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这世上或许便只有他和师尊两个活人。
再看这世界,若以四方为器身,以穹庐为瓦盖,可不就是一口巨大的把全世界都裹挟于其中的瓮?!
这世上的一切生灵,也都是这瓮中的蝼蚁,彻底厮杀后,只余四人。
沈星河的眉头顿时跳了跳,蓦然明白了师尊的意思,【师尊可是想说,天道在以整个世界养蛊?!】
之前沈星河一直以为,天道只在针对他师徒二人时充满恶意。
但直到此时,沈星河才明白,或许这一整个世界的生灵,都不过是天道掌中的棋子,只有最强的那几个,才能活到最后。
云舒月微微颔首,肯定了沈星河的猜测。
沈星河却顿时更想不明白了,【可天道为何要这么做?难道毁了这世界才是天道真正的目的?】
云舒月看向无尽虚空,【若此世崩毁,天道亦会随之破灭。】
沈星河的心顿时提了起来,担心此世天道真是个想拖全世界共沉沦的疯子。
一时间,沈星河满脑子都是得让师尊赶紧飞升才行。
只要师尊飞升离开此界,即便这世界下一刻就毁灭,也伤不到师尊分毫!
想到此,沈星河立刻把耳畔的藤蔓分身、半个“蜷云”还有手腕上的白玉珠一股脑撸了下来,全塞进师尊怀中,又把空间中仅余的资源全划拉进储物玉佩,全数交给云舒月。
在这之后,沈星河又掏出师尊没法立刻炼化的装满岩浆的猩红宝珠,玩命似的吸收其中暴烈的火灵力,而后迅速经由《日月鸾鸣》,把它们转化成磅礴的冰灵力,再用冰灵力加速与师尊双修。
沈星河甚至都想问师尊,要不要把他吃掉,毕竟他可是神鸟青鸾,血肉神魂都是大补之物,若师尊真把他吃掉,没准能一举突破大乘,晋升至渡劫期呢?
察觉他愈发危险的想法,云舒月屈指轻叩了一下沈星河光洁的额头,倒是并未推辞那些被沈星河塞过去的东西,只把那颗雪白的玉珠,重新戴回沈星河左腕。
【还记得为师的话吗?此物不可离身。】
沈星河看着师尊郑重的神情,看着师尊垂着眼眸,认真把那枚玉珠坠在自己腕上,还是没忍住问道,【这种子,对您提升修为没帮助吗?】
云舒月轻轻应了一声。
沈星河其实有点不信,但师尊又确实从未骗过他。
沈星河就只好收回那枚种子,紧接着催促师尊快些把那茎蔓分身和“蜷云”收回去。
这次云舒月倒是没再说什么,很干脆地把那银色茎蔓纳入体内,又把那半个“蜷云”与自己身上那半个合二为一。
但即使如此,沈星河仍止不住焦虑。
【要是您能立刻飞升就好了。】
焦虑到极点时,沈星河忍不住喃喃。
云舒月却道,【星儿可还记得,当年在丹阳秘境,为师渡劫时,你曾遇到过一位老者。】
沈星河脑海中立刻出现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还不待细想,就又听到师尊的声音,【你可还记得,他那时曾说过什么?】
——师尊怎么会知道那老头的事?
那时他明明离师尊很远。
脑海中流星般划过这个问题,紧接着便开始回忆那时的场景。
沈星河的记忆很好,只几息便忆起当年的场景。
【他说……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在死前见一面望舒仙尊。】
云舒月眼中现出一丝浅浅的无奈,【不是这句。】
沈星河就又开始回忆,越回忆,脸色便越凝重,也终于明白,师尊为何会忽然提到那老者。
【那老人曾说,此界之所以数千年都无人飞升,皆因……天道作祟!】
虽然那老人当时只讳莫如深地指了指天上,并未明说,沈星河却还是精准捕捉到了他的意思。
但那时,沈星河只当那老人是在胡言乱语。
而今师尊却忽然提起那老者。
沈星河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云舒月用指尖轻点他的眉心,揉散那不知不觉聚起的峰峦,又问,【星儿可还记得,为师曾说过,若死后无法转世投胎,流连于世,最后会怎样?】
沈星河倏地攥紧掌心,喉中也蓦地干涩起来。
半晌,才哑声说道,【会魂飞魄散,逸散成灵气,若落叶归根,成为这世界的养料。】
云舒月颔首,轻声说道,【这或许便是此世天道真正的目的。】
若使其亡,必令其狂。
此前天道之所以纵容魔修鬼修肆无忌惮,修为疯涨,甚至轻松渡劫,为的便是迅速养出诸多能够互相吞噬的“毒虫”。
如此,即便天道一直隐于幕后,“毒虫”们亦会不停吞噬厮杀,直至最凶最毒的那只脱颖而出!
——以整个乾元为樊笼的烛龙是,驱使无边鬼气吞噬全崇光界生机的云虚子是,费尽心机自全世界搜罗天材地宝的沈星河亦是。
只不过沈星河这些年搜罗天材地宝都是为给师尊堆修为,这才抱着师尊的大腿,勉强苟活至今。
若没有师尊,即便有再多资源,以沈星河的心境,也定活不到此时。
沈星河很了解自己,他也很聪明。
但也正因为聪明,蓦然看懂天道的布局后,沈星河才那么绝望。
背后不知不觉洇上一层细密的冷汗,沈星河舔了舔干涩的唇,近乎恐慌地紧抓着师尊的手腕,颤声问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若真像那老人所说,天道早已封锁此界飞升的通道,师尊难道就真的无法飞升了吗?
这让沈星河怎么接受?!
沈星河此生最大的执念,唯有护师尊飞升。
如今乍一发觉天道早已封锁飞升的途径,沈星河简直肝胆俱裂,眉心刹那窜出一抹漆黑的火焰,眼见着便要入魔!
却又被一根雪白的指尖生生按了回去。
沈星河顿时眉心一痛,被那股细微的疼痛唤回一丝理智,恰好与师尊无奈的眉眼四目相对。
【性子怎还这么急。】
云舒月的声音中隐隐有一丝笑意。
精准捕捉到那一丝浅淡的笑意,沈星河天崩地裂的心忽然陷入寂静,飞沙走石都缓缓落了地,蓦地涌上一股细小的清泉。
沈星河立刻抓住师尊的手,目不转睛望进师尊依旧温柔平和的眼,后知后觉问道,【您难道……有办法飞升?!】
云舒月沉吟着道,【若按天道的规矩,自然不可。】
通透如云舒月,早已参透天道真正的目的。
所以他很清楚,若按常规飞升的流程,绝对无人能顺利自飞升的天雷中存活下来。
不然崇光界此前数千年也不会连一个飞升的人都没有。
听出师尊的画外音,沈星河顿时焦急问道,【那若不按天道的规矩呢?!】
云舒月:【那还只是为师的一个推测。】
沈星河期待地看着他。
就见云舒月斟酌着道,【星儿可知晓,你爹当初是如何离开此界的?】
沈星河一怔,没想到师尊竟会提到他爹。
但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都不曾见过爹爹最后一面,两次离别都猝不及防,只知晓他爹是在寻到圣火琉璃心后,忽然离开此界。
至于离开的原因以及怎么离开的,沈星河一无所知。
真说起来,连爹爹和父亲离开此界的事,都是师尊告诉他的。
【师尊您知道吗?】
他忍不住问云舒月。
云舒月却只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此世天道也不过欺软怕硬之辈。】
沈星河:?
正想让师尊说明白些,云端之下却忽然传来一声戾喝——
“云师叔,你当真如此心狠?!至此不肯出来见我与师尊一面?!”
沈星河和云舒月同时一顿,一齐向云端之下望去。
这才看到,不知何时,那里竟又多出一个人——
正是沈星河之前在乾元“秘境”中见到的,早该死于炽热岩浆的雾雨真人。
第158章 骄傲
云舒月对云虚子没有任何感情, 再加上他和沈星河本就知晓那由烛龙幻化出的“云翳”是个假货,师徒二人自然不会理会,只待烛龙和云虚子下一步动作。
借着这段看戏的空档, 云舒月索性把他此前察觉到的天道的阴谋全数告知沈星河,希望这孩子能有所准备。
也正是在这段时间, 云端之下的双方果然又上演了一出新戏码——
对于用“云翳”引出云舒月的事,烛龙本就将信将疑。
而在傻子似的唱了半天独角戏,仍未见到云舒月的身影后,烛龙很快明白自己是被符熄那小子耍了, 登时大怒,险些把符熄的魂魄大卸八块。
与此同时, 深觉此前那一幕绝对被“云翳”这个死敌看在眼中的烛龙恼羞成怒, 当即要把爪中的假“云翳”捏成一团肉泥。
空中却忽然传来一声急斥,“住手!”
烛龙和苟延残喘的符熄立时眯眼望去, 这才看到,不知何时竟有一国字脸的老道, 不自量力窜了出来。
在庞大的遮天蔽日的烛龙面前, 那道人渺小得近乎一粒微尘, 但纵使如此, 烛龙仍一眼看清了他的模样,也看出此人不过元婴修为。
这就很奇怪了。
因为无论是在烛龙毁天灭地的威势下,还是在那沾之即死的鬼气中, 这元婴道人都不可能完好无损地存活下来。
但现在, 那道人却临风而立, 虽浑身都在止不住颤抖, 身上却没有任何致命伤。
正当烛龙思考这元婴老道究竟什么来头时, 奄奄一息的符熄忽然道, 【……尊上,他是云虚子的弟子,雾雨真人。】
【哦?】
烛龙顿时来了点兴趣,巨大的龙目牢牢锁住渺小的雾雨真人,只一眼,就让雾雨真人陷入无边恐慌,几乎站立不住。
极端恐惧之下,雾雨真人头脑一热,两股战战向四野呐喊,“云师叔……救命!”
“云师叔!”
“云师叔,你在哪?!”
“云师叔,你当真如此心狠?!至此不肯出来见我与师尊一面?!”
“云师叔——!!!”
云端之上,沈星河一脸无语地看着大地上兀自演起来的雾雨真人,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荒诞。
因为无论是他们还是雾雨本人,都很清楚云舒月与他师徒二人根本没多少交情。
不过,那正一脸情真意切的老道,真的是雾雨真人吗?
想到鬼域最深处那花盘少说也有三千年,也就是说,云虚子觊觎师尊已有那么多年,他当年明显又是诈死,诈死后又在师尊身边留了雾雨这么个徒弟,沈星河眉心忽然跳了跳。
他又忆起之前在乾元“秘境”中见到的那个快被岩浆吞没的雾雨真人,想到他那时竟完全看不透那个雾雨的修为。
还有,无论前世今生,雾雨真人都借由开宗立派把那几个狼子野心的狗东西送到了师尊面前……从前沈星河还以为雾雨如此是贪图狗东西们背后势力赠与的好处,如今再看,却只觉得毛骨悚然。
【师尊,您说,‘雾雨’这个人真的存在过吗?】
在得知云虚子即是这无边鬼气的幕后主使后,沈星河实在很难不怀疑当年被云虚子留在云舒月身边的雾雨真人,极有可能是云虚子造出的假身。
云舒月揉揉小孩的脑袋,【当年在望月峰时,你见过的的确是雾雨本人。】
沈星河下意识用脸蹭了蹭师尊的掌心,待反应过来师尊话中的意思后,倏地向云端之下望去,【也就是说,下面那个并非雾雨本人?】
云舒月微微颔首。
沈星河顿时就又看不明白,演这么一出的云虚子究竟是想做什么了。
烛龙到底不是死的,“雾雨真人”声嘶力竭向云舒月求助片刻后,见云舒月仍未现身,烛龙当即冷嘲一声,“看来云舒月并不在意你师徒二人。”
事到如今,烛龙自然也看得出来,这被他幻出的假“云翳”勾出来的什么雾雨真人,八成也和云翳本人脱不开干系。
不然实在很难想象,一个真的只有元婴期的雾雨真人敢如此大胆,在他这大乘大圆满的龙族面前大放厥词。
但也正因为此,让烛龙看清了,那隐藏在无边鬼气之后的云翳,确实很在意云舒月这个人。
虽说不知他如此是否是故意在引烛龙关注云舒月,但起码这雾雨真人,实打实与云翳有关。
一爪捏碎掌心的假“云翳”,烛龙眨眼又把雾雨真人抓入掌心,但直到此时,雾雨真人仍在向云舒月高声求助。
烛龙就笑了,轻蔑的声音中甚至都有了一丝怜悯,“别叫了,云舒月根本不在乎你和云翳。”
说完,烛龙耐心告罄,便要如法炮制也捏碎雾雨真人。
一道雪亮的剑光却忽然穿透无边鬼气,刹那斩断烛龙锋利的指甲。
再一眨眼,他爪中的雾雨真人已失去踪迹,正被一个俊美挺拔的男人牢牢护在身后。
云端之上,原本正百无聊赖看戏的沈星河倏地站直身体,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忽然出现的男人。
龙吟虎啸,紫电青霜。
时隔多年,沈星河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竟会在此种境地下,再见失踪多年的柳狂澜。
毕竟柳狂澜早在两百年前就已身中剧毒,那毒连医修圣手花自栖都无解,西方鬼域的幕后黑手又那么强,此世又明显在走向毁灭。
所以其实,早在当初未在西方鬼域寻到柳狂澜时,沈星河就已经做好了柳前辈或已身死道消的准备。
他也真以为柳狂澜或许早已不在这世上。
所以在得知摇光仍拼死寻找那并不存在的“幽若花”时,沈星河才那么心疼。
但现在,柳前辈却忽然出现了。
他甚至还出手救下了那明显不对劲的雾雨真人。
以至于沈星河都没来得及惊喜,就被迫冷静了下来。
【……师尊,那真的是柳前辈吗?】
如果可以,沈星河也不想怀疑柳狂澜,毕竟他手中那柄雪亮的长剑,的确是柳前辈的本命灵剑龙吟剑。
但理智却告诉沈星河,那忽然出现的柳狂澜很不对劲。
沈星河甚至都没发觉自己的声音在抖。
知晓沈星河定已看出了什么,云舒月微微呼出一口气,安抚地轻轻拍了拍沈星河的手背,目光凝在那一身紫衣的柳狂澜身上时,竟也一时说不出话来。
几息后,才轻声说道,【……躯壳的确是柳狂澜。】
至于内里是谁,他和沈星河其实都已经猜到了。
聪慧如沈星河,自然听明白了师尊的意思。
但也正因为听懂了,沈星河才心神剧震,险些站立不稳。
云舒月把他抱进怀里,让沈星河能稳稳靠着他,一向淡漠的银眸中也漫上一层薄雾般的寂寥。
云舒月虽冷心冷情,几乎不为万物所动,但不得不说,柳狂澜的确是他在这世上唯二的友人。
当初看到柳狂澜留下的那枚玉简时,云舒月也的确做好了柳狂澜羽化的准备。
现在这种情况他虽也曾有所预料,但真见到这样的柳狂澜时,云舒月心中也难免惆怅。
在这方面,沈星河的情感表达明显要比他激烈得多。
【……他怎么敢……云虚子他怎么敢?!】
一想到柳前辈那样清风朗月般的天之骄子竟会沦为云虚子的傀儡,沈星河一时间恨得牙齿都吱嘎作响,浑身颤抖,蓦地落下一串泪来。
心中被强烈的愤怒所充斥时,沈星河脑中却极清醒,死死捏住师尊的衣袖,恨声说道,【所以,云虚子是想用柳前辈,逼您现身吗?】
这其实是很明显的事。
大地之上,被柳狂澜所救的“雾雨真人”甚至都不再掩饰,仰天长笑道,“云翳不可,雾雨不可,那你可会为柳狂澜现身?!”
说完,“雾雨真人”立刻散成一团漆黑的鬼气,融入其后无际的阴翳中。
沈星河甚至都来不及分析他话中的扭曲和忌恨,便见柳狂澜对上了那遮天蔽日的烛龙。
沈星河心中顿时一紧,连忙看向云舒月,【师尊!】
云虚子这招虽然下做到了极点,但不得不说,他的确戳中了沈星河和云舒月的弱点。
在这世上,除他们彼此外,这两人最在意的,也就只剩下柳狂澜一人。
即便那只是柳狂澜的躯壳,沈星河和云舒月也无法坐视不管。
知晓沈星河心中焦急,云舒月微微抿唇,冷静望着云端之下已打起来的一人一龙,缓声说道,【再看看。】
沈星河就只能强按下心中焦灼,目不转睛望着云端下的柳狂澜。
当年柳狂澜率弟子支援佛宗时,尚是化神期。
即使他那时已是化神巅峰,但烛龙已是大乘巅峰,比柳狂澜高出整两个大境界,按理说柳狂澜在烛龙面前根本不可能有一敌之力。
云端之下的情形却并非如此,甚至,那手握龙吟剑的柳狂澜周身的威势,竟丝毫不弱于烛龙,甚至隐隐压了烛龙一头。
即使已看出那如今操控柳狂澜身体的实为云虚子,并非柳狂澜本人,沈星河仍免不了心惊。
不得不说,云虚子虽至今仍藏头露尾没有现身,但只从他操控的柳前辈来看,云虚子的实力都绝对已至渡劫期!
沈星河心中就又焦灼起来,因为无论是云虚子还是烛龙,实力竟都已在师尊之上,虽然师尊曾说过他在刻意压制修为,但沈星河至今也不知这是为什么,只单纯从实力来看,还是很为师尊担忧。
还有,云虚子实在太过狡猾!
他的实力明明比烛龙高,但操控柳前辈与烛龙对战时,却屡屡露出破绽,让柳前辈被烛龙所伤!
眼见着柳前辈原本完好无损的紫衣已七零八落,甚至连胳膊都断了一条,沈星河咬了咬牙,终于在烛龙即将拦腰撕裂柳前辈身体时,猛地冲了出去。
云舒月却比他更快。
只见近乎末日的破碎大地上,忽然现出一抹冰蓝的雪色。
直到整个龙爪自身上掉落,烛龙才蓦地反应过来,自己竟被那冰蓝的剑气斩断了爪子!
“吼——!”
许久未曾有过的疼痛再度袭上烛龙的大脑,让那纵横千万里的庞然大物疼得撕心裂肺,轰隆隆蜷缩成一团,抱着血流不止的伤口高声嘶吼。
但在场的几人却都暂时没功夫理会那暴怒的巨龙。
战场中央,一抹纯净的雪色终于现于人间。
沈星河此时也已赶至师尊身边,警惕地望向正与他师徒二人遥遥相对的“柳狂澜”。
“柳狂澜”现在很狼狈。
为了逼云舒月出手,在操控柳狂澜与烛龙对战时,云虚子几乎没有做任何防护。
所以柳狂澜现在不但衣衫破碎,身上也满是纵横交错的伤口。
即便早知道那躯壳中实为云虚子,沈星河看到这一幕也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柳狂澜”却一直死死盯着云舒月,蓦地大笑起来。
边笑,边狠狠抹去唇边漆黑的血迹,轻声说道,“你竟真为他现身了。”
“在你心中,这柳狂澜,难道真比我重要?”
沈星河倏地皱起眉头,低声对神魂中的君伏道,【这云虚子怎么说话怪怪的?好像我师尊跟他交情有多好似的!】
再一想到鬼域深处那镌刻数千年的雪色花盘,沈星河的脸色忽然黑漆漆的,又想起这狗东西已觊觎师尊很久,没准真对师尊起了什么肮脏龌龊的心思,当即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师尊从不喜欢废话,沈星河却忍不了,当即恶狠狠呛声回去,“我师尊和柳前辈是挚友,却连你名字都不知道,关系好不好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话音刚落,一直对他视若无睹的“柳狂澜”倏地紧盯住立于云舒月身侧的沈星河,凌空甩来一个巴掌。
渡劫大能的威压顿时排山倒海压了过来,沈星河心中却没有丝毫惧怕,哪怕那掌风能把他劈成八百块,仍干脆利落地抽刀打算反打回去。
但他身边还有云舒月。
有他这个师尊在,云舒月自然不会让人在他面前伤到沈星河。
所以,那凌厉的掌风尚未到达沈星河身前,便被云舒月挥挥衣袖,轻描淡写打散了。
非但如此,云舒月甚至还凌空反打了一巴掌回去,并未打在柳狂澜的躯壳上,而是“啪”一声打在了躯壳内那属于云虚子的神魂上。
即使如今已是渡劫期,远比云舒月高出一整个大境界,云虚子仍被那一巴掌抽得神魂具散,险些就此脱离柳狂澜的躯壳。
云虚子登时恨得咬紧牙关,目光似要滴出血般死盯住云舒月和被他护在身后的沈星河。
云虚子的确觊觎云舒月许久,久到云舒月尚未降临此世,他便已筹谋多时。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云舒月的来历,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云舒月曾是何等高高在上的存在。
所以对于云舒月的轻视,云虚子从未在意,因为他知道,云舒月对他人亦如此。
但后来,云舒月却在这崇光界有了朋友。
先是沈轻舟,再是柳狂澜。
沈轻舟陨落得太过突然,云虚子尚还没有对他下手,沈轻舟便自己消失了,倒是省了云虚子许多力气。
但柳狂澜又算什么东西?!
因知晓云舒月太上忘情,从不为万物所动,当年云虚子也曾在其微时伴于左右,想通过这种方式成为云舒月最亲近的存在。
为此,那些年他一直伏低做小,即使在云舒月最虚弱狼狈的时刻,都不曾对云舒月下手。
为的,便是真正走进云舒月心中,能成为这位高高在上仙尊的心上人!
云舒月却从不肯正眼看他,即使他装出大限将至,命不久矣的模样,云舒月却依旧丝毫不为他所动。
那时云虚子就知道,云舒月根本没有心。
既没有心,自然无论云虚子如何努力,都不可能打动对方。
云虚子便一改之前的怀柔,以实力不济羽化为由,暂时远离云舒月,再做图谋。
这次,他可以不要云舒月的心,但云舒月的身体、神魂乃至那无上的力量,他志在必得!
但云虚子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在他暗自筹备时,云舒月身边竟会冒出一个沈星河。
一向冷心冷情的云舒月竟对这个徒弟纵容到几乎没有底线!
天知道这些年透过天道之眼,看到云舒月和沈星河相处模样的云虚子,究竟嫉妒到了何种地步!
所以,即使明知道云舒月待沈星河如珠如宝,云虚子也定要亲手杀了沈星河!
非但要杀沈星河,他还要云舒月投鼠忌器,后悔当年如此待他!
既已撕破了脸,云虚子便不打算再说废话。
手中龙吟剑蓦然长啸,与此同时,沈星河背后也猛地窜上一股恶意满满的凝视。
沈星河蓦然回头,恰好对上吞天蟒滴着涎水的血盆大口,与此同时,手执龙吟剑的“柳狂澜”也已对上了云舒月。
沈星河和云舒月对视一眼,默契地同时跳开,分别对上吞天蟒和“柳狂澜”。
虽然师尊没说,但他刚才反打了云虚子一巴掌的事,沈星河都清楚看在了眼中。
沈星河早已看出,云虚子十分忌惮他师尊,不然也不会直到现在仍藏头露尾,只敢借着柳前辈的躯壳现身。
所以,即使明知道云虚子比师尊高出一整个境界,沈星河却并不担心师尊。
他专心对付着眼前的吞天蟒。
符熄与烛龙一体双魂的事,沈星河之前就已通过天魔之火摸清了。
他也知晓符熄早已被云虚子的鬼气所控制。
只是他原本以为符熄早已被烛龙完全吞噬,根本再无力反抗烛龙,倒是没想到,符熄竟硬生生从烛龙体内撕出了自己的身体。
而他之所以对自己这么狠,显然是被云虚子控制了。
目光扫过吞天蟒被黑雾所笼罩的巨大蟒瞳,沈星河一边唾弃云虚子果然是个藏头露尾的鼠辈,一边冷静地引动蛰伏在烛龙体内的天魔之火。
被云舒月斩下一爪时,烛龙虽痛极,却并未伤到根本。
但符熄紧随而来的背刺,却令烛龙大怒。
身为烛龙的寄体,符熄早已被烛龙视为囊中之物,包括他的本体吞天蟒,也早成了烛龙的血肉。
此前之所以还留着符熄的魂魄,不过是因为他根本没把这蝼蚁似的吞天蟒放在眼里。
没想到符熄竟真有胆子背刺他!还强行从他体内把自己撕裂了出去!
在看到那牢牢裹住符熄身体的浓黑鬼气时,烛龙就知道,这其中定有云翳的手笔。
烛龙对云翳本就恨之入骨,如今云翳又通过符熄背刺他,烛龙心中大怒,新仇旧恨一齐涌上,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与云翳联手坑他的符熄!
沈星河又恰好在此时引动了他体内的天魔之火,云舒月默契引动“蜷云”和烛龙体内的琼枝,暴怒之下,烛龙的理智刹那分崩离析,当即恶吼一声,猛攻向一直攻击沈星河的吞天蟒。
烛龙已至,沈星河迅速退出战场,一边冷眼看着在烛龙攻击下节节败退的吞天蟒,一边皱眉看向仍与“柳狂澜”对战的师尊。
烛龙与符熄虽曾一体双魂,但烛龙本就曾为鬼神,修为境界远非符熄所能比,若符熄还在他体内,借由烛龙的肉身和力量,倒也能发挥出大乘期的力量。
但现在,脱离烛龙的他却顶多只有合体期。
因为此,没过多久,这不可一世丧心病狂的吞天蟒,便被烛龙碾碎了七寸,眼看着出气多进气少。
“废物!”
空中忽地传来一声呵斥,紧接着,一道雪亮的剑光便再次向烛龙袭去。
那剑光中夹杂着漆黑的雷电,不用看,沈星河都知道那是“柳狂澜”的剑气。
烛龙顿时暴怒,一爪撇开半死不活的吞天蟒,凌空而上向“柳狂澜”袭去。
云舒月趁机退出战场,很快来到沈星河身畔。
沈星河连忙细细打量,并未在师尊身上发现任何伤口。
沈星河这才微松了一口气,提刀向再次被漆黑鬼气所笼罩的吞天蟒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