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悬止回头看了看,一头雾水。
江白之面色铁青,也不好再说什么,一言不发地越过叶悬止和玄渚走了。
大家各自散去,唯有叶悬止和玄渚的流言愈演愈烈。
晚上的时候江白之来找叶悬止,屋里没点灯,一面素面的屏风后面,聚集了千百只萤火虫,随着叶悬止的指挥幻化出不同的字。
玄渚兴致勃勃地蹲在屏风前面看,手指跟着划来划去。
江白之抿嘴,“我就没见过谁用这法子启蒙的。”
叶悬止笑道:“一些小法术,寓教于乐嘛。”
江白之轻嗤,“连认字启蒙都叫人哄着,以后能有什么出息。”
叶悬止皱起眉,很不乐意的样子。
江白之看了玄渚一眼,道:“那天,你在河边遇险,我是后来赶到的,我亲眼看着他掐着你的脖子。”
玄渚倏地看过来,江白之不躲不避。
叶悬止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道:“或许只是误会......”
“我不是在掐他,”玄渚忽然道:“我在摸他。”
叶悬止猝不及防听见玄渚的话,脸都红了,“你瞎说什么呢。”
玄渚看着叶悬止,叶悬止看起来有点慌手慌脚。他又看向江白之,不明白为什么江白之看上去更生气了。
赶在江白之发怒之前,叶悬止将他送了出去,回来看见玄渚,玄渚坐在床边,一双澄明的眼睛看着他。
叶悬止什么气都发不出来了,“睡觉吧睡觉吧,明天还得赶路呢。”
玄渚又一次把叶悬止拉近了梦里,梦里的叶悬止手脚还是被绑着,雪白的皮肤,乌黑的长发。
玄渚指尖在那细腻的肌肤上轻轻地滑动,复习自己睡前学到的字。
叶悬止怕痒,蝴蝶骨一颤一颤,总是逃脱不掉。
雪白的肩背,皱起的眼眉,还有濡湿的鬓发,这是玄渚今晚的梦境。
天将明的时候叶悬止醒了,他出了一身的汗,脖颈黏腻腻的,贴着几缕头发。玄渚伸手给他拨弄开了。
叶悬止吓了一跳,“你醒了。”
玄渚点点头,道:“你怎么不睡了?”
“做了个梦,”叶悬止摸了摸后背,“前几天老是梦见被人打,还挺疼的。这两天又变了,变成......”
“变成什么?”玄渚问。
叶悬止不说了,只是捶了捶腰,他梦里都紧绷着,腰酸死了。
玄渚见他不说话,也不追问,探头亲了亲叶悬止,像个无师自通的浪荡子,“亲一亲就不疼了。”
叶悬止看他一眼,转过头埋进被子里,“你怎么又亲我。”
飞舟行了两天,不过偶尔停下修整。屏妃越发肯定慈悲知道前方有什么,不然不会这么着急地赶路。
第三天的下午,飞舟停了下来,他们走出了森林,停在了一处断崖边。外面传来喧哗的声音,叶悬止和玄渚走出门,走上飞舟的甲板。
断崖对面是一片高低起伏的山谷,山谷里种满了辛夷花,粉粉白白,交织成连绵不绝的锦绣。雾气萦绕在其间,烟云笼罩,美如梦境。
“这就是凤尾辛夷吗?”有人喃喃。
随着山谷中雾气流转,凤尾辛夷次第开花,原本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瞬间全部绽放,果如凤凰尾羽,华美灿烂。
一阵风吹过,开到盛极的花瓣纷纷飞落枝头,白色的花瓣落到地上,如同下了一场雪;红色的花瓣落在地上,便如大火绵延,燃烧不绝。
众人都被这情形震撼到了,久久无语。
“花落了,”慈悲喃喃道:“什么时候再开呢?”
玄渚想了想,道:“大概要一千年吧。”
慈悲猛地看向玄渚,他在玄渚清亮的目光中看到了自己衰败的神色。命运就是这样弄人,最远最近都在这一刻。
慈悲忽觉万念俱灰,他喉口一甜,一口血呕了出来。
众人沉浸在眼前花开花落的景象中,没有注意慈悲因何吐血。等到他摇摇晃晃站不稳时,大家才反应过来。
“慈悲大师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怎么回事?”
天悲寺的弟子拥上来查看慈悲的情况,玄渚也被挤到了方舟角落。
他大概是嫌弃那边吵闹,于是转身去找叶悬止。
就在此时,忽然有个蒙面人从飞舟后面掠过来,在方舟边沿俯冲下来,直接掳走了玄渚。
刚刚走出来的叶悬止面色一变,手中的长剑出鞘,反射出一道冷光,寒意凌人。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屏妃袖中飞出丈余长的紫绸,直冲蒙面人而去。
绸缎缠绕在玄渚腰间,猛地绊住了蒙面人。
蒙面人低头一看,自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冲着绸缎割去。
叶悬止的长剑撞上那把匕首,匕首如玻璃般寸寸碎掉,连带蒙面人的手震得鲜血直流。
他在空中翻了几翻,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落了下来。
“玄渚——”叶悬止跑过去。
玄渚倒是没有受伤,被屏妃的绸缎卷着,落地时托了他一把。
“玄渚,你没事吧。”叶悬止拉住玄渚,玄渚摇摇头,好奇地看向蒙面人。
蒙面人从空中砸落在地上,好半晌没有起身。待到他踉跄的爬起来,周围已围满了修士。
江白之上前扯开这人的面巾,一股黑气直冲而来。江白之抬手躲避,再看时,蒙面人已经死了。
“是魔修。”江白之道。
众人面色微变。
周围乱糟糟的,慈悲无缘无故受了伤,又有魔修混在其中作乱,屏妃当机立断,命众人回到飞舟之上,稍作修整。
叶悬止带着玄渚回了房间,刚问过他的身体没有受伤,那边江白之就过来,说屏妃请叶悬止议事。
叶悬止让玄渚留在房间,临走时,给房间套了一层又一层的禁制。
“慈悲伤势如何?”叶悬止问道。
“说是忧思过度,悲喜交加以致灵台不稳,甚至修为都有些倒退。”江白之道。
叶悬止皱眉,“这么严重。”
江白之只道:“他修无情道的,本就不宜大悲大喜。”
两人说着,走进正堂。厅堂中已经做了很多人,屏妃与燕则坐在上首,下首做了天悲寺的人,叶悬止与众人见礼了坐在了对面,余下各门各派都派了人来。
“魔修一事,诸位有什么看法?”屏妃问道。
叶悬止看了眼江白之,江白之开口道:“魔修多半是冲着钟离行来的,只要看住钟离行,余下不过见招拆招。”
屏妃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眼下最要紧的是神遗之地的事情。凤尾辛夷已经找到,神遗之地应该就在对面的山谷之中。”
说着,她把目光投向叶悬止。
叶悬止沉吟片刻,道:“神遗之地的情况如何大家都不清楚,依我之见,可以先让几个人去探查情况,余下的人汇报宗门,从长计议。”
人群窃窃私语起来,叶悬止这番话,让他们大失所望。
燕则合上扇子,“我倒觉得,迟则生变,不如当机立断。神遗之地就在眼前,断没有此刻回头的说法。”
“可是慈悲如今还在昏迷,又有魔修作乱......”
“说起来,慈悲怎么莫名其妙受了伤?”燕则道:“当时他身边只有你们那个叫玄渚的,他难道没有看清慈悲是怎么受的伤?”
叶悬止眉头皱起来,“玄渚只是站的近些,他什么都不知道。”
燕则瞥了他一眼,“而且,魔修要救钟离行,为什么要掳走玄渚呢,这个玄渚,太可疑了些。”
“燕道友,”叶悬止正色道:“你若没有证据,还是不要瞎说。”
燕则冷嗤一声,“依我看,玄渚八成也是个魔修,这段时日,他时常与钟离行交谈,这都是大家看得见的。”
“玄渚不是魔修,”叶悬止道:“没有证据证明他是魔修。”
“也没有证据证明他不是魔修。”燕则把玩着折扇,笑盈盈地瞥了眼叶悬止,“叶道友,你这般护着他,难道果如流言所说,他是你的相好?”
“燕则,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江白之愤愤地看着燕则。
“瞧,你这师弟都心虚了。”燕则笑道。
叶悬止皱起眉,看了眼屏妃。
屏妃敲了敲手边的桌子,“别忘了我们在谈什么。”
燕则坐直身子,道:“神遗之地近在咫尺了,我建议,继续往前。”
其余门派纷纷附和。
屏妃又看向叶悬止,叶悬止抿了抿嘴,“我没有意见。”
屏妃便道:“今晚修整一夜,明日一早进神遗之地。”
众人纷纷应下,这才陆续散去了。
从屏妃这里出来之后,叶悬止一个人去找了钟离行。
钟离行的样子谈不上多好,甚至是有些狼狈的。他身上的伤势一直没好全,灵脉里时不时传来的疼痛总在折磨着他。
叶悬止站在门边看了他一会儿,让看守他的昆仑弟子先出去。
“我记得神遗之地的传说,最早是由魔修传出来的。”叶悬止撩起衣袍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我一直不相信,我觉得这是魔修针对正道修士设下的圈套。”
钟离行睁开眼看着他,“那你现在信了吗?”
叶悬止反问道:“你觉得神遗之地的宝藏是什么?”
“我又没有进过神遗之地,我怎么知道。”钟离行笑道:“或许是用不尽的灵石,或许是能起死回生的花草,或者是有毁天灭地之能的神器,又或者,”
钟离行笑着看向叶悬止,“是一个人。”
叶悬止面无表情,“这就是你为什么掳走玄渚的原因,你觉得他是神族留下的遗产。”
钟离行笑着点头,对于玄渚的来历和能力,没有谁比叶悬止和钟离行更清楚。最开始见识到玄渚高深的修为时,他便断定玄渚与神遗之地逃不了干系。
叶悬止沉默了下来,钟离行神色忽然舒展了起来,“现在,该你来想想,如果我把玄渚的身份宣扬出去,会有什么后果。”
会有什么后果呢,叶悬止想,各大门派说不定会一片一片把玄渚片了然后分掉。
不过叶悬止神色还算平静,“你要是把玄渚的身份说出去,那么玄渚就跟魔修彻底没什么关系了。”
玄渚的身份曝光之后,魔族哪还有可乘之机。
钟离行神色微动,没有说话,两个人彻底僵持了下来,临走时,叶悬止给钟离行下了禁言。不同于早先江白之短暂的禁言术,叶悬止的禁制只有他自己能解。
晚上皓月当空,悬崖边有风,山里的风总是格外凉爽而惬意。
叶悬止坐在悬崖边,山那边的落得满地的辛夷花在夜色里蒙上了一层静谧的纱,是不同于白日的,别样的风景。有风把辛夷花的花瓣送了过来,叶悬止抓在手中,又把它吹走。
身后有人走来,叶悬止看去,是玄渚。
“你怎么不去睡觉?”玄渚在叶悬止身边坐下,他不知道叶悬止在担心什么,他还等着把叶悬止带进梦里玩呢。
“明天就要进神遗之地了,我心里很不安。”叶悬止道。
“不安什么?”玄渚问,一边漫不经心地去勾弄叶悬止的头发。
叶悬止暼他一眼,“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压根不在意。”
玄渚确实不在意,他把叶悬止的头发扯散了,鸦羽般的长发泼墨般倾泻了叶悬止一身。
叶悬止啧了一声,捡起跌落的簪子要把头发挽起来。
玄渚不让,“这样好看。”
叶悬止皱着眉笑,“什么毛病。”
玄渚不说话,一下一下地梳弄着叶悬止的头发。散着长发的叶悬止少了几分严肃的气质,多了几分少年的美丽,他抬眼看着玄渚,有一种旖旎的风情。
玄渚看着他的眼睛出神,不自觉地伸出手。
叶悬止想起他的前科,道:“摸可以,但是不能挖。”
玄渚点点头,叶悬止看了眼玄渚的手,闭上了眼睛。
温热的指腹落在叶悬止的眼睛上,叶悬止闭着眼,不知道是因为不放心玄渚还是因为没有被人碰过,他的眼珠子一直在颤,眼睫也不停地抖动,像把小扇子忽闪忽闪。
玄渚放下手,叶悬止睁开眼,笑着看他。
玄渚凑上去亲了亲他的眼睛,“你真好看。”
叶悬止张了张口,“不能总是亲我。”
玄渚道:“因为别人会说闲话,是吗?”
叶悬止惊奇地看着玄渚,“你还知道说闲话?”
玄渚认真道:“我有在看书。”
钟离行的那些春宫画已经被他看完了,他现在已经开始学习双修功法。
叶悬止不知道,还夸奖他。
“你那么聪明,修为也高,等我带你回了昆仑,请师父将你收为弟子,”叶悬止道:“那时候就没人打你的主意了。”
玄渚歪一歪头,“师父?”
叶悬止道:“我师父是昆仑掌门,他很厉害的,也很和善。我没有爹娘,我是我师父养大的。”
玄渚不说话,歪着头听。
有人听,叶悬止就愿意多说一些,“我们昆仑山,特别大,有六个峰,一位掌门五位长老,男女弟子成千上万。我师父是个很仙风道骨的人,其实就是个白胡子老头。我小时候老听神话传说,我觉得神仙就是我师父那个样子的。”
叶悬止絮絮说了很多,玄渚听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不高兴。
“外面的世界那么大,都是我不知道的东西,都是跟我无关的东西。”玄渚道。
叶悬止笑了,道:“你真的越来越像人了。”
“是因为你呀,”玄渚道:“我一个人在这里生活,吃吃睡睡,到处游荡,不知道过了多久。后来就见到了你。”
好像在见到叶悬止之后,玄渚才对这个世界有了认知。
“我知道天空的颜色叫蓝色,只道树叶的颜色叫绿色,我知道冷暖,我知道人要正衣冠。”玄渚道:“但也有点不好,就是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会觉得只剩下我一个。”
叶悬止撑着头温柔地看着他,“那叫孤独。”
玄渚对叶悬止道:“你让我学会了孤独。”
那一瞬间,叶悬止心神大震。
作者有话说:
江白之:这还能不是碰瓷
次日一早,众人整装待发,准备进入神遗之地。
方舟之上,屏妃一身胭紫色的窄袖劲装,长发高束,一把软剑系在腰间,端得是英姿飒爽。
叶悬止上前与她商议事情,一身青衣,俊秀风流。
赵修竹背上剑走出来,抬头看见两人,感叹道:“只有屏妃仙子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大师兄啊。”
旁边一个月宗女弟子听见了,淡淡道:“难道我大师姐勤学苦练以致今日成就,就是为了配他叶悬止的吗?”
赵修竹方觉失言,但又拉不下面子道歉,只支支吾吾不说话。
女弟子冷哼一声,她身后的弟子走过来,各个都瞪赵修竹。最后面跟着玄渚,他也瞪赵修竹。
赵修竹把他拉住,“你干什么跟他们一块瞪我,而且你一个男人,老跟他们姑娘待在一块干什么。”
玄渚不理他,跟在女弟子身后上飞舟,去找叶悬止。
叶悬止与屏妃说完话,抬眼瞧见天悲寺的弟子簇拥着慈悲出来。慈悲面色苍白,一双眼睛如古井枯谭,还能窥见其中的偏执。
“你好些了吗?”叶悬止道:“你要跟我们一块进神遗之地?”
“是。”慈悲道:“除了凤尾辛夷,或许还有别的能够起死回生的东西。神族的宝藏,谁知道有什么。”
慈悲目光沉沉的,盯上了来找叶悬止的玄渚。
要找神族的宝藏,玄渚绝对很重要。
叶悬止瞧着如今的慈悲,哪还有一点悲天悯人的佛子模样。
他看向屏妃,想让屏妃劝一劝慈悲。屏妃摇头,对于慈悲杀妻证道的事情,她知道,心里很不喜,所以也不愿意与他多说。
人都到齐了,大家一块踏入那块神秘的未知之地。
山谷里格外静谧,到处都是辛夷树,地上落满了辛夷花。凤尾辛夷的枝干是漆黑的,树上没有叶子,只有花朵。花朵落下后只剩树枝,像是翻转了过来,铺满花瓣的地面是树冠,姿态迥异的树枝像树根。
一阵风吹过,花瓣倏地被吹起来,纷纷扬扬飘在半空,像是下了一场花雨。山谷里起雾了,雾气很快弥漫过来,眼前的视线都不太清楚了。
叶悬止抓着玄渚的手,扬声道:“大家跟紧身边的人,不要走散了。”
雾气越来越重,连身边的人都看不清楚了。
叶悬止停住脚步,玄渚问他,“怎么了?”
“没有声音了。”叶悬止道。方才大家还在一起走,这会儿连脚步声都听不到了。
叶悬止眉头紧皱,思索片刻,顺着有亮光的地方走去。
走了不知道多久,耳边忽然出现了潺潺的流水声。又走了一段路,雾气渐渐散去,眼前出现了一条河流。
叶悬止站在河边,身边只有他一直牵着手的玄渚,其他的人都不见了。
他们继续沿着河流走,走到了一处村庄里。道路两边是整齐的田地,远处房屋上方升起袅袅的炊烟,鸡鸣狗叫的声音远远近近地传来,看起来,这真的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村子。
难道真的有神族,他们隐居在南岳秘境里?
叶悬止全身戒备着,走进村子里。
一条小路上忽然拐出来几个人,粗布衣裳,草编的鞋子。
他们看见叶悬止和玄渚两个人,惊讶道:“外乡人?”
叶悬止谨慎地点点头,“我们迷路了,不知道怎么走到了这里。”
“那可真是巧了,”一个大娘笑起来,“我们村子里今天有喜事,二位过去喝杯喜酒吧。”
大娘给他们带路,一直走到山脚下的一处房屋里。
门口挂着红绸子,两面墙上隔着一段距离就贴了一张双喜字,小孩子蹲在巷子口看放鞭炮的。院子里站满了宾客,做喜宴的大厨挥舞着手臂,干得热火朝天。
“新娘子出来了,快看,新娘子出来了!”
叶悬止和玄渚站在人群里,看见堂屋里人群簇拥着走出来两个穿着大红喜服的人。
“他有头发了。”玄渚忽然道。
叶悬止看去,那身着喜服,小心扶着身边人的新郎官,可不就是慈悲。
叶悬止忽然意识到这不是什么方外之地,这是幻境,是慈悲隐居中州人间时的经历。
想到这里,他好奇地看向新娘子。
恰好此时新娘子拜天地,头上的红头巾不小心滑落。慈悲动作很快,接住了绣着双鸳鸯的盖头,然后小心又温柔地给新娘子盖了回去。
红盖头掉下来的一瞬间,叶悬止已经看见了新娘子。那是个很漂亮的姑娘,虽然是在大喜的日子,但是姑娘脸上没有羞赧之色,是个屏妃那样的冷美人。
“他们在干什么?”玄渚看着两个人面对堂上弯腰。
“他们在拜高堂。”叶悬止道:“就是拜父母,成婚的时候都要拜父母。”
玄渚想了想,“你没有父母,我也没有父母,我们拜高堂的时候要拜谁呢?”
叶悬止想了想,“当然是拜我师父了。”
忽然,他反应过来,面色微红,“谁要跟你拜高堂啊,你不许胡说。”
又一个不许,玄渚不高兴地看了叶悬止一眼。
行过拜礼后,傧相高喊着送入洞房,宾客们便拥着两位新人进了后面婚房。
床上洒满了花生红枣莲子,玄渚想抓一个尝尝,叶悬止眼疾手快地拦下他。
叶悬止又要说不许,但是看见了玄渚不满的目光,他把自己嘴里的话咽下去,掏了几个樱桃塞进玄渚嘴里,“不要随便拿人家的东西嘛。”
玄渚咬着樱桃,不说话了。
喜婆在婚房里唱喏,请新郎官掀盖头,请新郎与新娘喝合衾酒,几个福寿双全的妇人往他们身上扔花生莲子和铜板。
玄渚安静下来,像看戏一样看着这些人。
“他们在干什么?”
“这是凡间婚礼的习俗,”叶悬止道:“看着倒像是一桩美满姻缘。”
婚礼热闹一天,新郎官被灌了不知道多少酒,那张如玉的面上染上了一层薄红,人群散去,慈悲强撑着脚步走进婚房。
叶悬止拉着玄渚出来了,玄渚不满了,“怎么了?”
“下面不能看了。”
“为什么?”玄渚问。
“非礼勿视。”叶悬止拉着玄渚走出慈悲家,沿着路漫无目的地走,路上有没散去的村民,好心地告诉他们,村口有个空房子,可以让他们在那里暂时居住。
叶悬止想了想,应下村民的好意,带着玄渚过去了。
这里原来是祠堂,后来做学堂,后面修了一排宽敞的屋子,可以住人。叶悬止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躺下睡觉了。
夜晚的村庄很安静,叶悬止原本只是躺着想事情,躺了一会儿后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梦里的叶悬止眼前一片晃悠的红,他被人扶着,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
叶悬止晃神了一会儿,等到他脑袋清明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婚床上。
房间里没有人,叶悬止把头上的盖头拽下来,看着自己身上的红衣服,道:“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我怎么也做个这样的梦。”
他抚了抚自己的衣服,觉得有些新奇。
门口忽然传来动静,叶悬止抬头看去,就见玄渚身着大红喜服,走进了屋里。玄渚生的好,穿上喜服越发的风神如玉,眉尾的红痣鲜艳地灼人。
“玄渚,你......”
玄渚笑着看叶悬止,走到叶悬止身边坐下,他对于白天见到的婚礼流程记得很清楚,这时候正在一比一还原。
身边叶悬止的面色越发奇怪,玄渚不管,他端起酒杯,倒了两杯酒,拿到叶悬止面前。
叶悬止不想喝,也不伸手。
玄渚不满,“阿止。”
叶悬止伸出手接了,好奇地打量着身边的玄渚。
合衾酒也喝了,该有的习俗都做了,房间里的人退下去,只剩叶悬止和玄渚两个。
玄渚转过头,期待地看着叶悬止。
叶悬止好笑,“你知道下面要做什么吗?”
“我知道,”玄渚道:“我有看书。”
叶悬止笑意渐渐收敛了,“你说什么,我不跟你闹了。”
“我没有跟你闹。”玄渚认真的说。
像是察觉到了叶悬止的不愿意,床边的红绸忽然像藤蔓一样扭动起来,缠住了他的手脚。
叶悬止皱着眉,拉扯手腕上的绸缎,“你看的什么书啊,真是的......”
玄渚靠近叶悬止,一双黑沉沉地眼睛看着他。叶悬止看着这样的一双眼睛,背后汗毛耸立。他忽然有些害怕了,挣扎地十分剧烈,眼里也失了往日的平静,“玄渚,不行,不可以。”
玄渚不高兴了,红绸绕过叶悬止的脖颈,勒住了他的嘴。这下叶悬止不能说不行了。
红纱一层一层放下来,叶悬止跌进了重重的锦被里。
天将明的时候,叶悬止被放出梦境。他猛然睁开眼睛,一下退出好远,惊慌未定地看着玄渚。
玄渚睁开眼,对他笑,“阿止,早上好。”
作者有话说:
玄渚真的是个坏东西
叶悬止盘坐在床角,离玄渚有点距离。
他穿着雪白的中衣,领口有些松散,露出的后颈和手腕上有点红,那是睡着的时候磨出来的痕迹。
叶悬止有些惊魂未定,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只觉得梦里的事情真实地不可思议。晃动着的视野,被束缚的双手,津液濡湿的塞口的红绸,叶悬止一闭上眼就觉得还在那逃不出的红帐里。
玄渚的眼睛在叶悬止身上转了几圈,开口道:“阿止?”
他歪一歪头,好像察觉到了叶悬止情绪上的异常。
玄渚起身,靠近叶悬止。
叶悬止先他一步下了床,道:“我先出去了。”
叶悬止避开玄渚,去了屏风后面换衣服。
玄渚紧盯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
叶悬止穿戴好衣服,推开门。
门外白光刺眼,叶悬止看去,只见满院银装素裹,大雪连远处的山头都盖住了,四下里白茫茫一片。
叶悬止神色惊讶,昨天他们来时还是秋天,地里刚收完,晒得枯黄的干草堆在地埂上。这才过了一夜,就已经是数九寒冬了?
这幻境里还真是处处透着古怪。
叶悬止回过头,看见玄渚一身红衣站在雪地里,抬手去接雪花。
他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目光凝在玄渚身上,挪动不得。
玄渚转头看叶悬止,脸上带着笑,眉尾的红痣在纷飞的大雪里变得模糊。
他走到了叶悬止面前,问道:“阿止,我好看吗?”
叶悬止嘴角蠕动,“好看。”
玄渚就笑了,用指尖碰了碰叶悬止的耳朵。他手上有没有化掉的雪,冷不丁凉了叶悬止一下。
“哪儿来的红衣服?”叶悬止侧了侧头避开玄渚的手指。
这是玄渚从钟离行给的乾坤袋里找出来的。
叶悬止皱起眉,从须弥戒里重新给玄渚拿了一件。
“别穿他的。”
叶悬止拿的是一件绸面的红衣,衣服有些重量,十分垂顺。玄渚穿在身上,衣摆随着走路的动作轻轻晃动,与叶悬止梦中的红色十分相似。
叶悬止挪开了眼,不敢再看。
冬天的村庄是很安静的,村子里的人大多准备了粮食柴火,在家里窝冬,连鸡鸭鹅狗都窝着睡觉。
叶悬止和玄渚去了慈悲家。
院墙并不高,他们站在外面往里面看,一眼就把整个院子看尽了。这个院子不大,收拾得倒很干净,墙边堆满了柴火,厨房窗户边挂着几串腊肉和辣椒葱蒜。
这时候是清晨,慈悲先从屋里出来,他抱了柴火去烧热水,然后加了点凉水兑出一盆温水,留着给他娘子洗漱。
他冲着屋子里喊他娘子的名字,叶悬止听着,像是夏月两个字。
“来洗脸吧,”慈悲道:“多泡一会儿热水,一到冬天你就恹恹的没精神,手脚也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