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之下—— by陈隐
陈隐  发于:2023年10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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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唐蕴又有些好奇:“那你怎么回答的啊?”
“我当时当然说不介意啊!”梁颂如今想来还有些后怕,“我觉得他的眼神还蛮恐怖的,就顺着他的意思说了。然后他就摸着我的大腿说,很喜欢我,想追我,还给我发了三万块钱的转账,说要是答应他的话,每个月都有,他还会把工资卡上交给我,他跟我说,他没结过婚,也没有对象,是单身来着。和他交往我不用付出什么,唯一的条件就是我不能欺骗他。”
梁颂说这些话时,模仿着秦禹明手里的动作和眼神,在唐蕴大腿上抚摸了两把,唐蕴觉得猥琐,十分嫌弃地推开了他的胳膊,擦了擦手臂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
“啧,怎么听着有点变态。”
“是啊是啊!”梁颂猛点头,“我就是这种感觉!所以怕怕的,我说我回去好好考虑一下。”
“算了。”唐蕴安抚他说,“就当是在酒吧认识了个傻逼,等我把证据提交给法庭,你就把那三万块红包退给他,然后把他微信拉黑,就当没认识过。”
“啊……”梁颂撇撇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舍,“好残忍哦。”
这发展属实出乎唐蕴意料了:“你不会真打算跟他交往吧?”
梁颂摇摇头,胳膊晾在唐蕴的肩膀上:“你知道的呀, 我喜欢那种看起来乖乖的,不是坏坏的。”
唐蕴对万晟的人不报好感,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摊开手问:“你录到的东西呢,我看看行不行。”
上庭的关键证据讲究音画同步,光是录音证据是很难被法庭采纳的,所以唐蕴提前叮嘱过梁颂,一定要录视频,还给梁颂配了个迷你的,伪装成胸章的高清摄像头。
联网后,唐蕴在画面里见到了秦禹明本人,和梁颂描述得差不多,长得不像善茬,即使笑起来,也让人觉得他不怀好意,好像在谋划什么不道德的事。
徽章别在梁颂的随身挎包上,进了客厅,他就把它放在餐桌上,所以视频里,俩人的谈话声非常清晰。
大致的内容是:梁颂问秦禹明,向恒集团的房子是不是真的面临强拆的风险,他家里有个亲戚已经买了向恒的房子,现在有点害怕。
秦禹明笑着说:“买了就住吧。”
梁颂不死心地追问:“那要是出了问题该怎么维权?”
秦禹明笑他是笨蛋。
大概是想在喜欢的人面前突显一下自己的才能,秦禹明很认真地解释营销学里的逻辑。
怎么样突出产品的优秀呢?光形容它的品牌调性,设计理念是远远不够的,客户压根儿就不想听这些,但你要是一说周边产品的风险,他们就全部记得了。
“可是,这样造谣别人公司,不太好吧?”梁颂的语气听起来有点软弱,像极了出入职场的菜鸟员工。
“只是给客户们提供了一些风险预警,怎么叫造谣呢。”秦禹明的声音越来越近,几乎是贴着梁颂的耳边在说,“你该不是别的房产公司派来的卧底吧?”
“怎么可能!”梁颂的声音响亮,“来这儿之前我都没在房产公司工作过,我以前是在电影院打工的,也试着创过业,不过失败了……你可能不知道这些,不过人事是知道的。”
唐蕴听得出梁颂当时很心虚。当一个人撒谎的时候,往往会不自觉地拔高音量,牵扯很多没必要的内容进来佐证谎言。
所幸秦禹明大概是被多巴胺冲昏头脑,并没有在意这些细节,靠在椅子里笑。
“我确实不知道这些。”秦禹明的手轻轻握住梁颂的手,用指腹转动梁颂手上造型浮夸的戒指,“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就算你不接受我,也不要骗我,好吗?”
梁颂听着录音,回想起当时秦禹明定定地看着他,嘴角微微扬起,可狭长锐利的眼睛里却丝毫不带玩笑的意思,甚至有几分阴郁。
梁颂第一次看到那样的眼睛,几乎可以用慑人来形容,他有些害怕地低下了头,吃着秦禹明刚为他切好的牛排说:“当然不会。”

第三十章 解决
唐蕴针对梁颂这次圆满的卧底任务提出了赞扬,表示事情了结以后,慷慨的金主爸爸一定会奖励给他一笔巨款。
“我敢保证,肯定不比秦禹明给你的少。”唐蕴承诺,“我可以把我的律师费一起给你,就当是给你的精神损失费了,这顿饭估计都把你吃出阴影来了吧?”
“阴影倒是还好啦,”梁颂抓了抓脑袋说,“老实讲,他做的东西还蛮好吃的,不过我以后都不敢去万晟了。”
唐蕴歪了下脑袋,明白过来了:“是不是骗他的时候,产生罪恶感了?”
梁颂垂下了眼睫,有些丧气:“是啊,我这辈子都没怎么骗过人。”
即使是对陌生人撒个小谎都会有罪恶感,遑论是对一个信任自己的人,其实梁颂录完录音以后,是有些犹豫要不要交给唐蕴的。
这份证据的针对性太明确了,地点就是秦禹明家里,而且认识的人一听就知道是秦禹明的声音。
梁颂虽然没做过房企高层,但大概能猜到这份证据的提交,对秦禹明而言意味着什么。轻则降薪处罚写检讨,严重起来,或许连职位都保不住。
最坏的结果,是他那可能并不为人知的性取向,性癖好在朋友圈,乃至整个行业里疯传,所有人都会笑话他。
也许这段录音,会毁掉秦禹明原本坦荡的前途,还给他的私生活带去一记重拳。
秦禹明肯定会恨死他的。
梁颂纠结的毛病又犯了,他拿回视频,抱着一丝期待,问唐蕴:“如果没有我的这份证据,算不算构成不正当竞争呢?”
唐蕴一眼就识破他的想法,喂给他水果吃:“有了你的证据,我会更有把握一些。生意上的事情,不能太感性,也不能太信任别人,别被他这点小恩小惠蒙蔽了眼睛,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梁颂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说:“可说到底,他也不是我的敌人,是匡延赫的敌人。”
“可是我是匡延赫聘请的律师,我的职责就是尽可能地去维护他公司的权益,既然证据我已经看到了,就不可能再坐视不管。”
唐蕴觉得这样的说辞对梁颂而言可能太过于残酷,于是换了种说法:“你要清楚一点,秦禹明是整个造谣事件的罪魁祸首,他明知道向恒的房子没有问题,却故意散播谣言,导致向恒的口碑下跌。他把造谣当成了一种营销手段,这行为本身就是不对的,是要被纠正的。”
“你就想一想,如果有人在背后说你家电影院的巨幕都是坏的,体验感贼差,座椅还很脏,从来没有保洁收拾,放的电影还是盗版的,导致一大批客源流失,你生气吗?你要不要去告那个罪魁祸首,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你想不想这样的不正当竞争手段在行业里消失?”
梁颂简单代入一下,已经火冒三丈了,立刻将东西还给唐蕴,豁出去道:“算了算了!你拿去吧!反正这辈子也见不了面了。”
唐蕴思索了一晚上,想着有没有必要把事情做绝。
其实在正式提交证据起诉以前,还可以尝试联络万晟法务,尝试看能不能私下调解的。
他把这个想法告诉匡延赫,让匡延赫开个价,他好去做调解工作,匡延赫给他的回复是:三千万。
又他妈是三千万。
简直是跟这个金额杠上了。
由于匡延赫的回复速度很快,唐蕴可以判断他是随口报的,于是委婉地提醒他:【三千万这个价格,其实很少有企业能一下子拿出来,我大概查了一些类似的反不正当竞争案,法官最终判定的金额,在两百万到一千万之间,你看看要不要改一下金额。】
匡延赫说:【那你决定吧。】
跟随一千万报价和一堆整理好的证据材料一起传送进万晟法务邮箱的,还有一封称得上友善的通知函。
“张律师您好,我是向恒集团的法律顾问唐蕴,最近我司销售收到了一些客户反映,称贵公司的销售人员在与客户沟通时存在虚假言论的情况,其次是贵公司楼盘销售中心向客户分发的广告刊物中,提到了“某某楼盘资质平庸,成交惨淡”等内容,而在此语句旁,使用了向恒朝云小区照片作为配图。
贵公司采用主观判断较明显的贬义文字直接贬低向恒产品,以突出自身产品的品质和性价比,并在售楼现场直接发放给看房客户,使潜在的想要购买向恒产品的客户对产品品质、声誉产生怀疑和动摇,转而选择贵公司的产品。
上述行为已经严重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广告法》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反不正当竞争法》。
附件里是我司掌握的证据材料。
对簿公堂有失体面,我想在那之前,是否能有机会与贵公司协商解决掉这些问题?
以下是我司诉求:
首先,希望贵公司能够立即停止这种不正当竞争行为,向客户公开澄清事实,消除对我公司声誉的影响。
其次,这种虚假言论对我司的形象造成了严重的损害,同时也影响了我们的销售业绩和客户信任度。我司希望贵公司能够赔偿因此造成的经济损失一千万。
感谢配合。”
等了足有一个礼拜,对方法务终于回了封邮件给他。
是一段振振有词的官方说明,表示公司领导对销售人员的说辞完全不知情,会联络相关人员查明真相。
唐蕴直截了当地问道:【证据材料都已经在附件里了,还有什么需要调查的?】
法务好像并没有把这当做一回事,隔天才回复唐蕴说,材料都已经看过了,但来源还需再确认一下,因为里面有些已经不是万晟的员工了,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至于最关键的赔礼道歉,消除声誉影响以及经济损失,在邮件中更是只字未提,甚至在那字里行间,还能让人感觉到法务在处理这件事情时的傲慢与不屑。
好像在说:“有种你就去起诉啊。”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唐蕴在读完邮件后,气呼呼地打开word,起草起诉文书。
八点多的时候,梁颂又毫无预兆地闯进家里来。
唐蕴正坐在客厅里写诉状,听见动静,目光从电脑屏幕移动到门口。
“怎么又私闯民宅啊?”唐蕴翘着二郎腿,开玩笑道,“虽然你是尊敬的房东,但你老这么不告而来,万一哪天耽误我好事儿怎么办?”
梁颂道:“我这不是按了一下门铃了吗?”
唐蕴:“你这按门铃到输密码的间隔都不到两秒,我他妈来得及提裤子吗?”
梁颂回过头,郑重其事地上下扫了他一眼,猜测道:“你不会真把那哑巴新娘带回家里来了吧?”
唐蕴往身后一指:“在我房间呢。”
梁颂狐疑地冲进唐蕴卧室,又气呼呼地冲出来:“你玩儿我呢。”
唐蕴笑了笑,只见梁颂又折回门口,打开了悬挂在墙上的,几乎从来没有用过的监控设备。
那是远程操控两扇单元楼门用的。不过为了方便外卖员和快递员进出,白天的时候,楼下单元门都是半敞着,只有半夜才会关上。
“你瞅什么呢?”唐蕴问,“点外卖了?”
“不是,我看秦禹明有没有跟过来。”梁颂关掉了监控设备,走到唐蕴跟前,盘腿坐在地毯上,“我刚才在我家小区门口看到他的车了,吓得我一个激灵我就赶紧来你这儿了!”
唐蕴皱眉:“他怎么会知道你家小区地址?”
梁颂一把捉住路过的法典,抱在腿上撸:“那次我不是去他家吃饭吗,晚上他就送我回去了,不过我留了个心眼,只让他送我到小区门口。”
唐蕴问:“他微信上有联络你吗?”
“之前是一直有联络的,我说我回老家处理一下家务事,他说等我回来,然后前两天忽然来找我,问我为什么要录音,到底和向恒是什么关系,我也不敢说话,把钱退给他之后就直接把他给拉黑了……”梁颂可怜巴巴地说,“我怕他凶我。”
唐蕴还是第一次瞧见梁颂这副蔫了吧唧的模样,知道他是真心害怕了。
“这事儿是他有错在先,你怕什么啊?他骂你一句你就顶回去十句,你平时怼我的那股劲儿呢?”
梁颂厚脸皮地笑了笑:“那我不是窝里横吗?我出去就怂了啊。尤其秦总这个人,家庭背景还贼恐怖。”
“哦?”唐蕴来了点兴致,“怎么说?”
“我也是听万晟里边儿一个同事说的,他爸以前是混黑社会的,开了好多家娱乐会所,就类似天上人间,你懂的吧?后来扫黑除恶给除掉了一阵,现在又重新装修开业了,据说里面还是涉黄又涉赌,因为打点好了关系,所以许多项目都明目张胆的,报警都没有用。”
作为经常负责刑辩的唐蕴而言,这种传闻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知道南城藏污纳垢的情况挺严重,也没有哪座城市是完完全全干净透明的,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垃圾。
“那他爸这么牛逼,他怎么跑去别人家公司混去了?”
“我哪知道,可能是为了名声好听一点吧。”梁颂不是很在乎这些,他只担心自己出卖了秦禹明,会不会遭遇报复,“哎,你说他会不会想杀了我灭口啊?”
唐蕴笑了一声,吓唬道:“说不定哦,毕竟他有黑社会基因,可能脾气比较急躁,一个不高兴就把人剁了,或者活埋……欸你说他到房产公司上班,会不会是为了方便藏尸啊?把人丢进混黏土搅和搅和,砌到墙里……”
“哎呀你别说了!”梁颂听得头皮发麻,他看了那么多悬疑小说,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成为被追踪的主角了,“都赖你!是你让我去卧底的,他要杀我我就把你也供出来,把你一起搅了砌墙里!”
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把俩人都吓了一跳,铃声是《电锯惊魂》里的恐怖音效。
唐蕴捂着小心脏大骂道:“该死的,你就不能换个正常一点的铃声!”
梁颂起身去拿手机,界面显示:秦禹明。
“卧槽,怎么办!”他瞪大了双眼,捧着手机一动也不敢动,“秦禹明打来的,要、要、要不你帮我接吧!”
唐蕴也一愣:“他又不认识我,我怎么接,你就借着这个机会向他好好道个歉呗,实在不行就以身相许。”
梁颂一个滑跪到唐蕴跟前,没骨气地苍蝇搓手:“算我求你,帮我解决掉他!”
唐蕴无奈,接通电话,打开免提。
秦禹明好像对梁颂的声音很熟悉,仅凭一个“喂”就听出不对,问:“你是哪位?梁颂人呢?”
唐蕴豁出去了,压了压声线,用最成熟的声音说:“我是他男朋友,他去洗澡了,有什么事儿就跟我说吧。”
秦禹明什么也没说,很不客气地把电话挂断了。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以至于唐蕴把手机放下,梁颂才回过神来。
“这就是你的解决方式?!”梁颂倒抽一口气,惊得头毛都要立起来了,“他会杀了我的!哦不,杀了你的!也可能把我们这对狗男男一起杀了。”
“滚!”
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
唐蕴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畏惧秦禹明,因为他执业这么多年,见过太多心思缜密、手段高明的罪犯了,他们都不会把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说出来,他们很善于伪装,诱惑受害者的靠近,然后再善于利用受害者们的善良,怜悯或是懦弱,不断地欺压他们。
而秦禹明从一开始就向他的猎物挑明了一切,这已经相当于告诉了梁颂:我不是好人,你防备我吧。
这不是傻子是什么?
假设秦禹明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又很有背景的极品变态,预谋实施强奸,那么早在梁颂去他家的那个晚上,他就不可能让梁颂全身而退,更不可能那么耐心地给梁颂科普什么营销学逻辑。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像万晟这样的大型集团,在用人之前,人事都会进行背调,秦禹明曾经要是有过什么犯罪记录,肯定第一时间就被筛掉了。
秦禹明不仅经过了面试,还一步一步爬到了营销总监的位置,至少说明他脑子里还有点墨水。
“只可惜营销的手段太不高明,欠收拾。”唐蕴说,“他当时敢跟你说那些话,肯定是把你当成那种既没文化又贪慕虚荣的男同了,人越是贪婪就越好欺负,他认为你会为了钱答应他那些无理的要求,可能先前就有人陪他这么玩儿过,所以他胆子才那么大。但他没有想到,你根本不缺钱,也不是他那个圈子里的人。”
听完唐蕴对秦禹明这个人的一通剖析,梁颂那颗颤颤巍巍的小心脏稍微平静了一些,但他还是觉得秦禹明这个人像团浓雾,因为看不清他是好是坏,所以也不想同他有什么瓜葛。
“我还是有一丢丢害怕。”梁颂小声说着,内心更多的其实是愧疚,所以才不敢面对秦禹明的质问。
“不怕,我给你点点好吃的压压惊。”唐蕴从茶几的抽屉里翻出回形针,把之前给梁颂卧底用的手机卡取了出来,放入自己的手机里,“这样他就联络不上你了,你自己这几天出门的时候当心一些,别一个人出去玩,也别走不熟悉的夜路,出去吃饭什么的,就和公司同事或者朋友一起,去人多的地方,这样他就没办法来伤害你。”
梁颂担忧道:“那他万一伤害你怎么办?”
“他真当他如来转世,无法无天啊?”唐蕴拍拍他的肩膀,让他放宽心,“哦对了,你上次说要买行车记录仪的,后来买了吗?”
梁颂拿出手机说:“我看了几家,但是不确定哪个比较好。”
“我来给你买吧,现在有那种三百六十度都能拍得到的。”唐蕴想到什么,抬眼道,“你会介意拍到车里的画面吗?”
“不介意啊,这有什么的……”梁颂慢半拍的反应过来,“我靠你的思想真邪恶啊!我才不搞那一套呢!要做肯定也是在床上做。”
“那行,我来给你买一个。”唐蕴笑着说,“想吃什么?我来点。”
“冒菜吧,我好久好久没吃了。”
“行。”
手机卡刚一恢复网络,电话就进来了,还是一串陌生号。
梁颂激动大喊:“完了完了,他又来了!”
唐蕴觉得8888这个尾号很是熟悉,接起来一听,果然是匡延赫。
“怎么了吗?”唐蕴说着,用口型对身边的人示意:“是匡总。”
梁颂这才松下一口气,低头继续撸猫。
独属于匡延赫的悦耳音色灌入唐蕴的耳朵:“你上回不是说要请我吃饭吗?饭呢?”
“啊?”唐蕴完全没想到他居然会对这顿饭惦念不忘,而且选择了打电话,而不是发信息,这也太叫人猝不及防了,唐蕴茫然地反问,“你忙完了吗?”
匡延赫很直白地“嗯”了一声,仿佛在等待唐蕴的邀请。
气氛突然陷入沉默,因为唐蕴当时根本就是随口一说,压根儿没想好要请什么,况且今天他还答应了和梁颂一起吃冒菜,临时毁约不合适。
他飞快地想了想说:“要不明天晚上下了班?你有时间吗?”
“行。”匡延赫答得倒挺快。
唐蕴总觉得匡延赫可能还有别的什么要紧事找他,所以又问了句:“还有其他事情吗?”
“没了,”匡延赫好像还有点不大高兴,气韵微弱道,“我挂了。”
唐蕴记得匡延赫平时吃鱼比较多,上网搜了搜好评比较高的酸汤鱼馆。
第二天他特意带了身衣服到律所,下了班在休息室换好衣服,径直赶往约定的地址。
晚高峰有点堵,一个红绿灯,唐蕴足足等了三轮都没通过,发信息给匡延赫:【你到了吗?我可能要稍微晚一点,前边堵车了。】
匡延赫很快回:【我也堵高架上了,不着急。】
这家酸菜鱼馆离他们先前吃日料的地方很近,老巷子里全是餐厅,人多,车位少,唐蕴只好把车停在对面的小区门口,然后过马路走进去。
很突然地,身后有人“喂”了一声。
唐蕴下意识回头,看见了那张令梁颂十分惧怕的面容,此刻秦禹明直勾勾地盯着他,眉心紧蹙,浑身都被阴郁之气笼罩,好像唐蕴是他的杀父仇人。
见他手里还握着把车钥匙,唐蕴就猜到他是一路跟踪过来的,索性站着没有动,问:“有事吗?”
秦禹明一点点逼近,他和唐蕴的身高差不多,但体型十分健硕,胳膊粗壮,全是肌肉,手臂上有大片的文身,像是一副抽象画。
秦禹明用两根手指从胸前的口袋里勾出一张名片,甩在唐蕴脸上,险些划到他的眼睛,唐蕴偏开了脸。
“事务所的唐律师是吧?负责调查我的。”秦禹明的声音听起来比视频里更沉,还有些嘶哑。
名片掉落在地,唐蕴垂眸扫了一眼,才发现那是自己的名片,真不知道这人是从哪里取到的,今天他一整天都在律所,秦禹明要是进过门,他不会没有察觉。
唐蕴盯着那双像是没有睡好,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你想表达什么?可以直说。”
秦禹明的声音突然拔高,狭长的双眼也变得凶狠起来:“把你手里的证据给我,否则我会对你不客气。”
唐蕴装作听不懂:“什么证据?”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秦禹明充满压迫感的声音又朝唐蕴逼近了一些,只见他后槽牙的位置鼓动了两下,像在蓄力,“把东西给我,我不想再重复了。”
“你不应该造谣的。”
“果然是你在负责啊。”秦禹明的嘴角勾了一下,“本来我还不是很确定呢。”
唐蕴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被诈了。
突然,一只大手以无比迅疾的速度直掐住唐蕴的咽喉,还不等唐蕴反应,长而有力的手指不断向内收紧,将人扣得死死的。
“昨晚上接电话的,也是你吧?”秦禹明逼问道。
唐蕴下肢一软,被一股力量逼得后退两步,后脑撞在了老巷斑驳的石墙上,但他一点都没感觉到后背的疼痛。
因为气管遭受到的暴力挤压,已经让他眼前一黑,完全没办法换气了。
唐蕴下意识地反抗,双手死死扣住秦禹明的手腕,试图用指甲阻挠对方,可他三天前刚剪掉指甲,手指也只不过划过那滑腻的皮肤,留下几道血红的抓痕。
“放开我。”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抬腿顶在秦禹明身上,但此时他的力量完全不够,简直是以卵击石,换来的是秦禹明更加凶残地掐紧他的脖子。
他感觉秦禹明好像在将他提起来,那嘶哑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扭曲,像是恶魔的低语。
“你说你是梁颂的男朋友?”秦禹明忽然笑了起来,像是在嘲讽,又像调戏,“仔细看,你小子长得也不赖啊。”
“滚!少他妈恶心我!”
秦禹明的脸色僵了一下,轻笑着靠近唐蕴的耳朵:“很好,我就喜欢你这种不怕死的倔脾气。”
唐蕴的血液凝滞了,越是挣扎,就越觉得窒息,他的耳朵已经不堪重负到出现嗡鸣,脖颈成了最细最脆弱的塑料,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掐断,脸也涨得通红。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身高足够,就算被拎起来,脚尖也还能撑住身体,不至于像溺水一样,完全失去反抗能力。
他一下下捶击秦禹明的身体,拳拳到肉,一只手也勒紧秦禹明的脖子,可他的反抗好像反而刺激到了秦禹明,给了他无上的快感,那对锋利的眼睛眯了眯,阴森的笑声裹挟气音,强势地钻进唐蕴的耳朵里。
“我再问一遍,你到底是不是梁颂的男朋友?啊?”
“是又怎样?”
唐蕴用尽最后的力气,抠紧秦禹明的皮肉,像撕塑料一样,用力一扯,感觉指缝抓到了淤泥一样的东西,应该是皮肤组织。
秦禹明“嘶”的一声。
“你他妈……”
他的脏话没来得及蹦完就被什么东西打断了,唐蕴在意识模糊间,听见了匡延赫咬牙切齿的声音:“松手,听到没,你给我放开!”
这狂躁的怒音,竟然美妙得犹如神灵降临。
不知道匡延赫使了什么招数,唐蕴根本没来得及看清,就感觉喉咙上的束缚一松。
他跪倒在地上,像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一样,贪婪地,大口地吸气,因为吸得太急,太用力,一边还不停地咳嗽,被自己呛得泪流满面,狼狈至极。
在他跪倒的短暂时间里,耳畔听见了重拳互殴的声音,他很想要去帮匡延赫的忙,可是他的四肢因长时间的供氧不足,失去力气,连抬头看一眼匡延赫,都很费劲。
等他能够站起来的时候,已经有从饭店里冲出来的人将俩人抱住,拉开。
秦禹明被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控制住,双腿腾空踢着空气,一边像狗一样咆哮,模样有点搞笑。
匡延赫被拉开后就恢复了理智,走到唐蕴身边,轻抚着他的后背问:“你有没有事?”
他的眼神很急切,像是担忧重病的人。
唐蕴赶紧摇头说没事,但嗓子好像阳了一样,发出了连他自己都不可置信的嘶哑声音。
他又清清嗓子,调整呼吸,重说一遍,还是有点沙哑,但比刚才好一些了。
“我警告你,唐蕴,”秦禹明已经从两个男人的牵制中挣脱开来了,指着唐蕴威胁道,“这事儿没完,你要敢把那些视频泄露出去……”
唐蕴没等他说完,抄起手边一个垃圾桶扔了过去,秦禹明躲避不急,被砸了个正着,里面都是些被丢弃的外卖,不知道什么黄黄的,粘稠的东西流出来,淋了他满身。
“我操!”秦禹明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下一秒就要扑过来似的。
唐蕴也没想到里面垃圾这么脏,预感不妙,牵起匡延赫的手,低吼道:“快跑!”
正好人行道是绿灯,俩人脚下生风,一直跑到唐蕴停车的地方,他喘着粗气,一把将车门打开,先把匡延赫推进去,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确认秦禹明没有追过来,才钻进驾驶座,一脚油门,驶离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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