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还于各地建立帝尊庙、阎罗殿,不放走境内任何一个魂魄,毕竟魂魄对他们来说亦是补身体的食物。
当然,这生生不息的政策也离不了花沉出谋划策。
当年鬼气南下前,符熄曾去过一趟药王谷。
原本他想的是,反正药王谷也敌不过那鬼气,与其被鬼气吸干魂魄和生命力,反倒不如让他这个花沉的老熟人去吞掉整个药王谷。
让符熄略感意外的是,对于他的到来,花沉并不如何意外。
非但不意外,花沉甚至还主动向他投诚。
但彼时已有合体境的符熄对此并不在意,与花沉的投诚相比,他反倒更想把这个难得的化神境吞入腹中。
那时,看出他意图的花沉曾说了一句话。
也正是这句话,让符熄在吞噬整个药王谷时,唯独放过了他。
花沉说:“符熄师兄,小师弟的血肉,好吃吗?”
花沉:“符熄师兄, 小师弟的血肉,好吃吗?”
符熄曾以为,那段莫名的与沈星河互为师兄弟的记忆, 只是自己的臆想。
但若花沉也有一段相同的记忆,事情就变得微妙起来。
花沉是个狡猾的疯子, 所以一开始,符熄其实并不信任他,只不动声色道,“什么小师弟?”
花沉那时的神色很古怪, 似是忆起了什么极欢愉又极痛苦的事,容色半是享受半是顾忌, 却扔控制不住地舔了舔舌尖, 眯眼道,“自然是我们令人怜爱的……星河小师弟。”
他似乎已完全沉浸在回忆中, 手舞足蹈地对符熄比划,“他那时大概只有这么高, 漂亮又骄傲, 像个小孔雀。”
“哦不对, 他可是尊贵的青鸾神鸟, 每一根羽毛每一滴血,都是极珍贵的宝物。”
“如此,倒也难怪我们那好师尊, 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处置了我们这些逆徒。”
“你还记得吧?”他猛窜到符熄跟前, 手指在符熄手臂上轻而缓慢地一寸寸划过, “那时我好疼啊……我们那好师尊, 平日看着明明冷冷淡淡, 真凶起来, 可真怕人。”
“让我猜猜,他那时是不是一寸寸剥了你的蟒皮,抽了你的蟒筋,拔了你身上每一根骨头?”
“他是不是还把你的魂魄割得支离破碎,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明明只是些于虚构记忆中看到的情景,但当听花沉用那样轻柔诡异的声音缓缓道来时,符熄却还是头皮一紧,浑身的血肉、骨头乃至灵魂都隐隐战栗起来,仿佛真经历过那样惨无人道的凌迟。
他并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反应。
花沉见状,当即确定,符熄的确也有一段与自己相似的记忆。
花沉就知道,自己这条命保下了。
花沉其实并不在意生死,确切地说,像他这样常年在自己身上做实验的疯子,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与死亡相比,他倒是更怕没有新的材料来给自己玩。
这些年花沉几乎找遍了崇光界所有活物死物,尝试过无数种人体实验,他也在自己身上合成过上万种生灵的力量、器官,没用过的材料凤毛麟角。
他其实对沈星河和云舒月十分感兴趣,尤其是在有了那段有趣的记忆后。
但这些年花沉却一直没能寻到沈星河和云舒月的踪迹,这实在是一件憾事。
虽然遗憾,但身为吞天蟒的符熄显然也是极好的材料。
所以,花沉是真心主动要投诚符熄,他甚至还主动提出想要融入符熄的身体,成为符熄的一部分。
符熄很清楚,花沉是个没有下限的疯子,即使花沉那时与他相差一整个大境界,符熄却仍不会对这疯子掉以轻心。
不过,因为那份莫名记忆中被云舒月抽筋拔骨的记忆太过惨痛,对于云舒月和沈星河,符熄心中的确十分忌惮。
所以,他确实需要与他有相似记忆的花沉来为他出谋划策。
思忖再三后,符熄这才捏着鼻子同意吞掉花沉,让花沉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吞噬花沉的过程与吞噬其他生灵并不相同。
吞噬其他生灵时,符熄会把他们的肉身魂魄一同消化掉,但对于花沉,因为留着他还有用,所以符熄只吞掉了花沉的身体,魂魄则完整保留了下来。
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后,花沉亦可直接用符熄的血肉为自己重塑肉身。
符熄的身体便由原本的一体双魂,变为一体三魂。
这其中,烛龙的魂力最盛,其次是符熄,最后是花沉。
一开始发现烛龙的存在时,花沉十分兴奋。
他之所以主动要求融入符熄的身体,最重要的原因便是身为吞天蟒的符熄,这些年所吞噬掉的物种并不少于他,花沉却从未合成过实力如此强大的吞天蟒,自然对符熄的血肉觊觎万分。
但他没想到,符熄竟给了他如此大的惊喜,非但让他成功得到了吞天蟒的血肉,还买一送一让他接触到了货真价实的龙!
不过烛龙一直对符熄让花沉进驻他们共同身体这件事十分不满,因为花沉对他来说与蝼蚁无异,更何况花沉对他血肉力量的觊觎毫不掩饰,烛龙对这胆大包天的蝼蚁自然更加厌恶。
因为此,烛龙没少折腾符熄,符熄却一直没松口,无论如何都要坚决保下花沉。
符熄之所以保花沉,自然不可能是因为早年的同门之谊。
符熄并不是傻子,一份莫名的记忆尚可能是他疯魔后的臆想,但花沉也有与他相同的记忆,就绝非是巧合。
符熄其实怀疑,那极有可能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
还有,其实仔细回想,自他们初见沈星河,那少年对他们的态度便充满了排斥与警惕。
但那时,初入望月峰且此前从未与他们见过的沈星河,本不该认得他们。
后来每次相见,沈星河对他们的厌恶都肉眼可见。
那时符熄并未在意过沈星河的态度,对于父亲要求他探查望舒仙尊一事也并不上心,所以才未探究。
现在想来,却处处都是疑点。
为验证自己和花沉的记忆是否为真,那之后,符熄便开始对凌云台下手。
那些年符熄吞噬了不知多少生灵,其中自然也少不了飞禽。
他也正是在某些飞禽的记忆中,知晓了飞羽集和凌云台的存在。
那时因除乾元外,崇光界其他地方都已被无边鬼气吞噬,有无数生灵前赴后继入乾元避难,其中自然也包括大量鸟类。
符熄想要从这些鸟类身上探知凌云台、飞羽集和沈星河的关联,简直易如反掌。
后来他还从一只乌鸦的记忆中,得知沈星河本体为神鸟青鸾。
至此,符熄和花沉已确定,在他们那份共同的莫名出现的记忆里的一切,几乎都是真的。
确定沈星河确实是青鸾神鸟后,花沉明显更加兴奋了。
符熄知道,这疯子定是又打起了沈星河血肉的主意。
甚至于,对于云舒月这高深莫测的存在,花沉也蠢蠢欲动。
符熄虽对云舒月二人十分警惕,但吞天蟒的本能也确实让他在忌惮的同时,亦想要把那二人吞入腹中,成为壮大他力量的养料。
但沈星河和云舒月却一直没有出现。
似乎从初见起,这对师徒便一直神出鬼没,神秘至极。
但符熄和花沉却从不认为他们是死在了崇光界某处。
所以,他们只能等,等沈星河和云舒月自己跳出来。
自西方鬼域结界破碎,烛龙便一日比一日暴躁,对力量的渴求亦与日俱增。
身为他的宿主,与烛龙共用同一具身体的符熄能清楚感知到烛龙的情绪变化。
烛龙曾说过,很多年前,他曾是鬼域酆都的霸主。
符熄便猜测,那打破鬼域结界,放出无边鬼气的存在,恐怕正是当初令烛龙失去肉身,败走乾元的罪魁祸首。
符熄也曾试探过那祸首的消息,甚至还特意寻来据说连龙族都能放倒的美酒。
最终却只从酩酊大醉的烛龙口中,听到一个模糊的“云”字。
符熄当时心里就“咯噔”一声,怀疑那逆天的幕后黑手极有可能是云舒月。
毕竟“云”这个姓氏并不常见。
但还不待他继续试探,迅速清醒的烛龙便勃然大怒,险些扼死胆敢试探他的符熄。
符熄便再没问过此事,对云舒月的忌惮却愈发深了。
当年乾元各城封锁后,很是鱼龙混杂了一段时日。
那时符熄和花沉曾在幽都发现一个熟面孔——万剑宗摇光。
剑宗长老摇光早年曾与沈星河交好,虽然后来太一宗集会时,两人曾一度决裂,但如今细想,却不难看出,沈星河对摇光很是不同。
西方鬼域结界破碎后,佛宗曾向全崇光界发出求援,但真正前去支援的,却只有万剑宗。
剑尊柳狂澜曾率弟子摇光及数千弟子赶赴佛宗的消息,乾元很早便收到了。
但从鬼气一路蔓延至乾元的情况看,佛宗和万剑宗的支援队伍恐怕都已全军覆没。
所以符熄和花沉都想知道,本该在西方鬼域的摇光,为何会出现在幽都?
他们的修为都远胜摇光,一眼便看出摇光那时已被鬼气侵染得不人不鬼,又得知摇光此来幽都是为寻“幽若花”。
虽不知那“幽若花”是什么东西,但摇光对此物显然极为重视和执着,最后甚至一路求到了身为乾元帝尊的符熄跟前。
甫一见到摇光,符熄体内的烛龙便凶得不行,险些直冲出来杀了他,显然极不喜欢摇光身上的气息。
但摇光还不能死,符熄留着他还有用。
摇光的口风很紧,虽想求得“幽若花”,却绝口不提“幽若花”的作用。
但他脆弱的身体和神魂显然敌不过符熄的幻术。
不到半天,柳狂澜于鬼域身中剧毒生死不明以及剑宗已彻底倾覆的事,便被符熄全数掌控。
摇光所求的“幽若花”,也正是为治愈柳狂澜。
“孤可以给你‘幽若花’,”摇光清醒后,符熄居高临下对他道,“你打算用什么来换?”
摇光那时垂首思考良久,才低声说道,“……我可以用这条命来换,任您驱使。”
符熄冷酷道,“你的命于孤无用。”
“孤要沈星河和云舒月的消息。”
摇光并没有答应。
他离开时,满身绝望的味道十分迷人,让符熄和花沉都忍不住垂涎。
但他们都很克制,并没有当即生吞了摇光——
沈星河和云舒月迟迟不见人影,他们还需用摇光,引出那两人。
这一等,就是一百四十年。
在这一百四十年中,吸食数百城池生机的符熄顺利晋升至大乘。
沈星河和云舒月依旧没有出现。
烛龙却并不打算继续蛰伏。
他要杀了那无边鬼气的幕后之人。
为此,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
不惜一切代价。
他命符熄和花沉放出开启秘境的消息,要尽可能多地吸引这世上现存的所有修士入秘境。
也正是在此时,真身纵横千万里的符熄,敏锐察觉有一股微妙的力量,已悄无声息潜入乾元。
丹枫流火城中,凌云台和飞羽集的实际掌控者白灵犀和白秋处,近来也曾有不明人士进出。
虽然这事十分隐蔽,但符熄和花沉还是敏锐察觉,那竟能于乾元隐去全部身形气息的人,极有可能是云舒月和沈星河。
这个发现无疑让他们十分兴奋和警惕。
毕竟他们已等了这两人太久。
他们很快放出“幽若花”和龙吟剑的消息。
如此,就算沈星河和云舒月怀疑其中有诈,也定还是会亲自前往秘境探查。
七月转瞬即至,距离秘境开启只余半月。
进入七月后,云舒月体内的灵力开始稳步衰退,及至七月十五,他体内的灵力便会全数消失。
以往每当遇到这种情况,沈星河都只能干着急,除了寸步不离守着师尊,什么都做不了。
但现在,他却一刻不停运转着双修心法,即便云舒月体内灵力一直在流失,他也依旧以这种方式在为师尊补充新的灵力。
其实即便如此,待到七月十五那天,云舒月体内的灵力还是会全部消失。
但双修不但可以补充灵力,还可以扩宽他们的经脉识海,亦可提高他们的修为上限。
所以,就算师尊的灵力全数消失,沈星河所做的也并非无用功。
七月十四这天,即将准备进秘境的沈星河,又去探望了白秋和白灵犀。
此次秘境谲诡非常,沈星河直觉其后定有惊天的阴谋,本想叮嘱他们注意安全,尽量不要去那秘境。
但当沈星河再次踏入白府时,却只见满目素缟——
白秋死了。
白灵犀看起来很平静,他带沈星河去见了白秋。
他们并非人类,并没有像人类那样设灵堂。
白秋的尸身被白灵犀安置在一片葱茏的草木之中。
周围繁花似锦,有灼灼的桃花片片飞落,落在白秋不足巴掌大的身体上。
白秋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白灵犀俯身坐在他身前,拿出一瓶酒来,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沈星河顿了顿,安静坐在他身边,接过白灵犀递来的酒杯。
白灵犀给白秋身前也放了一杯酒,之后才一杯一杯痛饮起来。
他喝得很快,一坛之后又起一坛,边喝边絮絮叨叨和沈星河说着些往事。
“我和秋自小一起长大,那时候我在剑冢是老大,哪只鸟都不敢惹我,就这小肥啾敢在我羽冠上动土,险些把我头顶啄秃。”
“我一直都知道,秋的寿命比我短很多,要不是后来遇到您,我们都有幸开了灵智,他恐怕早离我而去。”
“主上,您别看秋是个小不点,其实这家伙心很大,也很稳重,比我能扛事儿。”
“后来我们入飞羽集,其实夜枭大人更看重的也是秋,要不是秋的资质没我好,夜枭大人其实更想把位置传给他。”
“这些年来,我一直……很对不起他。”
“当初出剑冢前,我明明说过,要带他在外面日天日地,当一对儿快快乐乐的好兄弟……出来后我却一直让他操心,让他跟在我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
“他却从没怪过我,一辈子都陪着我。”
“这么一想,我其实还挺幸运的。”
他又狠狠灌了杯酒,歪头靠在膝盖上,通红的眼中满是水光,忽而对沈星河笑了,“所以主上,我也决定,去陪陪秋啦。”
“我们从未分开过。”
“要是让秋自己走,我怕他会寂寞。”
沈星河沉默地望着他,望着白灵犀前所未有坚定的眼——他知道,自己没法劝白灵犀。
白灵犀也不用人劝。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而且……沈星河自己其实也不知道,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留恋。
若是没有师尊,他亦会做出与白灵犀相同的决定。
他对白灵犀举起酒杯,白灵犀怔了下,笑着又满上一杯酒,狠狠与他碰了下。
“叮”声过后,他们同时饮下杯中酒。
白灵犀递给沈星河一块玉佩——正是沈星河上次离开时,赠予他的那块,里面有一些修炼的资源,和沈星河的三道合体期刀气。
“辜负您一番心意啦。”白灵犀洒然一笑。
沈星河微微摇头,接过那玉佩细细摩挲。
他并没有问白灵犀白秋为何突然亡故,因为其实早在上次来时,沈星河便看出,白秋已时日无多。
白秋的根骨并不好,元婴已是极限。
而元婴的寿数上限,是一千五百岁。
沈星河看得出,这些年白灵犀其实往白秋身上砸了不少好东西,但乾元的情况有目共睹,即使他们再努力,白秋的修为也还是一路下跌,甚至成了凡鸟。
之前沈星河给他输入的灵力,虽能让白秋短暂恢复灵识,却终究救不了白秋的命。
只是沈星河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天竟来得这样快。
“主上,我可不可以求您最后一件事?”
正出神的时候,沈星河忽然听白灵犀道。
沈星河看着他,看到白灵犀小心翼翼把一团羸弱的透明灵魂捧在掌心,那是……白秋的魂魄。
沈星河隐有所觉,轻声对他道,“你说。”
白灵犀又笑了下,在那巴掌大的透明魂魄上轻轻抚了下,像是在摸白秋的头。
他说,“我死以后,您可不可以给我们一刀,让我和秋魂飞魄散?”
“我们……都不想再转世啦。”
沈星河沉默地望着他。
云舒月其实一直陪在他身边,只是没现出身来。
白灵犀的话落下后,沈星河面上虽并未表现出什么,云舒月却仍通过共感,察觉到一丝乍起的窒息和难过——
白灵犀的话,伤到了沈星河。
虽然白灵犀说这些时,口吻很像玩笑,但他这近乎残忍的请求,却显然戳在了沈星河心上。
云舒月轻轻抚了抚小孩的脑袋,沈星河垂眸靠在师尊腿上,敛去眼底氤起的水光。
缓了半晌,他才自空间中拿出一颗魂珠,轻声对白灵犀道,“以乾元如今的状况,即便你们魂飞魄散,逸散的灵力也一样会被有心之人吸收。”
“这里面是夜枭叔叔的魂魄。”
“如果你想,我可以把你和白秋的魂魄,装在一颗全新的魂珠中。”
“这样,你们依旧能在一起,不会分开。”
白灵犀看着那颗魂珠,又垂首看了掌心的魂魄半晌,终于缓缓点头。
白灵犀自戕后,按照约定,沈星河把他和白秋的魂魄收入同一颗魂珠中。
他们的尸身则被沈星河火化掉了,不然极有可能会变成他人的食物。
明明灭灭的火光中,沈星河疲惫地靠在云舒月怀中,只觉得比当初渡合体期雷劫时还要累。
但他并没有太多时间悲伤。
因为这天子时,便是七月十五。
这宿命般的充满厄运的日子,又会发生什么呢?
七月十五夜, 子时,云舒月体内所有灵力瞬间清空。
敏锐察觉到这件事后,沈星河微微攥紧掌心, 飞速运转双修心法,源源不断向师尊体内输入灵力。
这天是乾元秘境开启之日, 因并不知晓秘境入口会开启多久,又是否会在师尊恢复实力前关闭,以防万一,沈星河说动师尊趁还有些灵力时变回本体, 缩小后缠在他颈上。
如此一来,他们便可通过肌肤相贴随时双修, 尽快为师尊恢复灵力, 又能让师尊在没有灵力的情况下看清外界。
云舒月对此并无异议,事情便这么定了下来。
与师尊双修许久, 对于双修心法的运转,沈星河早已得心应手。
所以, 几乎是在云舒月灵力刚被清空的同时, 沈星河便立刻驱使自身灵力进入师尊丹田, 迅速唤起一丛丛银绿的光点, 又牵引那些新生的灵力浸润师尊体内每一寸经脉。
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自学会这双修心法,沈星河便完全向云舒月敞开自身所有, 几乎把自己的身体和一切都当成为师尊恢复提升修为灵力的工具。
沈星河并不在乎自己会如何。
与此相比, 他更关心师尊是否会因此而受益。
只是, 虽然他一直努力在双修时把更多灵力留在师尊体内, 师尊修为增长的速度却依旧没有他快。
就像现在, 即使他已经玩命似的往师尊体内灌灵力, 但几百圈心法运转下来,明明是为帮师尊恢复灵力的他,体内增长的灵力却比师尊所恢复的灵力还多许多。
虽然他也考虑过,他和师尊毕竟相差一整个大境界,师尊实力比他增长得慢本就寻常,但,沈星河还是觉得,在双修这件事上,师尊一直在不着痕迹照顾他,把更多灵力留在了他体内——
虽然师尊从不承认,但沈星河飞速增长的实力不会说谎。
所以,对于师尊这样的做法,沈星河其实很无奈,也很着急。
【师尊,您多吸收些灵力好不好?】
为师尊恢复灵力时,沈星河试图同他讲道理,【乾元和鬼域的幕后之人皆深不可测,极有可能远超合体境,真出事时,我很有可能派不上用场,还得指望您。】
【您越强大,我们才越安全。】
【所以,您多吸收些灵力,快些提升修为好不好?】
说这话时,沈星河的声音又轻又软,似撒娇又似诱哄。
但那静静垂在他颈间的由雪色枝叶缠绕而成的璎珞却毫无反应。
【师尊?】沈星河试探地碰了碰那雪白璎珞上的叶片。
蜷曲的枝叶间,很快有如云似雾的雪缎绕上沈星河指间,安抚地拍了拍。
沈星河心下稍安,仍等着师尊回答——他可是知道的,即使师尊体内现在灵力稀少,不能动用灵力传音,但“双生之契”印在他们神魂上的印记却并不需要灵力催动。
见他执意等一个答案,云舒月沉吟片刻,这才无奈通过印记传音于他,【好。】
话音落下后,沈星河果然察觉双修心法的运行更加顺畅,师尊体内灵力恢复的速度也在飞速提高。
沈星河满意地眯起眼睛,再接再厉,【待您灵力全恢复后,也保持这个吸收灵力的速度好不好?】
雪色缎带轻叩沈星河手背,云舒月给了他否定的答案,【不好。】
说完,还不待沈星河皱眉,云舒月立刻又道,【为师的确有意放缓修炼的速度。】
沈星河一怔,【为何?】
修为难道不是越高越好吗?
云舒月:【星儿可还记得,一旦修为增长至临界点,会发生什么?】
沈星河:【自然是渡劫。】
说完,他立刻明白了什么,惊讶地睁圆眼睛,【师尊您难道是想……拖延渡劫期雷劫?!】
云舒月:【不错。】
沈星河第一时间便想反驳,想说这是胡闹——若不渡劫,如何更进一层?又何日才能飞升?
但紧接着,他又想到,说这话的人,是师尊。
沈星河从来无条件相信师尊。
所以即使心中再着急,沈星河也还是强令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师尊如此的用意。
这么一想,沈星河才发觉,崇光界如今的情况,的确不适合渡劫。
渡劫对修士来说往往意味着九死一生,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但即使如此,也还是有无数修士渡劫失败,死于雷劫。
沈星河曾亲眼见证过数次自己和师尊渡劫时的情景,十分清楚境界越高,雷劫越强,对渡劫环境和资源供给的要求也越严苛。
上次他和师尊渡劫时,因是在空无一人的魔域,又用光了他和师尊身上的所有资源,以及有“蜷云”这个能抵挡雷劫的神器在,师尊这才能成功渡过大乘雷劫。
但现在,他们所在之处却危机四伏,无论是乾元还是被无边鬼气所覆的外界,都有未知且强大的存在虎视眈眈。
一旦师尊修为增长至临界点,迎来渡劫期雷劫,届时即便是沈星河,也不敢托大说自己真能在那时护住师尊,让师尊能不被任何人打扰,顺利渡劫。
所以,短时间内,的确不是渡劫的好时候。
想明白这些后,沈星河怅然一叹。
虽然他知道师尊的决定是对的,但只要一想到如此一来,师尊飞升之日或许会遥遥无期,沈星河就又忍不住焦虑起来。
云舒月安抚地用“蝉不知雪”拍拍小孩手指,温声说道,【相信为师便好。】
沈星河捏住那柔软的雪缎,知晓师尊这是在安慰自己,凝重的眉眼渐渐融化,无奈抿唇,【好。】
既已知晓师尊的想法,沈星河便不再催师尊加速提升修为。
但那都是后话,如今师尊因“天罚”之故,体内灵力尚浅,沈星河必须卯着劲儿帮师尊尽快恢复灵力才行。
乾元秘境开启之地位于丹枫流火城正中。
此地曾是安置“生死台”的地点,只不过近百年多丹枫流火城内修士凤毛麟角,曾被修士们用于决斗的“生死台”早已拆除多年,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高耸的黑金色龙柱。
龙柱沈星河从前也不是没见过,但他所见之龙柱大多为纯金或白色,像这样被大面积黑金色所覆的龙柱,他还是第一次见。
只一眼,沈星河便皱起眉头,发觉那黑金龙柱上隐有冲天血气和鬼气,龙形亦狰狞异常,红宝石所刻龙目中似有滔天血海翻涌,高高在上俯视其下洞开的秘境之门。
因师尊灵力尚未恢复,一开始,沈星河只远远审视那秘境的入口,并未冒然进入。
虽已察觉乾元高层或与酆都旧主有关,但当看到那龙柱上的鬼气时,沈星河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惊讶,毕竟乾元对鬼修和鬼气一向敏感,甚至对此设下了极为严苛的法令。
但据沈星河观察,自那龙柱周围路过的人们却无一察觉那龙柱的异常,甚至连那几个明显远道而来,匆匆奔入秘境的修士都对此毫无所觉。
不过那几个修士的修为最高也不过元婴,那龙柱的深浅连沈星河这个合体境都看不分明,倒也难怪其他人看不出。
其后又有十数个修士前赴后继,远远看到秘境入口时便仰天大笑,说“这秘境果真有奇珍异宝无数,我等终于时来运转!速速入内!”
沈星河:……
他看了看那漆黑山洞般的秘境入口,当即明了,那些人怕不是看到了幻觉。
【这入口真的很可疑。】
沈星河皱了皱鼻子,小声对师尊道。
沈星河能敏锐察觉,在那不知深浅的山洞中,鬼气和血气比黑金龙柱上更甚,与其说是秘境入口,倒更像是什么庞大异兽蛰伏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深渊巨口。
云舒月闻言,很快操着“蝉不知雪”一路向下来到沈星河袖中,打开小孩的储物空间,翻出块雪缎,覆在他面上。
令人作呕的血气便全数被阻隔在外,只余隐隐的与师尊身上如出一辙的浅淡幽香,沁人心脾。
沈星河攥住“蝉不知雪”,暗红凤眸溢出点点笑意,轻声对师尊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