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公子那般念着三殿下,想来是心里太苦,想有个说话的人罢。夙影暗暗发誓,拼死也要保护韩公子,让他能安然回到长乐城。
夙影道:“北朝皇帝有六子,除了汝王沈乾元,洛王沈之玄,湘王沈景安,其余三人皆不在王都。”
汝王沈乾元母亲早逝,养在皇后名下,不过皇后向来不管他。没有人约束,却顶着皇后是其母亲的名头,是以沈乾元一贯莽撞不计后果,朝中也有不少支持沈乾元的大臣。毕竟是大皇子,皇帝对其还是很看重。
夙影说:“沈乾元虽然没啥头脑,却对储君之位势在必得。”
想夺皇位,自然视其他皇子为绊脚石,沈乾元亦是如此,他尤其对沈之玄深恶痛绝,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是以才不计后果的对沈之玄下手。
还有那位湘王,乃是皇后所出,皇帝最宠爱的一个儿子,是以湘王行事霸道豪横,完全就是被宠坏了的那种,皇帝虽然极宠湘王,却还是觉得皇子不能太过骄纵,便让户部尚书的儿子颜舟意为其师,授其功课。
夙影道:“听闻颜舟意其人,翩翩君子,学识渊博,他待人和善,简直就是天人一般的存在。”
至于洛王沈之玄,那可真是个奇闻。夙影说:“沈之玄的母亲乃是前朝皇妃,前朝灭国时被北朝皇帝抢回来的。”
按理说皇帝能抢一个前朝妃子,说明其女子姿容绝色,有倾世之美貌,应该很得宠才是。然而沈之玄的母亲并不受宠,甚至有了沈之玄以后,被皇帝打入了冷宫。
母亲不受宠,儿子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沈之玄自小就不得皇帝喜欢,也被其他皇子看不起,经常受宫人皇子们欺辱,他一直都是跟着其母住在冷宫,直到几年前王都大旱,乱民四起,沈之玄率北府军营平乱之后才被皇帝看重。
这些年他虽然有了军功,手中也握着北府军营,然而那些朝臣并不看好他,反而经常弹劾,揪着他功高盖主不放。
夙影看了一眼韩卿离,吞吞吐吐的,“直到传出沈之玄,那个,喜断袖,好龙阳的消息,众朝臣才将弹劾内容从他手握军权,目无主君,野心勃勃怕有不臣之心改成了不知检点,有失体统,丢了脸面。”
夙影又说:“虽然沈之玄不得圣宠,也没有大臣支持,但他手握北府军营和西山大营的军队,势力不可小觑。”
韩卿离自然知道,军队才是国家的命脉。沈之玄看似不利,在皇帝那里不受宠,得不到朝臣的支持,而他传出好龙阳的消息,如此自干堕落,不知廉耻,更是将自己的前途断送的干干净净。如此皇帝放下了戒心,朝臣没有了敌意,他才能暗暗壮大自己的势力。
说起来,沈乾元虽然没脑子,但有一点他看的准,那就是把沈之玄当成了敌人,可惜他轻敌了,沈之玄不是病猫,而是豺狼。韩卿离说:“既然那位汝王没能力对抗沈之玄,我们就帮他一把,若是让洛王殿下就这么赢了,这盘棋还怎么下。”
夙影:“公子要怎么做?”
韩卿离示意夙影附耳上来,低声说了自己的想法。说完他又道:“哦对了,那位颜大人,你再去查详细一些。”
夙影道了声“是”便退下了。
韩卿离又望着窗外很久,黑漆漆的夜空看不见尽头,而他立在这方寸之地,仿佛身处深渊谷底,只有无尽的黑暗。
叹了一口气,刚转身却发现沈之玄立在门口。他被吓了一跳,急问:“殿下什么时候来的?”
沈之玄上前几步站在他面前,“你猜。”
沈之玄的眉目很冷,韩卿离有些分不清那人究竟有没有听到他和夙影的对话,又或者看见什么。正犹豫着,谁知沈之玄突然欺身上前,将他抵在窗棂上,又伸手抬起他下颌,“你这般心虚,可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嗯?”
沈之玄这般,韩卿离知道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如果真的发现了夙影和他所言,这会估计已经掐死他了。“殿下这般神出鬼没,又是这样月黑风高的天气,我这反应还算合理吧!”
沈之玄望了一眼窗外,笑道:“月黑风高,难不成你以为本殿是来杀人的。”
韩卿离:“那么请问殿下,这么晚了有何指教?”
沈之玄凑近他耳边,“这么晚了,你说了。”
温湿的气息打在他侧脸和耳朵上,酥酥痒痒的,韩卿离身体不禁瑟缩了一下,下意识的回头,然而沈之玄凑得太近,他这一回头,二人的脸近在咫尺,鼻尖似乎已经碰到那人的鼻尖了。
韩卿离只觉得脸上和耳朵上一阵热。
沈之玄看到面前的人脖颈和耳朵都红了,甚至脸上也泛着绯红,就好像绽放在春雨里的花蕊,凝脂一般,娇艳诱人。他下意识的把视线移到那人唇上,那双唇并没有多少血色,却好像很软,糍糕上沾了蜜糖一样,他只觉得一种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
沈之玄怔愣了许久,似在犹豫,纠结,然而理智并没有战胜欲望,他最终没有克制自己想咬一口的冲动,低头吻了上去。?
韩卿离双手紧紧的攥着窗沿,手心里全是汗。
沈之玄不允许他反抗,他只能承受,承受着那人舔舐吮吸,一下一下的啃咬,舌头一点点撬开他的牙关,咬着他的舌头,与他唇齿纠缠。
他能感受到那人粗重的呼吸,起伏的胸膛,他也能听到自己过于紧张的心跳。
他注定要用这样的方式来给南朝复辟一个机会,换南朝皇室和那些公卿大臣能够活命,换楚月霄能够剑指北朝。
沈之玄没有打算放过他,亲吻着他的下巴,咬着他的耳朵,同时抬手撕开了他的衣领,扯掉他肩头的衣衫。湿热的吻一直向下,吮吸啃咬着他的颈,最后落在肩头。
沈之玄突然停了下来,愣神了须臾。
韩卿离知道那人是在看他肩后的刺青,他后来看过,是一株曼珠沙华,烈焰一般的红。
“嘶……”
突然肩头出来一阵撕裂的疼,沈之玄竟然一口咬在他肩头。
韩卿离闷哼一声,依旧没有反抗,依旧承受着,他不知道是不是今晚要在这里搭上一切,才能结束这般的荒唐。
泪水还是从他脸上滑落,不是太疼,而是无尽的屈辱,什么是凌辱践踏,他一一受过了。
“大丈夫不可屈身侍人……”
祖父的话像刀子一样剜在他心头,凌迟着他。
那人好像感受到了,从他肩窝里抬起头,伸手拉好了他肩头散落的衣袍,才说:“我……”
他转头看向沈之玄,直视着他的眸子,“殿下,还要继续吗?”
沈之玄也看着他,他们对视了很久。
那人依旧没有说话,他又道:“殿下若是玩够了,请离开。”
他看到那人眼中的欲望尚未褪去,似乎是克制着那股子冲动和炽热,转身大跨步出了房间。
沈之玄站在黑夜的寒风里,只觉得烦躁异常。冷冷的风吹着,灌进他衣领里,才将那种燥热的感觉吹散了一些,他郁闷的想,明明是来问南朝那位兵部侍郎的,怎么就变成……
可是现在若回头再去问楚月霄,自己得多不要脸,气不过来回踱步几次,兀自回去了。
汝王沈乾元协助京兆府已经将雷振北一案查清楚了,一早皇帝就下诏让沈之玄进宫。
元卜上前来,吞吞吐吐的,“殿下,那个,汝王有意陷害,我们虽然查到南朝那位兵部侍郎与汝王有勾结,可空口无凭,皇上未必就信。”
沈之玄自然是知道这些,只是眼下箭在弦上,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他看向元卜,有的人一贯只知道听他命令办事,何时这般深思考究起来了,他问:“你究竟想说什么?”
元卜心里藏不住事,便全都说了出来。“那个,是楚公子说的。”
沈之玄无语,这傻子是又被人给利用了吧,吃一次亏还不够,非得在同一个地方跌倒。“看起来上一次罚你太轻,怎么还这么没脑子。”
“洛王殿下这话什么意思呢?”韩卿离上前来,“我不过是好心提醒,怎么在殿下这里反而成了别有用心,殿下平时就是这么待人的吗?”
本来沈之玄因为昨晚的事还有些尴尬,见人家若无其事,自己也就没所谓了。“是不是别有用心,楚公子心里不清楚吗?之前不还说自己不愿与洛王府扯上任何关系,今日怎么突然转变,本殿还真是很怀疑某人是不是居心不良。”
韩卿离:“不是殿下说的,我只能依附着洛王府,依附着殿下,既如此,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殿下你把自己给搭进去。”
沈之玄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扯了过去,“楚月霄,本殿眼里揉不下沙子,你有话就直说,不要自作聪明耍心机,你会死的很惨。”
韩卿离早就习惯了被威胁,依旧慢斯条理的,那位侍郎之所以要冒险,想来是汝王许下了高官厚禄,他们之间的勾结,不可能只是空口说说,必然是要白纸黑字的记下来,“殿下只要找到他们勾结的书信,自然就赢了。”
沈之玄道然知道这一点,“千冥暗中找过,什么都没找到。”
南朝皇室和那些公卿大臣的命都握在某人手里,不过区区一个兵部侍郎,韩卿离道:“殿下直接明目张胆的搜查不是更简单么。”
他知道明目张胆的权利沈之玄有,但若是什么都查不到,岂非落人话柄。所以某人才会有所顾忌,“找的到自然更好,若找不到,殿下你伪造一份也是一样的。”
沈之玄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的说出伪造来,放开他道:“你倒是会算计。”
韩卿离:“求生罢了。只要殿下能拿到汝王的私印,其他的交给我便是。”
元卜:“那直接伪造一份不就成了,何必还要去南朝搜查一遍?”
韩卿离解释,“明面上的事就是做给别人看的,动静闹得越大,自然效果越好。”
沈之玄低声在元卜跟前说了什么,又道:“去长乐城的事你叫千冥去。”
元卜道了声“是”就走了。
沈之玄回头看了他一眼,也转身走了。
紫宸殿内,皇帝正坐于髹金雕龙椅上,九层玉阶之下候着一众文臣武将。见沈之玄进来,众朝臣皆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沈之玄大概知道那些朝臣在讨论什么,无非就是骂他失了体统,违逆纲常,叛经离道之类的,这些骂词都用了几百遍了。不过现在可能又多了一项,纵容下属酗酒闹事,草菅人命。
他无法左右那些人说什么,只得当做没听见,上前跪拜行礼,“儿臣叩见父皇。”
皇帝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沈乾元转向他道:“之玄,雷振北一案我一协助京兆府查明,那日父皇面前你夸下海口,今日无论结果如何,想来你都不会有怨言吧!”
“皇兄尽心竭力,之玄自然明白,只是今日之玄也有一事禀报父皇,”沈之玄转向皇帝道:“父皇,事关重大,还请父皇先听儿臣说。”
沈乾元急了,“沈之玄,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今日父皇这里,你休要抵赖。”
皇帝也道:“有什么事,等案子结束再说。”
众朝臣也都低声私语:“洛王殿下休要狡辩”。
沈之玄不依不饶,“父皇,此次事关长乐城里百姓叛乱,拖延不得。”
皇帝这才说:“罢了,你起来说吧。”
沈之玄站起身,瞥了一眼沈乾元,“父皇,长乐城里的民乱那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儿臣顺着那些乱民,最后查到他们背后之人乃是南朝兵部侍郎。”?
第15章 悄然反击 .“莫说朕冤枉了你”
沈乾元嗤笑一声,“之玄,我还以为你查到了什么惊天秘密,乱民是南朝官员指使,这很奇怪吗?”
沈之玄凌厉的眼神看向沈乾元,“皇兄,我可还没说完了。”他转向皇帝,“父皇,儿臣还查到皇兄身边的那个近卫也曾南下与那位侍郎暗中接触。”
这话一出,众朝臣哗然。不过也只是震惊了一会,随即他们就觉得是洛王殿下诬陷栽赃。
沈乾元指着沈之玄就骂,“沈之玄,你不要狗急跳墙诬蔑于我。”
沈之玄反而一副无辜模样,“皇兄说的不错,我也不过就是查乱民的时候不小心看见皇兄那近卫出入南朝侍郎府上,或许只是误会。”他又向皇帝道:“父皇,为防万一,儿臣已经派人去那侍郎府上搜查,查清楚了,也好还皇兄清白。”
去搜查南朝区区一个侍郎的家里,皇帝自然不会有任何意见,何况他是不会允许任何人在他这里算计耍心机的。既然猜忌一个人,势必要查清楚才放心。
洛王殿下信誓旦旦,皇帝心里起疑,众朝臣一时也觉得有些分不清真假。
京兆府尹小心翼翼的站出来,将一份册子呈上前,“皇上,雷振北一案的文册。”
内侍接过册子,呈放到皇帝面前。
皇帝翻开看了看,突然一把将册子拍在玉案上,“洛王,纵然属下在军营酗酒,调戏良家女子,草菅人命,你可知罪。”
沈之玄立即跪下来道:“父皇,能否让儿臣看看。”
皇帝直接扔到沈之玄面前,“你自己看清楚,莫要说朕冤枉了你。”
沈之玄捡起文册看了一会,上面罗列了雷振北的三桩罪:其一,在军营酗酒,不尊法纪,公然违抗圣令。其二,光天化日调戏妇女,作奸犯科,目无王法。其三,草菅人命,当街杀人,图谋不轨,挑衅天家尊严。此上种种,雷振北不臣之心昭然若揭,理当严惩不贷,而洛王纵容属下,目无主君,亦是极大不敬。
沈之玄冷笑,还真是要置他于死地,每句话都要扯上皇家尊严,都要扯上大不敬。他转向皇帝道:“父皇,此案发生的时间乃是戌时左右,这个时辰雷将军离开军营已近两个时辰,若真是军营酗酒,只怕那时酒已经醒了。”
京兆府的记录上面,当时雷振北提着酒坛,正酩酊大醉。
一旁有朝臣道:“就算离开军营已有两个时辰,也不能证明那酒是他离开军营才喝醉的吧!”
沈之玄道:“确实,不过本殿已经让人一一询问过北府军营的所有将士,雷将军当日在军营并未饮酒。诸位大臣若是怀疑,可派人去一一查问。”
沈乾元道:“北府军营乃是你管辖,自然是与你沆瀣一气,如何就能当真。”
沈之玄:“皇兄这话错了,北府军营负责守卫王都安全,隶属皇城卫,而统帅北府军营的是雷将军。众所周知,父皇英明,放手北府军营自制,而北府军营不负父皇厚望,一向遵法守纪,公允不偏,如何能与我沆瀣一气。”
众朝臣这才想起,其实北府军营隶属皇城卫,而皇城卫都是皇帝亲卫,由皇帝直接辖制。洛王殿下也不过是当年率其平流民之乱,也是无奈之举,无可厚非。这些年北府军营守卫王都安危,并无任何差错,更与洛王殿下无任何交集。
皇帝冷冷的看了沈乾元一眼。
沈之玄继续道:“据本殿所知,雷将军治军严明,从不在军营酗酒,不过其确实好酒,是以经常离开军营时先不回家,而是去喝上一杯。这一点,他常去的那家酒楼老板可以作证。”
“雷将军虽好酒,但不好色。”相反,他很深情。他夫人亡故后,并没有留下一儿半女,但雷振北并没有续弦再娶,据说他好酒也是因为夫人亡故后伤情才借酒浇愁的。
这些事情只要去查,不管是北府军营的将士还是酒楼老板,亦或是雷振北的街坊邻居都可以证实。沈之玄道:“试问,一个不好色的人突然去调戏女子,难道不是另有隐情。”
朝臣中有人低声道:“是啊,洛王殿下一说我才想起来,雷将军确实夫人亡故后一直没有再娶,而他也从未纳过妾。”
又有人道:“家里没有妻子儿女,回去面对着空荡荡的房间,确实不如去喝几杯,醉了就什么也不去想了。”
“只是洛王殿下,这另有隐情,究竟是什么事?”有人问。
“本殿得知雷将军一事后,便叫人去安抚那位姑娘的父亲,却得知另外的真相,故而将那姑娘的父亲带了来,”沈之玄向皇帝道:“请父皇传李吉上殿详问。”
沈乾元已经傻眼了。
皇帝看着沈乾元的样子,也已经猜到了什么,他还是叫内侍将李吉传上殿来。
李吉战战兢兢的跪下,“草民叩见皇上,叩见……”完了,其余的他也不认识,竟不知道如何开口。
沈之玄道:“李吉,你便将你父女纠缠雷将军一事的缘由说清楚。”
李吉抬眼看了看高坐上的皇帝,又看了看众人,“那个,我和女儿上王都寻亲,找了月余无果,后来有人告诉我们,是那位雷将军将我妹妹卖掉了,我便和女儿去那里守着,那日雷将军经过,我们便上去询问。”
沈之玄:“只是正常询问吗?”
李吉犹豫着,“这……”
沈之玄:“在这金銮殿上,你最好不要弄虚作假。”
李吉:“我想着他将我妹妹卖了,便讹他几个钱,是以纠缠了一阵,他一怒之下拿酒坛砸我,我女儿为了护我,被酒坛砸到,就……”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皇帝厉声问:“你妹妹被卖的消息是何人告诉你的?”
李吉:“一个男的,记不清了。”
沈乾元突然道:“如果真的是雷振北卖了他的妹妹,罪名可也不小。”
“难道皇兄还想细查不成,我是不介意,说不定还能查到那个传假消息的背后之人。”沈之玄还是向皇帝解释,“父皇,儿臣已经查过,李吉的妹妹十六岁嫁人,不到十八岁便被其丈夫卖掉,如今二十多年已过,自是与雷将军无关。”
沈乾元立即闭嘴了。?
第16章 一招之失 .“别人都避之不及的”
雷振北误杀李吉女儿一案,摆明了就是有人要陷害雷振北,至于其目的,众朝臣都是官场老油条,通透的很。而高座之上的那位皇帝更是火眼金睛,比谁都知道这案子背后的那点小九九。
皇帝冷眼看向沈乾元,“汝王,即日起,你禁足汝王府,勾结南朝侍郎一事,等查之玄清楚了再做定论。”转而又向京兆府尹道:“钱爱卿,你若撑不起头上那顶帽子,让贤便是,这京畿王都,可不是什么乌烟瘴气的人都能搅弄一番的。”
京兆府尹擦了一把汗,咚的一声跪下,“皇上恕罪,臣……”
沈之玄道:“父皇,钱大人经过这次的教训,定然会痛改前非,这京兆府尹职责琐碎,难免疏漏,父皇便宽恕一次吧。”
皇帝点头表示认可,又道:“雷振北虽是无心之失,但确实杀人,现卸下北府军营将军一职,杖五十军棍,只做个普通校尉,赔偿李吉钱财费用。之玄,北府军营就由你直接统率吧。”
洛王府西院,沈之玄回来后直接往西院而来。
韩卿离正在书桌前认真的写着什么。
沈之玄上前,只见书桌上摆满了一张张纸,上面写的密密麻麻的。全是模仿沈乾元的笔记写给南朝那位侍郎的信,信中承诺只要事成,来日登上帝位,必然高官厚禄。
韩卿离回头,“殿下觉得可以糊弄过去吗?”
沈之玄拿起一张仔细看了看,不得不承认,他分不出真假。“你还有这以假乱真的本事。”
韩卿离心上倏然一紧,他知道沈之玄只是在说他的字,许是心虚吧,总会不由自主的多想,“以前学宫的时候帮人抄过罢了。”
沈之玄却道:“哦,南朝的皇子在学宫还要帮人抄功课吗?”
韩卿离自知失言,其实他之所能临摹别人的字迹,是因为以前经常帮楚月霄完成先生布置的功课,有时候也会帮其他那些王孙公子抄一些。“就只是帮兄长的忙而已。”
沈之玄似笑非笑的道:“本殿还以为你皇子之尊,在学宫还会被人欺负。”
韩卿离:“殿下说笑了。”
沈之玄又道:“你的性格,倔强了点,但其实没什么脾气和本事,被人欺负了也没什么意外的。”
韩卿离:“……”
沈之玄笑道:“你今日帮了大忙,本殿心情好,允许你以后随时可以出府逛逛,不过你得让元卜或者侍卫跟着。”
韩卿离惊喜道:“多谢。”
算算路程,千冥今日一早就可回来。
沈之玄直接去了朝堂,等千冥拿着沈乾元的那些罪证呈给皇上时,朝臣众目癸癸,想来再没有人可以庇护汝王殿下。
元卜留在府上等千冥回来。果然沈之玄离开没多久,千冥就已经来了。
元卜上前急问:“如何?”
燙淉 千冥摇头,“侍郎刘松堂携一家老小跑了。我先一步来问问殿下该怎么办。”
元卜:“可殿下已经进宫了。”
若是千冥出现在朝堂,没有事先和洛王商量,怕是会出错,洛王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一旦出错,肯定会被有心人大做文章。
千冥正着急。元卜道:“不如问问楚公子。”
千冥总觉得问那位不合适,毕竟那位心里想什么谁也不清楚。可此时也没有办法,只得跟着元卜来到西院,毕竟去侍郎家搜查的主意是那位出的,想来他不会把自己置于险境。
元卜将事情对韩卿离说了一遍。
韩卿离思索了好半天,“侍郎一家逃走的事情瞒不住,不如就照实回禀皇上,至于捏造的书信,就不要拿出来了。”
千冥道:“如此,殿下岂不是白忙一场。”
韩卿离:“侍郎李松堂携家小逃走,自然还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又如何会将那些书信留在家里,此时将书信呈上去,反而会让人怀疑洛王殿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千冥没有再说什么。抱拳行一礼后,直接走了。
韩卿离看着外面天气,虽然阴沉沉的,他却嗅到了难得的自由。“元大人陪我出去逛逛吧。”过了今日,沈之玄怕是又要将他囚禁在这府上,不让他出门了。
元卜担心沈之玄,“殿下他?”
韩卿离:“放心吧,洛王殿下不会有事。”
其实也算不得白忙一场,毕竟李松堂逃走说明他心虚,真相显而易见,只是有了书信,那位汝王必死无疑,没有了书信作为证据,就还有一丝缓和的机会。当然,给不给那个机会,全看那位皇帝怎么想。
湘王府,颜舟意走进书房,看着书桌乱糟糟的,便俯身整理了一会。
出来在各处看了看,都没有看见沈景安的影子,便问一旁的侍女,“六殿下去哪了?”
侍女摇头,“颜大人,奴婢不知道。”
颜舟意只好又回到书房,正好看见沈景安的近侍走上前来。“云禧,殿下去哪了?”
云禧向颜舟意行礼道:“大人,殿下去绛云宫了。”
颜舟意不禁一笑,“这孩子,别人都避之不及的,他倒是上赶着。”
云禧自幼就跟在六殿下的身边,是以对六殿下的事都很了解。
绛云宫便是洛王殿下的母亲瑾妃娘娘的住处,其实是冷宫,就像颜大人所说是别人都避之不及的地方。毕竟一个被冷落的妃子,别人都嫌晦气。
皇上不让洛王殿下去绛云宫看自己的母妃,六殿下觉得瑾妃娘娘可怜,便隔三差五的拿着糕点吃食去看望一下,顺便给她讲讲洛王殿下的事情。
至于洛王殿下和六殿下的情分,他记得是有一次六殿下落水,被洛王救了上来,自那以后六殿下就把那位别人都看不上的洛王当成了亲兄长,也对洛王的母亲极其照顾。
至于这位颜大人,六殿下的教书先生,也和六殿下一样善良,他知道六殿下暗中接济瑾妃,却从来不置喙什么。
云禧道:“殿下心善。”
颜舟意听着,也只是清浅一笑,不置可否。“罢了,我先回去,回头你告诉殿下,这宫里无数双眼睛盯着,善良没错,但要学会保护自己。”
云禧只觉得颜大人一笑,让人如沐春风,当真是应了那句“君子颜如玉,一笑天下倾”。而且颜大人表面上对殿下十分严厉,实则很关心殿下,也是一个良善的主,在这深宫大院,能保持初心的人可不多。
他连连应道:“是是是。”?
王都浔阳城西有座长亭,名曰苏溪。
苏溪其实是一条人工长河,横穿浔阳城。从这里乘船,可以沿路观赏整个王都风貌。是以春日天气好的时候,很多公子小姐们都从这里坐船游玩。不过此时的苏溪上冰还未化开,放眼望去,一片晶莹的白。
苏溪两岸都有比较矮的亭子一直沿着苏溪而下供人赏玩,中间也有一处较高的眺望亭,木桥连接着落地到苏溪两岸。站在长亭的高处可以看到来来往往的人,他们沿着苏溪周围或三五结伴而行,或围炉品茗,或煮酒阔论。
韩卿离就站在长亭边上,望着苏溪河两岸人来来往往,天空灰蒙蒙的,雪絮打着旋落下,纷纷扬扬的,却一点也不影响游玩之人的兴致。
他仰头感受着凛冽的风,簌簌的雪花落在手掌上,瞬间融化,唯余冰凉。仿佛置身这般苍茫天地间,他才能忘却自己被囚牢笼,化身轻盈的雪,掠过山河草木,沉寂在南朝的天空之下。“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
颜舟意撑着伞踏上长亭台阶,一眼便看见长亭边上一袭白衣的男子,他回头问一旁的侍卫,“那位公子是?”
侍卫摇头,“大人,属下也不曾见过此人。不过,不过那位公子身边的,好像是洛王府上的元卜。”
颜舟意略一思索,“难道他是南朝的那位质子。”随即笑道:“果然是皎皎君子,泽世明珠,怪不得洛王殿下会把他藏在府上!”
“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颜舟意上前与韩卿离并肩而立,“本是惬意风流的大好时光,公子怎么反而伤怀呢?”
韩卿离转过身来看他。
颜舟意只是微微颔首一笑,又望向苏溪两岸,尽是一些文人墨客,青年才俊,在这种大雪漫天的时候出来逛,当真是让他也有种少年疏狂,恣意风流的错觉。