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不安地望向保安离去的地方,口中重复说着“太恐怖了”,“吓死我”一类的词。
匡延赫站在路灯下,盯着他细长的眼睫,笑了一下。
唐蕴一定不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可怜,因为过度惊吓一直揪住匡延赫衣服的手,像是快哭出来的通红的眼尾,都叫匡延赫忍不住想要顺顺他的毛。
匡延赫也的确照着心中所想去做了,唐蕴呆了一下,迟钝地反应过来,问道:“我刚有没有压到你的手?”
匡延赫逗他:“你才发现,痛死我了。”
唐蕴大惊失色,一遍遍说着道歉的话,最后问:“那猫咪小碗你还愿意送我吗?”
匡延赫无可奈何地笑了,看得出来,唐蕴是真的很想要那套碗。
售楼处礼品种类颇多,尤其是陶瓷碗具,购入了上千套,外包装都是一样的,匡延赫翻了很久,还以为那个花纹的已经送光了。
“如果是别的猫咪可以吗?”
“嗯……也行。”
在匡延赫听来,有点勉为其难,于是他又往下翻了翻,最终在一个角落,找到了最后一套完整的,画有虎斑图案的陶瓷碗碟。
唐蕴一边说着谢谢,一边接过礼物,脸上瞬间浮现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嘴角梨涡很深,很像是站在娃娃机前,仅用一枚游戏币就抓到娃娃的小朋友。惊喜从他的眼睛里溢出来。
原来是一个这么容易满足的人。
匡延赫数了一下,那天唐蕴一共说了八次“谢谢”,喊了六声“哥哥”。
之后又改回了“匡总”。
匡延赫想半天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惹得唐蕴不愿意在私下见他。
是因为小哑巴吗?
可是唐蕴自己又在床上说,不要爱上他,这不就是抱着玩玩的态度吗?
平时一小时就能浏览完的报告,匡延赫浏览了三小时才读完,恍惚间,又打开唐蕴的朋友圈翻了翻,由于是三天可见,已经看不到什么东西了。
匡延赫很想要问问看唐蕴,究竟为什么没有空,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拿得出手的身份。
深夜辗转反侧,手机上也没有新消息,匡延赫披上睡袍,走到露天的阳台上坐着。
不远处的玫瑰园亮着灯,一簇簇白玫若隐若现,微风拂过密林,树叶沙沙,像温柔的白噪音。
匡延赫以往坐在这个位置上,不是开会就是看报告,今天却没了那份心思。
打火机在指尖转动,燃起一簇橙红色火焰,映出一对没有波澜的眼睛。
四周静谧,能听见火星吞噬烟丝的轻响,匡延赫缓慢呼出一口气,白色烟圈弥散在浓浓夜色里。
抽了两口,他又起身从冰箱里取出一瓶白桃苏打,倒入盛满冰块的玻璃杯,气泡翻涌,噼噼啪啪。
苏打灌入喉咙,眼前出现了唐蕴亲密地挽着他胳膊,在销售面前扭捏做作地喊他“哥哥”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
匡延赫自认为足够理性,进退有度,总是将感情置于一个荒芜之地,心血来潮时去看一眼,但绝不会允许感情来搅乱他内心的平静。
而眼下,却因唐蕴没有理由的躲藏心慌意乱了起来,这种陌生的,焦虑的情绪就好像审判席的法官,无比严肃地催促他,对过去混乱的行径做一次总结,迫使他承认对唐蕴的感情早已非同一般。
反复点开朋友圈的不止匡延赫一个。
唐蕴在发呆的间隙,也会情不自禁地点一下匡延赫的头像,看看有没有漏掉他的动态,虽然他的朋友圈更新的都是和集团有关的文章。
在面对匡延赫的邀约时,他其实心痒难耐,有种不顾一切去见面的冲动,残存的一点理智将他从悬崖处勒回,告诉他,这样下去不行。
匡延赫和他根本不是一路人,他们阶级差异巨大,当匡延赫在关心股票涨跌、地皮拍卖、楼市前景、政府发展时,他只关心晚上的工作应酬能不能推掉。
匡延赫调戏他,只不过是在给自己找乐子罢了,匡延赫很可能平等地调戏很多下属,跟喜欢没什么关系。
可唐蕴在面对这些挑逗时,会悸动,会期待,依照他对自己身体和大脑的了解,在不久的将来,还会滋生出想要独占的情愫,会烦恼,会郁闷,会嫉妒。
他不喜欢那么不愉快的自己。
所以避而不见,是他阻止这一切发生的唯一方式了。
然而躲得过初一,没躲过十五。
这天傍晚,唐蕴开车载着小姨和老妈去朝云看房子——早在唐蕴上次在匡延赫家吃饭的时候,匡延赫就和朝云销售部经理打好了招呼,唐蕴带亲戚去买房,可以享受一定的折扣优惠。
原本小姨钟意万晟旗下的墨香学府,唐蕴用人格担保向恒的房子绝对不存在所谓的风险问题,又让销售主管估算了一下折扣金额,小姨这才有些心动,答应先去向恒的朝云院看一眼。
朝云的一期房是在六年前交房的,网上的风评不错,这几年还涨了几次价,二期房于两个月前进行过一次预售,截至目前,余房已经不足四十套,预计在明年十月份可以实现最后的交付。
唐蕴他们抵达售楼处时,销售经理正坐在角落吃米线,看到有人,他忙放下筷子,擦擦嘴,颇为专业地微笑道:“三位好,欢迎参观向恒朝云院,请问是第一次过来吗?”
“嗯,”唐蕴说,“我微信上跟你聊过的,约的是五点半,不好意思,稍微来晚了一些。”
“哦!唐先生是吧!”经理点点头,边说边往后退了几步,“几位先在这边坐下稍等一会儿,人马上就到。”
唐蕴以为他是要联络下属带他们去样板房参观,便和老妈小姨找椅子坐下,剥了颗桌上的薄荷糖吃。
再一抬眼,他看见匡延赫从里边的休息室走出来,步伐翩翩,携带出一股比大厅更冷的空调风。
薄荷糖被嚼碎,白桃味充斥口腔。
匡延赫也看向唐蕴,嘴角的笑意很淡,明明是和销售主管差不多的衬衣西裤,却因为完美的头肩比,走出了秀场压轴模特的气势。
“几位好,待会儿将由我为你们做介绍。”匡延赫浅浅地鞠了个躬,“你们可以叫我小匡。”
唐蕴一时间愣在那里,说不出话。
匡延赫纡尊降贵当起一线销售,这画面真是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然而小姨和老妈浑然不觉有什么异样,一口一个“小匡”。
唐蕴注意到匡延赫的头发剪短了,鬓角被推平,微卷的碎发轻巧地遮在额边,比造型更张扬的是他的眉眼和挺直的鼻梁,不过今天有一副细丝眼镜架住了他眼里的侵略性。
唐蕴第一次见他戴眼镜,他眼尾微微一弯,露出饱满的卧蚕,清冷偏又勾人。
唐蕴从前以为“惊艳”这个词是用来描述第一眼,然而他却没什么出息的被匡延赫反复惊艳。
当匡延赫走到他身旁时,唐蕴的呼吸都要滞住了,不自觉站起身,想和他打个招呼,心中已经预料到匡延赫会跟他说点什么。
比如“好久不见”这样的客套话,他都已经想好要怎么称赞匡延赫的新造型了,然而匡延赫并没有说什么,只朝他点了一下头,好像完全把他当做了来消费的陌生顾客。
直奔主题,带着小姨她们去参观沙盘。
唐蕴已经张开的嘴巴又合上,把客套的开场白咽了回去,像吞咽滚烫的热水。
望着那道略显冷漠的背影,唐蕴忽然意识到,匡延赫可能是在生他的气,因为他无端地推掉了他的邀请。
唐蕴无措又迟钝地移动到沙盘旁边,站在距离匡延赫不到两米的地方,觉得这中间隔着万水千山,心中生出乱糟糟的情绪。
两个星期的断联,看似是在给大脑添加冷却液,实际却成了思念的累积,人的情感终归是没办法封印住的,即便是转移掉注意力,预设了许多条悲惨的结局,可对方的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就足以让他所有的坚持功亏一篑。
他依然觉得匡延赫很有魅力。
“小蕴,你看看哪边的房子要好一点?”小姨撞了撞唐蕴的胳膊。
唐蕴回过神,将视线从匡延赫的侧脸收回:“我觉得右边这栋楼的采光肯定好一些。”说话时,他能感觉匡延赫在盯着自己,有一点高兴。
大概是因为匡延赫看起来还很年轻,介绍时又比较热情,小姨和老妈完全把他当成了刚入职没多久的销售,问了许多很小白的,甚至有点儿冒犯的问题。
比如交房时间能不能提前?这边的房子为什么不像墨香学府那样,设一些免费的地面车位,明明还有那么多空余的地方。
匡延赫都不厌其烦地作了答。
“停车位这个后期我们会另外规划,不过虽然地面车位免费的,长时间的暴晒对车辆是有一定影响的,首先车辆漆面、内饰会出现老化、褪色的现象,密封条龟裂还会导致车辆出现漏水,胎压升高的情况,产生爆胎风险,其实我个人是不建议大家长时间地把车停在室外的。朝云为大家提供了整整两层的地下车库,一共一千五百个车位,以保证大家的车辆都有专属停车位。”
“地下车位要钱的。”小姨很现实地说。
“提前购买的话,会赠送您一年的免费停车券,这个力度在南城您绝对找不到第二家。”
在匡延赫为小姨讲解周边配套设施时,李曼珍又提出许多愚蠢的问题来,唐蕴忍不住拉了拉她:“哎哟妈,这些基础的问题,你直接问我就可以了,先让他把话讲话嘛,你都打断他多少次了。”
“没事的,”匡延赫朝这边看过来,挤出温和有礼,好像和客户已经认识了八辈子的微笑,“有问题可以尽管问我,我很乐意为阿姨解答。”
李曼珍得意扬扬起来:“你看,人家小匡都没嫌我烦呢,你嚷嚷什么?再说了,人家就是专门干这一行的,你有人回答得那么专业吗?”
唐蕴无言以对:“行行行,你就听他扯吧。”
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好像自动解锁社交技能,就只聊了十多分钟,小姨就已经和匡延赫熟络得像是一对母子,一听匡延赫有车又有房,爸妈做点小生意,仿佛挖到了宝,笑眯眯地给匡延赫张罗起对象了。
“说真的,就我跟你说的这个姑娘的家庭条件,放在相亲角,那都是数一数二的,关键人还漂亮,温柔,会做一手好菜。”
见匡延赫并不排斥,小姨兴高采烈地掏出手机,调出相册,“喏,就是这个小姑娘,是不是挺漂亮的?当年在学校里可是校花呢,我是看你小子长得也蛮好看,才介绍给你的。那种长相一般的,我都不做介绍的,这小姑娘肯定是看不上的。”
“是挺好看的。”匡延赫笑着评价道。
冲着这句评价,本来对照片毫无兴趣的唐蕴皱着眉头,凑过去瞅了一眼,急了眼:“这不是之前给我介绍的那个中学老师吗!您怎么又给他做介绍?”
“是啊,你不是说不是你的菜吗?”小姨把唐蕴往后挤了挤,靠近匡延赫,谄媚一笑,“小匡,来,你看看,是不是你的菜?她身高一米七,配你这个大高个儿,哎哟那简直太合适了!你们两个以后生了孩子,那不得是女排女篮的预备役啊?”
唐蕴头疼地捏捏眉心,心说匡延赫这样的人找对象,即便不是找门当户对,家财万贯,也起码得有权有势吧?
但匡延赫很出人意料地摸出手机:“那麻烦阿姨把她名片推给我吧。”
他说这话时保持着微笑,眉眼弯弯,好像真的对这个女孩子一见钟情一般。
可是,他明明不喜欢女的不是吗?
唐蕴心尖一跳,难道说,匡延赫是个双性恋?男女通吃?
眼睁睁地看着匡延赫加上好友,唐蕴一言不发,当然也没有资格发表什么意见。
一行人跟随匡延赫的步伐,进入小区参观样板房间,仗着有小姨和老妈挡着,唐蕴的视线化成X光,在匡延赫身上扫来扫去。
来充当销售大概是匡延赫的临时起意,当小姨和老妈去卧室参观时,匡延赫在偷看手机上的解说词,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迅速滑动翻页,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里面,像极了在考场作弊,又怕被监考官发现的小朋友。
这样的违和感,放在匡延赫身上可爱至极,唐蕴走过去,小声道:“原来匡总也需要打小抄啊。”
匡延赫的嘴唇动了一下,似乎要说什么,小姨从屋里走出来说:“我觉得这间次卧小了一点,小匡,你那还有没有大点的房源了?最好楼层再高一点,五楼的话,我总觉得阳光不太好,要被前面的楼房遮掉一部分的。”
匡延赫立刻回应道:“那我再带您去看另外一间,比这个再大一点。”
唐蕴听到“大一点”这样的词,情不自禁就想起了他和匡延赫去万盛当卧底的那天,但匡延赫的神色无异,好像已经把这事儿抛之脑后了。
又逛了一个多小时,相了七套房子,小姨最终决定买一套一百三十平的,但是因为没有带银行卡出门,只在微信上转了几千块定金,说等周末过来签合同。
前前后后算下来,匡延赫给了小姨十多万的折扣,还附赠为期一年的停车券,但是小姨和老妈并不知道匡延赫的真实身份,只以为这是销售的一贯套路,甚至还觉得在这个力度的基础上,还能打打折扣。
小姨在匡延赫那软磨硬泡,唐蕴只好无奈地制止道:“这真的已经是给您的特殊福利了,别太为难人家了。”
李曼珍嫌他胳膊肘往外拐,用一记眼神刀示意他闭嘴,唐蕴没办法,只好退到一边去,看着匡延赫的笑容越来越无奈,但最后还是答应,再送给小姨六十次的上门保洁服务,外加一套价值三千元的纯手工陶瓷碗,一台新款洗地机。
搞得唐蕴都有股想要在朝云买房的冲动,可惜他工作的地方离这太远了。
时间尚早,李曼珍和李卉珍准备到朝云对面的商场逛一圈,等吃过晚饭再打车去高铁站,坐高铁回城。这么做是为了直观地感受一下附近的配套设施是否如匡延赫所介绍的那般便捷。
李曼珍问唐蕴:“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吃饭?”
唐蕴每次和长辈一起吃饭就会被催婚,于是推脱道:“不了,我还得回去喂猫呢,我怕它饿到。”
李曼珍不以为意地嫌弃:“一只猫咪宝贝得不得了,让你结婚生个孩子,跟要你命一样,小孩子不也很可爱吗?”
唐蕴的人生规划里压根儿就没有生育小孩儿这一条,他给李曼珍发了一千块红包说:“吃完了早点回家,路上当心,到家了给我发个信息。”
“知道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唐蕴回过头,看见匡延赫正站在售楼处门口的花坛边逗一只不知道从哪来跑出来的三花小野猫,肚子很大,看起来像是怀孕了。
唐蕴原本想回家了,但仔细想了想,觉得很有必要为小姨和老妈刚才的失礼道个歉,便径直走了过去。
“我妈她们说话没个把门,如果有冒犯到你的话,我跟你道个歉。”
匡延赫眉梢轻纵:“你跑过来就为了和我说这个?”
唐蕴不自觉咬了下唇。
当然不止是这么简单,他更想知道匡延赫和那位中学老师的后续。
他也摸了摸猫咪的后背,装作很不经意地问道:“我小姨给你介绍的那个女孩子,你是真心喜欢吗?”
匡延赫转过脸来,语气冷冰冰的:“怎么,你觉得我很坏很刻薄,怕我耽误她吗?”
唐蕴的脑袋仿佛遭了一蒙棍,混乱无比,不知道匡延赫为何会有这样的误解。
他连忙摇头道:“不是啊,我觉得你人挺好的,非常好……”能在法庭上舌战群儒的他,变得语无伦次,“不是因为你给了我小姨折扣才这么说的,我是很久之前就这么觉得了,真的。”
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匡延赫轻笑一声,可嘴角并没有翘起来,给了唐蕴一个很短暂的,有些像是怄气的眼神:“那我可真没看出来。”
哄一个生气的梁颂只需要一顿蟹黄面,可是哄一个生气的匡延赫,该用什么招数呢?唐蕴想不出来。
他大概能猜到匡延赫生气的理由,可他总不能直白地告诉匡延赫,我躲你是因为我发觉跟你在一起会心跳加速,怕真的不可控地爱上你,所以给自己来了段冷静期吧?
匡延赫恐怕无法理解他的举动,就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
以前他看上什么人,吃一顿饭就敢手牵手,但到了匡延赫这里,一切经验都成了失效药,他变得胆怯、别扭、矛盾,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窒息般的沉默片刻,小流浪歪着脑袋蹭了蹭匡延赫的裤腿,尾巴高高立着,不停叫唤,像是在讨要食物。
“你在这儿看着它,我去店里给它买点吃的。”匡延赫对着唐蕴说。
“喔,”唐蕴点点头,忽然想起来车里还有个今天刚到的包裹,是给法典买的猫条和罐头,他连忙道,“等一下,我车里有吃的,我去拿。”
第二十九章 证据
【作话:上章上传错误,我重新修正了,7.31日9点50分以前看的朋友们可以往前翻补剧情,如果没有自动更新,就清理下缓存看。】
包裹还没开封,胶带里三层外三层地绕了好几圈,唐蕴的指甲很短,抠得费劲,匡延赫见状,抱起小流浪,捏住它的前爪,锋利的指甲一下便划开了胶带。
唐蕴笑了一下:“真牛啊。”
匡延赫把小猫放回地上:“夸它还是夸我?”
唐蕴原本是在夸小猫,一听这话,立刻展露出情真意切的笑:“当然是夸你的。”
罐头是牛肉口味的,闻起来还挺香,还没等放到地上,猫咪就迫不及待地抬起前爪,趴在匡延赫的手腕上,脖颈伸得老长。
两个人蹲在花坛边看小猫咪狼吞虎咽地吃东西。
忽然,某人的肚子叫了一声。
唐蕴抬起头:“你饿了啊?要不我请你吃点什么?感谢你帮我小姨打了那么大的折扣。”
“不了,”匡延赫站起身,拍了拍衣袖上沾到的尘土,“我今晚要去上海出差,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
“……”
匡延赫的目光里写满了对他的意见,唐蕴终于确定他还在生闷气,因为去上海出差这句话,是唐蕴前些天为了推掉匡延赫的打球邀约而编造出来的理由,匡延赫竟然一字不差地背下来了!
唐蕴忍不住想,是不是因为匡总的邀请从来没有被拒绝过,所以才会那么介怀。
唐蕴颇有些难为情地笑了一下,也不去拆穿他:“那等你回来再说吧。”
“哟,现在又突然变得特别有空了?”他的语气中充满心知肚明的嘲讽。
唐蕴无言以对,挠了挠耳朵。其实这顿饭也不是一定要请,只是听到匡延赫的肚子在叫,有点于心不忍。
匡延赫微微倾了倾身子,平视着唐蕴呆滞的双眼:“你该不会以为我约你是抱着什么别的企图吧?”
唐蕴猛摇头:“没有……怎么会呢。”
匡延赫的指尖在唐蕴的眉心重重地点了一下,像是某种很明确的警告:“你最好给我正常一点。”
说罢,还不等唐蕴反应,便转身钻进路边一辆黑色卡宴,绝尘而去。
唐蕴望着他的车拐弯,驶离视线范围,一直憋着的一口气才算松了下来,一只手摸了摸刚才被匡延赫戳过的地方,反复推敲他话里话外的意思。
难不成匡延赫和他吃饭吃出感情来了,也想成为他的饭搭子?
不过有一点很确定,匡延赫从始至终都知道他在撒谎。
想起自己刚才语无伦次的样子,在匡延赫眼里一定蠢爆了。
“啊——”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唐蕴钻进自己车里,扶着方向盘,深深地叹了口气。
后面连着两天,唐蕴都牵挂着匡延赫最后那句警告,琢磨自己怎样才算正常。
陪匡延赫打球健身算正常?还是要更主动一些,邀请匡延赫吃饭算正常?
他不明白。
匡延赫那边也不主动。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僵持着,就像宣布绝交的小朋友,谁也不理谁。
唐蕴郁闷了好几天,直到梁颂那边带来了好消息,说是拿到万晟造谣向恒的证据了。
梁颂和程斐是同一批进入万晟销售部的,两个卧龙凤雏压根儿没想着卖房,一上班就凑在一起讨论中午点什么外卖吃,传单没发几张便找咖啡厅坐下休息了,一躺就是一下午。
程斐凭借着出色的社交能力,把万晟销售部从上到下笼络了一遍,后来从一个年轻小姑娘口中得知,“向恒的装修存在安全隐患,面临强拆风险”这样的信息最开始是从营销部那边传出来的。
销售部主管觉得好用,允许大家加在销售词里,并且强调,只能是针对那些有着购买向恒房产意向的客户时,悄悄地说。
证据程斐已经录了音。
梁颂这边则是凭借着良好的外形条件,意外讨得了万晟营销部总监秦禹明的青睐。
向恒的销售部是要时刻配合营销部工作的,所以销售人员在一轮面试通过后,面对的是营销总的考核。
梁颂说:“其实在他面试我的时候,我就猜出来他是个gay了。”
许多资深男同都有敏锐的嗅觉,可以通过外形,服饰,谈吐,嗅出自己的同类,梁颂就属于这一类人,当年他看唐蕴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不是直男。
不过唐蕴的嗅觉没他这么敏锐,好奇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梁颂二轮面试那天穿的很休闲,白袜搭配运动鞋,秦禹明不止一次看向他的袜子,嘴角浮现出一抹不太正经的笑。
“他的眼神就已经出卖他了,除了男同,没有人会那样直勾勾地盯着男人的白袜看,而且他的手机屏保是《断背山》里的歌词。”
唐蕴豁然开朗:“然后呢?你有对他展开攻势吗?”
“还用得着我来展开吗?”梁颂坐在客厅地毯上吃樱桃,颇有些得意地竖起三根手指,“他说要包养我,每个月给我开这个数呢。”
唐蕴猜测:“三千啊?有点少了吧。”
梁颂摇摇头,嘴角勾起:“你再猜。”
唐蕴瞪大了双眼:“三万啊?”
“Yep,”梁颂的脚趾都在愉快地晃悠,一条胳膊打在唐蕴的肩膀上,“你就说,哥这张脸值不值钱吧。”
“好家伙,大家怎么都这么有钱。”唐蕴手上正在削猕猴桃,闻言看了他一眼,调侃道,“那你怎么没答应他啊?一个月三万,多攒几个月,你不是很快可以东山再起,逃离你爸妈的控制了?”
梁颂清醒得很:“我爸妈给我钱,顶多就是让我去相个亲,我去敷衍一下不就行了吗?但我要是跟了秦禹明,恐怕在抖音上私信帅哥都要被掐脖子了,彻底失去恋爱自由。”
唐蕴惊讶道:“他这么变态啊?S吗?”
是不是真的S,梁颂目前也不是很清楚,他们并没有真的睡过,更没确定关系,只是仗着是梁颂的上司,秦禹明总能以各种理由把梁颂单独叫进办公室喝茶。
某天梁颂把外卖送到秦禹明的办公室,秦禹明让他坐下一起吃,俩人并排坐在沙发里,秦禹明忽然打开淘宝,让梁颂帮他挑选领带,说要搭配深色的衬衣。
梁颂握着秦禹明的手机,认真挑选时,一只手搭在了梁颂的肩上,秦禹明的呼吸离他很近,以一个十分亲密的姿势,问梁颂喜欢哪个颜色。
说话间还带着隐隐笑意,像是把他当成了可以随意拿捏的玩偶。
梁颂作为资深男同,见过许许多多大场面,但在应付秦禹明时,还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窘迫。
平心而论,秦禹明长相还不错,鼻梁高挺,轮廓线条硬朗,身上很结实,要是露个手臂,放在酒吧当个DJ,一定很受欢迎。
这样的人,乍一看不是什么好东西,靠近接触下来,就更加确定他不是好鸟了。
另外,梁颂不喜欢单眼皮男生,哪怕眼睛很大也没用,他的审美从未变过。
但为了卧底任务能顺利进行,在面对秦禹明的示好时,梁颂还是表现得很顺从。
新到的销售都要定两套工作服,原本这个事情是销售主管来做的,但秦禹明那天亲自把梁颂叫进办公室,用卷尺一点一点地帮他量尺寸。
卷尺收紧时,秦禹明还笑眯眯地夸梁颂的腰围很细,手指不安分地在他腰上游走,丈量。
梁颂本就怕痒,往一边躲开了。
秦禹明倒是没有表现出不愉快的样子,反而要约他一起吃晚饭。
截至目前,梁颂已经和秦禹明单独吃过三次饭了,前两次是在颇有格调的西餐厅,最后一次,也就是昨天晚上,秦禹明把梁颂带回了家,亲手为他做了顿西班牙海鲜大餐。
也许在秦禹明眼中,不拒绝就是代表了接受,所以在晚餐期间,秦禹明比之前大胆多了,直接把手搭在梁颂的大腿上,问了很多在梁颂看来,颇为私密的问题。
“你以前和女孩子交往过吗?”
“你前男友是做什么的?”
“你们性生活和谐吗?”
“那你是喜欢上面还是下面?会不会玩道具?”
“那会不会介意,被绑着?”
“滴蜡烛呢?”
“那你有尝试过,做爱的时候被人掐住脖子,那种窒息的感觉吗?”
尽管秦禹明藏着镜片后的双眼弯弯的,带着些许和善的笑意,但在梁颂看来,就好像电影里那些控制欲极强的杀手级斯文败类一般恐怖。
他觉得秦禹明的笑不是笑,也不是权利的诱惑,而是一种明晃晃的威胁,要是有人不顺从,就会成为他手下被开场剖腹的海鲜。
唐蕴在听到梁颂复述的这些问题后,面部表情不自觉变得扭曲,这种问题在片子里看看就好,真实地问出口,还是挺需要勇气的,尤其是面对一个才认识不到两个礼拜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