知道唐蕴直播的这段时间里收到了五十多朵玫瑰花和一辆小轿车,相当于人民币两百多。
等匡延赫冲完澡回房,唐蕴仍然没下播,匡延赫又翻了翻唐蕴的个人动态,里面是他往期直播的录屏。
评论区除了法律咨询就是一些胡言乱语的土味情话。
有人夸唐蕴长得帅,问他有没有对象了,如果没有的话,现在有了。
吃啥才能瘦:【你已被我看中,速速放下羞涩与我恋爱!】
裤衩子掉了:【戒过毒吗,怎么忍住不回姐留言的?嗯?】
M属性大爆发:【你好特别,你和我认识的男生都不一样,你不仅风度翩翩、才貌不凡、才思敏捷,你还给我一种冷静自持、深沉稳重又有点捉摸不透的感觉。你仿佛是带刺的玫瑰,带一点危险;又仿佛那崭新的人民币,在引诱我犯罪。即使你面无表情,都会吸引我的目光。如果思念是犯罪,那想来我已经被判无期徒刑。什么时候才给我机会,让我对你服刑。】
匡延赫被这群无聊的网友逗笑,忽然,屏幕上再次出现礼物特效,有人送了架价值二百五的游艇。
一个连网名都有金色闪光特效的榜一大哥出现了。
大家似乎对这个人都很熟悉了,纷纷刷起留言。
【喜闻乐见的娱乐项目来了】
【我又有眼福了是吗?】
匡延赫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见唐蕴喝了口水,心情好像忽然变得很好,笑眯眯地对着镜头念道:“谢谢‘这把糖齁甜’送的礼物。”
这把糖齁甜:【要下播了吗小法师?】
“还没呀,这不是等你来吗?”唐蕴的嘴角依旧挂着笑。
他的这个笑,匡延赫前几天在餐厅里见过,很真诚,很灿烂,叫人难以分辨这是句玩笑还是发自内心。
匡延赫忽然意识到,原来唐蕴的那个小梨涡并不只在特定的场合出现。
这把糖齁甜:【要表演一段才艺吗?】
匡延赫的舌尖顶了顶后槽牙,心说这人是不是幼儿园老师啊,职业病犯了?还是把直播间当成老上海的百乐门了?
唐蕴,一个正儿八经的执业律师,除了解释法律问题还能有什么才艺?跳艳舞吗?
紧接着他就听见唐蕴爽快的声音:“好,那就跳最近比较热的吧,我刚学的,可能跳得不是很好。”
匡延赫呛了一下,瞠目结舌。
节奏音乐起,唐蕴将椅子往边上搬开一些,露出全身。
他已经洗过澡了,换上了宽松的睡衣睡裤,口袋处带有动物印花,看起来十分幼稚,可是偏偏睡衣的款式是成熟的,V字领口,敞开的部分刚好露着漂亮的锁骨。
直播间炸出来很多留言。
【小唐小唐,舞界称王!(欢呼)】
【不要拘谨,反正我们都不是好人。(doge)】
【这就是法考的第九门课程是吧。】
【我是法官我先看。】
【我发现唐律师的腰还蛮细的(害羞)】
【动作有点僵硬又有点可爱。】
【庭前热身舞蹈是吧?】
【上庭的时候来一段这个,把对方辩护律师迷死。】
【以后别上庭了,上我吧。】
【又1又0是怎么回事。】
【0.5哈哈哈哈哈哈】
【现在律师行业都已经这么卷了吗?】
【该不会做律师以前,是叽叽哇哇练习生吧】
【唐律!什么时候可以穿衬衣和西裤跳舞啊啊啊啊啊啊啊,姐妹们,有没有人懂我的XP!】
匡延赫是懂这位网友的性癖的,推了下眼镜,顺带着调整了个舒适的坐姿。
唐蕴选的是首节奏轻快的韩文歌,很多年前的女团歌,最近不知又是哪档子选秀节目把它捧火了,网上许多人都在跟跳。
平心而论,唐蕴的舞姿配得上“才艺”两个字,他四肢协调,肩宽手长,身上又有些肌肉,跳起舞来有种野性的,张扬的爆发力,同时表情管理克制,没有用力过猛。
这可比向恒公司年会上那些群魔乱舞的表演赏心悦目多了。
果然,受追捧的东西,它一定有被追捧的道理。匡延赫总算明白大家都这么期待他跳舞了。
睡衣领口敞得开,几个抖肩的动作,衣服便很不听话地滑至一侧,整个肩膀都露了出来。唐蕴正跳得起劲,很随意地扯了一下,可是很快,衣领又因为一个抬手的姿势敞开,险些露点。
匡延赫很想认真看跳舞,但注意力还是被唐蕴那半遮半掩的领口吸引去了。
一分多钟的舞蹈,短暂的像是一场烟花。
评论区里的留言刷个不停。
【鉴定完毕,小唐是擦边主播(doge)】
【长成这样,在韩漫里不得欠个十亿八亿的?】
【他的受众群可能是黑皮白袜体育生,禁欲斯文医学生,还可能是豪掷千金的霸道总裁,但绝对不会是我这种少了什么东西的变态小女生。】
【谢谢宝贝,两个月没来的大姨妈,刚才从鼻子里出来了。】
【我原本是一名温柔美丽可爱大方的弱女子,但该死的疫情后遗症,让我变成了185的腹肌男,请问这样的我,唐律可以接受吗?】
【为什么大半夜跳舞?为什么衣服穿这么少?骚男,少勾引我!】
【介意假的吗?姐姐家里有很多。】
【好喜欢看老婆扭腰啊啊啊啊啊啊!】
匡延赫被网友们的留言尺度惊到了。
这是法外之地吗?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确实很赞同最后一条评论,唐律师那小腰扭起来确实带劲。
“好啦,时间不早了,我差不多要下播了,明天还要上班。”唐蕴一手撑着桌沿,微微喘息,边看评论边笑着说,“大家也早点休息。”
衣领下垂,匡延赫瞧见了大片瓷白的肌肤,这视角让他回忆起了在酒店的那几个晚上。
唐蕴穿着浴袍跨坐在他身上,他看到的也是这样一片很容易叫人失去理智的风景。
唐蕴坐到位置上,喝了口水,朝镜头挥挥手:“下次直播时间我不太能确定,反正空了就上来,不过肯定是十点以后了,大家晚安啊,拜拜。”
下了播,唐蕴并没有接受匡延赫的转账,大概是为了维持一下他已经睡觉了的假象。
匡延赫也不打算拆穿,将手机调成静音,放到一边充电。
不知是不是因为睡前看了直播,匡延赫很罕见地做了一场梦。
梦里的唐蕴穿着那身略显幼稚的黑色睡衣,斜躺在沙发里逗猫咪。
他身下的沙发,正是匡延赫家二楼露台那个。
匡延赫走过去坐下,唐蕴挪动身体,把脑袋枕在他的大腿上,朝他眨眨眼,像是一只慵懒又愉快的猫咪。
匡延赫本能地摸了摸他的头发,伸手去解那纽扣,唐蕴却猛地跳起来,退到一边,再看向匡延赫的眼神里满是戒备。
“匡总,你在干什么?”
匡延赫一阵恍惚,身体涌现出一股坦白一切的冲动,可又有另外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在阻止他开口。
他们就这样对峙着,谁都没有说话。匡延赫想抽烟,却怎么都找不到烟盒,最后莫名其妙地醒了过来。
只睡了四个小时,匡延赫的眼睛醒了,思绪和生理反应好像还停留在梦里。
唐蕴最后的那个防备的眼神和举动,也不是无迹可寻,毕竟唐蕴曾经亲口说过,不喜欢他的长相,在路上看到都不会多看一眼。
对于第一眼不喜欢的人,想来之后也很难再有什么改观。
可是真要匡延赫接受这样的现实,承认自己输给了三个条件远不如他的男人,他又觉得很不甘心。
匡延赫对着洗手间的镜子,仔细观察自己的长相,挤出一个笑容来,让自己的脸看起来没有唐蕴形容得那么刻薄。
第十五章 照片
两天后,匡继冲和项凌一起回国了。生日宴全由匡继冲的助理一手操办,所以两个人回国后,只补了一觉倒时差。
宴席从中午十一点开始,匡延赫踩着点飞回北京。
他居住在北京的岚松壹号院,房子不算老,十年前竣工,因地理位置优越,配置齐全,环境清幽,房价已经飙升到二十多万一平,属于全北京最高档的住宅区之一。
匡继冲拍下这块地皮是零九年的事,当年匡延赫还在上高中,不过匡继冲并不把他当小孩儿看,饭桌上也会谈论公司事务。
匡延赫知道董事会有不少人反对匡继冲拍下这块地,说高档小区的造价高昂,后续回款速度不够快的话,会严重影响到资金流转。
而匡继冲这个人向来固执,风控团队的意见没能左右他的决策。
十年过去,壹号院内依旧花团锦簇,只是楼市的风光难以重现。
匡继冲为匡延赫留了一套七百多平的复式,打造成轻中式的风格,与岚松随处可见的亭台楼阁,参天碧树交相辉映,美得如同一首诗。
匡延赫嫌这地方太空,回国后把匡又槐拉来和自己一起住。
匡又槐其实是匡延赫的堂弟,俩人相差八岁。
匡又槐父母在他五岁时就离了婚,匡母组建了新的家庭,定居在新西兰。
很不幸的是,匡又槐七岁那年,他父亲因病去世了,匡又槐不想出国跟随母亲和继父生活,于是匡继冲和项凌出面和匡又槐的母亲协商了一下,取得了孩子的监护权。
匡又槐这一住就再也没有离开。
匡继冲虽身为家长,但三天两头出差,照顾匡又槐的任务自然是落在了匡延赫的身上。
小到煎鸡蛋,坐地铁,大到选专业,谈恋爱,匡延赫都摆脱不掉半个监护人的责任,习惯性地盯着匡又槐,生怕他惹出是非来。
因为匡继冲和项凌对弟弟实在宽容,几乎到了纵宠的程度,被警告和处罚的又只有匡延赫。
匡延赫刚换好西服下楼,匡又槐正坐在客厅看电影,两条腿盘着,坐没坐姿,小咪四仰八叉地躺在他腿边睡觉。
匡又槐回头,笑眯眯地夸了匡延赫几句,问:“哥,你这西装用完了能借我穿一天吗?”
匡延赫有些意外,因为据他了解,匡又槐很讨厌正装的束缚感,所以即使剧组有宣传活动,也不轻易上台。
匡延赫在配饰柜中挑选了一块百达翡丽戴在手腕,问:“怎么突然想要换风格了?”
匡又槐说:“我大学舍友要结婚了,请我当伴郎,但我没衣服穿。”
匡延赫很是惊讶地回过头,匡又槐大学才刚毕业,同学顶多也就二十三。
“你同学怎么这么早就结婚了?”
“也不算早吧,他们两个高一就在一起了,谈了三年,异地恋四年,现在好不容易在一座城市生活了,肯定想着早点领证结婚啊。”
匡又槐说这话时一脸憧憬,仿佛要结婚的是他自己。
“好吧。”
西服很讲究剪裁的贴身度,差一公分都不好看,匡延赫道:“你应该不急着穿吧?我让Josie帮你量下尺寸,重新定一身。”
匡又槐知道Josie的报价,男士的宴会款西服少说也要三四十万一套,他觉得没必要:“我就穿一天而已,不用了吧。”
“没事,我来帮你定。”
匡又槐一向能屈能伸,厚脸皮地笑:“那就谢谢我亲爱的哥哥啦。”
匡延赫忽然想起自己有一阵没给匡又槐打零花钱了。
以前上学的时候,匡又槐兜里钱不够会主动问他要,打一笔够他花两三个月,而距离上一次打钱,似乎已经快半年了。
“你生活费够用吗?”匡延赫问。
“够啊,”匡又槐有些骄傲地说,“我现在是有工资的人了。”
“他不是就给你开了一万一个月,够你加油吗?”
匡又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车库里那台超跑是叔叔婶婶送给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事实上,他一年工资都抵不上这台车的保养费和汽油费,这些年,花在这辆车上的钱几乎都是哥哥在承担。
如今他毕业了,也找到了工作,实在不想再向长辈要钱,所以最近都是坐地铁上下班。
他发现坐地铁也有个好处,能看到形形色色的人,看到以前从没注意过的世间百态,很多时候从一个人的穿着风格就可以猜到他从事什么工作,他觉得很有意思。
匡延赫听完他的解释,没多说什么,只是不动声色地往匡又槐卡里打了一笔钱,说:“去参加伴郎的事情别在我爸妈面前提。”
匡又槐了然于心地挤挤眼:“我懂我懂,省得他们又催你结婚是吧。”
“知道就好。”
“但你不是答应他们要结婚的吗?催不催的,也无所谓吧。”
匡继冲自己虽然结婚又离婚,但在传宗接代这方面的思想还是很传统的,觉得家族人丁兴旺才有未来,可能跟周围人的影响也有关系,匡继冲身边最亲近的一些朋友,各个都抱上了孙子孙女。
项凌也十分认可这样的观念,所以匡延赫很小就被迫接受同样的思想,接受延续后代的使命。
匡延赫大学读的金融专业,原本是想进投行工作,但就在他毕业回国的那一年,匡继冲被查出肿瘤,医生说需要住院治疗,匡延赫没有任何选择余地地进入公司任职。
因为假如他那时候不接受这样的决定,回到公司任职的就会是匡峙,项凌无论如何都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存在。
好在匡继冲的病在长期治疗下有所好转,也回到了工作岗位,匡延赫这才申请从总部调离,负责华东地区的业务。
再后来,看到匡峙凭借自己的努力获得成功,匡延赫一度对自身的价值感到了怀疑。
难道只是因为怕别人来分一杯羹,他就得守着这一份自己并不是那么热爱的事业?难道一定要结婚生子,活成长辈们所希望的样子才算是圆满吗?那他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
这些问题近几年一直盘旋在他脑海之中,把他的思想引入到了一个模糊地带。
他被囚困于一座牢笼,而跟随长辈们一起建立起这座牢笼的,正是当年那个不甘心输给匡峙的,年幼的自己。
他想逃,但发现身后已无退路,就像那些个被家里人催着结完婚生完小孩的人,在自我意识觉醒后发现这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但责任已经降临,翅膀也被折断。
若想要逃,必定要撞个头破血流。
匡延赫自己也不清楚下一步该怎么走,所以只是顺其自然地说:“那也架不住他们一见面就在我耳根边唠叨啊,很影响食欲。”
匡延赫当初之所以要申请转到华东地区,也是为了远离父母,少一点没必要的争执。
只不过父母的催婚永远防不胜防,匡延赫怎么都没有想到,父亲的这场生日宴居然是变相的相亲会。
匡延赫进到酒店,和久违的亲戚们打了个招呼,刚一入座,项凌不知道从哪里拉来一个姑娘,安排在了匡延赫旁边的位置。
然后满面笑容地向匡延赫介绍道:“这是方微,方局的千金,你们差不多年纪的坐在一起,有话聊。”
方微的父亲是有头有脸的政府官员,匡延赫有幸见过一次,这次匡继冲邀请方微的父亲过来,对方以工作太忙为由婉拒了,贺礼安排女儿送到。
这几年抓腐败的风声很紧,层级越大的官越害怕抛头露面,随便被拍几张照,就有可能被定性为作风问题。
安排女儿将贺礼送到,并且和匡继冲约定了下次一起爬山喝茶,已经摆明了他对匡家友好的态度。
在项凌疯狂的眼色下,匡延赫勉为其难地牵了牵嘴角:“你好。”
方微一头黑色长发挽着,妆容很淡,看起来落落大方,她主动伸手和匡延赫握了一下,说:“我们以前一个学校的,你还记不记得了?”
匡延赫还没来得及开口,项凌先激动起来:“呀,真的啊?这么巧,看来你们俩就是很有缘分的。”
方微笑了笑,大概意识到匡延赫根本想不起来,于是抬手比画起来:“我高一的时候你已经高三了,你的班级在这儿,我的班级在这儿,刚好面对面,中间隔着一条长廊,你记得吧?”
匡延赫对学校格局还是有很深的印象的,点头应了一下。
“以前下楼做操的时候,总能看到你们班的队伍。”方微盯着匡延赫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又移开了视线,“不过下半学期就看不到你人了。”
“我那会儿已经出国了。”
“哦,那难怪呢。”
从同一所学校出来并不意味着有很多话题可以聊,方微能看出来匡延赫兴趣缺缺,便不再找话题,不声不响地吃东西。
匡又槐也坐在这一桌,冲匡延赫挤眉弄眼,又偷偷发信息:【我觉得她还挺漂亮的,你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匡又槐是知道匡延赫的性取向的,早些年匡延赫偷摸谈恋爱,还是匡又槐帮忙打的掩护。
直男对同性恋群体总是存在一种误解,好像他们的性取向是后天因素导致的,像墙头草一样,摇摆不定的,或者说,之所以接触男生只因为没有遇到合意的女性。
所以但凡遇到好看一点的女生,匡又槐就会观察匡延赫的反应,期待他性取向的转变。
匡延赫懒得搭理他。
坐在主位的匡继冲八风不动,在推杯换盏的间隙,给匡延赫发了条信息。
【主动一点,别板着脸了。】
匡延赫仰颈喝掉最后一点香槟,将自己工作专用的那个微信二维码递给方微。
方微一脸意外,随后很愉快地添加了好友。
原本以为加了女方好友,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但父母在催婚这件事情上的执着远超匡延赫的想象。
晚上的酒会,项凌又把另外一个女生推到匡延赫身旁作介绍。
这次是亿鑫科技集团老总的三女儿,叫陶润。
“上次拍卖会上见过的,你还记得吗?”项凌撞了撞匡延赫的胳膊。
匡延赫每次参展都只关心拍卖物,哪里记得什么三女儿,不过还是应付地点了一下头。
陶润似乎很擅长和长辈打交道,才聊了十几分钟,就已经挽着项凌的胳膊,甜腻腻地喊干妈了。
陶润的父亲来这一桌给匡继冲敬酒时,特意和匡延赫打了个招呼:“几年不见,好像又长高了。”
匡延赫对于这位叔叔也没什么印象,但并不妨碍对方拍着他的肩膀套近乎,好像真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长辈。
匡延赫不喜欢他的笑,更不喜欢他身上那股因为掩盖烟味儿而喷的浓郁香水味,于是往边上站了一些。
晚上的这一顿比中午的隆重,来宾更多是商界朋友,匡继冲忙于应酬,喝酒喝到满面红光,但还是不忘提醒匡延赫,好好把握住机会。
匡延赫在父亲灼热目光的催促下,将陶润邀请到没什么人的甜品区,凑到她耳边说道:“我觉得你今晚很漂亮。”
陶润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惊喜:“谢谢,看来我最近的保养还是很有用的。”
匡延赫摆出一副对她十分感兴趣的样子,询问她的兴趣爱好,接下来有没有想去的旅游的地方。
陶润很兴奋地说,想去日本看樱花,因为现在正值日本的樱花季,一定很漂亮。
匡延赫便说自己新入手了一套摄影装备,正好可以去拍樱花,问她愿不愿意做自己的模特。
“当然可以啊。”陶润连连点头,又觉得自己不够矜持,流露出一点为难的样子,“不过……就我们两个人吗?”
“当然就我们两个了,”匡延赫学习悬疑剧里的猥琐变态,勾了一下嘴角,故意往陶润那边靠了靠,眼神暧昧地说道,“人多了没意思。”
陶润神色僵了一下,显然对他的举动感到了一丝冒犯,但还是维持教养,吃了口甜品,冲匡延赫笑了笑。
“那到时候看。”
“别到时候了,就明天吧。”匡延赫不容分说地替她做决定,“我来订机票好吗?我请你。”
“你这执行力还挺强。”
匡延赫眯起眼,坏笑:“执行总裁嘛,执行力不行还怎么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